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著秦以森, 秦以森那張方臉以眼可見的速度騰地漲紅了。

　林紙明白了。

　秦修大概早就來了，站在后面，什麼都聽到看到了, 他和秦獵兄弟同心，現在特地過來, 幫他一起懟他們這個“二叔”。

　林紙在心中默默地幫秦修翻譯，他這幾句話的意思很明顯：你既比不過我弟弟秦獵, 也比不過他帶過來的這個“玩玩”的Omega，這東西在他們手中真的就是玩而已, 你行嗎？你算老幾？

　林紙知道, 秦以森如果這時候還繼續, 秦修毫無疑問, 會把頭盔塞進他手里, 給他直接在屏幕上按個第九檔。

　秦以森明顯也很清楚。

　他估量了一下, 認慫了：“……我也……呃……估計不太行……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起, 未來可期。”

　秦修微微一笑, 放過了他, 問秦獵：“二叔在忙著陪客人，我們不打擾他, 去樓上吧？我正好有點事想要跟你們說。”

　秦以森不得他們幾個趕走, 馬上說：“你們快去忙吧。”

　林紙和秦獵兄弟兩個一起出了展廳, 林紙問：“你們有事的話, 那我先回去了？”

　不知道從這里回學院要怎麼坐公車。

　公車雖然可怕得像過山車一樣, 勝在免費。免費的就是最好的。

　秦修彎彎角，“我們哪有什麼事, 就是不想跟著他們繼續看展廳而已。小獵……”

　林紙看見, 秦獵對秦修瞇了瞇眼睛, 目中全是威脅。

　他不滿意這個里氣的稱呼，秦修在他的脅迫下改口，“……秦獵從來沒帶他同學來過天諭，這倒是開天辟地第一回。”

　他微笑著上下打量林紙，“其實我今天已經看過你的比賽直播了，真不錯，謝謝你把星圖的EPG-01扔出去，我爽得像自己手了一樣。”

　林紙跟他客氣，“不客氣。”

　秦修又轉向秦獵，調侃：“我也看見你穿得這麼紅坐在看臺上了。是為了跟人家機甲的一樣麼？”

　秦獵毫不客氣，“關你什麼事。”

　秦修并不在意，提議：“我們上去逛逛吧？林紙，要不要去試試天諭正在研發的新產品？是我親自下場牽頭設計的，還沒什麼人見過呢。”

　林紙默了默，“不好吧？這不算是商業機嗎？”

　秦修帶著大家去乘電梯，悠然答：“我弟都敢帶你來天諭，我還怕泄什麼？泄了算他的。”

　秦獵呵了一聲，對林紙說：“你看看就行了，試就算了，那些東西一個比一個不靠譜，說不定就傷到你的腦神經。”

　這兩兄弟一個掌控天諭，一個獻祭給神，聽得出來，關系竟然出奇地不錯。

　電梯里，秦修跟林紙繼續閑聊。

　“今天讓你見笑了，我那個二叔，還有董事會的那群老古董，總覺得我和秦獵太年輕，不太適合掌控天諭，可是當年我們倆的父母去世后，權又到了我們手里，他們也拿我們沒辦法。”

　父母去世？林紙抬頭看向他。

　秦修解釋：“秦獵沒說過？我們的父母去世得早，基本是我把秦獵帶大的。”

　秦獵反駁：“我那時候都十六了，他才比我大三歲，帶什麼大？帶大的意思就是每天他喝營養的時候，順手幫我拿一管？”

　秦修不同意，“你跟別人打群架的時候，是我去學校挨校長罵，沒錯吧？”

　秦獵回擊：“你每次做手的家長同意書，還是我簽的呢。”

　秦修：“那是‘家長’同意書嗎？你管那‘家長’同意書？那‘親屬’同意書！”

　林紙心想：“每次”做手？不知道秦修為什麼要做手，聽起來還遠不止一次。

　他看著好好的，不太像是生病的樣子。

　秦修很敏銳，好像知道在想什麼，他俯下，垂手拎起一點腳。

　在他筆的和皮鞋之間，出一截腳踝。

　那不是人類的肢，而是亮閃閃的金屬機械結構。

　他跟林紙解釋：“我出過一次事故，兩條都沒有了，為了方便，換了生化義肢。”

　他作自如，如果他不說，完全看不出來，而且任由金屬結構這麼著，并沒有掩飾一層人造皮之類的東西的意思。

　林紙評價他的：“很漂亮。”

　秦修笑了，“有眼。”

　電梯“叮”地一聲，到了地方。

　里面還有一層門，秦修用虹刷開門，帶著他們往里面走。

　這一層很明顯是技部，風格和殺淺機控大樓的實驗室差不多，一摞摞小山一樣堆著各種東西，過道得連路都不能好好走，說不準就撞上什麼。

　唯一的區別是，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比殺淺那堆破爛的品相好得太多了，最起碼都沒有生銹。

　有人正在里面忙著。

　是個年輕的Alpha，坐在座位上，兩條長斜著，五立，一頭亮閃閃的淺棕短發，眼睛是海一般的湛藍，從腦前轉頭看見他們三個，怔了一下，隨即綻開笑容，出雪白的八顆牙。

　他絡地打招呼，“林紙來了？”

　林紙：？

　年輕人笑了，“你不認識我。那你猜猜我是誰？”

　林紙直接猜：“安珀？”

　安珀挑眉，有點驚訝，“你竟然真能猜得出來。”

　是天諭的人，還認識林紙，他讓猜，十有八九兩個人曾經打過什麼道，否則也無從猜起。所以除了這個給傳過大賽資料，和秦獵同住一間寢室的安珀，也沒有別人。

　秦修走到房間里面，招呼林紙，“過來看。我這個已經很靠譜了，絕對不會損傷你的腦神經。”

　和林紙想象中不同，那里并沒有什麼大型機甲部件，林紙走過去，看見他面前的空地上擺著一張乒乓球臺一樣的桌子，上面罩著明的玻璃罩。

　罩子里面竟然是個玩球場。

　地面鋪著綠的假草坪，一邊立著一個球門，草坪正中的白線上放著一顆小球，還有相對而立的一紅一藍兩臺玩機甲模型，站在草地上標出的白十字上。

　林紙仔細看了看，就知道這不是模型玩。

　機甲模型只有兩三寸高，但是從頭部和關節的各種細節就能看得出來，做工非常致，就像把赤字原樣小了很多倍一樣。

　球臺旁掛著一紅一藍兩只頭盔，秦修自己拿起藍的頭盔，又把紅的遞給林紙：“我們玩一局？”

　林紙接過頭盔，問：“你們把耦合元件做小了？”

　問到了關鍵的點，秦修出微笑，點頭，“對，我們已經可以把耦合元件做得非常小。”

　耦合元件做這麼小的尺寸，放在機甲上，就更不容易被對手攻擊損毀，而且機甲在損狀況下，部件也更有機會維持運作正常。

　林紙戴上頭盔，“要是你們的遠程耦合控研究功了，就可以遠程縱這個小人，讓它自己去做偵查報工作。”

　秦修答：“沒錯。”

　他正要戴上藍的頭盔，頭盔就被秦獵手順走了。

　“我和來。”秦獵不客氣地從他哥手里搶來頭盔，戴在頭上，又問秦修，“要怎麼才算贏，進球嗎？”

　他也沒玩過。

　秦修解釋：“玩這個的規則是，球放在中線上，開局搶球，進對方球門一個球得一分，積分超出兩分就算勝出。”

　秦獵點點頭，問林紙，“我們要賭個彩頭麼？”

　林紙問他：“你想賭什麼？”

　秦獵不比別人，和他比賽控機甲，得非常謹慎，林紙并沒有必勝的把握。

　秦獵隨口答：“賭你贏的話，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林紙“啊”了一聲，問：“任何事都行？”

　秦獵目游離，去看臺面上的小人，抿了一下，“沒錯。”

　林紙利索地追問：“‘任何事’包括大額轉賬，清空賬戶嗎？”

　秦獵：“……”

　他一臉無語，旁邊看熱鬧的秦修轉過頭，把拳頭抵在邊，掩飾臉上的笑容，安珀索趴到腦旁邊的桌子上，埋著腦袋。

　秦獵堅決答：“不行。其他事。”

　和錢無關，林紙意興闌珊，“那我不想賭了。”

　秦獵很無奈，妥協了，“好，那我跟你賭錢。你想賭多？”

　林紙算計了一下，今晚剛從邵清斂那里白賺了四千塊，就算真的輸出去，也就是不賠不賺，計議已定，毅然決然全部上，“我賭四千。”

　這麼豪邁，讓秦獵很意外，“好，四千就四千。”

　秦獵戴上頭盔。

　藍的機甲小人立刻了，連聲招呼都不打，它往前跑了兩步，俯抱起中線上的球，就向對面的球門沖了過去。

　林紙默了默：還以為是足球，原來是橄欖球，可以用手拿。

　不過哪有這麼不說一聲開始，就直接搶先手的？

　紅機甲小人也了，它三兩步追上去，跳起來往前一個飛撲，就一把抱住藍小人的腰，把它連人帶球撂倒在地。

　秦獵死抱著懷里的球，堅決不撒手，林紙努力把球從他懷里往外挖，兩個人毫不含糊地扭打在一起，毫無章法，好像一紅一藍兩條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蟲子。

　旁邊的圍觀群眾秦修一臉茫然。

　他轉過頭問安珀：“他們這種機甲控的超高手，打架都是這樣的嗎？”

　“不然呢？”秦獵分心說，“先面對面鞠個躬，擺好起勢，再流一招一招往下過？”

　兩個人都用這種地流氓式的無賴打法是有原因的。

　林紙和秦獵一上手，控機甲小人開始往前跑時，就都看出來了，相對于機甲小人的步幅和奔跑速度，這個球場的面積實在太小，兩邊的球門都離得太近，只要幾步就能沖到位。

　稍不留神就會讓對手得分，想贏的話一定要這樣死纏爛打，絕不能給對方毫空檔。

　秦獵大概是分心跟他倆說話，手里的球不知怎的就被林紙的小紅人挖走了，林紙搶到了球，松開秦獵一躍而起，抱著球撒丫子就跑，轉瞬就把球扔進藍方的球門里。

　小球沿著軌道滾到臺面下，林紙的頭盔里傳來提示音：

　【紅方對藍方，一比零。請機甲回到初始位置。】

　兩個人把小人送回原位站好，林紙忍不住問秦修：“你這開發的真的不是兒玩？”

　小朋友一定很喜歡。

　秦修笑道：“等有那麼一天，不用再打蟲子了，我們天諭說不定還真能靠賣這種玩賺錢。”

　大家都靜默了片刻。

　他們幾個都是在機甲與蟲族的戰爭中長大的，無論是父輩還是祖父輩，全都在星環戰場上和蟲族作戰，幾乎無法想象沒有戰爭的生活。

　林紙是穿越過來的，并沒有他們那麼多，一眼看見中線上打開一個小圓，一顆新球被托舉出來，就毫不猶豫地竄了過去，一把抱起地上的球。

　秦修看不下去，“秦獵你行不行啊？要讓人家剃頭了啊。”

　秦獵不出聲，撲上去和林紙扭打在一起，終于搶回了球，在被林紙抱住腳的況下，還是遙遙地用力一擲，把小球準確地扔進了球門。

　一比一平。

　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分數流攀升，咬不放，轉眼來到了九比九，誰也沒機會一口氣超過對方兩分。

　秦修看了看手環，在旁邊說：“你們學院十點關門對不對？已經九點了，不然這樣，你們兩個誰先到拿十分誰贏？”

　兩個人一起答應。

　林紙控小紅人站回初始位置，心中默默地讀著秒，忽然對秦獵說：“今天那個邵清斂——他其實是假的。”

　秦獵已經站好位置了，聽到這句話，立刻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

　就在那一瞬間，中線上新冒出來一顆球，林紙一把抱起來往對面球門沖了過去，猛地把球摜進球門。

　紅方得一分，十比九。

　林紙摘掉頭盔，放在旁邊，“我是說著玩的。”

　秦獵沉默片刻，才吐出兩個字：“卑鄙。”

　林紙答：“這兵不厭詐。”

　輸了就是輸了，秦獵沒有賴皮，第一時間給林紙轉了四千。

　林紙看看賬戶：管他們一個個的都有什麼勾心斗角，貓膩算計，反正一個晚上穩賺了八千，十分滿足。

　時間很晚了，秦修給兩個人安排了一輛公司的懸浮車，送他們回學院。

　城市的天大廈高聳云，閃耀著彩斑斕的霓虹燈，車流在大廈間劃出的軌跡，懸浮車在夜中向前飛馳。

　今天上午復賽，打過一架，又出來玩到現在，才上車沒多久，林紙就靠在座位里，沒聲了。

　秦獵低聲音吩咐自駕駛系統，“換慢速道，開得穩一點，不要急剎。靜音降噪，車溫度調高兩檔。”

　睡了，他也跟著犯困。

　車里隔絕了外面市中心的喧囂，寂靜無聲，林紙的呼吸聲就變得很明顯，側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地抿著，蹙著眉頭，好像夢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這一天大概累極了，蜷在那里，背彎著，睡得不太舒服，秦獵能清晰地覺得到。

　座椅可以放平，吩咐懸浮車的控制系統就行了。

　秦獵剛想開口，又改了主意。

　控制系統忽然放平座位，靠著的椅背一空，一定會嚇一跳。

　秦獵找了找，發現在右手邊，靠車廂壁的地方就有一個控屏，上面有可以放平的座椅的圖標按鈕。

　自己手放低椅背的話，速度可以放得很慢，不會吵醒。

　秦獵越過林紙，探去點控屏。

　控屏放的地方很靠里，不太容易夠到，姿勢雖然別扭，還是能作，秦獵耐著子，一點一點地緩緩著屏幕上面的按鈕，的椅背就跟著一點一點地緩緩斜放下去。

　這樣的姿勢，兩個人靠得太近，秦獵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低頭看了林紙一眼。

　林紙偏著頭，發遮住小半張臉，兩彎睫微微地翹著，衛拉鏈怕冷一樣嚴實地拉到脖子底下，兜帽上的拉繩垂在前，繩頭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忽然了。

　像是聞到了什麼氣味一樣，的鼻子輕輕皺了皺。

　秦獵也跟著聞了一下，猛地警醒，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懸浮車里已經滿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不知道是怎麼釋放出來的，秦獵自己完全沒意識到。

　人家睡著了，他竟然弄出滿車的信息素味道，一會兒到學院停車醒時，完全沒辦法解釋。

　得立刻開窗換氣。

　吩咐車控制系統開窗說不定會吵醒，自己開又不知道按鈕在哪里。

　秦獵有點慌了，想收回手，結果手指在控屏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