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你最近太了！當初，你可沒把齊放放在眼里，在他五十大壽的壽筵上，你說屎遁就屎遁，說尿遁就尿遁，那是何等威風啊！”蔣遲勾住我的肩，一邊往書房走，一邊半真半假地笑道。

　　“無則剛，有則不剛啊！”

　　“無則剛？屁話！沒，丫的你剛給我看看。我想著小仙，才他媽的能剛呢！”他嘿嘿笑起來：“的，小仙算是喜歡死我這剛了。”

　　我不覺莞爾，一個多月沒見，我還真有點想念他的言俚語，就像想念老朋友似的。

　　不過蔣遲話糙理不糙，無則剛，剛得鋒利，傷了敵人，也傷了朋友；有而剛，卻是剛中有，滿足了別人，也滿足了自己，哪個高明，就全看自己的取舍了。

　　“小侯爺就惦記著仙姑娘。”從書房里迎出一裊娜婦人，定睛一看，卻是蔣嬤嬤蔣煙，只是換上了一銀紅緞子面刺繡白牡丹的夾襖和石榴，梳起了江南時髦的頭髻，整個人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竟很有些嫵人了。

　　“沒想到蔣大……夫人也來江南了。”

　　“郡主才是大夫人哪！”蔣煙眼波輕轉，拈指含嗔的模樣還真有點江南小家碧玉的味道，看得蔣遲眼放，不是顧及是在自己的丈人家里，大概早就沖上去將摟在懷里了。

　　而我聽蔣煙話里的意思，顯然已經嫁給了蔣遲，忙道了恭喜。

　　“我那媳婦還不知道呢！”蔣遲解釋道：“蔣煙來江南本是要去寶大祥學習一段時間的，正好和我同路，嘿嘿，一路上孤男寡的，你想必也能理解。等回京，還要你幫我說上幾句好話，徐菡現在可是最信你的話了。”

　　兩人說笑著進了書房。蔣遲只比我晚離開京城半個月，并沒有多新消息，兩人的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茶話會上。

　　“……之所以沒等和你見面就和大江盟達了協定，是因為我發現李佟的份有可能會被泄出去，得我不得不盡快結束談判。不過協定的大多數條款無關痛，真正實打實的，就是每年要多掏近兩萬兩銀子，如果朝廷不認可這筆開銷的話，只能自己掏腰包了。”

　　“兩萬兩？這還真不是個小數目哪！”雖然話語里有些慨，可蔣遲似乎并沒有把銀子的事兒放在心上：“大不了日后讓十大均攤一下，一家不過兩千兩而已。”

　　“東山，十大中也有苦哈哈的主兒，一年下來怕也賺不上兩千兩銀子。”我提醒他道。

　　“嚇，苦的就是你媳婦的春水劍派一個，其余的，哪個不打著十大的名頭狂收暴斂啊！別說兩千兩，再多一倍他們拿，他們也得給我拿──沒銀子還玩個屁十大啊！再說了，那時候該沒有什麼大江盟、慕容世家的出來跟我搗了吧！”

　　“那倒是。”我心中一凜，明白蔣遲希我在把掌控江湖的大權移給他的時候，已經把江南江北的問題解決了，臉上卻擺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東山，你不會想藉機發茶話會的財吧？”

　　“總該收點辛苦費。別，這事兒你就別心了，反正春水劍派今年鐵定要退出了，攤派銀子也攤派不到你媳婦頭上。”蔣遲一臉嘻笑，旋即小眼睛一瞇，惡狠狠地道：“的，錢要到閻王爺的頭上，真是要錢不要命了！這銀子也別讓朝廷出了，你先墊著，到時候我連本帶利一遭給你要回來。這什麼來著，對對，先取之，必先予之，就是這一句了！”

　　我沒想到，協定中我認為最難解釋、最難待的部分，在蔣遲眼中反倒了敲詐勒索的最佳藉口，于是我好心提醒他江湖風波險惡，小心對手急之下鋌而走險。

　　蔣遲卻笑了起來：“十大都是有家有業的主兒，除非想造反，否則，哪個當真敢和府作對？兩千兩銀子又不是個天大的數目，腦筋，流點出點汗，很容易就賺回來了，何必大干戈的？再說了，人活在世上，不都講究個面子嗎？就像大家都是同朝為，張三在子胡同包了個姑娘，李四就算沒幾兩銀子，也總要去開開葷見識一番吧！在江湖上行走的又不是豬啊狗的，都是一個個的大活人，能不要面子嗎？你林、武當出得起銀子，我偏偏出不起，這臉往哪兒擱？日后還怎麼在江湖上混啊！”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古人誠不欺我。”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東山，你還真是把江湖給看了。”

　　心中卻暗忖，蔣遲還真是從骨子里就瞧不起江湖人。在他的心目中，或許百花樓的公還比江湖人強──公好歹是良民，江湖人大概已經和強盜畫上了等號。就像他在京城結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卻偏偏沒有一個純粹的江湖人，難怪高祖在鎮江目睹蔣遲的行事作風后，權衡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投我的懷抱。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一趟，我還真長了不學問。”蔣遲自夸了一番，隨即正道：“別，你說你李佟那個份有危險？”

　　我點點頭：“是丁聰丁大人的西席柴俊文，他可能對我比較悉，又在京城見過我幾次。記得我曾和你提起趙鑒逛窯子的事兒嗎？幾次都是柴俊文做的東。”

　　我藏了個心眼，雖然我沒聽說蔣家和丁聰之間有什麼親的關系──由于本朝嚴外戚干政，蔣家在皇上的皇位尚未穩固之時，行事小心謹慎，自然不會去結封疆大吏，留人口實──但隨著丁聰投繼統派，兩者已經變了同盟，而蔣家對付張后一族也需要外援，兩下很可能一拍即合，我不得不小心從事。

　　“浙江藩司丁聰？他的西席怎麼會對你那麼悉？聽你的意思，你好像還不認識他，這是怎麼回事？”

　　“在京城的時候，我還真不認識他。”我解釋道：“起因是寶大祥一案，當時丁大人對此案十分重視，派人坐鎮杭州府，所派之人就是柴俊文，而我卻是寶大祥的訟師。只是他幕后，我自然沒見過他，也就不認識他。直到這次去杭州，才無意中發現，和咱們頂頭上司一起喝花酒的那個老者就是他柴俊文！”

　　“我知道這案子，你小子為了媳婦，得罪了一省的首長，不是桂大人從中說項，大概沒你好果子吃！”蔣遲恍然大悟，可旋即皺起了眉頭：“那個柴什麼的怎麼不在京城揭發你的份？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啊！”

　　“我怎麼知道！”我一攤手：“或許，他也沒有十的把握，萬一弄錯了，變誣告當朝儀賓，就算我想饒他，代王爺也咽不下這口氣啊！”

　　“好像哪兒不對！”蔣遲了自己那張胖臉，琢磨了半天，突然道：“別，你說趙鑒和丁聰是什麼關系？”

　　我心道，我提了兩次趙鑒，你丫總算反應過來了，把自己了解的況說了一遍，道：“如果趙鑒用刑部的力量，李佟的份保不了多長時間。”

　　“至在我離開京城的時候，刑部并沒有什麼作，那幾天我可是天天泡在刑部，再說，調查一個駙馬爺，不可能不讓李承勛知道，而眼下這位李侍郎可是和小爺我推心置腹的。”蔣遲沉道：“不過，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那邊可就不好說了，郭槐、廖喜都是趙鑒的得意門生，極有可能越過刑部，私下里進行調查。”

　　他邊說臉上邊浮起了一憂慮：“別，這郭廖兩人可都不是白給的主兒，我真怕他們查出來什麼。哎，我就不明白，當初在沈籬子胡同的時候，你丫是怎麼跟皇上說的，偏偏弄出個李佟來，這下可好，自己挖坑兒，倒把自己埋了進去。”他想了一會兒，才接著道：“要不，我做個和事佬，你和丁聰講和？”

　　我心里不期然一，旋即打消了和解這個荒唐的念頭。

　　倘若只有寶大祥這一件事，或許我和丁聰還可能拋開恩怨，結利益之，但我剿滅了宗設，等于徹底斷絕了和解之路，小辮子抓在我手里，他不除掉我，怕是寢食難安。

　　“東山，和解是萬萬不可的。”我知道為了自己的利益，有必要點撥一下蔣遲了：“宗設一案，你知道吧！當時沈希儀請旨在東南四省海，然而宗設依然能夠得到補給，其中最大的補給點就在寧波，可寧波知府朗文同并沒有因此丟罷爵，只是被吏部記過一次、罰俸一年而已，原因何在？只因為他有丁大人一力擔保的緣故。”

　　“你懷疑丁聰涉嫌走私？丫的你怎不早說？”蔣遲知道事的嚴重，一下子嚴肅起來。

　　“我沒證據，豈能胡議論一個二品大員？再說，你和丁聰又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

　　“但姑姑對丁聰的印象卻很好。”蔣遲苦笑道：“這回生日，沒幾份禮合心意，可對丁聰手書的‘清靜經’卻大大贊賞了一番。”

　　“啊？”我吃了一驚，覺得有些不對：“東山，這事兒著蹊蹺，你不可不查。”

　　丁聰書法之妙，當朝幾無敵手，太后欣賞他的字并不奇怪，可他怎麼知道太后崇道？

　　這件宮里的，連我都是因為蔣遲和義父邵元節的緣故才知曉，是丁聰在宮里布有耳目，還是他揣人心的本領已經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皇上極重孝道，為了他的親生父母，他甚至不顧自己皇位未穩，便和當朝權臣楊廷和斗了起來，倘若丁聰真的討得了太后的喜歡，倒真的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蔣遲一點就，點了點頭便陷了沉思，半晌，他才道：“桂大人知不知道丁聰之事？”

　　我搖搖頭，心中暗一聲僥幸，大概蔣遲以為我和桂萼的關系比和方獻夫更，若是他換個問法，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如果他知道方獻夫了解其中的幕，讓他覺得我對他有所保留，對我可是百害而無一利，眼下我一視同仁，他只會覺得我不過是因為沒有證據，才沒有對他講明此事。

　　“你丫倒真謹慎！”蔣遲揶揄了一句，隨即正道：“倘若丁聰真的走私，那可是件驚天大案，咱們破了此案，就是大功一件，朝中那些唧唧歪歪的老家伙們這回該沒話可說了。我看，你也先別告訴桂大人了，他那火脾氣，一準兒打草驚蛇，咱們私下先調查一番，等查個八九不離十的，再請他彈劾丁聰。”

　　一聞此言，我心中暗道：還怕打草驚蛇呢！嘿嘿，我早就把丁聰嚇驚弓之鳥了。

　　可上卻贊道：“高見！不過，丁聰在浙江經營數載，上下早已變得鐵板一塊，潑水不進，偏偏浙江的線人網被破壞的最為嚴重，重建至需要一年時間。東山，你看能不能想辦法把丁聰調出浙江？”

　　“難。”蔣遲搖搖頭：“調他來京？聽說你姑父曾經舉薦他閣，可費宏不干，皇上現在很倚重費宏的。更何況，調去別的省，丁聰要干嗎？他才沒那麼傻！一旦求到姑姑那里，姑姑雖然不會干涉朝政，可這種舉手之勞的事，大概還不至于推托。”

　　蔣遲說著，發起愁來：“別，這事兒還真棘手，你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倒也不能說一點都沒有。”我故意沉道：“東山，我曾經夜探丁府……”

　　“啊？！”蔣遲嚇了一跳，隨即眼中出一艷羨之：“的，我怎麼忘了，你還是個什麼江湖十大的，飛檐走壁自然不在話下！喂，別，你說那玄子十三經我練了一個月就有小，有沒有類似的武功笈，我練它一個月也能像你一般高來高去的？一個月不行，一年也啊！”

　　“東山你死心吧！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足足練了十七年才有今天，那苦你沒法兒吃，也沒必要吃，何況你早過了練武的年齡，還是專心練十三經吧！我保你床上的功夫越來越深！”

　　蔣遲憾地訕笑了兩聲，道：“別，莫非你是想從丁聰的老巢里找到什麼證據？”

　　我點點頭：“可惜，丁聰邊有高手寸步不離地守衛，書房則機關布，我也無功而返。”

　　“哦？如此說來，這廝定有問題！”蔣遲不驚反喜，問道：“他邊究竟是什麼人？”

　　“兩個三十多歲的貌婦，該是丁聰的侍妾，至于們的來歷，眼下還沒有線索。”

　　李岐山早就告訴過我，說丁聰邊有高人，可我還是低估了他。那一對婦，江湖不見經傳，可手著實可觀，絕不比解雨、蕭瀟稍差，且六識與蕭瀟一般驚人，我尚在五丈之外，其中一就發現了異常，好在幽冥步獨步江湖，才躲過了的搜索。

　　我都暗自慶幸，沒有聽從文公達的建議去拜訪丁聰，否則很可能被那兩發現什麼蛛馬跡。

　　江湖藏龍臥虎，一份名人錄自然無法將江湖所有高手一網打盡，但以我見識之廣，竟也無法認出兩的武功出，我心中一直不安，總覺得暗中似乎藏著一個可怕的對手，正對我虎視眈眈。

　　“我需要時刻不停地監視丁聰，但因為他邊有這兩個高手，而宗設本人的武功亦直追十大，負責監視的人手必須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而且需要相應的份掩護他的行……”

　　“你是說，借用刑部的名頭？”蔣遲眉頭擰了起來：“誰知道丁聰和趙鑒是什麼關系？人家是‘四同’之一，八親的很。”

　　我一怔：“同鄉、同門、同科、同志這四同，丁聰和趙鑒哪一同也挨不上邊呀？”

　　“你這是哪年的老皇歷，還同志哪！”蔣遲哈哈笑了起來：“是一同嫖過娼！這關系比同門同鄉還近呢！特別是在場上，你能和你的政敵一起去嫖人嗎？”

　　“這倒也對！”我苦笑道，不經意間我竟有點落伍了：“刑部不能用，那麼只剩下錦一條路了，可你我雖是錦副千戶，卻無權擅自招收下屬……”

　　“不就是要幾個錦名額嘛，這事兒包在我上了。”蔣遲大包大攬道，蔣家和錦衛統領張佐關系切，塞幾個人進錦倒不是什麼難事。

　　但我還是提醒蔣遲：“東山，我要的可是空白文，否則，送京城報批，一來一回，頗耗費時日，容易喪失機會，當然，事后備案自然是不了的。”

　　蔣遲略一遲疑，說若是張佐為難，他就直接和皇上說，就說是他自己要用，想來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又問我說等他回京再辦此事來不來得及。

　　“此事不宜久拖，時日一長，易生變化。不過，你若是看完茶話會就回京的話，估計不會有什麼影響。”

　　我心中暗喜，有錦衛這個護符，我招攬的幾個江湖好手像李岐山、鐵平生他們行事自然就方便安全多了。

　　至于監視丁聰，因為章圣皇太后的緣故，或許有這個必要，但就像方獻夫說的那樣，皇上殺人是不需要證據的，即使需要，現場偽造也來得及，屆時誰敢說那是假的？

　　我去丁府，不過是想確認一下，在京城百花樓與趙鑒在一起的那個老者究竟是不是柴俊文，畢竟，李佟份的暴對我來說更致命。

　　而去一窺丁聰，只是想見識一下，這個一直未曾謀面的對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不僅我要回京，你也一樣。邵真人年底要離京回龍虎山，明年二月才能回來，這期間皇上的修煉，就要完全靠你一個人了。”蔣遲眼中閃過一道異彩：“別，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東山，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機會。”我笑道，心中卻苦不迭，剛和自己心的人聚首沒多久，就又要分別一段時日了。

　　可轉念一想，眼下京城得意居是我最薄弱的環節，寧馨又有孕，此去京城，倒是可以多照顧們了，心里這才好過一些，眼珠一轉，苦道：“既然如此，那東山你還是讓徐公爺五軍都督府的八百里加急快馬走趟京城，把錦衛的事兒辦妥了吧！否則等到明年二月，啥菜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