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粹宮

　“倚梅苑有什麼靜嗎？”惠修容手中拿著刀剪,漫不經心地剪著務府新送進來的玉合歡。

　穗音手中提著澆花的水壺，低頭侍候，“昨夜皇上歇在倚梅苑,這一日宸寶林請安后一直待在殿里。”

　“主子。”穗音有些擔心，“淑妃既然遲早要位分不保,我們為何不能再等等，現在手……”

　“奴婢怕……”

　后面的話沒說出來，惠修容也明白了的意思，“怕什麼,事是伶玉做的，喜歡爭寵,陷害淑妃和肚子里的皇嗣,與咱們有甚關系。”

　“可是主子，伶玉到現在還沒懷上皇嗣，若是被皇上察覺,不喜了伶玉，豈不是功虧一簣。”穗音并不在乎伶玉安危,服侍娘娘，自當萬事以主子為先。

　惠修容神淡下來,手中的剪刀咔嚓一聲剪下了斜著生長出最大的一只花蕊，眼微冷,“不會的。”

　淑妃有孕,皇上都能得出空去倚梅苑,可見伶玉這婢子有多寵。皇上也是男人,沒到煩膩的那一日，再大的錯也不過是污點罷了。

　但就是想讓伶玉有越來越多的污點，等到誕下皇嗣那日,沒了用，再將那些不堪人知的過去揭出來，有哪個男人會不在乎他的人有這樣難堪的過往呢？

　現在要做的，就是慢慢地等，等到時機。

　將那朵花蕊扔出去，拂了拂手，“把蕓喜給本宮來。”

　……

　伶玉一整日都在想皇上那句話。后宮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帝王的眼，的過去之所以無人提及是因著有惠修容遮掩，皇上信任尚宮局，也懶得去查一個小宮的過往。而淑妃一事不同，若真照著惠修容的話做了，免不得惹皇上不喜。

　然手上沾，是一條必然要走得路，眸微，既然自己不了手，不如順水推舟，借刀殺人。

　陳昭儀的月份越大，還有一月便要降生，這生下來若是公主倒沒多大威脅，可若是皇子就是皇上的長子，皇后這些年無子，焉知皇上不會把這個長子當作嫡子養。

　這于陳昭儀來說是天大的福氣，但對于后宮的其他人可就沒那麼愉悅。

　這日請安，寧充儀先提了一這事，好巧不巧，以往告假不來的淑妃遲遲到了坤寧宮，正聽到那句，“娘娘可真是有福的。”

　這句話意思不言而喻，看破不說破，眾人面各異，除卻含笑不語的皇后娘娘，各嬪妃臉皆是一僵。

　淑妃白了眼，了小腹三兩步走進來，看了沒看皇后敷衍地道了句，“臣妾給皇后請安。”

　冷睨了眼寧充儀，也不等皇后說話自行起，到上首的空位坐下來，“有些人啊，肚子里沒種上說話也是不想要一個種了，本宮聽著頭疼，這要不要有什麼用呢？”

　寧充儀臉頓時白了又紅，五六得熱鬧。

　眼心虛地轉開，看也不敢看上首坐的淑妃。

　以往宮里請安眾嬪妃最難應付的就是囂張跋扈又偏有資本的淑妃娘娘，這些日子告假倒是讓寧充儀自樂過了頭，有心投靠皇后，便什麼都沒個邊往出說。

　皇后淡淡地抿著茶水，任由淑妃鬧騰也不說話。“皇后娘娘，臣妾看寧充儀也好些日子沒侍寢了，怕是皇上早就忘了這個人。后宮里的人啊，不能伺候皇上跟廢有何不同呢？”淑妃眼白著寧充儀，不屑地提了提角。

　寧充儀嚇得臉半點都沒了，撲通跪到地上，“臣妾失言，娘娘息怒……”

　淑妃由跪著，在座的嬪妃大氣也不敢出。自打宮宴之后淑妃便告假不再來請安，有些日子沒見到人，眾人都快忘了宮里這位淑妃娘娘有多不好招惹。

　殿沉靜一片，除卻寧充儀瑟瑟發抖的哽咽聲，無人敢說話。

　伶玉坐在最尾，著帕子的手不攥，假使皇上對淑妃已經有了齟齬，那淑妃這般作態若不是對淮遠侯的作毫不知，就是有恃無恐，自知自己不會出事，而能讓保證的除卻皇后這張底牌，就是腹中的皇嗣。

　但天家無，皇上真的會讓這個孩子降生嗎？還是說淑妃自信與與皇上舊邸時的宜。

　伶玉默不作聲地看了眼皇后，在這后宮里怕是沒人能比皇后會行事，到現在還不阻攔淑妃，想必一是清楚讓淑妃氣出夠便罷了，二就是有心敲打敲打寧充儀，畢竟這般不忌口舌的多可算不上什麼好事。

　稍許，皇后落了茶盞，輕笑道:“淑妃懷有皇嗣，萬事當以皇嗣為重，日后也不必來本宮這請安了。”

　這是要輕描淡寫地帶過寧充儀，寧充儀不傻，聽出意思，脊背塌，正松口氣時又聽一句，“寧充儀目無尊卑，沖撞了本宮腹中的皇嗣，不知皇后要如何罰寧充儀？”

　寧充儀瞬間一，額頭快磕到地上，“嬪妾知錯，娘娘寬容大量，求娘娘饒了嬪妾吧。”

　淑妃冷眼著小腹，“饒了你？”目一一過在座的各嬪，“本宮不在的日子還不知道你們在背后如何議論的本宮？”

　“本宮跟皇上的分豈是你們能比的！”說這話，目若有若無地落到伶玉上。

　抿了抿杯盞中的清茶，“不過念著本宮肚子里的孩子，本宮可以網開一面。”

　“罰寧充儀在坤寧宮殿前跪兩個時辰以示警醒，皇后娘娘覺得如何？”

　皇后不著痕跡地掃了眼跪得的寧充儀，“依著淑妃所說。”

　兩個時辰算不得嚴重，伶玉當初在儲秀宮跪了一夜碎瓷，若不是太醫去的及時，那雙怕是廢了。

　淑妃如今確實要照以前收斂了些。

　請安無聲地散去，皇后疲憊地了額頭，冷著臉道:“看能囂張到幾時！”

　溪柳奉過去一盞熱茶，“娘娘消消氣，莫氣壞了子。”

　皇后握著茶水飲了口，忽想起什麼，讓溪柳到跟前，“去看看淑妃可是去截了宸寶林。”

　溪柳一驚，恍然明白淑妃娘娘為何要來這一遭。

　……

　妃位以下并無轎儀仗，伶玉出了殿門正往倚梅苑的路走，忽被人住，“宸寶林！”

　伶玉回，看見緩步走過來的安修儀。

　“嬪妾請安修儀安。”福了子，問道:“不知安修儀尋嬪妾有何事？”

　安修儀瞧著的眼中緩緩一笑，“倒底是本宮尋你還是你本宮，宸寶林心里自當清楚。”

　伶玉四下瞧了眼，走近幾步用帕子遮掩著角，“何是嬪妾尋安修儀？只是嬪妾想給安修儀一個在皇上面前得眼的機會。”

　“什麼機會？”安修儀起眼皮子看。

　伶玉一頓，目看見遠的儀仗，退后兩步，角微微一笑，“機會來了。”

　料想不錯，淑妃好不容易請一回安，總不會甘心只罰了了寧充儀。淑妃想對付的人，自始至終都是這個新寵。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淑妃以為是拿，焉知不是正等著這個時機。

　“嬪妾請淑妃娘娘安。”

　安修儀不聲地看向旁側彎腰福的子，明白了口中的“機會”是何意。

　“本宮竟不知安修儀何時也與宸寶林說得上話了。”淑妃說這句話目落在安修儀臉上，輕飄飄的卻得人不過氣。

　安修儀緩了緩神，福回道:“娘娘久居儲秀宮，自是有許多事不知了。”

　淑妃也懶得繼續說這話，眸子轉向伶玉，“說得也是，本宮久居儲秀宮待得乏悶，正想找個人過來陪陪本宮。”

　“不如就你們二人吧。”

　……

　伶玉不是第一回來儲秀宮，那一夜在正殿門外著碎瓷跪了一晚，從徹骨剝筋的疼到麻木得無于衷，閉了閉眼，眸中閃過一分的涼意，跟著安修儀了正殿。

　殿熏香裊裊，淑妃喜香，縱然在孕中也要燃著。

　宮婢捧著銅盆，溫水中浸泡著紅艷的花瓣，淑妃摘了護甲，將一雙手浸水中，拂過水后又拿了白帕子凈手。

　“本宮聽說皇上昨兒歇在倚梅苑了？”淑妃斜了眼伶玉，眼尾涼涼。

　“昨兒大雨，宸寶林可照顧好皇上，莫要著涼了。”

　伶玉眼低下來，“嬪妾謹記。”

　淑妃沒再揪著這事不放，“宸寶林可還記得那一地碎瓷？”

　安修儀袖中的手微了下，當初宸寶林被淑妃從鐘粹宮帶走的事鬧得靜不小，想來那一夜過得必然不安分。

　“娘娘說笑，是嬪妾甘愿罰，自是記得那事。”伶玉笑得自然，將眼底神遮掩得極好。

　淑妃抬了下手，服侍的宮婢端著托盤放到案上，碎瓷七零八散，摻雜著鮮紅干裂的跡。

　“宸寶林損了賜的圣，本宮一直給你瞞著呢，還不想個法子拼湊回去？”

　即便拼湊也回不到原樣，更何況這瓷盞當初也不是打碎的。

　凝枝瞧見那碎瓷上的跡霎時一驚，怪不得小主每逢大雨膝蓋就疼痛難忍，原來遭過這等罪。淑妃娘娘也太囂張了些，就這麼把其他的嬪妃不當人看！

　伶玉悄悄握了下凝枝的手，目不聲地看向安修儀，這正是要的機會。

　安修儀會意，低著頭上前，“臣妾看這碎瓷實難拼湊，請娘娘允臣妾幫一幫宸寶林。”

　淑妃沒注意二人私下的作，聞聲涼涼看了眼安修儀，“姐妹深，安修儀演得倒是彩。”

　沒拒絕，安修儀便作默認了，“臣妾謝過娘娘夸贊。”

　瓷碎得徹底，散落在托盤上，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伶玉的本意也不是要幫安修儀修復瓷碗，要的只是這樣一個契機。淑妃倒是要瞧一個新寵宮，一個結逢迎的嬪妃，這宜倒底有多真。

　今日原想著給皇后請了安就回宮，一來傳到皇上那落個好，二來許久不出現在人前，怕有些碎的目無尊卑。

　怎知偏聽到寧充儀那句話，垂下眼著小腹，是太后侄，位及四夫人，論起尊卑誰能比得上，平甚一個昭儀肚子里的孩子也配與相提并論。

　簡直可笑至極。

　看著這兩個賤人罪，心緒好上許多。

　只要不做的過分，打點好了人，傳到皇上那落得與后宮姐妹同的名聲也是好的。

　快到晌午，淑妃近日多眠，每到了時辰必要小憩，也不再管這二人，兀自到寢殿睡去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淑妃睡得足，想起請安后做的事，懶懶地問向釗釗，“安排人盯著那兩個賤人呢嗎？”

　釗釗扶起來，“遵娘娘吩咐，奴婢一直人守著呢。”

　忍笑道:“娘娘是沒瞧見，安修儀和宸寶林拼得手忙腳，滿手都是。”

　淑妃想了下那番場景，也懶得去沾染外面的腥氣，冷哼著揚起一側紅，“打發走吧，免得擱本宮這礙眼。”

　“那張狐子臉，本宮看見就惡心。”

　當年淑妃是京城驚絕艷艷的人，只可惜時過境遷，歲月對人向來不公，保養得再好，都架不過那些得能掐出水的子。

　釗釗正離去，又被住。

　淑妃眸轉了轉，“快至夜時去請皇上過來，免得讓那兩個賤人吹了枕頭風。”

　……

　出了儲秀宮，伶玉一雙手已是看不得，碎瓷片在指尖上割了數道疤痕，滿是污，模糊一片。

　凝枝心疼地用帕子輕輕掉指尖的殘渣，淚珠子不滾下來，“小主忍忍，奴婢輕些。”

　伶玉笑大驚小怪，打趣道:“行了，在外面哭都丟了我的臉面。”

　凝枝咬住沒再出聲，把淚水憋了回去。

　“宸寶林接下來打算如何？”安修儀從后面走近，一雙手比伶玉得好不到哪去，“本宮猜測淑妃今夜會請皇上，要是吹枕頭風怕是不行。”

　伶玉俏皮一笑，“安修儀當不知，枕頭風是最下等手段。僅是罰了兩個嬪妃算不得大事，我們要做的是把事鬧大。”

　安修儀眸子微微瞇起，倏忽不可思議地瞪大，“你是想……！”

　“姐姐慎言。”這一句姐姐，已是應了那日結盟的話。

　安修儀意識到自己方才太過明顯，掃了眼四周，沒瞧見多余的人方緩了心神。

　“可是你要從何去尋？”

　伶玉看著的眼眸漸深，“姐姐當真沒有？”

　為何與結盟，不過是因為得罪了淑妃，又將鐘粹宮得罪了干凈，惠修容必然知曉了是安修儀在背后出主意。安修儀自難保，盯上了這個皇上新寵，又恰好被惠修容拿，淑妃厭惡的人。

　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

　安修儀看得心虛，手心的帕子了又，一咬牙道:“妹妹回去等我消息。”

　伶玉微微一笑，“那我便靜候姐姐佳音了。”

　當夜，儲秀宮侍寢。論說后宮子地位高低不止以位分而斷，更重要的是皇上寵幸。淑妃有孕皇上隔幾日不只去看上一遭，還要留宿，這行徑在后宮不知的人看來是淑妃娘娘獨有的一份殊榮，再去瞧門庭冷落的陳昭儀，目漸漸變了。

　陳昭儀肚子里的揣的是金疙瘩有何用，得不著皇上寵幸就落人一等。

　這事傳到瑾思苑，陳昭儀沒心思用晚膳，“皇上當真又去了鐘粹宮？”

　溪柳不平道:“娘娘恤皇上政務繁忙，從不主到前求寵，那鐘粹宮的隔三差五去一回，皇上總不能不顧及皇嗣，在別人眼里就變了娘娘失寵，天底下就沒有這道理！”

　“罷了，皇上鐘意本宮的就是這懂事的子，只要安安穩穩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皇上必然會多看本宮一眼。”

　陳昭儀眼落在鼓鼓的腹部，又忽然暗下來，“將昨日外面送來的湯水倒掉。”多加了句，“你親自去，別讓人看見。”

　綠柳眼圈一紅，這些日子敢把補品流水似的送到宮里的唯有皇后娘娘，自小與娘娘一同長大，后來皇后娘娘要一個固寵的宮便點了娘娘，但他們誰都清楚，皇后真正看中的是這個孩子，焉知生產之時不會暗地去母留子。

　陳昭儀輕著隆起的腹部，定要將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

　……

　這幾日儲秀宮日日去乾坤宮請人，皇上亦是每日都去儲秀宮，別的嬪妃連皇上面都瞧不見，艷羨淑妃中更多的是嫉妒不甘，然淑妃后宮獨大，他們就算是有氣也無可撒。

　伶玉的手不注意養，細看還能看見指尖的疤痕，錯疊在一起麻麻，有些瘆人。

　“小主好好的手傷這樣也不注意養著，萬一留下疤可怎麼好？”

　凝枝邊上藥，中邊抱怨，“小主傷這樣也沒去請皇上，倒是儲秀宮隔三差五去一回，好像罪的是們主子似的。”

　“念叨多了容易變老太婆，我們凝枝才十四，就想變老太婆了？”伶玉彎彎眼。

　凝枝最怕的就是小主這副模樣，不是別的，小主這雙眼實在好看，說是天上星星都不為過，瞧見就覺得，臉紅著將藥上完，“小主就喜逗奴婢，奴婢才不想變老太婆。”

　說完低著頭就走出去了。

　伶玉瞧著那背影好笑，福如海是會挑人，這宮里的人都是一心向著的。

　“小主，出事了。”燕霜腳步匆匆趕進來。

　伶玉見急的面心頭一跳，“出了何事？”

　燕霜撿了宮披到上，“安修儀見紅了！”

　伶玉臉倏然變了下，是安修儀了依蘭香，但不確定這是安修儀自用的計策，還是真的見了紅。

　前些日子皇上方傳過侍寢，怎會這麼巧……

　伶玉咬，心里雜，任由燕霜給穿了裳趕出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