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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知縣》 第87章 第 87 章

 昌盛三十六年, 十一月初四。

 灌江府灌江城。

 紀煬一行進到城門,往來行人排隊城。

 他們都是員, 自然走的是別的側門。

 可這城門跟城門之間, 相差特別大。

 員行走的門,守衛客氣,點頭哈腰, 請員們騎馬進城。

 商賈走的門,出手闊綽,也還算客氣。

 普通百姓行走的門, 輒打罵,毫無道理可言。

 此地百姓早已習慣, 表麻木。

 到紀煬這, 守衛的人見他的名帖, 瞳孔微, 等紀煬一進城門, 立刻有人前往灌江城雷, 溫兩家去報信。

 灌江城的雷溫兩家, 瓜分整個灌江城利益。

 一個掌管牲畜米糧, 一個掌管布匹車馬。

 這守衛里有他們的人,并不奇怪。

 凌縣尉跟徐銘的護衛顯然早就發現, 但并未打草驚蛇,到了方客店才略略說了下。

 不過他們也只是在方客店站了站。

 跟潞州那邊一樣, 員辦差,途中都有客舍,都是方開的。

 但灌江府這一路可沒什麼歇腳的地方,多私人開設,若沒幾分本事, 都不敢住進去那種。

 原以為到了灌江城會好點,但這會此門庭冷落,大門閉,顯然沒人經營。

 反倒是方客店對面,有座豪華大酒樓。

 豪華大酒樓門前的小二,見對面來了客人,立刻吆喝:“客!那邊冷灶冷飯的,哪有我們店里舒服,您樓上請,樓上有雅間啊!”

 不說文饒縣的趙大人,也不說如今低調的紀煬。

 只說宗室出的徐銘,他的穿戴可不普通。

 那小二一樣就看出,這三人的與眾不同,而且能去方客店投訴的,肯定是員啊!

 最近正是年末考核的時候,說不定是哪個富家員,灌江府那些當的,哪個不是賺的盆滿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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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大人跟徐銘同時看向紀煬,明顯以他的意思為準。

 紀煬微微點頭:“走吧,開幾間客房。”

 他們這一行人多,看得店小二眉開眼笑。

 吃飯的時候也是好酒好菜不吝嗇。

 只是聽到紀煬名字的時候,下意識多看他兩眼。

 這就是那紀煬?

 給百姓分田地那個?

 還燒了許多百姓的欠條?

 這店小二雖在大酒樓做事,但也知自己的份,對紀煬愈發客氣。

 倒是老板聽說此事,直接破口大罵,讓人給他飯里加點料。

 可惜廚房里雖然有趨炎附勢的,但大多都是平頭百姓,給紀煬加料,他們實在不忍心。

 再說,也不敢啊。

 沒看到剛要開始做飯,就有幾個大漢過來監督?

 旁的地方也就算了。

 這種地方,紀煬自然是不放心的,安排人去看著飯食,不能出問題。

 出來一趟,還真是方方面面都要考慮。

 對比起來他在潞州當差,也太簡單了。

 紀煬,徐銘,趙大人剛坐下。

 聽說紀煬名字的其他知縣大人齊齊過來拜會。

 沒一會,這吃飯的包廂里,已經了七八個知縣。

 能主來找紀煬的,自然是朝廷派來,有些是多年不得志,有些是近些年派來,剛剛撬關鍵。

 眾人坐在一起,說話雖然晦,可明顯都在討論如何把權利從當地豪強手中奪回來。

 雖說,他們可能做不到鏟除豪強,把土地直接分給當地百姓,但能把權利收歸,讓百姓日子好過一些,就是對得起陛下了。

 說到底,紀煬跟他們的大多數的想法不同。

 有些人想的是報效朝廷,把權利收歸國有,當地豪強想的是維持原來的做法。

 紀煬更多是為百姓謀福利。

 不管怎麼想的,紀煬跟這些知縣的利益現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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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不管是梁王派來的人,還是林家,又或者其他家的人。

 此時都能其樂融融,在一起商量怎麼用新勢力推翻當地舊勢力。

 完全沒有汴京劍拔弩張的覺。

 約莫就是那句,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中午眾人自然在一起吃飯,他們這里的暢談并未避諱旁人。

 好在包廂里的談話并不會泄,雖說這酒樓是雷家開設,但包廂里里外外都有人守著。

 只要在座的知縣們不說,沒人會知道。

 這些新派的人聚到一起,也是讓灌江城的人知道,他們這勢力不容小覷。

 這讓韓瀟跟凌縣尉等人放心許多。

 人多勢眾,也能壯壯膽氣,估計這些突然被喊過來的知縣們,抱的都是這個想法。

 陸續幾天時間,灌江府十五個知縣,在此聚集了十三個。

 紀煬自然跟寧興縣的兵部知縣武大人聊得最多。

 其他各縣對寧興縣的兵很是關切。

 不過邊關有兵也是常事,但聽到原因,眾人還是下意識看了紀煬。

 關外的人竟然說,是因為紀煬止黑市,這才去搶的?

 說到黑市跟關市易。

 道理很簡單。

 一邊需要東西,一邊想賣東西,兩邊恰好對到一起,易自然而然形

 就跟水要往東流一樣,堵是堵不住的。

 堵不如疏。

 堵得太厲害,水就會蔓延開,造更大的后果。

 黑市也一樣。

 易必須要進行,關外的人離開易幾乎過不下去,又或者生活質量退后幾十年。

 如果堵得太厲害,一個口子也不留。

 自然而然會開始闖關掠奪。

 當年的海上貿易也一樣。

 為什麼走私屢不止,就是因為需要在那,堵的堵不住的。

 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會讓人鋌而走險。

 可說到底,止黑市易,也不過兩個月時間。

 關外的人,有那樣著急?

 有些腦子清楚的知縣已經察覺出異常。

 這哪是關外的人著急要資,分明是關的人拿這個迫紀煬。

 不知他又會如何應對。

 武知縣跟紀煬坐一起,拍著他肩膀道:“聽說,你們牧草種的牧草,已經可以收獲一茬了?”

 牧草這東西,兩個月就能用。

 從八月開始種,如今都十一月了,肯定可以用。

 牧場那邊都已經開始打包,準備先把涼西州的幾萬斤牧草給還了。

 那都是上好的牧草,正好給兵馬過冬用。

 紀煬見他問話,就知道寧興縣武知縣的意思,不過還是道:“是可以收獲,但今年的不多,都要運到定江關跟靖臨關。牧場的羊過冬也要。”

 武知縣挑眉:“那我們寧興縣呢?”

 他們這地方,屯兵之所在,馬匹更不用講,也很需要啊。

 紀煬卻笑:“現在送到寧興縣,也只是便宜旁人。”

 甚至送到關外。

 他肯定不會同意。

 這說的武知縣嘆氣,開口道:“放心,那些兵馬很快會能收回。”

 聽到這話,紀煬才道:“只要兵馬收回,那太新縣的牧草,絕對會送過去十萬斤,表示慶賀。”

 十萬斤上好牧草?

 武知縣挑眉。

 就知道紀煬向著他們武將。

 不愧是武侯的后人!

 在這豪華大酒樓里待了三天,紀煬等人才出門逛逛。

 從十一月初八開始,已經有知縣被陸陸續續喊過去,這些知縣邊還有些當地豪強的眼線,這會去問話,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就他們這些人,還考核?

 能拿個中等的績,都算他們幸運。

 見眾人垂頭喪氣,紀煬卻笑道:“這考核績確實重要,不過我卻想反著看。”

 眾人看向他,紀煬繼續道:“在我看來,給的績越差,證明咱們做的事越多。”

 敵人給你打分。

 如果敵人夸你是一百分,那是不是立刻反思一下,自己為什麼會讓敵人喜歡?

 要是敵人給打負一百分,就可以安安穩穩睡覺,證明你肯定作對了什麼,讓對方討厭,甚至厭惡。

 所以。

 他們這些人考核績越差。

 證明做的越對越好!

 至于這些績回到汴京那邊?

 陛下英明!

 他會不明白怎麼回事?

 紀煬兩句話,讓眾人愁云散去。

 是啊。

 他們這些人是在乎考核績的,但也該在正常的環境里在乎。

 這種地方?

 那還是算了吧。

 只有搞的事越多,績才會越差!

 甚至有膽大的知縣過來誠懇地對紀煬道:“紀大人,你的績,一定是下下等。”

 好像確實如此?

 眾人忍不住笑,心里力驟然輕松。

 至于這里公開的談話,肯定會傳到那幾家耳朵里,大家也是清楚的。

 讓那些人聽!

 他們不在乎!

 果然,那些給知縣打分的員們,手里都頓了頓,突然不敢把分數打的太低。

 若太低的話,還了他們中間的英雄?

 特別是紀煬這里。

 雷溫兩家都已經打過招呼,明顯要為難他。

 這種況下,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灌江城的知府通判早已被買通,雖說不會主陷害,但也不管這些事。

 底下吏更是各有所主。

 如今卻都有些傻眼。

 紀煬總能找到不同的角度看問題?

 等到紀煬考核的時候,依舊是詢問治下之事。

 但問話的卻不是知府跟通判,而是當地的布政使。

 布政使原掌管政令跟財賦,之后知府,通判職能增加,各布政使權利削弱。

 在潞州的時候,就是知州最大,通判監督,布政使在后面。

 此卻是布政使掌權,可見不一樣。

 這位布政使眉小目,卻極為有神,放在旁人臉上可能像有些稽,但在這位臉上,竟有些高深莫測之

 看著五十多歲,很有些威嚴。

 紀煬進門便跟這人對上,這位布政使盯著紀煬,角顯出一輕蔑,仔細去看,還帶著濃濃的審視。

 作為新派代表紀煬,面對這位老派代表布政使。

 兩人剛一見面,周圍人都下意識后退半步。

 這兩人雖是頭一次見面,但早已撕破臉,還用說其他的?

 被紀煬砍了十幾個腦袋的劉家人,可是年年過來送孝敬的。

 殺劉家人,就是打布政使的臉。

 紀煬似乎毫無察覺,只是認真地行禮,隨后坐下。

 布政使見他如此,開口道:“武侯的孫兒?”

 “說起來,本還見過武侯,實在令人敬仰,誰能想到他的兒孫竟然如此。”

 紀煬大方道:“確實,我跟我爹,都不如祖父。”

 “我們這種不肖子孫,只能好好為朝廷,為百姓做事,才能趕上祖父一點點。”

 “我爹當然差得更遠,但沒關系,我盡力彌補吧。”

 這話一出,周圍人差點笑出聲。

 估計他爹在這,會忍不住直接打人吧?

 承認自己跟爹不如祖父,還順便踩一腳自己老爹。

 他在太新縣的名聲不是很好,很溫和儒雅嗎。

 怎麼說起話來,一點也不在乎名聲?

 等會,這倒是跟他在汴京的名聲對上。

 這個人,到底有多面?

 紀煬笑瞇瞇看了看,布政使被噎了下,抬抬手,讓手下兩人去問。

 紀煬目放在兩人上,似笑非笑道:“那是米糧問,還是布匹問。”

 這兩人跟布政使臉突變。

 在灌江城,米糧指的是雷家,布匹指的是溫家。

 而布政使這兩個手下小吏,正是這兩家出來。

 紀煬沒想到隨便試探,還真看出點東西,笑得更是狐貍般,偏生正氣凜然劍眉星目,自帶別樣的氣勢。

 聽說連雷家派出的刺客都沒能近他的

 被他一劍削掉耳朵。

 接下來的詢問還算正常,雖然里面夾槍帶棒,要讓人提起萬分神。

 直到最后一個問題。

 布政使冷然道:“給了你那麼多機會,你竟還不答?”

 “今年各個縣城的稅賦,除了你太新縣之外,其他全都上繳,難道你要私吞錢糧?”

 當初夏收秋收,太新縣所有稅賦紀煬都沒給。

 原因自然不用說,給了灌江城,那便是包子打狗。

 沒給的時候,紀煬便想到灌江城會拿這個說事,此時直接挑眉道:“私吞錢糧?太新縣上來的賬冊您沒看嗎?太新縣有兩重要關口,全都當做關口的軍資,一分不差。”

 “說起來,定江關的一千兵士,他們的軍餉已經拖欠好幾年,每次吳將軍過來要東西,灌江城都說沒有。”

 “我還想幫定江關跟靖臨關要一要這些年欠的錢糧。”

 “賬目已經算好,還請盡快給吧。”

 好家伙,別人問你要東西,你張張口立場就反轉了?

 “反正灌江府各個地方的稅收都是用來供給邊關,這次只是沒有經過灌江城,直接給了他們而已。”

 “若覺得賬冊有誤,大可去查。”

 “對了,我也是幫灌江城省事,省得太過麻煩,你們這邊沒時間給關口撥軍餉。”

 換了其他州府,肯定不能這麼做,就算這些稅收本來就應該用于關口。

 那也要先給灌江城,灌江城再合理分配到大小幾個關口里面。

 只是這里的事都不講道理,紀煬也不會傻乎乎跟著講道理。

 說白了。

 你要提稅收的事,那我們就來聊聊拖欠軍餉的事。

 他們是有自己的屯田,可朝廷該給的可都沒給。

 如果這事鬧起來,到底是誰的責任大,這還用說,更是把那些軍隊往紀煬邊推。

 布政使臉并不好看,過了會才道:“也是,反正送到灌江城之后,灌江城也要再折返給到定江關跟靖臨關的。”

 “只是你這事做得極錯,分配錢糧,是你該做的嗎?”

 “是想文武勾結,意圖犯上作嗎?”

 紀煬笑著看向一連串問問題的三人:“去汴京告我吧。”

 紀煬認真提建議:“現在寫信,或者親自去汴京陛下面前,參我一本。”

 “或者讓灌江府在汴京朝堂的人參一本,也可以。”

 灌江府如此囂張,汴京那邊肯定也有他們的人。

 再說,他可是真心實意提建議。

 想告就告,想參他就參他。

 自己可是一點意見也沒有。

 布政使忽然明白,為什麼誰在紀煬面前都討不了好,他在乎的東西不多,他怕的人也不多。

 這個國家權利最鼎盛的人,是他最大的靠山。

 不管他在灌江府做了什麼,很多人都會睜一眼閉一只眼。

 別說,這會給紀煬今年政績打個中等,就算打個下下,難道真能抓他去砍頭?

 紀煬笑瞇瞇走出門,并不在乎他們給的績。

 只是剛出府衙大門,方才還在“考究”他的雷家小吏,溫家小吏,便把他攔下。

 “一直聽聞紀知縣的大名,不知今晚可有空,我們二人想請您跟寧興縣武知縣吃頓好酒。”

 雷家小吏笑著道。

 溫家小吏雖然不說話,但眼神著探究。

 灌江府十五個縣,除了臨近灌江府的兩個,其他十三個知縣都是新派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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