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琳瑯這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實,第二天早早就醒了。醒來后，著比還要致的侍要來侍奉莫琳瑯洗臉穿，莫琳瑯忙不迭拒絕了。

　不久前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乍然間要被侍服侍,莫琳瑯真是渾不自在。習慣早起,起來后發現無事可干，頗有些無所適從。

　現在的生活,和以往的人生截然不同。似乎自從遇到盛元公主,或者說，自從遇到羅剎鳥后,的人生就轉了一個急彎,奔向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

　莫琳瑯在自己院子里等，約聽到隔壁院子有靜，侍似乎在說“公主慢走”，莫琳瑯一個激靈坐起來,趕往外跑。

　李朝歌要出門，在路口看到莫琳瑯跑出來，都吃了一驚：“你醒這麼早？”

　現在宵還未解除，天空尚是蒙蒙亮的。李朝歌小時候被周老頭押著習武，長大后回了指揮使,過的是刀尖上的日子，不可能有睡懶覺這種習慣。但李朝歌知道李常樂、裴楚月這類小姑娘向來是睡到自然醒的,莫琳瑯和們年紀差不多大，沒想到竟然起這麼早。

　莫琳瑯有些拘謹地說：“我在家里要喂做飯,這個時間點早就該醒了。公主，您怎麼這麼早就要出門？”

　李朝歌嘆了一聲，說：“對,去見一個人。”

　托了顧明恪的福，李朝歌昨夜一晚上都沒睡好，只要一閉眼，腦海里就浮現出婚書和裴楚月穿著婚服的背影。李朝歌本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想看看最重視規矩的裴家是如何培養出一位私定終的嫡小姐的，萬萬沒想到，熱鬧看到了自己上。

　裴楚月結冥婚的對象竟然是顧明恪。李朝歌見過顧明恪那麼多次，李朝歌覺得自己再不，也不至于認不出人和鬼。顧明恪絕不可能是個死人，那麼，只能說明，他不是顧明恪。

　真正的顧明恪已經死了，所以裴楚月許愿后，才會被結冥婚。其實李朝歌早就在懷疑顧明恪了，前世回到，本沒有聽過任何姓顧的人，若顧明恪真實存在，以他的容貌氣質，絕不會籍籍無名。

　李朝歌本來以為顧明恪假借養病之名離群索居，實則在外面游歷。他在永徽十八年和今年正月去過劍南，恰巧被李朝歌撞到，前世永徽二十四年，李朝歌回到時，顧明恪或假死或游歷，徹底離開，所以才和李朝歌錯過。但是現在，李朝歌突然意識到，萬一，他就不是顧明恪呢？

　真正的顧明恪確實弱多病，足不出戶，是一位多愁善、擅長文史的表公子，寄居裴家多年。聽說顧家祖傳弱，真的顧明恪極可能在前段日子病逝，現在那位，只是一個喬裝顧明恪模樣，蟄伏在裴家，不知道想做什麼的神人。

　這樣一想，李朝歌很多疑迎刃而解。先前就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顧明恪今年十八歲，永徽十八年時，顧明恪只有十四歲，但李朝歌很確定，看到的男子是年人量。而且，這麼大一個活人，一邊瞞著裴家一邊在外游歷，足跡遠到劍南，就算顧明恪在裴家不重視也很難實現。何況，以李朝歌這段時間的觀察，裴家對顧明恪不能說視若親子，但也談不上苛待。

　顧明恪不可能瞞著裴家在外行走，所以，李朝歌十二歲看到的男子，以及在黑森林見到的面人，是現在這位顧明恪，卻不是真正的顧尚之孫、顧家獨子。

　怪不得裴紀安說他的表兄文弱，不善際，只喜歡研究史書，而李朝歌看到顧明恪時，他卻深不可測，武功深厚，而且對歷史興趣平平，反而擅長文法。怪不得，天后引薦他仕時，他選擇了大理寺。

　因為，他本來就不是裴紀安的表兄啊。

　這樣一來年齡和行蹤都能對上，但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顧明恪的父親、祖父都死了，其他親族也七零八落，但顧明恪的生母還活著。作為母親，總不可能認錯自己的兒子，而且這些年顧明恪一直住在裴家，要是顧明恪換了人，裴家為何毫無察覺？

　李朝歌昨天想了一夜，越想越驚悚。今天一大早就醒了，打算親自去會會這位神的顧寺丞。

　莫琳瑯安安靜靜地跟在李朝歌后，沒有問要去見誰。李朝歌和裴家丫鬟問了表公子的住所，便等在西苑門口，等著顧明恪出來。

　天逐漸變亮，清晨的風拂在人臉上，清爽又舒適。李朝歌等了沒一會，就見里面走出來一個人，對方穿著深青服飾，肩寬背闊，腰細長，明明是一樣的制服，是被他穿出一種貴氣。

　李朝歌蹭的一聲站直，目不聲掃過顧明恪的臉，笑道：“顧公子，早啊。”

　“早。”顧明恪淡淡應了一聲，說，“公主大清早等在門口，有什麼事嗎？”

　“沒有。”李朝歌笑容燦爛，顧盼生輝，眼波流轉間卻藏著打量之意，“我只是想早點見到你而已。”

　莫琳瑯沒想到李朝歌要等的人竟然是顧大人，更沒想到不茍言笑的顧大人和公主看起來很的樣子。莫琳瑯吃驚地張大，等聽到公主最后一句話，又默默把合上。

　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李朝歌語不驚人死不休，而顧明恪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點點頭，道：“好。你現在已經看到了，然后呢？”

　一大清早的，李朝歌跑這麼遠，難道就是為了惡心顧明恪一把？

　那功了。

　李朝歌笑著，故意說：“我昨天一晚上都在擔心顧公子，好容易等到天亮，一得空就來尋你。為什麼顧公子看起來卻不太歡迎我？”

　“有勞公主記掛，我不甚榮幸。”顧明恪沒理會李朝歌的調侃，一板一眼地說道，“不過我一會要去大理寺當值，現在須得去給長輩請安。公主，建議你有話直說，我趕時間。”

　“都說了沒什麼事。”李朝歌一副被沖昏頭腦的樣子，善解人意地說，“正好我也要和裴老夫人辭行，我們一起走吧。”

　每日宵解除時，坊門和宮門會一起開放，李朝歌昨天在裴家住了一夜，今日無論如何都該回宮面圣了。顧明恪見李朝歌繞了半天，就是不說來意，索不再問，頷首道：“謝公主抬。公主，請吧。”

　顧明恪微微抬手，李朝歌對他笑了笑，率先走在前方。顧明恪隨后跟上，莫琳瑯盡量小存在，一路上安安靜靜地跟著。

　他們這些貴族真是太了，顧寺丞在大理寺何等鐵面無私，他沉著臉不說話的時候，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和他求。結果，私底下竟然和盛元公主走的這麼近。

　嘖，人不可貌相，誠不欺我。

　一路上，李朝歌對顧明恪極其熱，時不時說著說著就要到一起去。莫琳瑯眼觀鼻鼻觀心，一路垂著眼睛，就當自己是個明人。

　不莫琳瑯，偶爾路上遇到侍，們看到顧明恪和李朝歌的狀態，都是一副大吃一驚又趕避嫌的表。李朝歌不在乎旁人怎麼看怎麼想，反而沒人敢傳公主閑話，就算傳，李朝歌也不怕。大不了和顧明恪婚，用毫無用的名聲換一個漂亮駙馬，李朝歌覺得很值。

　李朝歌一路變著法往顧明恪邊湊，看似纏著顧明恪，其實在借機觀察顧明恪的臉。他眉目如畫，皮清凈無暇，不像是易容的樣子，而他的脖頸修長白皙，下頜骨干凈分明，距離這麼近李朝歌都沒有看出假面的痕跡，委實不像帶了□□。

　李朝歌的視線劃過顧明恪領，若有所思。莫非，現在江湖上出了新型□□，真無比，而且粘結的接口在膛上？

　李朝歌皺著眉，十分苦惱。這麼說，只有看到顧明恪領下的皮，才能確定他有沒有易容？男人的服對李朝歌來說倒不難，但這個人是顧明恪，可行就要打個問號了。

　至今李朝歌都沒有試出顧明恪的深淺，要是兩個人真刀實槍手，李朝歌未必打得過他。萬一撕破臉面用強卻沒功，那就太尷尬了。

　李朝歌眸沉著，思索了半天，還是覺得穩妥為上。先用巧取，最后實在不行，再用武力。

　李朝歌正在腦子里構想，忽然聽到顧明恪說：“老夫人的居所到了。”

　李朝歌回神，抬頭瞅了眼前方的牌匾，奇怪道：“我知道啊。為什麼這麼說？”

　“沒什麼。”顧明恪臉上清清淡淡的，回眸時，眼睛中劃過一警告，“只是提醒你，收起你腦子里那些七八糟的想法。”

　李朝歌腳步頓了一下，而這時，顧明恪已經掀走進去了。李朝歌瞇眼，用力瞪了顧明恪一眼，隨后不不愿地走裴老夫人的院子。

　侍已經在門口打開簾子，顧明恪先進，隨后跟著李朝歌。裴老夫人在屋里看著這兩人一前一后進門，恍惚了一下，幾乎以為這兩人是夫妻，結伴來給長輩問好。

　顧明恪和李朝歌依次給裴老夫人行禮，裴老夫人看著這兩人近乎同步的作，那種詭異的既視更強烈了。裴老夫人咳了一聲，說：“快坐吧。時間還早，公主和顧郎怎麼不多睡一會，這麼早就來了？”

　裴老夫人說完表微變，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一句話，但是結合裴老夫人剛才的想法，這句話就非常不妥。幸而李朝歌和顧明恪沒有往歧義上想，顧明恪回道：“給長輩晨昏定省是禮儀，不敢怠慢。”

　李朝歌也說：“多謝裴老夫人昨夜收留，一會等坊門開后，我就要回宮了，特意前來和老夫人辭行。”

　裴老夫人虛讓了兩句，留李朝歌多住幾天，自然被李朝歌回絕了。裴老夫人說了些客套話，慢慢探向正題：“昨夜之事大媳和我說了，多謝公主仗義相助。阿月這個孩子天真單純，從不招惹是非，不知昨夜，為何會……”

　裴老夫人在打聽冥婚的事，任何一個未婚的小娘子牽扯上冥婚都不會是好名聲，何況還是最重名聲和規矩的裴家？李朝歌心里亮，知道裴老夫人為什麼這麼問，也知道裴老夫人想聽什麼。李朝歌不聲，回道：“這只厲鬼因冤屈枉死，怨氣極重，前兩天裴楚月和其他幾位小娘子玩扶乩，不慎將召喚過來。存了害人之心，看似在幫人還愿，其實都是在謀人命。高表姐上吊，長孫相公昏迷，裴楚月冥婚，都是如此。鬼想要拉人墊背，至于名義是什麼，倒并不要。”

　裴老夫人聽到這里，長長松了口氣，眉宇間的結都打開了：“原來如此。看來，隨意找了一個名頭，想要害死阿月。阿月知書達理，云英未嫁，怎麼會和人私定終呢？不過，阿月雖是害人，但冥婚這種事傳出去對名節不好，請公主替阿月保，如何捉到厲鬼一事，就不要和外人說了。”

　李朝歌心里諷刺地笑了一聲，說：“我明白。鬼怪鬧的人心惶惶，現在鬼怪已除，安人心才是要，其中細節無需為外人道。我回去后會將鬼的骨送到佛寺鎮，其余事，就讓它們慢慢過去吧。”

　這正和裴老夫人的心意，他們裴家最重規矩，要是裴楚月和人結冥婚這等事傳出去，對裴楚月，乃至整個裴家，都是毀滅的打擊。

　裴老夫人沒有問裴楚月冥婚的另一個人是誰，李朝歌也默契地沒有提，雙方都有意將這件事遮掩過去。裴老夫人是為了裴楚月，而李朝歌是為了顧明恪。

　李朝歌接的人從始至終都是現在這位顧明恪，原來的顧明恪是誰，和李朝歌沒什麼關系。李朝歌自己心生懷疑，但是在外人面前，尤其在裴家面前，還是會將這件事掩飾下來。

　李朝歌和裴老夫人說話，沒注意到顧明恪靜靜瞥了一眼，眼中似乎有所思量。裴老夫人解決了冥婚這個心腹大患后，慢慢放松下來，臉也不再板著了。裴老夫人問：“大媳昨夜來稟報的時候，說阿月昏迷過去，到現在都沒醒。年紀還小，連親事都沒定，昨夜的事，對的有沒有影響？”

　“被鬼魂上，氣過重，才會昏迷不醒。接下來多半會大病一場，只要病中好生將養，等慢慢恢復了元氣，就無礙了。”

　李朝歌只說可以恢復，卻沒說不會影響。裴老夫人長吁一口氣，說：“老明白了，多謝公主。其余幾戶人家呢？”

　“高表姐已經康復，以后沒什麼影響。長孫相公和長孫三娘出現異狀是厲鬼作祟，現在厲鬼已除，長孫相公和長孫三娘也會慢慢恢復正常。至于曹太師，他前段時間舊疾康復是厲鬼的障眼法，但之后在花園摔斷卻是真的，我并非郎中，對此實在無能為力。”

　裴老夫人手里拈著佛珠，念了聲佛號，說：“阿彌陀佛，菩薩有好生之德，請菩薩趕快將這些怪力神的事渡過去吧。”

　裴老夫人話音說完，外面響起激昂跳躍的鼓點聲，城門開了。李朝歌和顧明恪一起站起，李朝歌對裴老夫人微微行禮，說：“邪不正，紫不奪朱，有圣人和天后在，霾總會消散。老夫人保重，我先回去了。”

　裴老夫人點頭，慢悠悠說：“公主慢走。瑪瑙，替我送公主和表郎君出門。”

　被喚作瑪瑙的丫鬟行萬福，然后就走到前方，手道：“公主，表郎君，請。”

　顧明恪淡淡點頭，他讓了一步，等李朝歌和莫琳瑯走后，才慢慢跟上。他們兩人出門，迎面上裴紀安。裴紀安來給祖母請安，一抬頭，正好看到李朝歌和顧明恪并肩從祖母屋里出來。

　祖母邊的大丫鬟親自陪送在側，看起來像是一對新婚夫妻來拜會長輩一般。裴紀安愣了一下，問好道：“表兄，盛元公主。”

　李朝歌視若不見，完全當看不見裴紀安這個人，還是顧明恪應了一句：“表弟。我要去大理寺上衙，就不陪你進去了。”

　“這是自然。”裴紀安讓開路，說，“表兄和公主請便。”

　李朝歌帶著莫琳瑯，二話不說從裴紀安面前越過，顧明恪淡淡笑了笑，對裴紀安說：“向來如此，表弟勿怪，告辭。”

　裴紀安目送顧明恪從自己前掠過。李朝歌特意等在前面，見他走過來，還不悅地嘀咕：“你替我解釋什麼？”

　“這是在別人家，多注意點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