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到!”
江南的秋天最是怡人,沒有了春天梅雨的襲擾,沒有了夏天難耐的酷熱,天高氣爽,風和日麗的正是好時候。
我從辰時起就站在了秦樓的大門口,揚著一張笑臉不時地和拿著請柬參加開業典禮的客人打著招呼,早上蕭瀟給我梳頭的時候已經告訴我,說聽小仙講,捧著一張笑臉笑一天可是院公的基本功呀。
我公開的份是秦樓東主李六娘的干兒子,在府衙備案的秦樓合伙人里當然不會出現我的名字,大明朝并不允許做的老爺去經商,不過卻沒止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做點買賣,和六娘名字并列的便是我的小妾玉玲瓏姐妹。
秦樓開業請的客人不算多,可觀前巷前依舊車水馬龍,加上圍著看熱鬧的街坊鄰居,還真有開業的喜慶氣氛。
“馬大人,您來了,里面請。”
“白知府,您慢點,慈禧堂那兒我已經給您準備好了講稿,您到時候照著念就了。當然當然,我知道您眼睛不好,早給您找了兩個知書達理的姑娘先給您讀一遍。”
“……喲,這不是李老嗎?您老真是越活越年輕呀,這是您孫子嗎?啊?是您兒子呀,我、我太敬佩您了……”
“魯老爺,喂,他媽的老魯,快給我臉,我他媽的臉笑得都疼死了。”
魯衛和南元子是一道來的,兩人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終于忍不住指著我笑了起來:“別,你、你這是穿的什么呀!”
其實我上的服并不寒酸,料子是寶悅坊的極品湖緞,據說是一疋布就價值十兩黃金;而裁剪的人更是有姑蘇第一妙手之稱的沙五娘,可是圖案式樣卻出現了偏差,若不是我材拔,這水綠的加上那些裝飾的花花草草,怎么看怎么像只爬行類的。
我見到這服的時候差點沒把高七給殺了,而高七卻是一臉的冤枉:“大哥,我還以為是我站在門口接客呢,哪會想到六是讓您站那兒呀!”
可我總不能穿著八品朝服或者舉人青襟站在院的門口吧!我只能安我自己,這綠倒是和我的朝服頗為相近,將就著點吧,心里卻暗暗嘆息干兒子原來也不是那么容易當的。
說起來若不是從老師那里得到消息說六娘很可能是我師父的妾室,我真的有可能翻臉,而現在在我心里,六娘幾乎和我在揚州的那五位師娘一樣到了我的尊重,我也只能乖乖站在秦樓的大門口。
“請柬,賀禮,缺一樣都不行!”我故意扳著臉道。
魯衛和南元子聞言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魯衛笑道:“老弟,我才知道你是個搞笑的高手,賀禮么,有!”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百十號衙門里的弟兄,黑站了一片,一個個腆迭肚的煞是神,見我過去,突然齊刷刷的喊了聲:“大人好!”
“弟兄們辛苦了!”我忍不住喊道,回的依舊是齊刷刷的一句“為大人服務!”聲音洪亮,惹得客人、行人和看熱鬧的都長了脖子駐足觀看。
我心頭一熱,魯衛的這份禮可太大了,他竟然不顧自己場前程,擺明了巡檢司將全力支持秦樓。
雖然蘇州已經沒有武林幫會的存在了,可從不缺地流氓,若是那些小混混天天上門搗,也夠我心煩的了。
巡檢司一旦擺明態度,那些小混混就會收斂多了,畢竟魯衛來蘇州時的霹靂手段大家還記憶猶新。
南元子憨憨一笑,從懷里出一錦盒來遞給我,說是給我的賀禮,我一皺眉說他太見外,他說不是賀秦樓,而是賀你納妾之喜,說著他那雙看似憨直的眼中竟流出一俏皮的笑意。
我心里一驚,忙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離開蘇州,我可是這幾天就想把無瑕正式娶回家呀。
魯衛笑道:“你才來蘇州不了解老南,二十年了,他每年九月都要失蹤一個月,老三味也要關上一個月,到十一那天他準回來,你就別大驚小怪的了。”
我驀地想起了南元子昨天說的那番話,他該是去看他的師父吧。能教出這么出的徒弟,他師父也該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只是他能任由南元子混跡市井,想來也不是個貪圖虛名的人。
我告訴丫鬟領魯衛和南元子去晚樓,那本是給蘇瑾準備的地方,可子弱要靜養,就連秦樓的開業大典也無法參加,我便用它來招呼江湖上的朋友。
剛把兩人送走,便看到了正含笑走來的宋廷之和李寬人。
“大真是推陳出新哪!”宋廷之了一眼秦樓的大門,門梁上高挑的氣死風燈陣組了一個大大的“秦”字,甑明瓦亮的煞是醒目。
“到了晚上,恐怕整條街都要被你“秦”燈照亮了。”
“宋老霽月齋的開業儀式才是別出心裁呢!”我笑道,這倒不是一句恭維話,霽月齋的經營手法每每讓我有些驚訝。
說話間,又有幾個城中商界的大老到了,他們都是參加過霽月齋那場拍賣會的,彼此之間很是絡,宋廷之笑著對一位宮姓富商道:“宮老弟,上次你買的那對寶石耳環,尊寵戴著可好?”
而另一人卻說沒見他幾個如夫人戴,問他究竟是送給誰了,一時大家都哄笑起來。
“人不服老不行啊,想當年我像大這般年紀的時候,縱橫花叢可是從來沒付過什么度夜資,現在不行了,得拿著金銀珠寶討好那些小娘們了。”宮爺自我解嘲道。
“有時候錢再多也不呀,就像孫妙,我可是請好幾次都請不,哪像大那么厲害,聽說會長住秦樓,是不是真的呀?”
于是眾人議論起孫妙來,不是評說的琴技,倒是很關心開門納客的機率,討論的結果卻是一致看好我,說鴇兒鈔,姐兒俏,我兩樣都占了,正是孫妙從良的最佳人選。
我一時間哭笑不得,拱手說諸位老先生還是里面請吧,才把這群啰哩啰唆的老家伙送進秦樓。
卻聽后有人喚我道:“大,別來無恙呀!”回頭一看,慕容世家大管家慕容仲達那瘦小的形和離別山莊總管韓元濟的那張馬臉一道映我的眼簾。
我心里咯登一聲,我從沒給江湖上的其他門派下過帖子,這兩個人怎么來了?不過我馬上想到了邱鴻聲,他和慕容家該有方便快捷的聯系渠道,而韓元濟公然和他走在一起,或許離別山莊已經和慕容世家達了某種默契。
“死慕容,”我和慕容仲達是聽月閣里泡出來的朋友,說話便沒有了顧忌:“你跑這兒干什么?有沒有請帖啊?……沒有呀,對不起,不讓進。”
“大,我是蘇瑾的經紀人,不知道這個理由充不充分?”慕容仲達笑瞇瞇地道。
“不充分!”提起蘇瑾,我神頓時一黯:“你他媽的聽月閣都是一群睜眼瞎嗎?”
我心中暗罵,卻是有苦說不出,我總不能說蘇瑾一腳把我給踹了而跟別的男人好了,還懷了那個男人的種,那樣說起來,我王的面何存呀!
心火窩得難,越發看慕容仲達不順眼,而他卻是一副篤定的樣子,像是有竹,我只好把目投向一旁的韓元濟。
“大,俺老韓是人之托前來送樣東西的。”說著,他解開背后包裹的一角,我已經看出那是一件孩子穿的比甲,針法極其繁復細,我一眼便認出是蕭瀟的娘親親手制的,每次蕭瀟回離別山莊,總要帶回這么一件來。這樣的禮當作通行證,我還真是無法拒絕。
“晚樓啦!”我沒好氣地吩咐丫頭,扭頭不再理會二人。
轉眼見高七愣愣的站在那兒,一副傻傻的樣子,似乎被這些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大老們給震懾住了,暗罵了一句見多怪,飛起一腳,道:“小七,給我拿些冰鎮酸梅湯來,他的,這活真不是人干的。”
高七意外地沒挪地方,臉上更是出了癡迷的神,這神就算他看到無瑕、孫妙的時候也沒有出現過,我心下猛地醒悟過來,魏到了。
就像有只無形的手將眾人的口一一掩上,街上嘈雜的聲音從東向西漸次消失,直到整條街上竟然雀無聲,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便聽得分外清晰。
慕容仲達和韓元濟也似乎發覺周遭有些異樣,腳步也停了下來。
“齊兄、宮兄、唐兄、木蟬師父、魏仙子,在下有失遠迎,萬恕罪!”
我邊轉邊朗聲道,那用佛門獅子吼頌出的聲音宛若天籟,在寂靜的長街久久回。
來人正是武林四大公子和魏,五人卓然的氣勢讓街上的行人紛紛讓出一條道來,轉眼間已經走到了離我五丈遠的地方。
走在最前頭的齊小天拱手笑道:“秦樓開業,我等特來為東主賀喜!”
整條街這才仿佛活了過來,議論的聲浪驟起。
“好俊的人呀,嫁給這樣的郎君也不枉此生了!”
“老二,你使勁掐我一下……喂,還真他媽的疼啊!我、我真的不是在做夢,這小娘子竟然真的是人?、不是神仙嗎?”
“秦樓真是神通廣大呀,怎么就能找了這般天仙似的人?!不行,我要賺錢,我一定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
“喂,老兄,你想賺錢可以,不過拜托能不能把你的贓手從我兜里出來呀!”
“老大,我太敬仰你了,你就像芒四的太,給大地帶來明……”
不知什么時候,松江的沈大站在了我旁,著前方喃喃自語。
他說的是我嗎?我怎么都覺得那臺詞是對魏說的。
沈大和所有男人一樣,目都落在了魏上,一襲白勝雪,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恍如神仙中人,在眾人的目下依然是那么澹然自若。
而那些的目也是灼熱無比,似乎要把齊小天幾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只是街上的人并不清楚齊小天、魏他們的來歷,倒是我背后傳來了慕容仲達低低的一聲驚呼:“魏?武林四公子?!”
而齊小天的目此刻也越過了我的肩頭,他微微一笑,拱手施禮道:“小天見過慕容總管、韓總管。”
面對著幾乎是半公開的敵手慕容世家,齊小天顯示出了良好的風度,而宮難的臉上卻明顯帶有一敵意,倒是魏和木蟬俱是微微一笑,而唐三藏更是笑道:“兩位管家真是好靈的消息呀!”
我不知道唐三藏的話里是不是還有別的什么含義,不過既然兩下都照了面,我索把和慕容家的關系揭開來,若是遮遮掩掩的,反倒讓大江盟猜忌,便笑道:“唐兄你有所不知,慕容大叔還是揚州聽月閣的總管呢!和我是老朋友了,這次聽月閣特意將冀小仙割與我,對我秦樓可是支持有加呀!”
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可笑容里都藏著一驚訝,似乎大家都沒想到我竟如此的開誠布公,唐三藏那對秀目一瞇,笑道:“聽月閣里上的朋友,你真是夠坦白的了。”
說著,有意無意地瞥了魏一眼。
“他媽的江湖上早把我形容一個見了母豬都會沖的賊,我不坦白又有個屁用!”我心中暗罵,臉上卻是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正在此時,從有來儀閣傳來一陣喊聲。
“吉時到!”
“關門!”
我終于熬到了頭,隨著我的一聲斷喝,秦樓那扇沉重的朱紅大門“當”一聲合攏,頓時把秦樓變了一座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在一陣震耳聾的鞭炮聲中,我帶著齊小天、魏等人向晚樓走去。
沈大沈熠在我好說歹說,宮難又有意無意了一手家功夫之后,才不舍地去了有來儀閣,在那兒連他一共四十六位嘉賓正著四十六位如花的服侍,每一位嘉賓在進有來儀閣的時候都取到了一個號碼,而這個號碼主人的初夜權也被秦樓送給了這位嘉賓。
這會兒該是白知府祝辭的時候了吧,秦樓開業的同時,同樣歸于六娘和我名下的慈善機構濟慈堂也開業了,所以白知府心安理得的來到了秦樓,因為支持公益事業他怎么都好待。
“不去前面看看嗎?”宮難邊走邊好奇的問我。
“說實話,對于這些繁復的儀式我向來是煩了,能逃就逃吧,反正那邊有干娘頂著。不過,若是宮兄有興趣,倒是可以去看一看,而且,敝樓對進有來儀閣的客人還有特殊招待呢。”
看我出曖昧的笑容,宮難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便住口不再追問,倒是唐三藏來了興趣,問是什么特殊招待,我說是孩子的初夜權,他便莞爾一笑。
慕容仲達和韓元濟都是老江湖了,自是見怪不怪,反覺有趣,二人會心一笑,而其余四人卻俱是一皺眉,齊小天道:“,秦樓開業我本不該說些不好聽的話。可此舉我總覺得有些不妥,那些孩子倚門賣笑已經是夠可憐的了,怎么還拿們最寶貴的東西來做易呢?”
我知道大江盟雖然是販私鹽起家的,卻是積德行善,做了不好事,可齊小天這一問卻讓我約產生一疑,他如此不通俗事,是天悲天憫人,還是在魏面前演戲呢?
“齊兄,我也不喜歡“朱門酒臭,路有凍死骨”,可世道就是如此,你我都沒有力量改變。當一個人的生命隨時到死亡的威脅,誰還在乎初夜不初夜呢?”
“生死事小,失節事大。”木蟬突然道,齊小天、宮難、唐三藏都點點頭,就連慕容仲達和韓元濟似乎也都贊同木蟬的說法,只有魏的眉頭輕輕皺了一皺,目也移到了路邊的花樹上。
在院里討論起人的守來,我覺得甚是稽。其實我也贊同木蟬的話,可什么是失節,恐怕眾人各有各的標準,無瑕兩次被人強暴,難道這也算失節嗎?
若是按照流行的守節標準,無瑕早該自盡了,可在我心中,就像天使一般純潔,倒是蘇瑾那樣,雖然是家份,對我來說也該算是失節吧!
“若是一個人沒有守節的對象,又面臨生死之事,還是以生死為大。若是無心失節,或是無力維護自己的貞潔,那么為男人,要有容忍的氣度。”
我笑道:“而對于那些已經準備出賣自己的人,第一次和第一百次又有什么區別?所謂的初夜權,不過是家多賺幾兩銀子的噱頭罷了。齊兄若是覺得那些子可憐,沒問題,一個子秦樓的花費是一千二百兩,加一百兩就可以把們買回家去了。”
“你這不了一個人口販子了嗎?”宮難見齊小天不好回答,便打岔道,齊小天也順水推舟道:“這些孩子實在可憐,不過把們都買走了,你一樣會再買新人,就算你不開秦樓,還會有另外的秦樓出現,你總算是個憐香惜玉的人,這些孩子在你手里,說不定還遭點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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