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了這個想法,寧衛民倒是很快就克服了心裡的障礙。
畢竟是穿越人士。
來自後世的他更加的務實,不比這年頭的人,有死要面子活罪的病。
為孤兒的經歷,也讓他懂得生存比臉重要的道理。
所以對他來說,真正的問題只有值不值當一干而已。
而據他觀察到的況來看。
對比幾十塊月工資的人均收,如今的廢品價格可真不低。
一斤廢紙就能賣七分錢,廢鐵一二,廢塑料三,生鋁八四,鋁一塊三五,黃雜銅兩塊八,紫雜銅三塊八。
特別是可供回收的廢品資涵蓋範圍還相當廣泛,有些後世完全無用的垃圾居然也能賣錢。
像骨頭、橘子皮、爛布條、碎木頭、碎玻璃、牙膏皮和廢電池皆能變現。
而且正因為此時的人們太要臉兒,覺得干這個丟人,競爭者也。
所以他得出的結論是,撿破爛是不面,可未必就比去國營大廠當正式產業工人掙得。
更何況,他還看過一部有意思的時代劇呢。
裡面的主人公,一個大雜院出的窮小子。
從八十年代起,就是靠廢品回收去撿兒,為收藏大家的。
上輩子,他看那電視劇可上癮了。
或許是因為他從事的行業與之近吧。
也或許因為他一樣曾是個被人瞧不起的窮小子,代十足啊。
他看的時候,就總想著自己要有這樣的機會,那該是多麼的牛X閃電啊。
而現在再看看為寧衛民自己,那人設簡直跟電視劇里的主人公是一個模子啊。
時代一樣……
一窮二白的境……
同樣住在前門樓子底下……
家裡還有個現的高人康老頭兒呢……
除了沒有那二百五一樣的奇葩朋友,和那莫名其妙的瘋狗對頭。
嘿!就沒這麼合適的了!
如果要再過三十年之後,還能有那部電視劇上映,他都敢起訴那劇組去。
哪兒能不經他同意,就把他的人生經歷給剽竊電視劇呀?
至演員你總得換一個吧?
總不能找個還不如老子帥的呀。
對,就這麼辦!
英雄莫問出!
天予不取,必遭天譴!
所以沒多糾結,寧衛民就下定決心了,也要照方抓藥去撿兒發大財。
可惜啊,對這個年代的一知半解,讓他一不留神還是犯了老病了。
等真幹上了,他才知道,哪兒有他想象得那麼好啊。
第一,是能撿到的廢品太了。
要知道,這年代可真窮啊,人人都不富裕。
連政府都重視資源有效利用和無謂的消耗。
所以回收範圍才這麼廣,定的廢品價兒才這麼高。
老百姓又不傻,誰自己個兒不把能賣的東西存著啊?
因此往往寧衛民掏十條衚衕的鐵皮垃圾桶,也未必能湊出賣幾錢的東西來。
那電視劇里整個一誤導,全給說反了。
什麼老百姓日子越來越好了,就沒多破爛可收啦。
屁!越窮,才越沒東西呢。
第二呢,同樣是因為資源有限,導致競爭也激烈。
扛著麻袋沒幹幾天,寧衛民就發現了,其實撿破爛的人並不,每個垃圾桶都有常駐軍。
而這種專業人士,
往往都是破拉撒的老頭子,老太太。
他們還都推著一種拾垃圾的小車。
通常是用三個鐵子,車的主就是一隻柳條的垃圾筐。
什麼鐵鉤子,木夾子,鉛編的耙子,一干工都掛車把手上帶著。
刨出能賣的東西就放車裡,非常方便。
由於那車拉的聲音在寂靜的衚衕里,分外鮮明響亮。
這種玩意,也被衚衕里的孩子們謔稱為「土坦克」。
而他一大小夥子,和這樣明顯是老無所依的老人爭搶地盤,實在於心不忍。
更何況人無害虎心,虎還有傷人意呢。
有那麼一次,他在著名的八大胡同之一——胭脂衚衕掏垃圾桶的時候,就上橫主兒了。
當時,他從垃圾桶里拉出幾張沾滿了油墨的牛皮紙來。
剛要往自己麻袋裡裝,忽然耳聽後有窸窣的聲響。
一回頭,見一個花白頭髮的瘦老婆子就站在他後。
正用那雙鷙的黃眼珠子狠狠地盯著他。
他再一看對方手裡拿著個鐵鉤子,似乎有點明白了。
可就在要解釋一番的時候,卻不妨那糟老婆子已經先發制人的罵了起來。
「你個小兔崽子,誰讓你來這兒的!這是老太太我的地盤兒!」
「你他娘的,還不給我滾!再有下一次,我跟你沒完!」
說著就舉起了傢伙,一鉤子就把那些牛皮紙勾在地上了。
當時給寧衛民嚇得魂飛魄散,撒丫子就跑啊,心都快停跳了。
可說真的,真不能怪他膽兒小。
關鍵這老太太那模樣太兇了。
大眼珠子,長指甲,一臉壑縱橫的干。
看著別說過梅超風了,簡直和恐怖片里的魑魅魍魎一模一樣。
而且他在家附近撿破爛,那就得選在天黑之後。
這年頭的衚衕里那又是什麼樣的模樣啊?
昏黑不堪,牆壁灰泥剝落,出的都是坑坑凹凹像被人鑿過的一塊塊青磚。
就這樣的環境里,鬼氣森然啊,再冒出這麼一個黑山老妖似的老太太,誰能不膽寒?
不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影就不錯了。
所以自此之後,他覺得這行是真沒法幹了,愁得天天在家裡唉聲嘆氣。
更難過的是,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恨自己廢。
想想吧,能回到這個年代,是多麼大的幸運啊。
可眼睜睜看著天賜的猴票,卻沒法盡往自己懷裡拉。
這又是多麼大的折磨?
自詡有一的本事吧,偏偏找不到毫用武之地。
好不容易實際作一把,就連撿個破爛都這麼失敗。
這又是多麼大的打擊?
大概永遠不會有比他更苦的穿越者了。
不過話說回來。
幸好是寧衛民的邊,還有康德這位真正的行家啊。
康老爺子見寧衛民神狀態不對,問清楚況,稍微的點撥了那麼幾句。
就讓這小子到了莫大的啟發,找著了方向。
老爺子說了,這京城打小鼓兒的,雖然是不設門臉兒的行業,可也有高低可分。
人和人的水平相距懸殊,裡面耐琢磨的東西多了。
最關鍵的,就是哪兒買哪兒賣。
拿這行里的高級人來說,那得穿著面,專門出府門、宅門。
除了珠寶璀鑽,細皮貨,文玩字畫和瓷家私,其他一概不收。
囤來貨之後,轉賣古玩鋪子,金店銀樓,或是私較好的收藏大家。
中等的人呢,那也得帽整潔。
這個層次,同樣無需走街串巷,只和典當鋪打道即可。
從中接手已經死當的舊舊鞋以及各種家用品。
然後收拾一新,去市集上轉賣估,或是擺「老虎攤兒」去。
只有低級的人,才跟現在收廢品的差不多,俗稱「串街的」的。
收購廢舊鋼鐵、殘破沒法用的傢、農、,有時還承接小的贓。
再往下還有最底層的,純粹只靠拾荒過活,也就是俗稱「撿破爛兒」的。
但即使是「撿破爛的」仍舊有層次高低之分。
傻的就是沒有固定地方溜街的。
是上什麼撿什麼,挨是必然的。
而聰明人都有個共,知道找寶地生財。
像果子市裡撿爛果子的,跟著東民巷的洋馬車拾糞的,又或是沿著西山鐵路撿煤塊兒的。
起碼也能混個溫飽。
所以這就說明了,幹什麼全得腦子。
如今呢,儘管高級的和中級的都不讓幹了,這行見不到大利了。
但要從中掙小錢,也必須得先想明白了,撿什麼和去哪兒撿的問題才行啊。
老爺子不虧是行里的前輩,這番話是太有價值了。
而聰明人一點就,話到此為止,寧衛民可就自己活上腦筋了。
是啊,先把這兩樣弄明白了,比什麼都重要。
那就按著這路子想唄。
廢品里什麼最好賣錢啊?
這……當然是有金屬啊。
那哪兒的有金屬最多啊?
這個……肯定是工廠唄。
那最後,工廠的垃圾車又奔哪兒去啊?
得,就這麼著,醍醐灌頂一樣,寧衛民豁然開朗了。
後來的幾天,他都是跑到大北窯的馬路上盯著各工廠區的垃圾車。
茲要遇見有運垃圾的車出廠區,他就趕高舉一盒煙跑到馬路邊兒去跟司機招手。
試的次數多了,還真有司機看見他停車的。
這時候寧衛民抓住機會上去一套磁,煙往司機手裡一拍。
那些廠里的垃圾往哪兒倒,也就搞清楚了。
註:老虎攤兒,專賣捯飭貨,指以舊貨刷洗冒充新的。老虎意為「吃人」,說的是攤主黑心,以次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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