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蠱確實不存在。
踏平西境的第五年,君屹總算愿意承認自己被昆山騙了的事實。
昆山其實早便知道長生蠱難求,他所能做的極限便是復原司樣貌,他研究長生蠱半生,為此荼毒殺害的人不計其數,卻始終不得結果,他更不知什麼死而復生的。
司現今的狀況,昆山早有所料,也始終不曾傾注全力救治,他來到君屹邊只有一個目的,利用南陵之勢,以籌備招魂復生的相關事宜為借口,外勾結,伺機引發南陵與北安之間的戰火。
而兩國戰火也確實發了。
如今距離司逝去已經過去了八年,第五年時,兩國于林隋開戰,正式打破了兩國維持數十年的和平。
在這之前,君屹為尋長生蠱收復了西境,蕭玄景也因著新仇舊怨滅了北境皇族,將北疆完整納了北安版圖。
兩敗俱傷,又或者天下大一統的局面將要到來。
君屹一直知道昆山是想利用他除掉蕭玄景,昆山暗地里做的小作他全都看在眼里,但礙于他太想要司回來,他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唯一的機會他并不想放棄。
如若昆山真的能將司帶回來,便是殺了蕭玄景又如何?他并非做不到。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司始終是那冰冷的模樣,君屹耐心耗盡,有些事再也無法遮掩。
昆山早已無計可施,連繼續誆騙也做不到。
不僅如此,昆山之能亦開始無法維持司的樣貌。
看著那漸漸失去,君屹日漸暴戾,大變,晴不定,輒便施以酷刑,朝野人人自危。
首當其沖的便是昆山。
在又一次取之后,昆山獻上的蠱蟲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暴斃,濺出的污弄臟了司的角,君屹忍無可忍,當即下令對昆山施以了酷刑,鞭笞、烙燒……日日折磨著,卻始終無法讓他一死了之,得以解。
往返西境這些年,君屹得到了不靈藥,為救治司,他亦變得通玄法醫理,他有的是方法使昆山茍延殘活下去。
君屹之所以這般殘忍,不僅僅因為昆山騙了他、昆山再無價值,更因為昆山當年在北安參與大皇子一派的計劃,害死了司岑。
一直都想為兄長報仇,所恨之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日日遭酷刑,相較于早前在北安被蕭玄景拘利用,昆山如今儼然煉獄。
他恨極了君屹,每當見到君屹必定破口大罵,污言穢語,幾次出言詛咒司,要死了也不得安寧,罵君屹妄圖化死為生是癡人說夢。
昆山在求死,可君屹偏要讓他活著,生不如死、求死不能才是最大的折磨。
而關于昆山詛咒的容,君屹毫不放在心上,也始終不曾放棄,他的勢力游走在各國之間,掠捕了數不清的能人異士,他在立政殿架設了神壇,日研陣法,夜觀天象,用盡各種歪門邪道,企圖達到目的。
這些行徑在阿碧看來尤其詭異,一年又一年,司始終不曾蘇醒,的尸較之最開始那幾年已經開始枯萎,細膩白皙的變得枯黃,發失去澤像一把枯草,變得消瘦不堪,任由君屹用盡各種辦法,也一直不見好轉。
見此形,阿碧清楚的意識到,娘娘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一切,帝王自是也看在了眼里,周而復始的失敗將他折磨的奄奄一息,他寄居在活人的軀里,氣息像冥地里的惡鬼,沉至極。
他樣子看起來極為可憐,瘦削憔悴,外強中干,無一人敢靠近他,無一人能救他。
每到了夜里,立政殿里總會傳來哀戚的哭求聲,錯了、回來、原諒、你……諸如此類的話翻來覆去重復了無數遍。
聽著看著,阿碧心中無一同,前因后果全都知曉,是他害死了娘娘,若非是他太過自私,娘娘何至于淪落至此?
是他毀了娘娘明的前途和幸福的未來。
時至此刻,阿碧不再奢司能復生歸來,只想將葬下,予安息。
阿喜同樣這樣想,出發點卻是為了君屹,他是世所罕見的忠仆,幾十年如一日伺候,他早把君屹視為他命里最重要的人,如今看著君屹渾噩至此,他比誰都心痛著急。
阿碧與阿喜有著相同的目的,兩人一拍即合,思來想去,他們決定請君長霓回來游說。
君長霓畢竟是君屹從前最在意的人,二人有著十幾二十年的兄妹,雖說而今兩人形同陌路,可在阿碧他們看來,其中誼到底還是旁人無法比擬的。
今時今刻,君長霓早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避世多年,阿碧遞去消息后,本以為還需勸說一番才可請對方過來,畢竟做了母親的人總要替自己的孩子考量,誰也不知道今次京,結果究竟是皆大歡喜,還是惱怒。
卻不想君長霓在三日后便現到達了京城。
……
沉重的宮門推開,突兀的腳步聲響起,來人正是君長霓,看著眼前的景象,蹙著眉,久久無法回神。
離京近十載,立政殿變了許多。
在這看似空無一人的院落里,風里彌漫著嗆鼻的煙香氣,誦經之聲遠近繚繞,古怪的咒符,詭異的法遍布在各個角落,天上濃云布,鉛灰的天空得人不過氣。
駐足不一會,阿喜急忙跑來接引,一通叮囑謝之后,君長霓見到了君屹。
他仍是記憶中英俊不凡的模樣,因為消瘦,他五更顯凌厲立,深藏若虛的目毫無攻擊,他穿了素白長袍,這在他上極為見,將他整個人襯托得更顯和,也有說不上來的違和。
君屹角噙著溫和的笑意,若非君長霓剛才看到了殿外的景象,恍然一見,必定會以為阿喜告知的事都是假的。
“陛下萬安。”
下心中驚疑,君長霓跪地行禮,稱呼也一改從前。
司死之后不久,因著放心不下秦驚秋,君長霓曾去看過他,便是在那時,秦驚秋告知了的份。
到頭來,君屹在意的一切本就不存在,他與從來都不是緣至親,而那無辜被連累的人因此搭上了的前世今生。
荒誕的真相令人罔知所措,除了道一句命運弄人,剩下的只有悔之不迭、痛心疾首的蒼涼。
見到君長霓,君屹并不意外,聽聞的稱呼,他溫聲提醒,“你該喚我一聲姐夫。”
君長霓聞言一愣,立時明白了他是何意思,一直喚司為阿姐,按照二人此前的姻親關系,理應喚他‘姐夫’。
可這姻親關系何其可笑,算計而來,司更是從頭至尾都不曾承認過。
君長霓一時無言,君屹倒是閑適問起了的近況,的兩個孩子、懷讓,以及定居之的鄉親父老,風土人。
君屹很是平靜,所說之言娓娓道來,不見一暴之。
他上有一病態的溫潤之氣,和他本人格格不,矯造作,也莫名有些眼。
待看到他慢條斯理端起茶盞,品飲著尖,君長霓陡然反應過來,他竟是在模仿秦驚秋!
他莫不是以為他這樣阿姐就能回來?!
此此景,君長霓見了只覺荒唐,自知今日來此目的瞞不過他,遂直言不諱。
卻不想君屹竟笑道:“清漪,這麼多年在宮外,你當真是半點長進也無,朕方才已經提醒你了,點到即止,其他的朕便不多說了。”
君長霓手心冒出冷汗,他在威脅,拿最在意的人,來此之前見了誰,籌謀準備了什麼他都知道。
他還和以前一樣,行事詭譎到讓人應接不暇。
君長霓攥著雙拳,心中無一搖,接著便又聽君屹笑道:“你能回京,你阿姐見了你必定歡喜,只是近來還未蘇醒,不方便起來見你,你且先回去等消息吧,日后你阿姐醒來,朕必定第一個將喜訊告知你。”
不曾恢復?不方便起來?
究竟是不方便,還是樣子本不能看?!
君長霓怒從心起,十年,不敢想象一尸被人翻來覆去折騰十年會變什麼模樣!
和阿碧有著同樣的想法,土為安。
發生在這立政殿里的事,絕不可能坐視不理。
可隨著君屹的起,殿不知何時出現的暗衛,在看到得到君屹的指令后,向做出‘請’的手勢。
從進來到現在,二人見面前后不過兩刻鐘,君長霓知道君屹并不想見,可或許是為了警告,又或者擔心司得知被冷待而對他心生怨氣,他還是來了。
君屹已然轉往殿走去,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君長霓咬牙追上去,怒聲道:“你為何就不能放過!活著時你關著,死了你仍然折磨的尸,不得安葬,你這樣讓如何安息!”
極端的早已讓君屹變得面目全非,面對這一番訓斥,他停下腳步,面溫和,笑意不減,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在這夏日里打起冷。
他不解,理所當然緩聲反問,“朕為何要讓安息?朕本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施恩報,又記仇,既喜歡過朕,招惹了朕,就該留在朕邊。”
“清漪,你大概不太明白,是有福之人,可以在別人上重生回來,只要等到合適的時機,找到有用的方法,便會再度回到朕邊。”
君長霓搖頭,“你明知道這世上本沒有所謂的時機!”
“沒有時機就創造時機!”
君屹隨之怒吼,他把自己嚇了一跳,下意識朝殿去,趕忙收斂怒氣,須臾恢復溫潤。
他看向君長霓,信誓旦旦篤定笑道:“不過才過去了十年,才十年而已,從前等了朕那麼久,這次換朕等,還生著氣,氣朕從前做了錯事,會原諒朕的,等氣消了,便會回來。”
平靜的外表下好似掩藏著驚濤駭浪,君屹赫然不是個正常人,悲傷絕在他上縈繞,偏執、暴躁被恐懼著不敢顯,一起化為戰栗的僵笑。
見此一幕,君長霓突然眼眶發酸,的兄長不是這樣的,從前的他何其睿智驍勇,他也曾意氣風發地在朝堂運籌帷幄,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他生來便被選為南陵的王,他不該變這樣。
淚水自眼角落,君長霓哽聲道:“皇兄,你放過自己吧,你忘了母妃對你說過的話嗎?要你做一個明君!”
君屹笑著,“朕沒忘,為君十二載,朕不曾荒廢過朝政,拓土開疆,平定,于國于民,朕問心無愧!”
“可清漪你知道嗎?朕欠了,朕還不曾補償,朕,可朕弄丟了,朕要把找回來,亦深著朕,在等朕帶回來!”
說著,他不知想起了什麼,推開君長霓,急切往殿跑去。
“會回來!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