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季家今天的糟心事一樁接一樁,而且一樁比一樁離奇引人側目。所以這八卦沒多久就傳得滿城皆知,越傳越離譜,最後傳到林掌柜的耳朵里時間,竟變了季家吃了司,要完蛋了。

林掌柜聽了心慌不已，他們還有一大筆銀子沒拿回來呢，這季家垮了,他上哪兒要錢去，於是連忙上另外幾個掌柜，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果然,才走到巷子口就看見有人在把季家的東西不停地往外搬,這更加肯定了林掌柜的猜測。

深恐季家被人搬空，沒他的份兒了,林掌柜不管不顧地沖了上來,開門見山地要銀子。

萬氏聽了氣得臉都青了：「胡說八道,哪裏有債主？那是我兒媳傅氏,咱們家一直是管家,才是你們的債主，你要銀子問去。」

說得篤定,林掌柜將信將疑，朝後的青掌柜使了一記眼。

青掌柜是個皮黝黑的矮個子,他走過去微微抬頭看向傅芷璇,拱手作揖：「你可是季家夫人？季老夫人說，修繕祠堂和建族學的銀子由你出，弟兄們都要吃飯，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傅芷璇勾冷笑，拿出放妻書在青掌柜面前一晃：「好笑，他季家修繕祠堂、建族學要我一個外人掏銀子，說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青掌柜被堵得啞口無言，瞬時明了，是他們誤會了，這不是要債的，而是季家的前兒媳婦在搬的嫁妝。

不遠的林掌柜也聽到了這話，眉頭一，看向萬氏：「季老夫人，還是莫耍花招的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是走到府，咱們也不怕。」

這分明是威脅，若再不還銀子，就要報了。

萬氏有些慌了，恨恨地瞪著傅芷璇，指責道：「當初明明說好由你來還這筆賬的！」

傅芷璇從善如流地說：「今時不同往日，當初我是季傅氏，現如今我可姓傅，跟季家半點關係都沒有。一個和離的前兒媳來掏季家修繕祠堂的銀子，你也不怕季家的先人半夜從墳墓里爬出來找你！」

那幾個幫忙把季瑜送回來的季氏族人還未走，踏出來剛好聽到這一句，臉都非常不好看。

他們季家修繕祠堂和建族學要一個外人掏銀子，這簡直是辱沒祖宗，傳出去他們也別做人了。

有機靈的族人忙指示年輕腳快的那個去族裏通風報信。

可萬氏沒想那麼多，現在腦海子都是銀子。自從季文明回來后，家裏的開支劇增，又只出不進，那點私房錢已經掏得所剩無幾了。現在本拿不出銀子給林掌柜結賬。

相比迫在眉睫的還賬問題，面子算得了什麼。

萬氏面沉地盯著傅芷璇，不依不饒地說：「修繕祠堂，建族學的時候，你還是咱們季家人呢。而且這都是你給我出的主意，傅氏，你別推乾淨。」

傅芷璇好笑地看著：「我不用推，又不是我賒的賬。」

白紙黑字，可都是萬氏欠下的錢，跟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林掌柜他們要銀子也是找萬氏，不可能找到頭上。

萬氏抬眼去，果然，林掌柜幾人都咄咄人地盯著，看也不看傅芷璇。急了，指著傅芷璇說：「才有銀子，我沒銀子，你們找去。都是給我出主意，讓我賒賬的，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找。」

林掌柜炯炯有神的眸子閃了閃，心裏有了計較。不過這些都是人家婆媳之間的私事，算計不算計的，跟他沒關係。

「老夫人，當時跟我們說賒賬的是你，按手印的還是你，咱們哪有找旁人的道理。既然老夫人不願意給銀子，那咱們只有府見了。」林掌柜說完作勢走。

萬氏急了，顧不得失禮，連忙拉住林掌柜：「掌柜的，有話好好說，咱們有話好好說。」

林掌柜回頭看：「老夫人這是準備給咱們銀子了？」

「這……」萬氏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明確的答覆來。

林掌柜等得了沒了耐心，臉漸漸拉了下來，沖青掌柜道：「你去報！」

「千萬不要！」萬氏急急忙忙地跑去攔住青掌柜。

但要論腳程，一個養尊優的婦人哪比得上青掌柜這個壯年男子，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青掌柜就跑出了小巷。

萬氏見追不上，目絕，帶著滔天恨意的目瞟向傅芷璇，忽然一把撲了上去，尖銳的指甲直往傅芷璇臉上抓去：「我撓花你這個賤人！」

「阿璇！」正在幫忙搬柜子的傅松源看到這一幕，臉都青了。

好在傅芷璇年輕，靈活，腦子反應快，見勢不妙，連忙側頭險險避開了萬氏的手，不過還是被萬氏扯下了一小撮頭髮。

「滾！」傅松源走過來擋在傅芷璇面前，臉黑如雷公，沖萬氏咆哮了一聲。

萬氏先是一怔，忽地捂住臉，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來：「看啊，前親家公欺負我這個寡婦，還有沒有天理了。」

傅松源怒不可遏：「萬氏，你別胡攪蠻纏，你……」

「父親，不用管。」傅芷璇連忙把傅松源拉到一邊，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吵得過萬氏，就是吵贏了也不彩，與糾纏，實屬不智。

傅松源瞥了一眼哭天搶地的萬氏：「可是就讓這樣鬧？」

「放心，鬧不起來。」傅芷璇來大哥，讓他把父親帶到一邊，然後頓下，看著萬氏哭得很是狼狽的臉，一翹，笑得頗有深意：「隨便賒賒賒的覺不錯吧！」

萬氏怔了怔，突然茅塞頓開，指著說：「你……是你陷害我！」

傅芷璇輕輕撥開的手指頭：「何來陷害一說，又不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去賒賬的。再說，打腫臉充胖子，裝闊綽，被人追捧討好的又不是我！」

一句話說得萬氏臉青白加，無言以對。說到底還是的貪婪和不安好心所致。

「怎麼回事？」季文明察覺到門外的異常，走了出來。

聞聲，傅芷璇站了起來，撣了撣袖口沾上的塵土，似笑非笑地看著萬氏，看如何在季文明面前編排自己。

萬氏對上譏誚的目，恍然醒悟過來，已經跟兒子和離，哪還會在乎兒子怎麼想。

「娘，你沒事吧。」季文明把萬氏拉了起來，臉不善地盯著傅芷璇。

傅芷璇退後兩步，在萬氏出口之前，先一步說：「要想瓷，也做得真一點，街坊鄰居都看著呢，剛才我爹可是離你三尺遠。」

萬氏詫異地抬頭環視了四周一眼，果然，周圍的鄰里好多都開了一條門往外瞄。對上的目，這些人立即退了回去，把門虛掩上。

但萬氏敢肯定，只要一挪開眼，這些人又會故技重施。

一想到剛才的撒潑打混耍無賴都被這些相了幾十年的老鄰居看到了，萬氏得一臉通紅，恨不得找條地鑽進去。

季文明看到萬氏低頭心虛的模樣，心裏咯噔了一下，瞬間猜到，這肯定又是他娘的錯。

為今之計，也只有裝糊塗了。季文明拉著萬氏，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娘，外頭天氣冷，咱們先回去吧。」

萬氏瞥了一眼林掌柜，見他沒什麼反應，了肩，輕輕應了一聲：「嗯。」

母子倆剛轉過就瞧見季老太爺帶著十幾個族人趕了過來，旁邊還跟著一臉高興的青掌柜。

萬氏的心瞬間跌到了谷底，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拽著季文明的袖子，慌地說：「咱們快回家吧。」

然後把族長和老族長，還有族老叔伯們全關在門外？季文明詫異地看了萬氏一眼，笑不達眼底：「娘，瑜那兒還需要人照顧，你先回去吧。」他已經不指母親能幫他頂事了。

萬氏當然想走，可是青掌柜把季老太爺找來了，紙終究包不住火，躊躇不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兒子坦白。

就這麼一猶豫的功夫，季老太爺已經走了過來，但他直接掠過了季文明母子，朝林掌柜而去。

季文明作揖的手就這麼僵在了半空中，他臉上火辣辣的，好似被人扇了一耳似的。

那廂，季老太爺已經走到了林掌柜面前，拱手致歉：「林掌柜，老朽是季家的老族長。事這位青掌柜都跟我們說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放心，我季氏族人絕非那等猾不認賬之輩，欠你們的銀子我們一定還。但這筆銀子不是小數目，因而還請林掌柜寬限幾天，等湊齊了銀子，老朽親自給林掌柜送去。」

有人自願攬下這筆債務，林掌柜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好，我相信老族長的為人，就寬限十一天，臘月二十九，年前的最後一天，怎麼樣？也請老族長諒，年關了，咱們也得給夥計們發工錢，還有各家賒欠的債務需要結清。」

季老太爺頷首：「多謝林掌柜，我們務必會在此之前湊足銀子。」

得了準話，林掌柜一揮手，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走了。

旁觀了一陣，季文明心裏約有了猜測，扭頭看著惶惶不安的萬氏：「母親，他們是來問我們要錢的？是與不是？」

萬氏默默地點了點頭。

季文明攥拳頭，深呼吸了一口氣問道：「娘，這是做什麼欠下的銀子？」

看著他扭曲的臉，萬氏不敢說謊，只能著頭皮說道：「就是，就是修繕祠堂和建族學欠下的銀子！」

季文明驀地變，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兩聲：「你沒付銀子？那上次我提起，你怎麼不提醒我？」反而誤導他，讓他以為自己誤會了母親，愧疚不已。

「我……」萬氏不好說，自己是為了博取兒子的好，故意把功勞攬到了自己上。

瞧見兒子盛怒的臉，支支吾吾了半天，萬氏手一指：「都是傅氏說先賒著，過年去結賬的。」

「說賒賬就賒賬，你也不想想你能不能掏得出銀子。」季文明覺自己快瘋了。

萬氏了肩，小聲說：「這銀子該掏啊，都是給我出的主意，也是讓我賒賬的。」

呵呵，他就說嘛，他娘怎麼可能說出那番大義凜然的話，敢都是傅芷璇的主意。

季文明瞥了一眼傅芷璇，心如明鏡，母親這是著了的道兒。

哎，錯都在他，他不應該寫信告訴母親，母親藏不住話，定是讓傅芷璇提前察覺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季文明沒再看萬氏一眼，急匆匆地走到季老太爺面前，作揖行禮：「伯祖父，族長，還有各位叔伯，最近家中事務繁忙，晚輩忘了去跟那幾位掌柜結賬，回頭，我就把銀子補上，讓長輩們費心了！」

季老太爺嚴肅的目落到他頭頂，冷淡疏離地說：「不敢，族中小事，豈敢勞煩將軍。」

就只差紅果果地說，這是我們季氏家族的事，與你無關了。

季文明聽了膽寒不已，季老太爺雖為明著說將他們這一房除族，但卻明著把他們跟家族劃開了界限，直接把他們一家邊緣化了，雖無除族之名，卻有除族之實。

「伯祖父言重了，這是文明應盡之義，請叔伯們切勿推。」季文明說這話把求助的目投向了平時待他還算溫和的季長源上。

但季長源卻板著臉，目不斜視，像是沒看到他，其餘幾位叔伯也全都如此。

長輩們的冷遇讓季文明意識到這事是將族裏人給得罪慘了，他拱手又開出承諾：「伯祖父，聽說卜興巷的宗先生聲名斐然，明日侄孫就去請他到咱們族學授學！」

他這算是下了本，可季老太爺仍不為所：「免了，我們可消不起，季家也不會有族學！」

這是他們得知修繕祠堂和建族學的銀子一文都沒付后商量出來的對策。

季家族人都不富裕，今年年景又不好，糧價飛漲，族中大部分人都過得苦的，連肚子都填不飽，哪還有餘錢上學。不如把建作族學的房子賣了，這樣也差不了多銀子就能把賬還上，族人們勒腰帶也能過日子。

否則就是有個族學，後續沒有持續的銀子投進去，拿什麼去請先生，還有族學的一應開支？再讓家家戶戶攤錢？可有的人家有上學的孩子，有的沒有，有的又過幾年可能有，這錢怎麼攤派大家都不會高興。

不如撤了族學，讓家有餘錢，又願意送孩子上學的都去附近的私塾，沒錢的自己認命，也免得弄得大家都不高興。

平心而論，季文明也覺得季老太爺的決定沒錯。

只是這族學一撤，以後族裏人還不得恨死他們家的言而無信，他們這一支以後也別想在族中立足了。

因而，這族學就是不辦了，也不能是在這節骨眼上不辦，他必須得掏這銀子。

聽到兒子說他們家還是得掏錢，萬氏不幹了：「文明，老太爺都說不辦了，咱們何必堅持，浪費銀子，反正族裏也沒幾個是讀書的料。」

季文明冷笑，頭一次懟萬氏：「那當初別人都白奉承你了？」

當初建族學的風聲一傳出，族裏有孩子上學或是即將上學的都上門拜訪過萬氏，有的諂奉承，有的是真心激，甚至還送上了禮。

但現在你卻說沒錢，建好的族學也不辦了，這不是耍人家嗎？

萬氏也知道這樣做不厚道，為難地皺起臉：「可是，這筆銀子不是小數目，足足要一百三十兩呢！」

「怎麼這麼貴？」季文明皺眉問道，他們家重建房子總共沒花到一百兩。

萬氏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

當初為了博取好名聲，要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磚石。那會兒，想著反正是傅芷璇掏銀子，也沒啥覺，誰料最後這筆銀子竟落到了自己頭上，頓時覺得痛不已。

瞧那副樣子，季文明就猜出了個大概。

他閉上眼，下心裏的憤怒，道：「把銀子拿給我。」

「啊……你說什麼？」萬氏愣了愣。

季文明又重複了一遍：「把銀子給我，我去把賬還了。」

萬氏垂下頭，絞著擺，半天未。

「怎麼？有問題？我當初先後兩次，總共給你送了八百兩銀子回來，這些年家裏的開支都是傅芷璇在負責，那你的銀子呢，哪兒去了？」季文明忍不住拔高音量問道。

聽到兒子的質問，萬氏忍不住哭了起來，捂著鼻子，轉回房，把小匣子抱了出來，放在季文明面前：「都在這兒了，你都拿走吧，以後咱們一家全喝西北風去。」

季文明打開小匣子，看見三個十兩一錠的銀子散落在匣子底部，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就只有這點了？」這可只夠零頭。

萬氏傷心地點了點頭，掰著指頭數：「珍珍在做月子，不能虧了，還有瑜，的也要補，另外，現在糧價飛漲，家裏十來口人，每天就是茶淡飯也得好幾十文的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