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松源父子原以為傅芷璇會暫時回娘家,哪知直接讓他們把傢和各類什送到了寧巷,這才知道早早就在那裡買了一宅子。

這宅子並不大,只有一間堂屋,一間正房,兩間廂房,靠近大門還有一間外耳房,中間還擁著一方小小的天井，不過住們主僕兩人足夠了。只是天井很小，顯得房子幽暗。

傅天意看得皺眉,勸道：「阿璇，這房子線不好，最近天氣冷,你還是跟我們先回家吧。」

回家了哪還能出來,傅芷璇搖頭婉拒了他：「大哥，這麼多東西總不能就這麼胡丟在地上吧,萬一了怎麼辦？」

住這兒,傅松源也覺得委屈了兒,但一想到家裡辛氏的哭鬧,他頓時歇了勸傅芷璇回去的心思,並且走了傅天意：「行了，你妹子既已單獨立戶,再長年累月待在娘家也不合適。」

說罷，又側頭看向傅芷璇說道：「天快黑了,你今天先將就住一晚,把爐火點旺些，門關好，明日我與你大哥來幫你一起收拾。」

傅芷璇看了一眼外面沉沉的天，搖頭道：「不用了，爹，這房子前一陣嚴掌柜才請人幫忙打掃過，沒什麼需要收拾的了。這幾天都在下雪，你就別趕過來了。」

寧巷在城東，傅家在城西，又都是在外城，相距甚遠，最近下了這麼多天雪，路面，容易摔倒，傅松源年紀大了，傅芷璇生怕他出意外。

但第二天，傅松源和傅天意還是早早的就來幫忙了，還拉了一車炭過來。

辛氏原本也是打算過來的，但被傅松源攔住了，因為昨晚他一回去，辛氏就開始埋怨數落他，哭哭啼啼了一晚上。

傅松源實在不想把這晦氣也帶到兒家。

傅芷璇看到他眼睛下面明顯的青，心裡猜到了一些，但沒挑明，只是在把傢搬進屋放好后，借口要去做飯，讓他去廂房休息一會兒。

嚴掌柜找來打掃的人很盡責，屋子的邊邊角角都打掃得很乾凈，上午把東西布置好后，下午傅松源和傅天意又把房子檢察了一遍，並把窗戶上破了的補上，水井邊的苔蘚都除了，壞了的東西也都修好了，忙忙乎乎，花了一天時間總算把房子整理了出來。

但傅芷璇的活還沒完，居家過日子所需要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隨後幾天，與小嵐又多次去市集上添置了一些柴米油鹽醬醋茶，鍋碗瓢盆，待客的茶杯酒盞，雜七雜八的，不知不覺就到了年關。

只是為了順利和離，傅芷璇這幾個把這幾年的積蓄都撒了出去，搬家后又採買了這麼多用品，手裡的銀子所剩無幾。因而這個年，他們也過得比較簡單，只是買了一個蹄膀，三斤羊還有一點素菜，做了兩葷兩素，又包了餃子。

但傅芷璇和小嵐卻覺得難得滿足與寧靜。

吃飯時，傅芷璇突然想起張柳和史哥。

冬后，有一陣子天氣轉晴，部分難民難離故土，加之朝廷鼓勵他們回鄉，免了災地區三年的田賦，因而有不難民都陸續回鄉。餘下一小部分準備在京中長期紮，無牽掛的史哥和張柳就是其二。

傅芷璇一想到這大過年的，兩人在京城無親無戚，也沒個去，孤零零地守在客棧也是可憐，便對小嵐道：「把羊和蹄膀留一半給史哥他們，待會兒再拿些凍上的餃子，你給他們送過去。」

小嵐點頭稱是，飯後就拎著籃子，把東西裝上出了門。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就回來了，後頭還跟著史哥。

見到傅芷璇，史哥咧嘿嘿笑：「多謝夫人記掛著我們。」

他過來一方面是送小嵐，另外也是為了來親自給傅芷璇道謝。

傅芷璇笑了笑：「不用客氣，你們幫我良多，現在又是店裡的夥計，一點食而已。」

史哥了後腦勺，出藏在背後的手，遞上來一包干核桃，嘿嘿笑道：「聽說你們姑娘家，平時喜歡這些小零，核桃補腦，正適合給小嵐姑娘吃。」

小嵐斜了他一眼：「你才需要補腦呢！」

史哥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尷尬的笑了笑：「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覺得大過年的送核桃給東家有點太拿不出手了，故而推到這丫頭上，哪曉得氣這麼大。

小嵐剜了他一眼，倒是沒多說。

因為家中只有們兩個眷，傅芷璇也不好請他進去。史哥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只是站在門口說了幾句好話就準備走。

除了史哥，這個除夕也沒人到傅芷璇的新家串門拜年。

轉眼就到了初二，這一天是出嫁回去給父母拜年團聚的日子。

這是傅芷璇自和離後頭一次回娘家，拿著準備好的禮品帶著小嵐一起回去。

一路上，都有些忐忑不安。這也是自公堂一別後，首次見母親，想到母親的子，難免有些心焦，只希過了近半個月，母親能想開一些。

但傅芷璇發現，這簡直是一種奢。

一進家門，辛氏就紅著眼迎了上來，拉著的手，眼淚就滾了下來，也不顧這是在新年裡。

「娘，我很好，你看，我這不好好的嗎？」傅芷璇拉著辛氏的手聲安。

辛氏抬頭打量了一圈，哽咽地說道：「好什麼好，你看你都瘦了。你這孩子，怎麼跟你爹一個脾，倔得很。」

傅芷璇任數落，只要不哭就行了。

見兒像個悶葫蘆一樣不吭聲，辛氏說了幾句也覺沒勁兒，索收住了話頭。

兩人進了屋，見過傅松源。

傅松源今兒穿著一嶄新的褐直襟長袍，頭戴皮帽，看起來神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他看到傅芷璇，臉上出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有空也多回家看看。」

傅芷璇抿笑道：「嗯，得了空，兒會經常回來的。」

隨後，傅松源又問這些日子在忙什麼，過年吃了什麼，家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云云。

傅芷璇都一一回答，報喜不報憂，父倆之間溫脈脈。

辛氏見了心裡既難過又心酸，人家的兒都是跟娘親，可自己家的卻什麼都只跟老子說，完全不聽這個娘的話。

想到這裡，辛氏就有些不開心，站了起來說道：「你大姐應該快回來了，我到門口去看看。」

出去沒多久，門口就傳來一陣嬉笑聲。

傅芷璇心知是大姐回來了，忙站起來道：「父親，我去迎接大姐。」

傅松源也樂得見們姐妹親近，揮揮手，讓去。

傅芷璇剛下堂屋的臺階就看見許久未見的大姐拎著一堆紅紅綠綠的東西，笑瞇瞇的跟在母親後頭，母倆親昵地湊在一起，說說笑笑。母親板了半天的臉也終於出了笑容。

也好，母親自來最喜歡大姐，有了大姐在，今天應該不會再抓著自己不放了。

迎上前笑道：「大姐。」

傅芷華聽到聲音，連忙抬頭，走過來抓住的手，笑容滿面地說：「咱們姐妹總算上了，自從上回父親的生日過後，咱們倆回娘家就沒對上過，我回來的時候，你不在，你回來，我又不在。」

傅芷璇笑著說：「是啊，許久不見，大姐的氣還是這麼好，倩兒姐弟他們倆今天怎麼沒來？」

目卻落到跟在姐夫唐遠志旁邊那個形黝黑，個頭很矮，佝著背，穿了一過長黑直裾，下擺都掃到地上的矮個男人上。

大年初二是出嫁帶著夫婿子回家給父母拜年的日子，這個陌生的男人為何會到家來？

只是來者是客，也不好盯著別人瞧，傅芷璇飛快地收回了目，沒發現，那男子突然抬頭直勾勾地盯著瞧。

傅芷華笑地說：「今天家中來了貴客，就把他們倆留下了。」

傅芷璇不置可否，直接略過了這一節，姐妹倆手拉手往堂屋走去，沒走兩步，小妹傅芷蘭從廚房裡跑了出來，笑嘻嘻地拉著們：「大姐，二姐，待會兒猜猜哪道菜是我做的。」

「好啊，我出嫁那會兒才牙牙學語的小妹都會做飯了，待會兒大姐可一定要嘗嘗，也不枉我給你換過尿布。」傅芷華點著的額頭，笑嘻嘻地說道。

見大姐把自己小時候的事拿出來說，傅芷蘭的臉上染上了紅霞，不依地跺了跺腳：「大姐，那都是多年的事了，你還念叨幹嘛？」

傅芷華假意拍了一下自己的：「哎喲，瞧我這記。行了，是大姐失言，小妹莫生氣。」

姐妹三個的笑鬧聲引出了傅松源。

見到他，傅芷華連忙收起了笑，規規矩矩地行禮道：「父親，新年安康。」

唐志遠也連忙上前給岳父大人見禮：「小婿見過岳父大人，這是小婿的族兄，唐遠宏，族中排行第三！」

唐遠宏也從善如流地見禮道：「晚輩見過伯父，給伯父拜年了，祝伯父新年吉祥！」

他這一彎腰就暴了短，他的背突出一小塊，難怪剛才一直含著。

傅松源的臉突然拉了下來，沒搭理唐遠宏，扭頭對傅芷璇和傅芷蘭說：「你們先進去，難得回來一次，陪你母親和妹妹說說話。」

「是，父親。」傅芷璇點頭走過去扶起了辛氏。

傅芷華看了一眼父親的冷臉，又給丈夫使了一記眼，這才跟了上去。

進了屋，辛氏看著三個如花似玉的兒，臉上也出驕傲的笑。

母四人聊了一會兒，說著說著，辛氏突然嘆了口氣：「你們大姐有夫有子，我是不擔心了。我就擔心你們小的兩個，芷蘭年紀還小，再拖一兩年也沒啥，阿璇，娘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

又來了，傅芷璇倍覺頭痛，按住額頭，耐心勸道：「娘，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有住有吃還有店，又無人在上頭。」比以前都不知逍遙快活了多倍。

辛氏聽了，眼眶又紅了：「你這傻孩子，說的什麼話，人終究還是要有個男人支撐門戶。哎，你立什麼戶，婆們一聽說要贅，就沒了消息，娘真是愁死了。」

旁邊的傅芷華見了，連忙勸道：「娘，你別急，有辦法的。」

說著，扭頭沖傅芷璇了眼：「阿璇，你覺得你姐夫那個族兄怎麼樣？他還未曾娶過妻。」

傅芷璇臉一變，難怪父親會突然把進來呢。這大姐也太沒分寸了，哪有直接把男人帶上門的。

眉心一皺，還沒來得及表達意見，旁邊的辛氏已經歡天喜地問道：「唐遠宏的那個年輕人，他還沒娶妻？」

「娘，他是個駝子。」傅芷蘭小聲嘀咕了一句。

辛氏扭頭輕輕拍了一下的腦袋：「大人說話哪有你小孩子的份兒。」

轉而又問傅芷璇：「那個年輕人還不錯吧，模樣周正，看起來還好的，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贅。」

傅芷璇冷笑一聲：「哪裡不錯了？背是駝的，大過年的連一件好一點的服都沒有，上穿的都還是從姐夫那兒借來，個子比我還矮，手指白得跟姑娘家的一樣，一看就是沒幹過活兒的。有殘疾，家徒四壁，卻不思進取，要之何用？也難怪一大把年紀連個媳婦都娶不到，打起了贅的主意。」

傅芷華沒想到不過短短一瞥，傅芷璇就看出了這麼多，頗有些不自在，訕訕地說：「阿璇，你可不能這麼說，三哥他是窮了點，但人不壞。子也極好的。咱們可是親姐妹，大姐是不會害你的。」

辛氏也在一旁附和道：「阿璇，你也不想想，娶得起媳婦兒的，有幾個願意贅？我看這唐遠宏就還不錯。」

說得好像是那即將餿掉的隔夜飯一樣，若是沒人接手，就要腐爛在地里，永世不得翻。

傅芷璇實在厭煩得，但礙於辛氏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又不能口出惡言，只能道：「母親莫非是準備搶隔壁花大嬸的飯碗？那敢好，我倒想知道你覺得還不錯的這位年輕人有幾家姑娘能看得上。」

花大嬸是周圍很出名的婆。

辛氏聽出了的推之意，不滿地說：「阿璇，那你想找什麼樣的？你也不想想，你都多歲了，現如今又是這樣一個況，正常男兒哪個願意贅。若非阿華是你的親姐，旁人才不會管你呢。」

那你們就別管我！傅芷璇著發火的衝，蹭地站了起來，生地說：「客棧今天有幾個遠方來的行商，沒人招待，我得回去看看。」

「誒，你這孩子……」辛氏想追，卻被傅芷華拉住了。

勸辛氏：「娘，算了，阿璇不願意就算了。現在剛和離，還不知道一個單婦人的苦楚，過些時日，了磋磨就明白，咱們都是為好了。」

辛氏覺得言之有理，又有些擔憂：「可是阿璇今年都二十三歲了，再蹉跎下去，還有誰會要。」

***

這廂，傅芷璇出了房門，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傅松源拿起掃帚丟到牆角，再看四周，哪還有大姐夫和他那族兄的人影。

傅芷璇心裡莫名地想笑：「爹，你又拿掃帚趕人了？」

手趕客對斯文了大半輩子的傅松源來說，委實不是個彩的事。他假咳了一聲，捻著鬍子：「胡說什麼呢，我掃地呢。」

傅芷璇沒拆穿他，只是笑道：「父親，家裡還有點事，我先回去了，改日等父親不當值的時候我再過來。」

一聽傅芷璇連飯都沒吃就要走，傅松源就猜到定是大兒挑明了，很是震怒：「自己家的事都沒理清還管到妹妹上來了，糊塗！」

他對這個大婿一樣看不上眼，否則也不至於大過年的拿著掃帚趕人了。

見父親然大怒，傅芷璇忙勸他：「大姐，大姐夫這回丟人丟大了，想必他們以後也不會再做這種事了，你就別生氣了。」

傅松源點頭：「行了，你先回去吧，你娘沒想通之前，先別回來。有事差人來告訴我一聲，我過去。」

「嗯，父親別跟他們計較，反正現如今他們也只能說說，做不得我的主。」傅芷璇又開解了傅松源幾句才離開。

***

雖然當著父親的面說沒什麼，但大過年回家遇到婚這種事，任誰心裡都不會很舒服。

傅芷璇打定主意，以後除了父母生日和各種節慶必須回娘家的日子，其餘的時候都不回去了，也免得母親總是時不時地給弄這麼一出。

小嵐見緒低落，也不敢吭聲。

主僕兩人坐上傅松源派出的馬車，穿過一條條巷子，逐漸走到了城寬敞的大道上。

城地面皆是用青石鋪就，地面平整，馬兒跑得飛快。

沒跑多遠，後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跟著一輛四匹馬拉車從他們旁邊過。

傅芷璇他們這匹老馬驚，揚起蹄子尖了一聲，馬車晃得厲害，傅芷璇一頭撞到了馬車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