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江縣五個村子, 適齡上學的男孩子共計一百二十七人。
現在到學的,一共六十五人,其中男生四十四人, 孩子二十一人, 人數相差一倍。
看似沒那樣夸張,但里面凌家湖一家, 便占了九人, 除開他們,再去掉乖乖跟縣丞縣尉家兒。
其他四個村子加起來,也不過跟凌家湖人數一樣。
雖說第一年招學生,來了六十多個, 已經是扶江縣百姓積極了。
可跟紀煬的預期差得太多。
甚至開個一個班就夠了,本不用乙班。
劉夫子見此,反而安道:“百姓們不知讀書的重要, 這也可以理解。”
“在農家,六七歲的孩子都能做事, 十三四已經不能稱之孩子, 遇到早婚的, 甚至可以嫁娶。如果不是家境不錯,家里不會舍得他們這個勞力。”
學一開,各家都在算。
如果自家孩子去讀書,非但不能幫家里做農事,還要花費一月十文的銀錢,以后筆墨紙硯更要費錢。
反正算下來,上學肯定不劃算。
這樣一來,直接有一批人,不管家中是兒子還是兒, 都不準上學。
還有一撥人,認為兒早晚要嫁出去,讀書也是兒子讀,便只送兒子去學堂。
反正拉來拉去,全縣適齡學子,只來了一半,其中還是男子居多,也找到緣由。
其中凌家湖跟上集村距離最遠,送來的學生最多。
也是因為他們各家都有錢,特別是凌家湖,靠著化各家都富裕起來,家中瑣事雖多,倒也不用一個勁地用孩子。
這大概就是,越富裕的地方,教育程度越高的原因吧。
在學開門之前,紀煬便想過這樣的問題,甚至知道,如今扶江縣的況,已經比很多地方好太多。
而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促的。
其實這里大多數人不能理解紀煬在皺眉什麼。
畢竟全縣能有一半學生來讀書,已經遠超平均水平。
紀煬笑著搖頭,對劉夫子道:“既然有六十多人,不如合一個班,以后也算日日能讀書。”
劉夫子也是這樣想的,他一個人還是能照顧過來,再說縣衙派了個小吏隨行,以后就是他的幫手。
此事定下,紀煬拍拍江乖乖的頭道:“你要好好讀書,若能讀個第一就更好了。”
江乖乖縱然再聰明,也聽不出紀煬的言外之意,只是奇怪道:“知縣大人,您在說什麼呀。”
紀煬蹲下來,笑道:“你們想看唱大戲嗎?”
唱大戲?
這下其他家小孩也忍不住看過去,方才他們還有些懼怕知縣大人,這會不由得好奇。
他們其中有人也聽過戲,但那要跑到常華縣才能聽。
唱戲可熱鬧了。
臺上熱鬧,臺下還有很多零可以吃。
“想!”
“知縣大人,我們想看!”
“他們穿的可好看了。”
“對對對,特別好玩。”
紀煬看看他們笑道:“既如此,為了慶祝學開門,咱們扶江縣請個戲班子過來。”
玉縣丞:???
知縣大人?
您要干什麼?又要花錢啊!
不過這個理由好像很正當,不僅學生們興,家長們也覺得有意思。
鄉下地方沒什麼玩樂,若有個戲班子過來,他們起早貪黑也是要來看的。
紀煬對凌縣尉低聲道:“你騎馬去潞州城跑一趟,請個好點的戲班過來,會唱花木蘭那種。”
“若唱得好,我還另有賞錢。”
點名要聽花木蘭?
凌縣尉雖奇怪,但得了令,立刻出發,估計不到十天時間,戲班子就會過來。
現在二月份,按理說正是閑時,大多戲班都有空的。
看著班里男比例,只能說,神建設也要加強。
甚至跟現代也不一樣。
現代哄著各家讓孩子們上學,以后孩子們自有出路,各家能看到“回報”。
但古代不行,就算學了,家里看不到回報,他們也不會繼續供應。
對他們來說,像是“賠本”買賣。
既如此,他們也不會投。
這說得雖殘忍,不過各家剛顧上溫飽的時候,就要求他們深明大義,要求他們思想開明,顯然不現實。
其實最直觀直白的,那就是掙錢,或者說,掙得更多資源。
如果證明子讀書可以創造更多的經濟價值,有些想法不用多說,百姓自然會有所選擇。
千年前,荊楚一帶子最重視,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便是,當地王侯發展手工業,原本的意思是發展當地經濟,好為以后打仗做準備。
當時男子種田,得到的收益不如子做手工掙得資源多,連帶著便有了子地位提升的效果。
宋時,時人食,一位好廚娘月錢上百貫,所以有段時間興起重輕男,養兒不如養的想法。
這兩者讀書都比其他時候多些。
反面例子則是清粵地一帶,當時因為人口暴漲,工作機會減。
其中原本有子創造并傳承的織布方法,被男子強搶走,并定下此織法傳男不傳,看似是立規矩,其實是剝奪子工作機會。
使其當地子地位一落千丈,更不用提讀書了。
紀煬看向南邊大片荒地,心中已經有了想法。
等紀煬回去之后,分別寄信到汴京,揚州一帶,讓他的好友們幫忙找找,如今什麼香料賣得最好,男子子用的熏香,都給他寄過來些。
估計他好友們看到這些信,肯定嘖嘖道:“不愧是你,跑到那種地方,還喜歡樂。”
承平國上層貴族都香,出門要用香,睡覺要用,上朝時還要用。
如此廣闊的市場,他不橫一腳,實在不是他的子。
只是他家這香,從栽種到培育,再到制香,都需子來做,子作輕,制出來的香自然要比旁人好些。
是不是借口不要,要的是,這是子的工作崗位,別人不要來搶。
紀煬計劃到這時候,頭有點疼。
這香料要是真做出來,他不愁銷路,只愁自己的名聲。
原本便岌岌可危的名聲,香料一出,必然雪上加霜。
算了,反正也沒好到哪去!
他還在乎這個?
在凌縣尉去請戲班子的時候,紀煬帶著玉縣丞等人開始丈量南邊的荒地。
南邊大片荒地其實被道分割兩,東邊建了牛棚跟兩個化糞池,雖說這占地都不大,可以后再養些什麼東西,還是在這邊方便。
所以紀煬重點去了西邊那塊荒地。
荒地再往北是三江村,但是這中間間隔極大,一直都是荒地,既無人居住,也無人耕種。
至有上萬畝地。
這里的荒地,跟建牛棚的荒地,都屬于田。
意思便是方田產,方可以雇短工長工耕種,所得的糧食大部分都是縣衙所有。
但之前的扶江縣發月俸都艱難,哪有錢來雇人種地。
若遇到黑心腸的員,可以直接奴役當地百姓免費,甚至錢耕種,他們倒是能富裕些,只不過吃的都是當地百姓汗。
前面那位老大人在這二十五載,雖然不管事,只游山玩水,也樂得清貧,沒干這種喪良心的事。
不過有可能是此地百姓并不服那樣管,真那麼做了,說不定還會打上衙門。
這些都未可知。
現在知道的是,這些田,紀煬已經有了打算。
既然扶江縣各的糧食已經能自給自足,今年況會更好些。
那接下來不如種點經濟作。
比如他已經想好的香料。
時人都香,達貴族更是喜歡。
香的種類也十分多變。
但經久不衰的,必然有花瓣做香料。
所以他寫信回去,要現在時下最流行的香料,既然要賣香,自然要知道現在都流行什麼。
至于售賣?
紀煬沒那麼擔心。
先不說他在汴京是有鋪子的。
再者以他的名聲,別管這名聲好不好吧,沖著名頭,都不愁銷路。
實在不行,讓他好友們從汴京煙花之地里挑個寫酸詩的風流才子,有他們來寫詩揚名,也是不愁賣的。
營銷這東西,他閉著眼都能想出好幾個方案。
所以歸到底,還是先把東西種下去再說,事要一步步地做。
花卉種類多變,如何養護種植,都是學問。
在凌縣尉終于把戲班子帶回來時,紀煬這邊的思路大概了。
扶江縣百姓一邊津津有味聽著戲班唱花木蘭,看著巾幗英雄戰場殺敵,唱著誰說子不如男。
然后得到另一個消息。
衙門那邊說了,他們要在扶江縣遍尋會種花的子,只要子,如果能懂點香料最好了。
他們扶江縣還有這種子?
不能吧?
正好縣城唱戲,把大多數百姓都聚集到一起,這事傳播得倒也快。
那邊戲還沒唱過,就有個婦人牽著孩子走到衙門附近。
只是看著衙門,遲遲不敢進來。
還是門口茶攤嬸子道:“是來詢問種花事宜的?”
這嬸子手里還拿著紙筆,顯然剛會寫茶字,旁邊還有自己的名字。
婦人點頭,就聽嬸子道:“徑直去敲門,里面知縣大人他們好說話著呢。”
見還是不敢,嬸子起過去,喊道:“衛峰捕快,衛藍捕快,你們可在?”
沒多時,還真出來兩個捕快,聽嬸子說明況,招手讓婦人跟孩子過去。
不過衛峰又道:“還請嬸子一起進去,玉娘子凌娘子出去辦事還沒回來,連乖乖都去上課了,您去了幫壯壯膽氣。”
其實就是避嫌,現在衙門都是男子,婦人雖說牽了個孩子,但難免被人多說。
如果茶攤嬸子跟著,那就無事了。
“這有什麼,走吧。”嬸子是個熱心快腸的,笑著領婦人跟孩子進去。
婦人微微松口氣,心里也輕松很多。
紀煬剛回復潞州那邊的公文,從潞州起的道已經開始修繕,所以跟他講一下,讓他同扶江縣百姓說,最近走這里可能要繞行一段。
繞行怕什麼,等修好了,這路才通暢呢。
眼看他們的作迅速,就知道制方子在汴京反響不錯。
所以紀煬這會心正好。
這會又有會種花的婦人前來,紀煬肯定仔細詢問。
其實以紀煬如今十八的年紀,不過是個眼前婦人的子侄輩,但這婦人卻怕得厲害。
等聊起來之后,況才好些。
“小人平日就種些花草,其中蘭花跟月季最多。”
月季大多無香,模樣卻好。
蘭花的香倒是不錯,而且也被文人墨客喜,紀煬又問幾句,見頗有些心得,便開門見山:“府衙田想種些花草,需要雇些人手,不知道你可有意?”
“雇人手的時候,按照貢獻多,職位高低,都有月俸,肯定不會虧待。”
婦人名水淑敏,平日只是自己喜這個,原以為府召見,是要給府衙栽種,沒想到竟然是雇人?
水淑敏原想滿口答應,又想到家中丈夫婆婆,還是道:“回知縣大人,此事還要跟家中商議之后再說,我也做不了主。”
按照正常來說,知縣應該說一句,這也應當,你回去問問家里人怎麼想的,然后再來回話。
紀煬卻道:“此事只干系你,看你想不想來罷了。”
水淑敏一驚,躊躇片刻,最后道:“是想來的,還請知縣大人稍等兩日,家中,家中多半也會同意。”
“嗯,你告訴他們,如果在田做事做得好,能掙不銀兩。”
紀煬也不說什麼大道理,就把世間最俗的東西講出來,也最有效果。
果然,有月俸的事,給水淑敏一些鼓勵,等出門之后,才發現,他們知縣大人似乎有禮的很。
只是在母二人進來的時候看一眼,之后再也不打量,讓不由得安心。
等送走這一個來縣衙的夫人,茶攤嬸子留下,低聲對紀煬道:“知縣大人,您若是能把留在田做事,務必要留下。”
“在家中,可苦得很。”
紀煬聽此便知有,開口詢問:“所謂何事。”
茶攤嬸子娓娓道來,講出水淑敏的世。
原來家距離縣城也很近,距離田也不算遠,就是田北邊的三江村。
自從嫁到村里那戶人家,三年無子,第四年得了個兒,婆婆苛待,長嫂嘲諷,連丈夫偶爾都對拳腳相向。
是個十足的可憐人。
娘家來找了幾次,也沒什麼法子,求醫問藥多年,如今兒都五歲了,還是沒有靜。
夫家肯定變本加厲,而娘家自覺虧欠一般,只能補兒,別的什麼都不敢講。
紀煬剛想張口問,為何不和離,既然疼閨為何不把兒領回家。
話都沒問出口,紀煬都覺得問了多余,就算是現代,還有一群迂腐的人不肯離婚。
何況古代。
許多古代人,只怕心里都沒有這個想法。
換做汴京,不,換做潞州城,那些讀過書的清貧人家也知道有這條路。
只是扶江縣人不知。
頂多喊兩句休妻,但又不舍得,這也并非是不舍得這個人。
就算知道,也是不敢的,周圍人大多不通道理,只知道你做了與旁人不同的事,便指指點點。
所以水淑敏也無路可走。
唯有一腔心愿寄托在種花上,平日勞作之余,沒事便種些花草,在三江村也是有名的。
這事經常被嘲無用,可就是喜。
估計是這份喜,讓有勇氣來衙門。
紀煬嘆口氣:“竟是這樣。”
“嬸子,你覺得夫家會同意嗎?”
嬸子卻道:“多半是同意的,有月俸的事,自然會讓出門,只是過程不太好。”
估計既貶低又斥罵,最后再同意。
打人的慣用伎倆了。
紀煬點頭:“能同意就行,苦也是一時的。”
他既然要做這件事,能改變一部分人的境,又能給當地百姓帶來好,何樂而不為。
所以肯定會做好,做。
如今的困難都會過去,誰也不能阻擋方花田的開耕種植。
除了水淑敏之外,還有不人也找上來。
其中不乏一些男子,但都被紀煬婉拒了,說他從汴京買來的花苗,弱得很,男子魯不好培育,只有子才能栽種。
別問,問就是名貴品種,人家當地就是這麼種的。
只是他這份到底不便,還有有個子幫忙通才行。
倒不是他名聲多金貴,而是流言蜚語大多傷害的是子。
紀煬看到們,便想到自己的,自然忍不住幫扶。
紀煬發愁的時候,玉縣丞帶著玉娘子前來。
這位玉娘子,紀煬也接過許多次了,縣衙里的飯菜都是跟凌娘子來做。
平日包他們兩家的吃食就行,也沒要什麼銀錢。
是個厚道娘子。
當初玉縣丞自己去潞州做事,就是一人在家,照顧全家老小,既厚道又能干。
來遂自薦,自然是好的。
“現在家中兩個都去學堂,我平時在家忙完也不知該做些什麼,聽說田種花的事,便想來了。”玉娘子說話也溫溫的,實際上做事很麻利,“我還跟玉縣丞學了幾個字,平常用不問題。”
紀煬聽此,自然更加滿意。
既是自己人,又會些字,還能干,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那邊花木蘭的戲還沒唱完。
他們扶江縣的方花田已經招來不能做事的人。
現在連領頭的都有了,后面的事更是不愁。
人有了,地有了。
還不趕趁著春時開荒?
而紀煬也整理出科學開荒的方法,只等著大家去實踐呢!
等著田地開耕好,再選種什麼花,做什麼香料,賣什麼價格!
估計等第一茬熏香做出來,他們的運河也差不多完工,說不定能趕上運河開通第一批貨船,直接送到汴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