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還是我很小的時候蓋的，至有十七八年了。前后鄰居都重建了吧，顯得我家要低矮得多，看來有必要重建一下了。門樓也低矮狹窄的多，黑漆漆的木門閉著，我上前推了推，竟然上了門栓！看了看表才七點多！

農村人走家串門的多，不能拒之門外，所以都是睡前才上門栓的。我拍了幾下，良久才傳來里屋開門的聲音，有人喊了聲：“誰呀？”

是我哥！我連忙興沖沖地回答：“我呀！”里面沉默了一下，沒再問，接著懶散的腳步聲傳來，停在了大門里。似乎從門看了看，我甚至也能從門里看到他的眼睛。這都看不出來？我趕又喊了聲：“哥，是我啊，快開門！”

他還是遲疑了一下，門終于開了，哥高大的影出現在門口里。我本能的想撲過去給他個擁抱，卻看到了一張沉的臉。然后一個遲疑間他就轉往回走了，我只好跟在后面，心底說不出的別扭。

正房的門還是打開著，和的燈灑出來，走近些就聞到一淡淡的飯菜香。這味道太悉了，我的口水都忍不住要流出來。“老大，是誰啊！”這是爸爸的聲音，似乎比以前蒼老了很多，但還是那麼親切，我的眼睛立即潤了。

我想看看他老人家，但哥寬厚的子擋在前面，我趕轉過去，“爸，是我啊！”屋子中間擺著那張用了十幾年的圓桌，飯菜整齊的擺在桌子上，開來是吃了一半。嫂子和小侄子坐在兩邊，中間正是我的爸媽！爸媽都老了，頭發已經白了大半，臉上的皺紋也明顯多了很多。我的心猛然收了一下，被繁忙的生活掩蓋了的親瞬間激活，眼淚唰的滾了下來。

我說著：“爸媽，我回來了！”但房間里的氣氛卻如被寒流冷凍了一般瞬間凝固了，所有人的目都盯著我看，似乎再看一個陌生人。

倒是小侄子率先反應過來，驚喜的喊：“老叔回來了啊！老叔！”

他想撲過來，卻被嫂子一把抓住。母親的眼淚也落了下來，父親那紫紅的面龐了一下，突然抓起面前的飯碗向我扔了過來，“你給我滾！”

我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呆了，都忘了躲，幸好哥哥急關頭推了我一把。眼看著飯碗從額頭劃過飛到了院子里摔得碎，我狼狽的跌倒在墻角。而父親還憤怒的罵著：“你的鱉孫，不爭氣的貨，你還敢回來！我們老吳家的臉都被你丟了！你在外面干的那丑事！你給我滾！”

他起要沖過來揍我，卻被媽媽擋住。“你給我躲開！我打死這狗東西！”媽媽還是不離開，嘩啦一聲，父親竟然掀翻了飯桌。碗碟都摔碎了，小侄子嚇得大哭了起來。而媽媽卻一把抱住了還要沖過來的父親。

我已經猜到了原因，看來是我拍風俗片的事已經傳到了家鄉！但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坐在墻角，不知該怎麼辦，逃？連家里都不能待了還能逃到哪去。那時候倒是真想讓爸爸沖過來打我一頓，就算打死了也讓他消消氣。

我了解他耿直了一輩子，幾乎一點錯事都沒做過。還有已經去世的爺爺，在村子里始終德高重，誰家有個解決不了的難題都會把他老人家請去。正直就是我們吳家的代名詞，但兩三代的聲就這麼敗壞在我的手里。他能不生氣？他沒氣病就已經不錯了！

還有媽媽，也是老實本分的村婦，沒怎麼上過學，思想古板而傳統！怎麼能接自己一直引以為榮的兒子竟然去拍那個傷風敗俗的東西！

后來是哥哥揪住了我的領把我拎了出來，直接拎到大門外。一松手我又頹廢的摔在地上。他嘆了口氣又把我扶起來，“老二啊，怎麼說你呢！這個人要有骨氣……”看我眼神凝滯他搖了搖頭，“我也不說你了，現在咱爸的氣沒消，宰你的心都有。我看你還是找個地方躲躲，看看況再說吧！”

他沒再說話，去找了他的朋友開車又把我送回了鎮上。冷風一吹我才醒過來，看到自己正站在鎮政府的門前。不遠是一細高的燈桿，還有被路燈拉的長長的我的影子。夜風吹得幾片枯葉在我的影子上轉來轉去。路上行人不多，偶爾才有幾個匆匆的走過。對面有一個燈照亮的門口，上面掛著個燈箱，寫著兩個字，“旅店”。我取出太鏡戴上，走了過去。

做了一夜的夢，七八糟的，或者說就是把以前的回憶混地翻騰出來。有上小學時候的事，還有更早的，幾乎我所有認識的人都出場了。一直到臉上熱乎乎的，眼皮被一片紅彤彤的籠罩才醒來。

嗓子干咳的厲害，記得好像昨晚住時拿了壺熱水進來。起的時候卻沒站穩栽倒在床邊，這才覺頭痛裂，自己了額頭，有些熱。看來是病了！幸好常年在外生活養了很獨立的生活習慣。我努力爬了起來，這次有心理準備好多了。

先喝了些水，冷靜一下。估計一會兒就會燒起來，自己邊什麼也沒有，必須做點準備。醫院是不能去的，家里人知道我的經歷無非是別人看到了關于我的報道或者看到了我拍的電影，那麼鎮上很可能很多人都認識我。小鎮不大又相對閉塞，人們的思想還相對傳統。估計現在我已經是個“名人”了。

我堅持著穿好了服出門，問了問大堂的服務員最近的藥店在哪。走出旅店先打了個寒戰，寒風好像直接吹進了汗孔里一般。全都疼，像骨頭即將散架。我強忍著去買了些退燒和抗生素，又買了個溫計。回來的路上又在早點鋪子里喝了一碗小米粥。小米粥劃過嗓子如刀割一般，哪里喝的下。但我還是強忍著盡量多喝，因為無論退燒片還是抗生素都對胃有強烈的刺激。

回到旅店我就堅持不住躺下了，全冷，蓋上棉被還是冷，看來燒上來了。試了試表，三十八度過一點。吃了藥，沒有十分鐘胃里開始翻騰，剛爬起來跑到衛生間，一酸酸的再也控制不住從我火辣辣的嗓子里噴涌出來。鼻孔里也都是小米粥，疼的我眼淚都出來了。

拖著酸痛的挪回床，躺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再吃幾片藥的力氣都沒了。只好迷迷糊糊的睡下，一陣冷一陣熱的。但又似乎很清醒，什麼都知道，就是睜不開眼睛。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況，心里越來越害怕，不會就這麼睡過去吧。我想醒來，哪怕睜開眼看看，或者說句話，卻怎麼也做不到，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于是我開始哭泣，能覺到眼淚順著眼角流到床上。后來床單都浸了，也能覺到。

再后來意識也開始模糊，我以為我完了，但又無能為力，只好就那麼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覺一只糙的手按在我的額頭上，涼涼的。我打了個寒戰猛然清醒了許多。睜開眼，也許是幻覺吧，我看到一個老年人坐在我的床邊。頭發斑白，皮黝黑而褶皺，材干瘦的毫無曲線可言，還有些佝僂。那是我的媽媽！來了！

我努力張開喊了一聲，“媽媽！”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媽媽也在哭，一邊哭一邊幫我眼淚。的手指那麼糙卻那麼和。然后起去拿了些什麼，又像提小一樣把我的頭搬起來枕著的，用小勺一點點喂我吃藥。藥是碾碎了用熱水化開的，我已經覺不到藥的苦了，進了就順著嗓子流進食道里。

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是這樣喂我吃藥，媽媽盤膝坐著，的是那麼的舒服，無論多麼苦的藥只要抱起我的頭放在上我就不再哭鬧，乖乖的喝下去。后來一直到我十幾歲還是喜歡躺在媽媽的上。

媽媽一勺一勺的喂完，又喂我喝了些水。這時我的舌頭有了些覺，水是咸咸的。然后把我放好，拿了一條熱巾來幫我臉，脖子，又解開上我的膛……始終不和我說話，輕的著，得我全都熱熱的。剛好也從窗口灑進來，四周都暖洋洋的。那一刻我想起了記憶里從來沒有過的襁褓，舒適又安穩。于是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這次是真的睡著，沉沉的，夢都沒有。

后來我醒了兩次，天都是黑黑的，媽媽一直坐在床邊。的影格外高大寬厚，像一面墻一樣。第一次時看到我醒了，無聲地搬起我的頭，像喂藥一樣喂我喝了些或者麥之類的東西，甜甜的。第二次屋里關著燈，沒注意到我，我看到的影在有節奏的抖著。怎麼了？冷嗎？我想問，想手的后背，但什麼做不了，意識掙扎了會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