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蔣遲的支援，我智珠在握，并不急于與大江盟談判。

　　而大江盟也一反常態，并沒有主找上門來，我一直等到傍晚依舊沒有等到來人，直到去拜訪文公達的時候，我才知道，大江盟原來是在做改弦更張的輿論準備──在它的有心推下，我與宮難結親家這樁八字還沒一撇的親事僅僅兩天已傳得沸沸揚揚，就連文公達都得到了消息。

　　“別，我已經看到朝廷邸報，說你接任蘇州府通判，真是可喜可賀！”文公達親熱地道。

　　我一年來升遷的速度驚人，早已不是在寶大祥一案中那個任他呵斥的書生了，面對我這個場新貴，他表現出了十足的熱，甚至把他的寵妾到了書房伺候，以示通家之好。

　　“這里面也有大人的一份功勞，下銘記在心，不敢稍忘。”我含笑道，而文公達在收到我的重禮之后，并不如何介意我的一語雙關。

　　兩人寒暄了一番，文公達著重詢問了剿倭的經過以及京城場的向，隨即輕嘆一聲：“別，恕我直言，你際遇之奇固然是天下有，可我總覺得你走了一條彎路，到頭來，你還是繞不過大比──這條路是所有文都必須要走的，你晚了三年，吃虧不小。再說，你執掌江湖，是家份，怎麼和草莽人結上了親家？”

　　宮難是草莽嗎？我心中暗笑一聲，他老爹清風可是皇上金口封的正六品武當太和山提點，算起來，他正兒八經是個宦人家的子弟呢！

　　可還沒等我說話，文公達邊的麗人已經搖著他胳膊嗔道：“老爺，賤妾還是江湖人呢！”

　　我早猜到這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艷婦人很可能就是萬里流的姐姐萬氏，可沒想到在外人面前竟然敢如此放肆。

　　文公達只是尷尬地笑道：“胡鬧！別他基尚未安穩，想要飛黃騰達，自然要謹慎。再說，娶妾和結親豈能混為一談？你嫁到文家，就是我文家的人，我能管得住你，可別他能管得住他親家嗎？”

　　婦人撅起了小，不再說話。

　　“這位就是萬夫人吧？”我饒有興趣地問道，算起來該有四十六七歲了，沒想到竟仍有如此風，除了天生的特異質外，大概也修煉了類似春水心法之類的家功夫。

　　那婦人從容地點點頭：“賤妾知道舍弟與大人有些誤會，不過，這一切都與我家老爺無關，還大人明察。”

　　“哪里話！我和萬門主不過是對茶話會的看法不一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我沉道：“萬門主此番傷，門又出現了變故，我倒怕他一時鉆進了牛角尖里，夫人可有他的最新消息？”

　　“賤妾只知道他現在還在寧波養傷，說是兩三個月才能恢復過來。其實，這都是他自找的，老爺說過他好幾次，可他總是當耳旁風，這下好了，撞一回南山，他也該回頭了。”

　　婦人的聲音很平淡，可眼中卻倏地閃過一縷不易為人察覺的怨毒，顯然萬里流在心目中有著相當重的份量，讓這個老江湖無法抑住心的怨恨，結果在我面前暴出了心世界的一波瀾。

　　聽沒有否認鐵劍門門發生變故，我心里微微一怔，按照我的推算，鐵劍門發生的一切該是丁聰指使大江盟干的，那麼大江盟自然沒有把消息給文公達和萬氏的道理，萬氏是如何知曉的呢？

　　我不由瞥了文公達一眼，他正手捻須髯，悠然自得地著我，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異樣來。

　　這老巨猾的家伙大概不會吊死在丁聰一棵樹上，或許，他和寧波知府朗文同暗地還有什麼往來吧！

　　我一邊暗忖，一邊道：“萬門主的傷拖不得，在下認識江南幾個著名的大夫，用不用讓他們去趟寧波看看？”

　　“多謝大人的好意，不過，回春堂的葉大國手恰好在寧波，就不勞大人費心了。”

　　正說話間，一個俊俏的小廝怯生生地告進，隨后伏在文公達的耳邊小聲嘀咕起來。我認出他就是文公達寵的孌小春子，眼看萬氏，眼中果然有些怨懟之。略一運功，小春子的話清晰地傳我的耳中。

　　“老爺，柴公來了，說有急事。”

　　見文公達臉上微微有些不自然，我不由心念電轉，柴公，這名字似乎是在哪里聽說過。

　　正在思索，就聽文公達滿臉歉意地道：“別，藩司府上來人，我要應付一下，去去就來。”不等我說要告辭，他就吩咐萬氏好生招待我，隨即匆匆離開了書房。

　　丁聰府上來人？原來是他啊！

　　我驀地想起來這個柴公究竟是何許人也，去年為了寶大祥的案子我夜探文府，正好聽到文公達甥舅二人和一老者謀借寶大祥一案陷害我和桂萼與方獻夫，那老者正是做柴公，聽文公達對他的恭敬語氣，該是丁聰的心腹無疑。

　　那晚的對話清晰地流過我的心田，柴公蒼老而的聲音回在我的耳邊，那聲音聽起來竟是相當的悉，我甚至沒有怎麼去回憶，記憶就重新回到了我的腦海。

　　那是幾個月前，我剛到京城不久的一天，在百花樓，我曾經聽到過這個聲音，因為那天是個極特殊的日子，我認識了寧馨，得到了魏的下落，當然至今記憶猶新。

　　原來和趙鑒一起在百花樓尋歡作樂的老者，就是這個柴公！

　　大事不妙啊！

　　弄明白了柴公的份，我頓時覺得渾一陣冰涼，因為我知道，李佟的份八玄了！

　　如果我的化被他看破了的話，那麼自然是因為魏的緣故，而孫妙肯定就是丁聰的線人了。

　　我回憶著當時在百花樓里他和魏之間的對話，當他聽說魏的琴技師傅是孫妙的時候，已經有些驚訝了，顯然，他對孫妙相當了解，雖然魏把學琴的時間提早了兩年，可他一旦起了疑心，很容易能從孫妙口中得知事的真相，從而得知魏的真實份。因為孫妙說過，出道以來，真正指點過的弟子寥寥無幾，何況魏還用著曾在寧波瀟湘館使用過的化名陸昕。

　　我的化李佟為了魏的化陸昕而在一品樓怒打洪七發，之后陸昕嫁給李佟為妾，加之李佟和我的相貌有著六七分的相似，李佟的份也就呼之出了，而我和魏、寧馨在子胡同遇刺，很可能就是對我份的一次確認。

　　李佟的份一暴，京城得意居的子的境立刻就險惡起來。

　　雖然寧馨乃皇親國戚，可我一旦得丁聰了，他同樣可能鋌而走險，亦或指使宗設進行報復。

　　得意居不比竹園，竹園有玉家三、解雨這樣的高手坐鎮，又布下了威力強大的機關暗，可謂固若金湯，可得意居的實力卻脆弱的如同一張紙，一個宗設大概就能殺個七進七出吧！

　　我心急如焚，卻不敢在萬氏面前出分毫。

　　萬氏見丈夫離開，就不再掩飾對我的興趣，直勾勾地著我半天，突然笑道：“公子接了白瀾一副爛攤子，想必頭疼得很吧！竟然連和親的招數都想了出來。”

　　“那……依夫人看，在下該如何應對？”我現在哪里有心和談論這些，隨口敷衍道，不過聞言我心頭還是微微一。

　　萬氏知道我的份和使命并不奇怪，但直指白瀾留下的乃是一副亟待重新收拾的破爛攤子，卻是局外人中的第一個。

　　從朝廷到江湖，幾乎每個人都說白瀾留給我的乃是一個相對安定寧靜的江湖，甚至連江南江北嚴重對峙，也因為兩家鎮江一戰后的偃旗息鼓，而讓局外人產生了錯覺，以為是利益之爭，大可以坐下來談判解決。

　　聯想起的前任丈夫乃是快活幫大將曾似雨，我不生出一疑念。

　　“妾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主意？只是，堂堂的武林十大，還不如一個白面書生心狠手辣，未免讓人不解啊！”

　　我目遽然一亮，原來本不是什麼局外人，而分明是個當事人：“沒想到，快活幫的覆滅還有夫人一份功勞，夫人當年是被曲大人派去打快活幫的線人吧！只是，在下好奇得很，不知道夫人為什麼要自暴份？”

　　“賤妾前后有四任丈夫，卻只有一個弟弟，他雖然不材，可畢竟是萬家唯一的男丁，承繼宗祧也只能靠他了。”

　　我恍然，原來竟是為了萬里流，想來察覺到萬里流眼下并不安全，有心讓我出援手，只是，現的老公不求，怎麼反倒求起我一個外人來了？再說，靠什麼打我呢？

　　“老爺和藩司丁大人走得太近了，丁大人何等人，公子想必清楚的，與他相，無異與虎謀皮，賤妾只好厚懇求公子，看在江湖一脈的份上，幫幫我那不材的弟弟，賤妾必有相報。”

　　看人漸漸湊了過來，桃花眼中更是秋波涌，我頓生厭惡，倒不是因為的年齡足以作我的母親，而是我向來討厭紅杏出墻的人，能背叛自己的丈夫，就能背叛任何人，當然，也包括我在。

　　何況，我也拿不準，是真心求助，還是試探于我。

　　“夫人放尊重些！”我躲開向我膛的小手，正道：“我和丁大人、文大人同朝為，有同僚之誼，丁大人為清正、百姓稱頌，實乃我輩楷模，豈容你一婦道人家肆意詆毀！此事休得再提，否則，勿怪我王翻臉無！”

　　“你……”萬氏頓時面紅耳赤，怒道：“王，你竟敢辱老娘，老娘早晚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不過，這婦人已經隨著的四任丈夫修煉，雖然沒料到我是個披著賊外的君子──其實高貴的份對男人來說是相當有力的。

　　可等文公達很快返回時，并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地誣陷我調戲了，反倒擺出了一副和我相談甚歡的模樣，甚至還夸了我幾句，說我年老，日后必定大貴。

　　我后背一陣冷颼颼的，這個人如此險，接踵而來的報復可想而知，真是平地生出波瀾。

　　文公達卻沒注意到我和他的寵妾之間涌著一冰冷的暗流，為他的短暫離席而告罪。

　　“是藩司丁大人府上的西席柴先生，不好讓他久等的。”他推心置腹地道：“別，令姑父桂大人和丁大人都是繼統派的中堅，你是不是該去拜會他一下？”

　　“本該如此，只是臨行之前皇上有旨，囑咐我只要管好江湖上的事即可，不要手地方上的事，所以倒不便去拜會他老人家，不過，在下已經備了一點薄禮聊表晚輩恭敬之心。至于大人，您是大江盟的父母，我只好冒昧打擾了。”

　　“原來如此。”文公達恍然大悟：“地方場錯綜復雜，皇上這也是為你著想。”沉了一會兒，又道：“大江盟可是有什麼不妥嗎？”

　　“這也是未雨綢繆，畢竟無論是誰，都希看到一個歌舞升平的江湖，若是大人發現大江盟有什麼異，還早早通知在下。”

　　我一面布下迷魂陣，一面暗中警告文公達，一旦大江盟出了問題，他這個杭州知府也別想得了干系。

　　兩人東扯西拉地又聊了半個多時辰，我才姍姍離去。

　　等回到武府，我立刻命蕭瀟連夜趕回蘇州，和六娘商議對策，做好李佟份暴的防范措施。

　　又給寧馨寫了一封函，委托老馬車行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至蔣遲府上，由徐氏轉給寧馨，要小心出，并把宋廷之、韓征接進府中，有唐八、韓征兩位高手坐鎮，至可以延緩敵人的進攻，讓寧馨獲得逃命的機會。

　　隨后，我立刻奔赴大江盟。

　　明知道此舉會給我帶來意想不到的損失，但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在我心目中，寧馨母子，甚至錢萱、蘭月兒的份量要遠遠大于一個武林茶話會，我在杭州多磨一天，寧馨們可能就多一分危險，萬一們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就是悔青了腸子又有何用！

　　齊小天等人見我深夜來訪，俱是驚喜加，以為時間迫我不得不加快談判的進程，大江盟雖然已經準備妥協了，但卻可以趁機獲得更大的利益。

　　我出人意料地讓齊小天屏退了包括李思、宮難在的所有左右，誠懇地道：“小天，我們倆即便不了知己，也應該為朋友。對朋友，我就實話實說，下午我已經接到了報，慕容千秋宴請蔣小侯的時候，蔣小侯已經公開表示支援續辦武林茶話會，茶話會的舉辦勢在必行。”

　　饒是齊小天乃當今江湖年輕一代的頂尖人，聞言也不由得變，剛想說話，卻被我打斷：“小天，我不是來示威的，也不是來你簽城下之盟的，雖然我知道，依照目前的形勢，大江盟承不起拒絕茶話會所帶來的后果。我是誠心誠意地來請大江盟參加這場武林盛會的，之所以讓你屏退外人，只是想咱哥倆都把底了，你想怎麼著，我想怎麼著，什麼事兒咱倆就定了，用不著讓外人看笑話。”

　　齊小天目炯炯地注視了我半天，突然道：“那……”

　　我說：“你我別吧！”

　　齊小天笑了笑，道：“別，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得到蔣小侯消息的？”

　　“我倒希是你告訴我的。”我緩和了一下氣氛，笑道：“小天，老實說，我離京的時候，的確沒有想到茶話會會出什麼紕，不過事一發生，我就立刻和蔣小侯取得了聯系。所以，他在揚州的言論本就是我倆計劃的事，而消息是通過軍方傳遞的，只是因為武大人臨時去了寧波，我的份需要確認，才晚了兩天，不然，我們昨天就該達協定了。”

　　“別，你真是深藏不啊！”齊小天苦笑了一聲。

　　“小天，我知道大江盟是騎虎難下，可難下也得下，何況我已經給你擺好了臺階，還準備白送你一副拐杖，再不下，可就不是朋友之道了。”

　　“愿聞其詳。”

　　“等會兒告訴你，你先說說你們大江盟有什麼想法？”

　　“敝盟反對茶話會的原因，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如果茶話會能做出一番改革，敝盟自然也愿意配合。比如，你在龍潭鎮所說的，茶話會要指導各門派重視年輕一代的培養，敝盟就舉雙手贊。”

　　我心道，你大江盟旗下年輕俊彥迭出，哪有反對的道理？倒是慕容世家要苦連天了，可我豈能讓一貫支援我的慕容太過吃虧呢？

　　“不過小天，像你這種已經得到江湖公認的高手，就沒有必要以新人的面目出現在茶話會上。至于怎麼確認是不是新人，名人錄就是標準嘛……”

　　“這不公平，還是應該按年齡為準……”

　　類似的拉鋸戰一直持續到黎明，我和齊小天終于達了共識。

　　走出室的時候，正值一紅日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兩人相顧良久，突然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