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室頓時死一般的寂靜。

　江心中劇震, 覺到手被陳知言的生疼。

　忍著疼，回握。

　陳知言慘白著臉，僵的像一塊石頭。

　陳放追過來, 拉著的胳膊, 痛苦的啞聲乞求：“小景，我求你了……我們回屋說好不好？”

　時景冷笑開手：“為什麼要回屋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話不能在這兒說？哦, 對了，差點忘了，你們怕啊，怕人知道你有個私生子, 對吧？”

　陳放搖了搖，有些站不穩。

　時景的話，一刀一刀, 往他上扎。

　“怕我知道, 所以騙我去領養你的私生子, 騙我心照拂把你的私生子養大……就這麼害怕嗎？”

　一次又一次, 陳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 痛苦嘶吼：“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該死, 如果我死了你還能好好活下去, 那我現在就可以去死！”

　聽到這話，時景臉迅速變了, 厲聲：“你敢？！”

　陳放拉過的手, 哀聲乞求：“我不死，我留著命贖罪……可是言言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全心全意當你是母親，你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好不好？小景我求你了……”

　時景的神陷恍惚中，眼神沒有了焦距，開始時笑時哭。

　這戲劇化的變故徹底揭開了江最終的疑。

　為什麼陳知言說他是父親親生而非母親親生。

　原來是這樣。

　心臟發疼，只能握著陳知言冰冷僵的手，想給他一點，哪怕微不足道的一點溫暖。

　可沒有用，陳知言像是失去了知覺，一不的坐在沙發上。

　“你們都是騙子，騙子……騙我，騙我的信任，騙我的心，騙我的……”時景喃喃自語，在視線轉到沙發上那雙握在一起的手上時，突然又暴怒起來，“你們不配，不配！不配得到！什麼都不配得到！滾！”

　像是失了控，抄起桌上的茶杯，向沙發上的人扔過去。

　江在起來的瞬間，就做出了反應，還沒等茶杯砸過來，就撲過去擋在陳知言的面前。

　然而最后那杯熱茶卻沒有潑到的上。

　在最后的關頭，僵似是無知覺的男人突然清醒，側用后背擋住了茶杯。

　一整杯熱茶盡數砸到他上。

　江只被濺到了幾點水滴。

　陳放反應過來后迅速抱住時景，把控制住。

　李媽流著淚上來要給陳知言拭。

　陳知言接過紙巾，把江臉上濺到的茶水干凈，啞聲說：“對不起。”

　江心臟劇痛，幾乎無法呼吸。

　巨大的憤怒擊中了。

　騰的一下站起來，擋在陳知言和時景之間。

　“他做錯了什麼？要被你們這麼對待？是他求著出生要做誰的私生子，還是他你們領養他？他做錯了什麼！！他有選擇嗎？！他但凡有選擇，都不會選擇來到你們家！”

　“是誰的錯您就找誰，誰騙了您您就怨恨誰，要打要罵都隨便您，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不要把怨恨轉移到他上！不要仗著他你們，你們就隨便欺負他！”

　“你們不要他，我這就帶他走！”

　“但我要告訴你們，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會他，我爸爸媽媽也會他，還有很多很多人都會他，他值得擁有很多很多的！”

　江氣紅了眼睛，卻沒有哭。

　說完后，轉用力拉起陳知言的手，帶著哭腔道：“我們走，我們不要留在這里，我們回家。”

　陳知言被拽著往外走。

　神恍惚。

　心底深那個常年被寒風冷雨侵襲的大，此刻被人撐起一把傘，遮擋住。

　雖然力氣微小，卻堅定執著的擋在上面。

　他被保護著。

　正被人拼盡全力的保護著。

　微小的一點熱，從被撕裂的傷口升起，疼痛也就沒那麼難忍了。

　在即將走出大門時，陳知言突然停下腳步。

　“等我一會兒好不好？我和他們說幾句話。”他聲道。

　江拼命忍著著眼淚不掉出來，點點頭。

　陳知言轉走回客廳，時景還保持著被陳放摟著的姿勢，神怔忡。

　“媽，爸，謝你們曾經對我無私的，把我養大人，養育之恩永不敢忘。”年輕男人開口，聲音干且清晰，“只是如今，我的存在，已經了所有人痛苦的源。”

　“曾經我想將這一切的過錯都背在自己上，我可以忍耐，可以等待，可以把自己困在原地，可以不需要自己的人生，不去期待未來，可以用我的一生去償還本不該我得到的。”

　“可現在，有一個愿意把最熱烈的送給我的人，我想報以同樣熱烈的意。我不能再把自己困在過去，所以請你們原諒我的私心，我要開始向前走了。”

　“爺爺走了以后，我不會再回來了，你們就當人生里從沒有出現過我。”

　“爸，媽，請你們保重。”

　他說完之后，向兩人深深鞠了一躬，轉走向門口等待的孩。

　-

　兩天后，陳老去世。

　陳知言以陳家長孫的名義主持了老人的葬禮。

　他對每一位前來吊唁的來賓深深鞠躬，獨自一人撐起陳家在世人眼中的面。

　葬禮結束，江陪他最后一次回到陳家老宅。

　“在家住最后一晚吧。”陳放疲憊的說，“這也是你媽媽的意思。”

　以他們兒子的份，在這個家里度過最后一晚。

　短短幾天，他整個人都像是老了十歲。

　陳知言沒有應聲。

　江替他應下。

　陳放又拿出兩個紅包，遞給江，說：“一直沒有來得及正式見面，委屈你了，這是我和你阿姨的一點心意。”

　江猶豫著要不要接。

　陳放又說：“見面禮，必須收下。”

　江這下接過來，道了謝。

　晚上，陳放和他們一起吃了晚飯，而時景一直都沒有面。

　吃完飯，陳放讓陳知言帶著江出去溜達一圈。

　陳家老宅后院有一塊人工湖，湖里種著睡蓮，此刻開的正盛。陳知言牽著江的手繞著人工湖散步，清風徐來，帶著清香。

　“我媽最睡蓮，我爸娶回來那年，在這里挖了這塊人工湖，只為種睡蓮。”陳知言平靜的說著，“我小時候不懂事，鬧著說睡蓮又不結藕，扯了種荷花算了，還被我爸揍了一頓。”

　江聽著笑：“原來你小時候也很淘氣啊。”

　陳知言：“是很淘氣，沒挨揍。”

　江驚奇不已：“真的嗎？我爸爸媽媽從沒打過我。”

　陳知言笑：“男孩挨打正常，孩肯定不能打了。”

　江不由撅：“那以后我們要是生個男孩，你也不許打他哦。”

　陳知言挑眉：“你說什麼？”

　江意識到自己說法曖昧，臉一熱，強自鎮定：“干嘛，只是假設。”

　陳知言長長的“哦”了聲，引的江惱，追著他拍打。

　鬧了一陣子，陳知言拉著來到湖邊的仿古亭中，指著朱紅庭柱上一道道的劃痕，問江：“猜猜這是什麼？”

　江數了數，能有十幾道劃痕，最矮的一道在的膝蓋上方一點，最高的一道比高出大半個頭。

　看不太出來規律。

　“猜不出來。”說。

　陳知言在頭：“從我一歲到十八歲的高，我媽全給我刻在這里了。”

　“我爸每年給這亭子刷漆，都要小心避開這些印記，不能把它們刷沒了，所以你看，這一片的漆，明顯比其他地方要舊。”

　“十歲那年，我非要站在這欄桿上跳，結果不小心掉湖里去了，幸虧撈的及時，但把我媽氣壞了，請了救生員在湖里守著，著我從欄桿上往湖里跳，告訴我，既然想做危險的事，那就讓我做個夠，連著我跳了三天……”

　陳知言時不時的講著小時候的事。

　江只是聽著，就能想象出一家三口曾經是多麼幸福和睦，意滿滿。

　不論心里多疼，面上都一直笑著，和他開著玩笑，逗著他多說一點。

　因為知道這是他作為這個家庭員的最后一晚了。

　要讓他敞開了回憶，敞開了懷念。

　他們一直在外面呆到陳放喊他們回去。

　“上樓吧，早點休息。”陳放臉上約有了點笑意。

　上到三樓，推開臥室的門，兩人俱是一怔，明白過來陳放把他們支出去的用意。

　室被裝點婚房。

　兩只龍紅燭床上鋪著舊式的龍呈祥紅喜被，兩套紅手工刺繡的寢，整齊放在枕邊，地上擺放著對的紅拖鞋。

　兩人走進臥室，看到梳妝臺上放著一封信。

　陳知言展開，只有一張薄薄的紙。

　上面是陳放的筆跡。

　“言言，慢慢，你們好，請原諒爸爸媽媽無法參加你們以后正式的婚禮，只能用這種方式提前送上祝福。很高興你們可以選擇彼此，愿意攜手共度余生，爸爸媽媽在這里祝你們一生幸福。”

　落款是陳放和時景。

　時景的名字是自己的筆跡。

　短短幾行字，陳知言看了一遍又一遍。

　“這也是你媽媽的意思。”

　陳放下午說的話猶在耳邊，可一直到現在，陳知言才有了真實。

　信邊上還放著一個舊式的首飾盒。

　陳知言打開，里面是一對瑩潤細膩的玉鐲，燈下泛著羊脂般的澤。

　“這是我爸媽結婚是，送給我媽的。”陳知言眼眸中浮現水，“現在愿意送給你……”

　送給江便意味著認下這個兒媳，同樣，也就是認下他這個兒子。

　江眨掉眼中的霧氣，出手腕：“幫我戴上。”

　玉鐲大小剛剛合適，像是量打造。

　兩人洗漱完，換上大紅寢，躺在龍被中，靜靜聽著紅燭燃燒發出的噼啪聲。

　江出胳膊，穿過陳知言的頸，把他的攬過來，讓他埋在自己的懷里。

　過了許久，意過布料，傳到了心口的皮上。

　灼熱。

　-

　夜間，江突然從夢中驚醒，之后就睡不著了。

　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的陳知言，踮著腳，悄悄下樓，想要去廚房找點吃的。

　路過客廳時，眼角余一瞥，嚇了一跳。

　落地窗邊坐著一個人，皎潔的月落在上，勾勒出一道恬靜優雅影。

　江平復著心跳，猶豫著走過去。

　“景姨……”輕聲道。

　時景轉過頭，看到，淡淡一笑，招手示意過去。

　江走近后才發現地上散落了幾個空酒瓶。

　“您，您喝酒了？”訥訥的問。

　時景“噓”了一聲，說：“看，今晚的月亮多。”

　江遲疑的坐在對面，暗中打量著。

　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覺得現在的時景，與常人無異。

　時景看著窗外，突然笑道：“別害怕，我現在是清醒的。”

　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說什麼。

　時景聲說：“雖然我真正清醒的時候很，但每次都能看到這麼的月。”

　又癡癡看了會兒，轉回頭，對江笑：“沒想到，許舒那麼溫的的一個人，竟然會有你這麼伶牙俐齒的孫。”

　江現在確定了，是真的清醒著。

　“對不起阿姨，那天是我說的太過分了，我向您道歉。”疚的說。

　事后，陳知言告訴，時景只是生病了。

　自從那年家中生變，時景突然發現，視如己出的孩子是丈夫的私生子，緒崩潰，開車沖出去時發生車禍，傷到了頭部。

　有的時候會不記得這段變故，記憶停留在以前，記得一家三口的溫馨幸福，那時的緒最平和，也可以保持很長時間的穩定狀態。

　有時候會不記得以前的事，只記得自己被欺騙被背叛的這一段時間，怨恨讓緒狂躁，無法控制。這種狀態持續的時間比較短，很快就能過去。

　但不能和陳知言相。

　陳知言會刺激到某個神經點，絕大多數時候會讓切換到狂躁狀態，最嚴重的時候會自殘。所以后來陳知言就不敢再回家了。

　還有第三種狀態，就像現在這樣，徹底的清醒，發生過的所有事全都能記起來，但可以控制，像普通人一樣。

　這種狀態極出現。

　這時的看起來很正常，卻像是在走鋼，是最痛苦的時候。因為要清醒的面對自己的過往，在瘋癲和癡迷的夾間游走。

　時景笑說：“沒關系，你說的很對，阿姨要謝謝你。”

　說著，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也許很快我就會重新陷混，現在我說的話，到明天可能我就完全不記得了，但我清醒的時候才是真正的我。”

　江預到要說一些可能很重要的話，怕自己忘記了，就悄悄打開手機的錄音件。

　緩緩喝完杯中的酒，伏在圓桌上，低語。

　“我這一生太混了，混到我分不清真假，我以為的真，不知什麼時候就是假，我以為的假，也許其實是真，我以前分不清，以后更不可能分清了。”

　“我不能生孩子，很高興能和言言做了二十五年的母子，只可惜，老天給我們的時間太短了……太短了……”

　“如果有下輩子，不知道他還愿不愿意給我當兒子了……我這麼壞，他肯定不會愿意的……算了，會有更好的人當他媽媽……”

　“媽媽生病時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你值得最好的，媽媽一直想把全世界最好的給你，可是媽媽做不到了……對不起……”

　……

　說到最后，聲音漸漸沒在平穩的呼吸間。

　月皎皎，時間靜謐無聲。

　仿佛所有的傷害都不曾發生過。

　不知何時，江已經滿臉是淚。

　如果這一切只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該多好。

　陳放沒有被人設計，和時景在孤兒院領養一個孩子，一同心將他養大，看著他結婚生子，順遂的過完這一生。

　如果是這樣，那該多好。

　-

　傷口在時間的舐下漸漸結痂，留下的傷疤提醒著人們要珍惜眼下。

　炎熱的夏日一晃而過，來到了暑期的尾。

　江即將結束在北京的實習，過幾天就要回南城。

　本以為，實習的這一個月，能和陳知言朝夕相，關系有更近一步的突破。

　可萬萬沒想到。

　忘了一個人……

　自從上次在江耳后發現吻痕，蔣尋就炸了。江來北京實習的這一個月，防陳知言就像防賊一樣，嚴防死守，嚴陣以待。

　每天蔣尋都像個超大瓦的電燈泡夾在兩人中間，吃飯也跟著，睡覺也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