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鹿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總之是直到哭累了,眼角因為拭太多次眼淚有些發疼，嗓子也已經變得干啞。

　最后是趴在了遲宴的肩膀上,由他背著離開的。

　到了車上之后。

　商鹿坐在了副駕駛座上,任由遲宴俯替系好安全帶，拿紙巾輕按著的臉頰拭著那些淚痕。

　商鹿張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覺得嚨干發疼。

　遲宴將一瓶礦泉水擰開遞到了面前，商鹿想要接過,卻又因為手到無力而掉落,砸在上有些發痛,也有大片水沾了上蓋著的遲宴的西裝,隨即礦泉水瓶滾落在車上。

　疼痛終于找回了游離的理智，商鹿有些茫然看著眼前一切，似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聲音沙啞道：“……抱歉。”

　什麼也沒有做好，反而還弄臟了他的服和車。

　遲宴沒有說話,只是突然間下了車。

　車門被關上。

　商鹿有些茫然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是生氣了嗎？也應該吧,畢竟遲宴已經對很照顧了。

　閉上眼睛。

　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再哭了,快點停下吧。

　這麼弱沒有意義的事,為什麼要浪費這麼久的時間,這不是。

　可是越這麼想，越覺得眼角酸。

　而很快，車門卻再次被打開。

　遲宴手中拿著一瓶新的礦泉水和一條巾上了車。

　他將那件礙事的西裝拿開扔到了后排,拿巾拭了商鹿擺沾著的水，又將礦泉水再次打開。

　只是這次他不再把它遞給商鹿，而是送到邊，直接道：“張。”

　商鹿看向遲宴。

　他回來了，他沒有離開。

　商鹿微微張，水順著瓣送口中,略有些費力咽下，干啞的痛楚終于得到緩解。

　然后出雙手一起捧住了瓶，試圖將它舉高一些好獲得更多，遲宴也依舊沒松開手。

　他單手握著這瓶水，而的手則是輕覆在他的手背上。

　在猛灌了幾大口水之后，商鹿突然間有些被嗆著了，微微佝僂著背猛烈咳嗽起來。

　遲宴收回了自己的手，將水放在一邊，另一只手則是輕輕拍著的背。

　商鹿覺得有點難，但是也終于是真正的活了過來，在緩了一會之后便看向遲宴，有些張問出了那個問題：“歐易……他怎麼樣了？”

　“人沒事，一點皮外傷而已，以防萬一還是做了全檢查在醫院等結果。”遲宴是這麼回答的，見商鹿一直看著他，便又道：“我帶你去看他。”

　“好。”商鹿連忙點頭，生怕說慢一步遲宴會反悔。

　在開車去的路上。

　遲宴能夠到商鹿幾次看他。

　于是遲宴直接道：“想問什麼就問。”

　“可他上有很多，我看見了，很多很多。”商鹿說著便閉上了眼睛，在努力回想當時看見的畫面。

　而遲宴則是回答：“放心好了，那些都是夏緣的，歐易真的沒事，等會你也可以看他檢報告。”

　聽到這話，商鹿覺得心口最重的那塊石頭似終于落下。

　然后沉默了幾秒，問道：“那你呢？你看起來也不太好。”

　“我就更沒事了。”遲宴指著自己上的，笑著道：“也是夏緣的。”

　商鹿表示明白了，然后問道：“你們打贏了？”

　“都沒我什麼事。”遲宴說這話時正好是紅燈，也很無奈聳肩看向商鹿，給解釋起了當時的況。

　他進去的時候歐易和夏緣扭打在一起，但是夏緣于下風。

　果然如此。

　當歐易把夏緣按在地上揍了幾拳之后，夏緣便放棄了抵抗躺在了地上，一不像條死魚。

　遲宴阻止了這場斗毆繼續，直接道：“警察應該快來了，把他控制住就行。”

　然而在聽見“警察”兩個字，夏緣卻像突然瘋了一般掙歐易的束縛，爬起來便沖向了空無一人的另一邊墻面。

　歐易和遲宴不準他想做什麼，兩個人只能一前一后圍了過去，防止他逃跑。

　其它熱心群眾也都紛紛圍了過來像是一道人墻，不給夏緣任何離開的機會。

　而夏緣也沒準備逃跑，而是像瘋了一般，拳頭猛地砸在了墻面上，打碎了消火栓框上的玻璃，一拳又一拳落下似乎覺不到疼痛。

　他口中辱罵著商鹿歐易蔣菁，公司的高層曾經的隊友甚至是他的站姐他的父母。

　其它人都被他這副瘋癲模樣嚇得不敢發出聲音，歐易和遲宴原本不準備管夏緣，任由他發瘋等著警察到來就好，然而他卻突然用頭開始撞擊墻面。

　額頭被撞破鮮流下，在意識到夏緣有自殺傾向之后歐易和遲宴就還是進行了干預阻攔，為了控制住他兩個人倒是都廢了不力。

　然后他們就發現想多了，夏緣似乎不是想自殺，而似乎是出現了某種幻覺。

　他對著空氣咒罵，用腳踹著墻面，用一切方式來發泄自己的憤怒，就仿佛那些他厭惡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然后他抖搐，呼吸急促，甚至看起來即將陷昏迷。

　但好在警察這個時候已經趕到，及時帶走了夏緣。

　遲宴的描述讓商鹿仿佛看見了這一切，在最后也跟著猛然松了一口氣。

　而等到看見歐易的時候。

　哦不，他們是先在病房門口看見了打著水回來的歐易父親。

　因為兩個人長得足足有八相似，只是歐父略胖了那麼一些，所以商鹿一眼便能認出。

　而歐父在看見商鹿的那一刻便喜笑開，“是商鹿老師？聽我家小子提起你很久了，我是他爹！你我老歐就行！今天見到你不勝榮幸！不勝榮幸啊！”

　商鹿的手被對方握住晃了晃，勉強笑了一下，然后問道：“歐易在里面嗎？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當然行啊，快快快，這邊請！”歐父說著就打開了門。

　門被打開，四目相對。

　歐易穿著藍白的病號服在病床上盤坐著，左邊胳膊上著一塊紗布，臉上則是滿了紙條，手中還舉著一副撲克牌。

　而他床邊擺著兩張板凳，上面坐著的林和葉陸，他倆的臉也沒好到哪去，苦大仇深地舉著撲克牌，被紙條都的快看不見五了。

　歐易眼睛亮了起來，習慣朝揮手：“商鹿老師……”

　歐易話還沒說完，手中的撲克牌就撒了一床甚至還有一張飛去了葉陸的臉上，他了腦袋朝商鹿出了一個傻笑。

　然后葉陸的聲音憤怒響起：“你玩賴啊？要輸了就把牌全扔了？要不要臉？”

　商鹿：“……”

　他在干什麼？他們又在干什麼？

　歐易看起來好快樂，快點把的眼淚還給啊混蛋！

　這回還不到歐易說話，歐易的父親聲音更加夸張從他們后響起：“商老師您果然是我們家歐易的貴人啊，一來這局牌都不用輸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

　歐易的父親給商鹿把床頭的果籃里所有的水果都洗好削皮擺在了面前，神非常期待。

　如果不是歐易還算是個病人，歐父看起來都恨不得把他從床上趕下來讓商鹿去躺著了。

　商鹿沉默著手，拿起了一個削好的蘋果，“謝謝您。”

　歐易則是非常不滿：“好歹給我一個吧？”

　然后他被父親瞪了一眼，老老實實盤坐在床上不敢說話。

　很快一些基本的檢查結果便出來了，醫生的評價是：“你們放心吧，他比你們都健康。”

　然后葉陸就不滿了，直接站起來表示要去檢，和歐易比試比試。

　當然，在接收到林帶著警告的眼神后他還是老老實實坐下了。

　林拉住了商鹿一邊的手，撒道：“我也想去接你的，但是遲宴說我們來陪歐易你會更放心，所以我就在這里等你了。”

　商鹿朝笑了笑，然后看向歐易說：“對不起啊，今天我有很多地方沒做好。”

　如果能夠冷靜一點，可以更加準確和路人們說出里面的況，他們也可以早一點進去幫忙。

　歐易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爸就先話了，聲音非常浮夸又真誠贊道：“商老師您說什麼呢？您舉起滅火砸那混小子的作一個干脆利落啊！簡直太帥氣了！我這老頭子看到監控心怦怦跳！還有那把刀也是您帶遠的，報警時間也非常迅速，如果沒有您這麼冷靜做了這麼多，歐易也不會這麼容易占上風。”

　“爸你能不能說幾句？”歐易皺著眉頭，不滿問道：“你都夸完了讓我夸什麼啊？”

　歐父揮了揮，道：“一家人，你夸我夸都一樣。”

　歐易又看向了商鹿，難得認真想了想，組織起了語言，道：“今天我們都已經做到能力范圍最好了，所以千萬不要自責，我依舊覺得您就是我的貴人。”

　商鹿還來不及，歐易就又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商鹿老師，聽說你還為我哭了？”

　商鹿：“……？”

　這不是重點吧？

　但還是點頭承認了。

　歐易看起來更開心了，他直接手捂著自己的臉：“我何德何能啊！今天將被我命為貴人為我流淚的紀念日！”

　歐易低下了頭，商鹿也在此刻看見了他額頭上有一道劃痕，忍不住手掀開他的頭發查看，問道：“這也是今天弄的嗎？”

　“夏緣那孫子拿手抓的。”歐易這麼說著，又把額頭往前了些著商鹿的手心，開玩笑道：“你看，這傷口可深了，你要是再看不見它就要痊愈了！”

　而就在此刻，他到了一道略帶著些危險的視線。

　歐易臉上的笑意僵了些，看了過去，然后和遲宴對上了視線。

　四目相對。

　歐易那并不聰明的腦子，以至于他到現在才注意到遲宴的存在。

　好像是跟著他的貴人一起進來的，他想起來了，是今天第一個進地下車庫的人！

　歐易后知后覺到了這位的視線似乎一直落在商鹿上，于是他轉大腦思考了一會，看向商鹿問道：“這是您男友嗎？你們看起來好般配啊！”

　商鹿愣了一下，然后道：“別說。”

　“哦。”歐易應了一聲。

　而下一秒，歐易卻覺到眼前男人看自己的視線發生了變化。

　不再像剛剛那樣帶著提防與探究，而是突然變得和了許多，遲宴甚至還笑瞇瞇給歐易手削了個蘋果，說：“好好休息，好人會有好報的。”

　而接下來，在林和葉陸的呼喚下，商鹿甚至加了他們，一起打了幾局撲克牌才離開。

　離開這間病房，遲宴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沒有看商鹿卻道：“上次就說了，這里也沒別人，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商鹿臉上的笑意淡下，取而代之的卻是疲憊神。

　遲宴也沒有安，只是說：“先回去吧，吃點東西早點休息。”

　商鹿跟著遲宴回了家。

　坐在沙發上等待，而他則是進廚房去煮了一碗面條。

　小乖一如既往的聽話可去蹭的手，商鹿了它，習慣想出笑容，卻在想到那句“不想笑就不要笑時”停下作。

　著小乖的腦袋，突然小聲問道：“當狗累嗎？”

　小乖應該是聽不懂在說什麼，聽懂了也沒法回答，只是搖著尾了一聲“汪”！

　當然，商鹿也聽不懂它的話。

　等到遲宴端著面從廚房走出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商鹿靠在沙發上睡著的模樣。

　遲宴走上前，猶豫著是否要將商鹿醒，卻在看見臉上那抹不自然的紅暈時意識到問題所在。

　遲宴手便輕輕搭在了商鹿的額頭上，到了手心的溫度偏高后并不猶豫，彎腰直接將商鹿抱起向自己房間走去。

　家庭醫生很快到來，做完檢查后表示只是低燒而已，吃完藥睡一覺就沒什麼事了，又代了遲宴要如何照顧病人才離開。

　床頭燈開著，商鹿吃完藥這次是沉沉睡去。

　而遲宴坐在床頭的椅子上，胳膊搭在床邊拖著腮，就這樣低頭看著。

　在遲宴看來，商鹿平日里大多時候像是只小刺猬似的，哪怕看似不在意很多事，可卻永遠戒備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而現在的是脆弱的需要保護的，也是無助的陷迷茫的。

　他只能這樣陪著，又似乎什麼都做不了。

　遲宴這些年的人生里，最不缺的便是他人的夸贊，從小到大他似乎什麼都是第一，開始接手家業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里讓原本對他不服氣的老狐貍們態度轉變卑躬屈膝。

　“年天才”“商業奇才”，這是他最常聽見的評價，但事實上他也沒有那麼多夸張的天賦，只是從高中出國后便犧牲了全部娛樂的時間，用在了學習與工作之中。

　因為知道欺負的人太強大了，哪怕是他的父親終歸對于商家也還是要忌憚幾分。

　哪有什麼年天才商業奇才啊，至他不是。他只是快一點長，才能夠真正保護。

　他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了，可是在此刻卻還是到束手無策，因為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開心快樂。

　今天在病房，似乎歐易幾句話就能讓真心笑出來，可是他卻并沒有那個能力。

　而突然間，他覺到自己的手被溫熱包裹。

　睡夢中的商鹿不知道為什麼握住了他的手，皺著眉頭，神似乎有些慌，口中喃喃說著什麼。

　遲宴靠近了些，才終于聽清了說的話。

　“永遠不會有人在意我嗎……”

　他同樣握的手，沒有半分猶豫低聲道：“我在意你。”

　遲宴的話音落下，商鹿卻也安靜了下來。

　心跳猛然加快。

　遲宴覺自己手心似乎都出了汗，他盯著商鹿的面龐，害怕睜開眼，卻又同樣期待睜開眼。

　可是過去了許久。

　商鹿最后只是喃喃喊了一句。

　“……媽媽。”

　那雙眼明明已經閉著，可卻依舊有眼淚從眼角滾落。

　＊

　商鹿覺得自己在夢中，卻又矛盾的清醒著。

　如同人生最后的走馬燈，這輩子的一幕幕都在腦海里不斷放映。

　那些過往痛苦的以為已經可以翻篇的記憶，在一瞬間卻再次出現起的理智，如同牢籠般將困在其中。

　畏懼生也畏懼死。

　更畏懼有人因而死。

　直到那些畫面全部消失，看完了自己到目前為止的人生，然后又來到了一片純白的空間里，面前只剩下一個發的小銀球。

　銀球在空中蹦蹦跳跳，還對打招呼：“宿主，你終于來了。”

　商鹿：“？”

　這是什麼東西？不過聲音很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