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煬趕到知州府里, 潞州通判果然也在，兩人手里拿著汴京公文, 有些拿不定主意。

　關鍵是, 不明白陛下怎麼想的。

　等紀煬來了之后，三個人一起坐下來，同樣拿不準主意。

　這本是朝廷例行公文, 平時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但這個月的不一樣，忽然添了句, 聽聞潞州城知縣紀煬不錯，可召到宮里一見。

　除此之外, 再也沒有第二句話。

　既沒有說明讓紀煬過去的原因, 更沒有說去了做什麼, 也沒說去了回不回來。

　只是聽聽說他不錯, 所以要見見。

　這還真是, 真是沒法說！

　甚至想要揣上意, 都不清路數！

　通判, 知州, 紀煬，也算整個潞州的聰明人了, 更深諳為之道，也想不明白其中意思。

　紀煬干脆道：“不多想了, 反正公文讓下去，那下肯定要去汴京一趟。”

　只是很多事都會有變化，更要重新籌謀了。

　通判跟知州點頭，他們也是這樣想的。

　真是沒想到，在潞州城各個部門跟他們搶人, 沒想到陛下也惦記著紀煬任期滿了的事。

　細細算下來，紀煬一個人任期滿，盯著的人卻有無數。

　不說邊的屬下，潞州這邊各部盯著，汴京那邊不人家也盯著。

　但也不奇怪，誰讓紀煬跟別人不同。

　通判開口：“這次去汴京，不知道所為何事，就算能留下，也務必要小心。”

　幾乎所有員的努力都是為了去汴京。

　潞州城這些員，上到通判，下到小吏，誰不想去汴京做事。

　紀煬這次卻被陛下召過去，估計消息傳出去，能羨煞不人。

　可別人也就算了。

　紀煬？

　通判知州對視一眼，對他其實未必是好事。

　紀煬見兩人表，也晦道：“羽翼未，確實不好留在汴京。”

　他在下面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知縣，縱然功績卓然，可放到汴京那種是能臣的地方，他這點事確實也夠突出，但還不夠穎而出。

　這差別可大了。

　如果他有鼎力相助的家族，那倒還好。

　可惜。

　他家的事，連汴京賣茶湯的人都知曉。

　但說再多，該出發還是要出發的。

　陛下讓他盡快出發，那就不能慢。

　知州跟通判想了想，兩人合寫了一封信給紀煬，他們兩個跟翰林院的文學士關系不錯，他也算翰林院除三大學士之外的第四人。

　有這封信，可以幫紀煬擋個災難。

　紀煬收下，再次謝過兩位大人。

　等他回酒樓小院的時候，夜已經深了，江小子跟江乖乖困到睜不開眼，但還是想跟著等消息。

　兩人不同其他孩，自小經歷讓他們很會察言觀。

　晚上說什麼都睡不著。

　紀煬兩人發頂，無奈道：“你們兩個，可能要回扶江縣一趟了。”

　回扶江縣？

　江小子江乖乖同時看過來。

　主要是他去汴京，這一去不知道多久，甚至不知道去做什麼。

　但有一天他很明白，肯定不會留在潞州。

　不僅他這麼認為，知州跟通判同樣如此分析，陛下對他只怕另有安排。

　只是不知留在汴京，還是派到其他地方。

　因為想讓他在潞州城做事，就不會讓他千里迢迢回汴京了。

　他前途未卜，既不好帶著兩個小孩長途奔波，更不好把他們留在人生地不的潞州城。

　算來算去，還是先送到扶江縣更安全。

　讓韓家幫忙照顧，等自己任地定下，再來接他們倆。

　兩個小孩明顯有些委屈，可紀煬一說，兩人下意識便點頭。

　這麼乖巧的弟弟妹妹，紀煬看得都于心不忍，承諾道：“此次去汴京，估計三個月之間門有結論，到時候無論我去哪，都來接你們過去。如何？”

　兩人繼續點頭。

　安排好小的，紀煬讓他們先去睡覺，再看看邊眾人。

　平安不必說，肯定跟著他，剩下玉敬泉，凌俊鵬，衛藍，他們是想跟著自己去汴京闖一闖，還是同樣回扶江縣？

　再或者以紀煬的人脈，把他們安排到潞州城府衙也行。

　他們三個的本事，府衙的人也認的。

　特別是凌俊鵬，他一腱子，□□也耍得好，十分當地捕快兵士歡迎。

　三人卻對視一眼，齊齊抱拳：“大人，我們自然愿意跟著您！”

　“對，我們愿意跟著您出生死。好男兒志在四方，汴京首善之地，我們早就想去了！”

　“是啊，出都出來了，以前能來潞州城，我等都高興。現在去汴京，見陛下，大家只有興。”

　他們兩武一文，旁的不說，這路上要是跟著，確實能省很多事。

　紀煬見他們眼神赤誠，點頭道：“好，那便一起去汴京，去看看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突然而來的變故讓紀煬有些猝不及防，但還到不了慌張的地步。

　把事一件件重新安排，并不是難事。

　按照之前的計劃，明天不過是送冒充丘益川的李賓回扶江縣，自己再去租宅子。

　現在計劃打，反而送江小子江乖乖去扶江縣韓家，那李賓則要帶上。

　他這次回汴京，雖說不是戶部左侍郎搞鬼，可那邊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自己人都到了，職還微薄，必然要對他有所作，李賓這個活證人，肯定要帶著。

　還要讓手下都跟家人告別，畢竟是去汴京，跟在潞州城不同。

　不過辦完這些事，也就三天時間門。

　三天后，他們這幾人一路騎馬回汴京。

　要聽陛下的話！

　快點去！

　人還沒到，乖先賣了，肯定沒錯。

　這個變故不僅打紀煬的計劃，連潞州城這邊都到點影響。

　主要是政績的影響。

　做出好績，就能被上面注意到，這種想法愈發強烈。

　別說紀煬是伯爵嫡子，這才被重視，他以前不是伯爵嫡子嗎？重視了嗎？

　還是政績！

　還是糧食產量！

　潞州城大多數人趕在這三天拜訪，全都想趁機拉拉關系。

　紀煬這一走，不管去哪都不會回潞州，他們肯定想要好，以后說不定還有用得到的時候。

　紀煬自然客客氣氣，空買了馬匹馬鞍，就連李賓也有一匹，不過他的馬會跟凌俊鵬的綁到一起，諒他也不敢逃跑。

　這些東西能帶的帶，帶不了的收拾箱子封存起來。

　自然還讓韓家幫忙照看。

　送小孩們回扶江縣當天，李賓躊躇許久，請求紀煬開恩，他想給馬家灣家中娘子寫封信，就說他跟著紀大人去汴京做事，讓跟家人不要擔心。

　紀煬看他許久，干脆讓他跟著其他人一起回扶江縣，全都跟家人好好告別。

　這樣心里也沒什麼掛念。

　紀煬就不回去了，他若回去的話肯定要耽誤不止一天。

　等眾人回了扶江縣，韓家那邊看著紀煬把小孩跟家當都托付給他們，倒也不惱，反而十分認真收拾好，還給送孩子們過來的玉敬泉等人承諾，肯定會照看好江小子跟江乖乖，當自家孩子一般對待。

　韓家人的承諾自然可信。

　但玉敬泉他們要離開的時候，江乖乖把自己綁的瓔珞遞給他，小聲道：“能不能幫我把這個給紀大哥，我記得婉蕓姐姐也在汴京，想轉給。這還是婉蕓姐姐教我的。”

　雖說兩人只在兩三年前見過，但那是對最好的姐姐了。

　玉敬泉一時想不到乖乖說的婉蕓姐姐是誰，但還是把東西收下，最后安道：“紀大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說等事妥當回來接你們，那一定會接，放心。”

　“我們很放心。”江乖乖笑著道，隨后又小聲道，“我們都等著。”

　這些話由玉敬泉說給紀煬聽，紀煬很是慨，看看手里的小瓔珞，忽然有點頭疼，這東西如何轉？

　紀煬笑著收起來，又看看滿眼通紅的李賓。

　從扶江縣回來，他就是這副表，凌俊鵬過來小聲道：“他娘子有兩個月孕了，這次回去知道的。”

　有孕了？

　怪不得。

　紀煬走了過去，開口道：“到汴京之后，只要你聽我的，必然會讓你跟妻兒團聚。”

　李賓撲通一聲跪下，只要能讓他回到扶江縣，回到妻兒邊，他做什麼都可以。

　他，他真的對不起岳丈一家。

　只要讓他回來，以后再也不踏出扶江縣半步，他只想照顧懷孕弱的妻子，養自己跟妻子的孩子長大。

　旁的，再無他求。

　一切事準備妥當，紀煬帶著人并不耽擱，直接按照原定時間門出發。

　出發前一晚跟知州通判又聊了半夜，心里已經有些準備。

　誰能想到，他已經準備好潞州城待下去，汴京那邊忽然讓他過去？

　說一句世事難料，估計大家都承認。

　紀煬一行出發，但他的名字在潞州城卻愈發響亮。

　無論是他三年來的政績，還是被各個部門爭搶，最后發現誰爭都沒用，你能爭過皇上嗎！

　皇上要人！誰能不聽！

　可誰不想被皇上要走？

　那可是天子，是天下之主，近些年可能沒什麼覺，在陛下年輕時也是勵圖治。

　如今不良策都是他定下，百姓跟員們都贊一句好。

　但也結了不怨。

　畢竟利益這東西，牽一發全，給百姓們讓利，就會讓有些人失利。

　陛下年輕時還鎮得住，但人一老，什麼都變了。

　有些東西便開始蠢蠢。

　紀煬對此有些覺，不過依舊覺得，作為古代封建王朝，這個皇帝大致還不錯。

　當然，這些評價只能在腦子里過一遍，并不會說出。

　紀煬他們出發時是七月二十二，一路騎馬去汴京，趕在八月十五之前能到。

　路上途經兩個府，一個州，甚至還讓馬過了段水路。

　幸好他們幾人之前每日堅持跑步鍛煉，不然估計都撐不下去。

　縱然如此，紀煬明顯消瘦不，臉上棱角更加分明，過了十八的他量也趨向年人。

　遠遠看著，上自有一驕矜跟凌然。

　路過府的時候，明顯要比州熱鬧。

　這也是行政級別的劃分，上面是中央，下面分別是府，州，城，按規模來說，一個比一個小。

　在承平國律法里，三者并未有隸屬關系，而是統歸中央管，只按規模區分而已。

　比如所在的潞州，隔壁涼西州，都是州，基本代表面積比較小，又或者人口。

　而被命名為開封府，灌江府這種府，要麼人口多經濟繁榮，要麼地方大，開封府屬于前者，灌江府屬于面積大。

　如果按照位置來看，但凡在中原附近被稱為府的，基本都是經濟好。

　在邊域，諸如灌江府這種，那就是土地面積大。

　紀煬一邊走一邊跟邊人科普，也算打發時間門。

　所以很多時候說個哪哪人士，說什麼地名，基本也知道當地況。

　當然也不絕對，畢竟他們這片土地歷史悠久，總會有不同況出現。

　他們一行六人趕慢趕，終于在八月十二這天接近汴京。

　整整二十天的路程，確實很辛苦。

　還未近汴京，就能看到城外沃千里，但汴京城外并不種糧，多是種菜賣給城里七十萬百姓。

　一個城里七十萬百姓，在古代很多人眼里很難想象。

　這就要用一個數據對比。

　之前說過，承平國縣城的劃分，什麼上中下縣。

　三千戶以上是上縣。

　四千戶以上是縣，比如潞州唯一一個邵縣。

　那縣上面還有嗎？

　自然有。

　但這已經不按門戶劃分，而是按地方。

　縣的上面是畿縣，也就是京城外的縣，也就是現在看到的。

　畿縣上面為赤縣，便是京城，這個等會就到。

　畿縣不僅有專門種菜的菜戶，還有養六畜的，種花的，做手工的。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有專門的養戶，養花戶，蔬菜種植，更有各種手工業，來保證京城的需求。

　單是七八月份城里娘子用的紙扇，都要數以萬計往里面送。

　走了幾十里路，周圍更加繁華，道變得更加好，凌縣尉慨：“這些道路都是有糯米支撐吧？”

　旁邊行人笑道：“豈止，里面不僅有糯米，更有蛋清，所以才會如此結實。”

　很早開始，古人便會用這兩種東西來修路建城墻。

　但看看這財力力，真是不敢想象。

　到汴京外城門前，挑著擔的，推著車的，走街串巷的小販們比比皆是。

　這還沒到中午，已經讓人覺此的繁華。

　玉敬泉看著排著隊進城的百姓，也慨道：“怪不得天下吏，天下百姓，都想到汴京。”

　要說汴京城門并不算高，可獨有它的滄桑，讓人一看就知道此地不同。

　下馬排隊，平安跟大家說著要檢驗什麼。

　講起來，平安也是土生土長汴京城人士，爹娘都在城外莊子上做事，紀煬原本讓他先回家看看，平安卻執意先進城，反正很快能見到家人。

　想到家人，平安多了些活潑。

　這里才是他最悉的地方。

　“進來之后便是街，這條街是汴京最寬敞的街道，一直通向皇宮大。一路有各家宅子，還有各酒樓。”平安道，“到護城河時，就不能往前走了，那邊有軍把守，但逢年過節時，旁邊城樓金明池會開放，陛下也會去。”

　“這里還分東西兩個坊市，員一邊住在靠近署的東邊諸巷，離坊市也很近。西邊多是玩樂宴飲的去。”

　“要想熱鬧，早市，晚市，夜市，鬼市都可一逛。九曲子周家的北食最是好吃，南食可以去則寺橋金家。”

　紀煬笑著一：“鬼市的香糖果子也是一絕，肯定要嘗。”

　“鬼市？”衛藍發問。

　紀煬答：“汴京沒有宵，有些店鋪三更熄燈，五更再起，最晚那段時間門，便是鬼市。”

　三更熄燈？五更再起？

　換做現代就是，凌晨近一點關了店門，然后四五點店門又開了。

　如果勤快的話，凌晨三點開門也行。

　“怪不得鬼市。”凌縣尉顯出濃厚興趣，已經跟衛藍商議著去玩了。

　李賓也開口：“晚上可以乘船夜游吃茶，睡到蒙蒙亮起來，正好吃早市熱騰騰點心。”

　忘了，他是汴京城外莊戶人家，對汴京城也的。

　眾人都知道李賓份，下意識看過去。

　李賓不好意思笑：“我們城外莊戶百姓，經常過來游玩。年時瞞著家人進城，做一兩日零工，便能得一兩百錢，吃飽喝足再回家挨打。”

　紀煬，平安，李賓的話，讓其他三人下意識咽口水。

　紀大人便不說了，他家何等尊貴，去哪都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