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本想踏水借力,誰知這一躍出,竟是真氣充盈矯若游龍,直接就掠過十余丈的水面,飛到了岸上,心中不又驚又喜。
他朝前急奔,找著一干地,方把飛蘿放下。
飛蘿盤膝打坐,開始冥目調息,以玄教妙自療傷勢。
數傷,此番調息自非片刻之功。
小玄在旁守著,回想起今日發生的諸變諸事,一時心如涌,時而悲苦時而歡喜時而銷魂。
不知此是不是大澤的一部分,但見湖水波浪緩碧若翡翠,灣中的蘆葦叢叢簇簇匝匝,浩浩地鋪至遠方,與水天融匯一片蒼茫如煙的青,澄凈如洗的天空中,幾只水鳥時高時低地盤旋著。
一陣風過,有群野鴨子從蘆葦叢里游了出來,悠哉游哉的結伴而行,看上去像是一家老小,自在而愜意。
小玄驀形單影只,忽然憶起了師父的目、師姐們的笑容與及逍遙峰上的日子來,不覺癡了。
這一刻真真無比的思念與,可是這些全都離他而去了,而且似乎越來越遠無從挽回。
為什么會這樣?
小玄呆呆地著遠方。
日漸西沉,涼風悄起,水面波粼粼,在夕的照耀下,越發得如夢似幻。
小玄突上微微生寒,乍然一驚,急忙轉頭去看飛蘿,見仍在靜靜打坐,破碎的裳隨風輕舞,大片凝般的風中,不擔心起來:“等會太落下,這里定會更冷,此刻真氣大損,如何挨得住?”
再瞧自個上,也是破衫裂,想起此乃先前瘋狂迷時的杰作,不由老臉發紅,自啐了一聲:“這便是自作自了!”
“總得想個法子……”
他沉四眺,猛見遠灰影點點,在茫茫青翠中略顯突兀,心中一,當即施展陸地飛行疾奔過去。
奔至近,頓時一陣歡喜,原來是幾間依水而建的簡陋木房屋,想是此地漁人的居所,心忖:“不知能不能討件裳給師叔?”
小玄快步過去,穿過籬笆圍,不見半個人影,走到門口,又見屋門虛掩,大聲喚道:“有人嗎?”
連數聲,卻皆無人回答,遂推門進去,見屋中略顯凌,果然沒有人在。
他轉退出,又去別的屋子,卻見也是如此,納悶中突然醒悟:“敢是骷髏禍大澤,這里的人全都逃走了。”
他越想越覺得有理,當下老大不客氣,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居然找倒幾件服,雖然十分舊,但還算干凈,歡天喜地揀了件較合的換了,又挑了套裝抱在懷里,急朝原奔回,見飛蘿依舊瞑目打坐,不敢驚撓,走近去將服輕輕披在上。
這時天已黑暗,骷髏骨龍安安靜靜地伏臥在湖中,因為極巨,大半軀在水面上,遠遠瞧去,有如一座嶙峋崎嶇的山巒立在茫茫水中,顯得有些孤寂。
小玄怔怔著,不覺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來,傷地思道:“龍啊龍,想必你也孤單得很,那我們以后相依為命可好……”
他找了塊石頭坐下,無聊間繼又胡思想,突地一呆:“哎喲!不妥不妥,這條龍如此之巨,袁二哥送我的如意囊怕是藏不進去,倘若日就這樣在屁后邊跟著,以后哪個姑娘敢靠近我?”
小玄越想越覺頭痛,趕忙改口,吞吞吐吐地對骨龍道:“可是老兄您長得這么高大,如此跟著我……咳咳……怕是不大方便吧?咱們兄弟還是就此分別,各奔東西好了,倘若有緣,他日再逢,定當濁酒一壺……”
但見骨龍仍然默默靜伏,于黑暗中愈顯凄清孤獨,心中又有些不忍起來:“它幫了那么大的忙,更且救過我,我怎可如此薄寡義……再說,若是不要它跟著,我肚子里的驪珠如何拿得出來還它?”
他頭大如斗,正萬分為難,腦海里倏地靈一閃:“有言道‘龍之變化,能大能小,能升能,大則吞云吐霧,小則芥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則潛伏于波濤之。’不知這條龍能不能變化?”
遂朝骷髏骨龍思道:“你能不能變小?如果能,快變與我看。”
心念方,猛見水中骨龍的軀乍然收,一眨眼便小了近倍,頓時掀扯得水聲喧嘩波浪四,有如起。
小玄瞠目結舌,心中驚喜加,即又思道:“再小一些!”
骨龍果然神奇的又小了許多,積已如江河中的尋常鱷魚大小,在黑暗中難以看清。
“不行不行!還要再小,變最小的讓我瞧瞧!”
小玄心念電轉。
骨龍倏地消失不見,水面上唯余骷髏戰車。
小玄東張西,朝湖面上喊道:“你跑哪里去了?快過來給我看看。”
話音方落,猛見骷髏戰車掠水飛起,直沖到跟前方才嘎然而止,甩灑得他一是水。
“到底在哪?”
小玄莫名其妙,突見紅閃掠,面前已懸著一條小蛇似的東西,通紅張牙舞爪,不是骷髏骨龍是什么。
小玄大喜,歡聲道:“你有如此神通,這就好辦了,從今以后,我們難兄難弟就形影不離吧!嗯,你先歇歇,到我袋里來可好?”
說著打開如意囊,將骨龍與骷髏戰車請了進去。
雖然骷髏戰車沒有變小,但以如意囊的驚人容量,收納起來毫沒有問題。
忽然一個聲音在后響起:“臉也不紅,人家可是千萬年的歲數,你小子好意思稱兄道弟。”
小玄急轉回,見飛蘿已經立起,歡道:“師叔,你復原了么?”
“哪能這么快,不過總算能運轉真氣了,接下來會恢復得越來越快。”
飛蘿微笑道。
小玄歡喜道:“哪還得多久才能完全恢復?”
“大概三、五天吧。”
飛蘿道,目掠了披在上的服一眼:“服哪來的?”
小玄指了遠一下,道:“那邊岸旁有幾間屋子,好像是此地漁家的居所,不知是不是因為逃避骷髏禍的原故,全都不見了,我就在那里邊找了這幾件裳。”
飛蘿哦了一聲,游目四顧,這時天已完全黑暗,風也大了起來,吹拂得四周蘆葦沙沙作響。
“這里好冷,不如我們去屋子那邊避避風。”
小玄道。
“嗯。”
飛蘿點了下頭。
******兩人揀了間較大的屋子進去,小玄索著點亮一盞殘油不多的油燈,又去掃凈床上積塵,讓飛蘿坐下,開始在屋中四下尋探。
“你做什么?”
飛蘿問。
“我找找看有沒有什么吃的。”
小玄應,瞥見屋角放著只缸子,急忙過去,驚喜的發現缸底竟有一點糙米,歡道:“好極,找著吃的啦!”
接著又找著了一小簍干菇,卻是大澤一帶蘆葦叢中所產的菇,當下洗鍋刷碗淘米生火,接又煮粥炒菇,竟是十分麻利。
原來逍遙峰上就這么幾個人,自從雪涵與李夢棠出山后,洗做飯這些雜務便由小婉、摘霞與小玄包了,至于水若這個千金小姐,則只偶爾掃掃地抹下桌椅罷了。
漁家的居所十分簡陋清寒,灶臺竟同床榻設在同一屋里。飛蘿靜靜坐著,饒有興味地著他忙上忙下。
過沒多久,粥已煮,菇也炒好,但因找不到油,干地炒起來,燒焦了不,小玄用碟盛了,端上桌子,擺好碗筷,幫飛蘿舀了碗粥,無可奈何道:“沒油沒鹽,味道多半不好,師叔你將就吃點,肚里邊有了東西,才好運功療傷。”
“嗯。”
飛蘿應了一聲,下床坐到桌邊,端起粥慢慢飲啜。
其實以修至的境界,完全可以依靠培元養氣抵,但瞧小玄忙得滿頭皆汗,不忍違拂意,便打算擺個樣子吃上兩口。
誰知煮粥的米雖然質地糙,但不知小玄怎么弄的,口味道卻十分之佳,熱乎乎地喝下去,肚子暖暖的好生舒服,飛蘿甚是意外,喝得津津有味。
“只能做得這么稀,米太了。”
小玄不安道。
飛蘿搖搖頭,嫣然道:“很香呢,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的粥哩,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
“真的?”
小玄高興道:“其實小婉做的粥才最好吃,水量火候什么的都有講究,我這點本事就是跟學的,師叔你喜歡吃,以后我再做與你吃!”
飛蘿怔怔地瞧他。
“怎么啦?”
小玄問,心中一陣莫明跳。
“沒。”
飛蘿道,低下頭默默喝粥,不知不覺,不知為何,目中悄已潤。
小玄大把大把地夾菇往里塞,稀里嘩啦喝下幾碗粥,滿足地肚子,愜意道:“雖然不飽,但肚里邊可舒服多了。”
吃完飯后,油燈里的殘油已快枯竭,火苗撲跳晃,隨時滅。
小玄便去尋找可燃之,過不一會,從別的屋子抱回大堆木料,卻是從家上拆卸下來的桌椅背。
他在屋中騰出一塊空地,將木料堆擺錐狀,了個火蓮訣拂出,火立時騰竄而起。
小玄有點不好意思道:“沒辦法,找不到柴禾,只好用這些了。”
飛蘿微笑:“小心人家回來,背后咒你。”
“骷髏禍非小,不知他們會不會回來呢……”
小玄嘆了一聲,忽然擔憂起來:“不知澤城眼下如何?我師父們怎么樣了?”
“應該沒事了,你已將魔穢大軍中最厲害的骷髏巨怪盡數擊毀,骷髏老妖又給你六師伯逐走,澤城這次多半是保住了。”
飛蘿道。
“最好如此,我逃走的時候,看見天上的云正在迅速退卻。”
小玄道,懸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許。
兩人盤膝坐在火堆前,聽著屋外的風聲濤聲,深暖和舒適,不覺倦意悄悄滋生。
一整天的廝殺與奔波終于過去,此刻的安逸寧靜顯得無比珍希寶貴。
“小玄……”
飛蘿沉喚道。
“什么?”
小玄轉頭。
飛蘿道:“你知道七邪覆的來歷嗎?”
“知道一點,聽那覓鼎子老人和我大師姐略說過。”
“據傳七邪覆能夠吸收憤怒、怨恨……殘等七種邪惡氣息,將它們轉化邪力供給所戴之人,是個無比邪惡的寶,以你今日的表現,亦已證實了這些。”
“是啊,到現在我還覺得怪怪的。”
小玄上,惶不安道。
在他的,似乎多了一種以前沒有的奇異東西,正在潛伏著發酵著,蠢蠢。
“這面的威力雖然十分強大,可是絕非什么好東西,在你獲取它的威力的同時,它便會反過來控制你、你去制造它所需要的種種邪惡……”
飛蘿若有所思道。
小玄突然想起今日在骷髏戰車上對的所作所為,不一陣面紅耳赤魂心跳。
幸好飛蘿并沒瞧他,繼續道:“當年七邪魔君因這惡臭名昭著人神共憤,最終落得個神形俱滅的下場。”
小玄猛記起雪涵說過,七邪魔君是為玄玄子所誅,心中一陣悸,幾乎口問。
飛蘿抬起頭,瞧著他問:“所以,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絕不要輕易使用這個惡。”
飛蘿道。
“好啊。”
小玄口即應。
飛蘿從法囊中取出一張額生七角的墨面,正是在骷髏戰車上摘下的七邪覆,遞與他道:“拿回去吧。”
小玄怔道:“既然不是什么好東西,那我就不要了。”
飛蘿道:“我本來也不想將它還給你,因為此有無數人垂涎,說不定會為你惹來許多麻煩,但你世已經揭開,日后傳出,定是兇險無盡,權衡輕重,我想你還是拿回去吧,帶在上,在萬不得已之時,它或許可以救你一命。”
小玄接住,本來心中還在猶豫,但在指尖著面的瞬間,倏地悸莫明快無名,不一陣心驚脈跳。
“怎么啦?”
飛蘿瞧著他的臉問。
“沒……沒什么。”
小玄掩飾道,不知為何,竟不敢把這種奇異覺告訴。
“還有這個……”
飛蘿從法囊中又取出一樣事,卻是把小巧的牙骨團扇,做得異樣致秀,扇面不知由絹、羅、紗還是綾所制,當中似有云霧輕涌霞,十分玄異。
小玄一瞧便知是個寶,訝問道:“這是什么?好漂亮!”
“它云影,是我采夢蠶做的,加持過收納之法,可以記錄文字與圖案。你不是喜歡機關么?當中收錄了我記下的一些相關的技法和心得,你閑暇時自己去看。”
飛蘿道,說著遞與小玄。
小玄大喜,激萬分地接過扇子,奇道:“怎么我只瞧見團團云霧?”
“你不知它的制之法,如何瞧得出它的門道。”
飛蘿道,當即傳授給他云影的開啟及收錄訣,又道:“最重要的是,這扇子里還收錄了前陣子我教你的借形,它可使你藏形匿跡,你得盡快學些,才好應付日后的兇險。”
“師叔,你……你不教我了么?”
小玄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我只能再教你這兩、三天,待我功力稍復,就立刻送你去一個地方躲避,日后如何修習全得依靠你自己了。”
飛蘿道。
小玄一陣失落難過,半晌默不作聲,忽道:“師叔,你告訴我玄玄子的那些事吧,我聽說,他最后是……是給天庭誅滅的?”
飛蘿道:“這些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眼下你只需盡快離開此地,以后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就夠了。”
“不,你告訴我,我要知道!”
小玄執拗的哀求。
“你不聽我的話是么?”
飛蘿拉下了臉,容極,一繃起來卻是令人膽戰心驚氣魄盡消。
小玄垂頭,不敢再鬧。
不知何時開始,對這人,他有一種心甘愿的服怯畏。
“此絕不能久留,你六師伯的追蹤十分厲害,隨時隨刻都可能找到這里來,眼下得抓時間,我先將借形中最難懂與最關鍵的幾個地方跟你說說,你一定要仔細聽好并牢記心里,日后才能自行修習。”
飛蘿道。
小玄乖乖應是。
于是飛蘿娓娓而述,將借形中的疑難及關鍵之細細分析剖解。
小玄起初還心神不寧,待聽進些許,很快就給借形中的無窮奧妙深深吸引了,只覺此與所知所聞的一切功法大相逕庭,忽然間似乎發現了一個新的天地,對世間萬有了不同以往的認知。
他聽得如癡如醉,飛蘿卻以為他沒聽懂,道:“此非同尋常,殊異難懂,你現在不明白沒關系,只需記住我說的這些關鍵便可,日后再慢慢會。”
小玄忍不住問道:“師叔,這借形怎么與教中的其他功法完全不同啊?就連靈力運用都有背門心法。”
“因為,這借形不是我教的功法。”
飛蘿道。
小玄“啊”了一聲:“這奇出自何?”
飛蘿一陣出神,凝眸火堆,半晌不語。
小玄忽然發現面上暈著淡淡的嫣紅,心中越發好奇。
終聽飛蘿道:“這個你不用知道,還是抓時間聽講吧,對了,哪里不懂,可趁現在就問。”
小玄于是不時發問,竟非無的放矢,所問幾乎皆是本或關鍵之。
飛蘿一一細答,心中暗暗吃驚,怔怔地著他,翦水眸中似有什么在悄悄盈溢。
這一教一學,不知不覺便已過去了大半夜。
飛蘿呼吸突地一陣急促,閉目狠。
“怎么了?”
小玄吃了一驚,趕忙上前扶住。
“沒什么。”
飛蘿擺擺手,面上現出疲乏之。
小玄瞧得心中大疼,道:“你上有傷,還是先歇息吧!明天再繼續教我好了。”
飛蘿亦覺有些支撐不住,點頭道:“嗯,你自己也去歇息去吧。”
說完由小玄扶到床上,又再盤膝打坐運功療傷。
小玄往火堆中加了些木料,將火撥旺,這才輕輕帶上門,找了另一件屋子睡下。
這一夜,夢竟不斷,所夢稀奇古怪紛雜陳,猙獰的面、絕的容還有張牙舞爪的骷髏骨龍如浪花泡沫般疊滾涌,時而驚恐暴怒如癡似狂,時而旖旎甜銷魂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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