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這里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紀大人,我知道你有心為扶江縣做事,但還是那句話,要切合實際,你說些差不多的,咱們看看合不合適。”
經過昨天紀煬要多修運河的事,今日也不廢話了。
紀煬倒還跟之前一樣,甚至換了種上好的茶葉過來。
于是魏大人想法就變,眼前這位就是個家底厚的大爺,什麼都不懂!好大喜功!
不過接下來的商談還算暢快,紀煬絕口不提運河的事,只是每每跟運河有關,都會稍稍嘆氣。
讓魏大人有點想打人!
這小知縣怎麼那樣難纏?
說到最后,紀煬終于道:“要不然咱們把道重修了吧,從我們扶江縣玉家湖到你們常華縣那條道,年久失修,不管是來往的貨商菜販,又或者運化的民戶,其實都不方便。”
“這條道若修好,兩個縣流只會更。”
紀煬說完,魏大人下意識想反駁,卻忽然覺得修條五六十里的道跟修□□十里的運河相比,前者好了太多!
按一里道造價八兩銀子來算,五六十里道不到五百兩,兩個縣分一分,多買點化就能補回來。
而且這是在原有的道上修繕,再出些各縣的勞力,總歸是比五百兩要的。
反正比什麼修運河二十三萬兩銀子要好!
旁邊的玉縣丞眼神微睜,道?
玉家湖通往常華縣的道?
這路要是修好了,以后兩個縣之間來往,必然經過玉家湖,那對玉家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怪不得之前知縣大人說,玉家湖且等等,有他們的好。
這不就等來了?
玉家湖那群人之前還覺得是自己的原因,可他哪有功夫管這些啊。
不過玉縣丞也懶得計較。
現在有了這個天大的好,只怕玉家湖的人一躍要跟凌家湖比肩。
過往的牛車馬車都會經過玉家湖,那邊行路也會方便起來。
他們知縣真是人好心善,扶江縣五個村,沒有一個拉下的。
還據各自不同況調整,玉縣丞越來越期待,以后的扶江縣會怎麼發展。
紀煬提出修路的事之后,順勢又道:“等道修好,想必扶江縣有許多貨更要走常華縣碼頭,但魏大人也知道,扶江縣百姓貧苦,有時候連運費都付不起,更不用說稅費,實在為難啊。”
常華縣知縣剛在思考修路的事可不可行,心里都準備答應了。
他紀煬又說什麼?!
用常華縣碼頭,付不起運費稅費?!
這是在暗示吧?
絕對是吧?!
怪不得紀煬不跟常華縣其他人談化價格的問題,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都到這會了,魏大人自然也明白紀煬不是個好說話的,為扶江縣的事,他真是分毫不讓。
紀煬接著繼續道:“兩個縣距離這樣近,魏大人又親自來了一趟,自然不會讓您白來,就算這事不,那以后的化也會降到兩文五分一斤。”
“當然,若是了,每年凌家湖專門給常華縣準備一百萬斤化,只要在這個數額,一斤只需要一文五分。”
買賣不仁義在,對比之前三文一斤,兩文七分一斤,現在談不也能降價。
談的話,那直接降到一文五分一斤。
至于說的一百斤以,這個數字也算合理,如果常華縣買得太多,恐怕他們是要去倒賣。
限制數量的原因為了防止他們肆意倒賣高價,從里面賺取利潤。
魏大人喝口茶冷靜冷靜。
總算再次審視眼前的小知縣,瞧他年紀雖小,又沒經歷過科考,還是富貴人家出。
沒想到賬算得這樣明白,連他都險些上鉤。
這一步兩步走的,實在穩當,不知是他的家學淵源,還是自己聰慧。
不管哪個原因,魏大人心里只覺得紀煬這人難纏。
“紀大人好大的口氣,又要一起修道,還要運費,商稅的優惠。如果當初修運河時,是你在這扶江縣,只怕扶江縣的運河早就通航了。”魏大人沒好氣道。
誰料紀煬竟然下:“你說得沒錯,可惜了,四五十年前我爹還沒出生呢。”
魏大人一時語塞,有心想走,可扶江縣的上好麥田稻田又生生把他按下去。
忍一忍,忍一忍。
今年做出些政績就能去潞州當紀煬的頂頭上司!
再說了,反正過了今年,自己就不在常華縣,開口免了扶江縣商稅又如何,倒是運費不能,那涉及常華縣船家大戶們的利益。
魏大人不愧是場面人,不管心里多氣悶,為了化,為了政績,還是跟紀煬你來我往談起條件。
等到夜幕降臨。
兩個縣之間的商談這才結束。
等魏大人去用晚飯,紀煬跟玉縣丞,還有已經回來的凌縣尉看著今日商談容。
扶江縣供給常華縣的化,則從三文一斤,變一文五分一斤,一百萬斤以都是這個價。
條件是兩個縣一起修道,常華縣出三分之二,扶江縣出三分之一,督建兩個縣共同出人,七月開始修,到十月差不多結束。
還有扶江縣百姓去碼頭運送貨可以免除過常華縣的稅費,只是船運價格還要同船家商議,這個魏大人做不了主。
等于說三個條件同意兩個,雙方各有讓步。
這點要求,紀煬跟魏大人可沒費口舌。
只是每每覺得紀煬獅子大開口的時候,魏大人不由自主想到他開口就是修運河,好像又能接,那點火氣又沒了。
魏大人心底有火,但總覺得發不出來。
什麼新上任三把火,怎麼紀煬都上任一年了,還這樣。
做那麼多有用嗎,如果上頭關系不搞好,哪有那麼容易升遷,若是上面長見他把扶江縣建設得好,再把他派到更窮的縣呢?說不定還會說什麼能者多勞這種話。
也只有愣頭青才會這麼做!
魏大人自我安一番,總算平息怒氣,跟邊小吏道:“這次可沒人再堵本家門口,讓本來說了吧?”
“不過幾百兩銀子修個道,對常華縣來說小事一樁。”
常華縣一行八人在六月十九離開,算是在扶江縣待了四天時間。
走的時候,紀煬把早就收拾出來的小龍團送上,才讓魏大人有了笑模樣。
別的不說,紀煬這的茶還真是好,也不知道他家到底做什麼的。
此事定下后,兩個縣的百姓全都歡欣鼓舞。
對常華縣來說修路的幾百兩不算什麼,路修好了,他們買化更方便啊。
雖說價格還是比扶江縣多了些,但也知足。
至于扶江縣貨運來稅費這種事,當地長自然做得了主,這也算不了什麼,他們扶江縣能有多貨,不值當。
而扶江縣這邊則更要興。
修路的好不用多說,瞧瞧還在修水渠的玉家湖人就知道,他們自從知縣大人安過之后,干活一直很賣力。
現在得了準消息,更是恨不得現在就能完工,然后趕回去修道。
玉家湖附近的道修好,以后整個扶江縣去常華縣都要經過他們那!
他們買賣個什麼東西也方便。
還真是好飯不怕晚,知縣大人果然沒忘了他們!
這下再面對玉縣丞,個個都不好意思得很,也深知他們錯怪玉縣丞,忙不迭地修復關系。
玉縣丞也是個好玩的,本不理他們,顯然對玉家湖既無怨懟,也無期盼,跟其他人一樣,有什麼好說的。
一時間,扶江縣西邊的兩個水渠進度再次加快,估計七月中旬便能完工。
以后馬家灣跟三江村百姓取水用水都會方便許多。
兩個縣高興得很,一邊急著買化,一邊趕完工等著回去修路。
中間夾在著收夏稅的事,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夏日前的稅多是布匹為多,百姓們早已習慣,又因為今年日子好過,各村收得不算艱難。
只是紀煬看著有些皺眉。
商稅就不說了,多數商人不事生產,利潤可觀。
農稅一年兩次,夏天收布料,秋天收糧食,怪不得百姓日子不好過。
這還是當今陛下恤的結果,若不恤呢?
越跟百姓接,越知道他們的辛苦。
他這邊忙著扶江縣的事。
那邊常華縣知縣魏大人又去了潞州。
不怪他跑得勤,眼看任期就要滿了,總要知道自己明年去哪。
化的到位也讓魏大人心里安定些,雖說現在用上,肯定比不上扶江縣,但有進步就行。
他們知州會看到的。
魏大人到潞州,自然跟悉的人吃酒閑聊。
等說到這次好不容易低價買的化,魏大人自然吹了又吹,誰讓這些人都是潞州吏,跟他們說自己有多難多苦,這話總能傳到潞州知州,甚至通判大人也能知曉。
這里的潞州知州,可以當做整個潞州最大的員,統管州一切事務,一把手。
通判則特殊些,按職位算,比知州位要低。
但一府之所有事又要通判的印章,這樣才能生效,誰讓通判都是陛下親自指派,算是監督知州。
不過一般來說,通判也不會故意為難知州,大家都是同事,搭班子干活而已。
但關系也不會太好,若兩人勾結,也就沒有監督的作用了。
這里魏大人一心想讓知州知道他為常華縣做的好事,又想讓通判大人也知曉,也是正常的。
反正好事嘛,肯定要多說說。
只是講到扶江縣知縣紀煬的。
魏大人故意夸張道:“你們知道最開始,紀知縣想要什麼嗎?”
“現在給他們扶江縣修道,已經是我們常華縣吃虧對吧?”
“可剛開始,他不想要道,他想要的是什麼,你們猜猜。”
“不行,必須猜。”
“誰要能猜到,我就把剛得的好茶小龍團給他。”
這誰能猜到,一圈人猜了許久,都沒猜到答案。
最后魏大人邊的小吏開口道:“大人們猜的都不對,那小知縣紀煬胃口大著呢!”
“他想的是,重修運河!”
“把運河多修一段,連接到扶江縣!”
此話一說,酒桌上的員們面面相覷,隨后大笑起來。
唯獨有兩個吏倒是并未說話。
其中一人開口道:“你說他什麼?”
“紀煬,怎麼?這名字你聽說過?還是認識?”魏大人聽此,連忙正道,甚至還想找補兩句。
問話的員微微吃驚,不過還是道:“并不認識,只是好奇而已。誰敢開口說這樣的話。”
開鑿運河,即使是多修那麼一點,都是州大事。
雖說不算太長,但陛下那邊都要過目,雖說只要當地同意了,當地也有錢,陛下跟知州都不會反對,反而會贊。
但哪有紀煬這樣,借著有個不知名化的便利,張口讓隔壁縣幫他們修運河?
這不是做夢?
幫忙修道已經不錯了。
眾人嘻嘻哈哈,方才問話的員發現另一個員也是沉默,試探道:“你認識這位?”
另一個員趕搖頭:“運河的事,只是覺得巧了。”
這兩人都不跟著笑話,但原因卻有些不同。
頭一個覺得紀煬這名字耳,似乎是個不得了的人。
第二個則心驚運河之事,他叔叔在知州大人邊做事,也聽知州大人提起運河的事,等明年的時候,一個是要清淤,二是看看哪里可以擴修,好讓水路更加通暢。
畢竟水利之事,不是修完就結束的,以后的維護,擴張,都要逐步進行。
旁人覺得扶江縣知縣重提運河之事異想天開,他倒認為這個紀煬的知縣有些前瞻。
兩人想法不同,倒是相同地閉上。
酒席過后沒幾日,這話自然傳到潞州知州耳朵里,其他還好,聽到扶江縣紀煬的時候,知州下棋的手頓了頓,隨后若無其事繼續琢磨棋譜。
紀煬的份他自然知曉,潞州城不品階高的員都略略知道些。
也就是同魏大人吃酒的員職都低,暫時接不到汴京那邊,自然不知他們笑話的人,正是汴京伯爵府的嫡長子。
說起伯爵府,往上數一輩那是侯府,是紀煬祖父在戰場上得來的爵位。
只是這爵位并非世襲,到紀煬他爹這又沒什麼功績,自然削減一等,但那也是伯爵府。
放眼汴京也能數得著。
當初知道伯爵府嫡長子要來汴京,潞州知州下意識想拒絕,可人家汴京那邊已經定下,他自然無法拒絕。
不過去年五月到扶江縣,中秋還知道送份禮過來,平日也是不生事端,這就行了。
潞州知州也沒要求太多,只要這位伯爵府嫡長子在他州不出事,并且不惹事,他并不關心其他。
可能是那邊太過安靜,他竟然都快忘了州還有個這樣的麻煩人。
這會聽人提起,竟有種恍如隔世之。
紀煬是不是太安靜了,安靜的有點異常?
知州聽罷,對心腹道:“去查查看,常華縣知縣所說真偽,再仔細查查紀煬在扶江縣所為。”
“他們口中說的化,著重查看。”
“如果紀煬真的做出這種好,那就不同了。”
知州一條條吩咐下去,手中的棋子依舊穩健,沒得到確切答案之前,他緒并未太大波。
只是對紀煬多了幾分欣賞。
別人說他異想天開,要修運河,自己則覺得有這份膽識,不虧是老侯爺嫡孫。
若想都不敢想,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有可能是紀煬出個不可能的條件,以此來談后面的修路的事,兩者對比顯得后者更好完。
能做到這樣就不錯。
小小年紀,又在那樣的況下長大,知州心里對這個汴京有名的紈绔,倒是有些好奇。
不管哪種況,伯爵府嫡子都跟汴京傳言相差甚遠。
知州見心腹離開,繼續專心跟同自己對弈。
與此同時,扶江縣。
玉縣丞看著水渠完工,心里一時激,忍不住對紀煬道:“知縣大人,你那一招真厲害。”
“說是修運河,其實是想修路。”
“咱們這邊水渠還沒完工,常華縣那邊已經工修道了,他們的人從常華縣往玉家湖修。咱們再帶著人從玉家湖往常華縣方向,不出兩個月,這路必能修完。”
紀煬一邊檢查水渠況,一邊看安裝的水車是否正常,隨口道:“能修完就好,到時候運糧也方便。”
旁邊負責監修水渠的凌縣尉看了看知縣大人,明顯有話想說。
等沿途的水渠查看的差不多,紀煬才發現凌縣尉的表。
紀煬洗洗手,笑著問:“你跟你爹凌里長是想問,為什麼道靠近玉家湖,是嗎?”
凌縣尉先是大驚,隨后點頭。
玉縣丞其實也很好奇。
要知道凌家湖,玉家湖,都在扶江縣東,只是一個靠北,一個靠南。
兩邊都往東走五十里,都能到常華縣。
所以如果在兩個村子中間修道直通常華縣,其實對兩個村子都便利,不至于只讓玉家湖一家靠近道。
可現在距離靠南的玉家湖越近,距離北邊凌家湖越遠。
明明道放到中間,是最公平的。
而且凌家湖正在修路,說不定正好能讓村里的路連到道上,其實剛剛好啊。
普通百姓都能看出來的,凌里長跟凌縣尉更是奇怪,他們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最近水渠收工太忙,凌縣尉只怕早就問了。
現在凌家湖到玉家湖,還要經過一大片荒地,然后再到道上,去往常華縣。
實在有些舍近求遠。
紀煬看看他們兩個,凌縣尉跟玉縣丞并非反對知縣大人做法,只是滿臉求知。
知縣大人這麼做到底為什麼啊!
紀煬笑,反而看向玉縣丞,開口道:“方才你說,我看似想修運河,其實想修路,只是談的條件,對嗎?”
玉縣丞點頭,紀煬又笑,看著遠往東的方向,繼續道:“可我想修的,從來都是運河。”
“不是借用隔壁的運河,也不是借此修道。”
“而是要把四五十年前沒修的運河給補上。”
“所以,我的目的一直是修運河。”
“我饞運河真的很久了。”
紀煬再次撥了下水渠流的清水:“不著急,一切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