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 卡珊卓從老家港市出發，驅車前往奧林波伊家的鄉間宅邸。

　前兩天在港市有一場G國王室藝學院的校友面試。這所海外院校常年位列全球藝類專業排行第一，也是的夢中校。

　雖然沒敢報太大希, 卡珊卓還是想全力以赴。因而在學期結束后, 暫時與阿波羅分開回家, 約定好在平安夜當日與他在宅邸匯合。

　對卡珊卓而言這其實也是好事，避免太早抵達奧林波伊家。與阿波羅雙親正式見面留到圣誕夜晚餐上更好。

　奧林波伊宅邸距離港城大約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卡珊卓在接近目的地時反而差點迷路——進私人地界之后, 導航基本作廢，沿著地圖上沒有的道路開了接近二十分鐘, 才終于看到了一棟灰褐的老房子。

　阿波羅收到消息，早等在宅邸正面臺階上, 穿灰咖呢外套的影隔得老遠依舊十分醒目。

　眼下接近傍晚，宅邸側邊停了兩三輛車，卡珊卓不確定是不是最后到的客人。

　“路上還順利吧？”阿波羅和卡珊卓了臉頰，轉而打開后備箱, 一個眼神指示等候在旁的工作人員拿出行李，“父親大約要六點才會到, 七點半吃晚餐。那之前你可以先在客房休息一下。”

　客房在一樓東側，陳設和老宅門廳一樣古樸素雅，而且里的所有燈都如復古濾鏡昏黃, 仿佛明度高一點就會曬壞與家一樣有年代的拼花木地板。

　主人與客人的活區域涇渭分明，阿波羅的房間在樓上。

　“分房睡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下。”阿波羅攬著耳語，說著說著就笑起來, 老宅的環境顯然讓他放松。幾天沒見他有點黏人, 見工作人員拎著行李走在前面, 他瞅準機會親了親的臉：“二樓住的人太多了不方便, 晚上我到你這里來。”

　他踏足客房的機會不多, 與卡珊卓并肩進去，頗為新鮮地打量了一圈：“缺什麼就說。”

　卡珊卓點了點頭，等幫忙提行李的人帶上門離開了，才邊打開箱子邊問：“我給你父母還有其他人都帶了禮，你看看是否合適，還有什麼時候拿出來比較好？”

　阿波羅怔了一下，顯然此前并沒有考慮過這種小事：“不用了，給每個人的禮我都準備好了，以我和你的名義一起送，不會有人在意的。禮在我們家只是個形式。”

　一臉沒被說服的狐疑。

　他無奈地垮下肩膀：“給我理就好，我知道該給每個人準備什麼禮，也算上了宅邸工作人員和來借住的親朋好友的份。就相信我一下？”

　卡珊卓的作停頓了片刻，緩緩闔上箱蓋：“好吧。”

　三聲叩門。

　阿波羅拉開門：“噢，母親。”

　卡珊卓心頭一跳，快速捋了捋頭發，轉過。立在門口的是一位金發的貴婦人，保養得當，著簡潔，頸間的珍珠項鏈是全唯一的裝飾。的眼睛比阿波羅稍淡，讓人想起冰川，定睛看來的時候，卡珊卓不由呼吸一。

　也許是錯覺，但被對方不著痕跡地從頭到腳打量，卡珊卓覺就像是被刀片快速剖開又了回去。

　“終于見到你了，卡珊卓，歡迎。”金發貴婦笑著上前，和卡珊卓擁抱了一下。手臂很松，沒有太用力，即便是抱也維持了得的肢距離。

　“很高興見到您，——”卡珊卓不太確定是否該奧林波伊太太。畢竟阿波羅的父母已經離異多年。

　對方一眼看瞬息間的猶豫，從容道：“我勒托就好，”

　“謝謝您愿意招待我。”

　“不客氣，這間客房是我讓人布置的，如果有什麼需要的盡管提，”勒托雙掌一合，看向阿波羅，“我和你姐姐準備裝飾圣誕樹了，其他人等會兒也會過來。”

　“知道了，我很快就來幫忙，”阿波羅看向卡珊卓，“你慢慢整理東西，小睡一下也沒事。”

　卡珊卓沒真的順著他的話客氣，反而提議：“如果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

　勒托便道：“如果你興趣，也一起來妝點圣誕樹吧，正好和其他人認識一下。不用急，慢慢來。”

　阿波羅了的手，跟隨母親離開。

　真的;慢慢來是不可能的。卡珊卓快速補了個妝，換了子就離開客房。

　門廳正中醒目的松樹下聚集了好幾個人，有生面孔也有面孔：

　“嗨，凱特！”阿波羅的異母弟弟赫爾墨斯最先打招呼。

　他小卡珊卓一個年級，也就讀O大，學期中住在那棟阿格拉大道上的白大宅。卡珊卓和阿波羅同居后，他們抬頭不見低頭見，因此赫爾墨斯也是奧林波伊家的孩子里和卡珊卓最的那個。

　阿波羅的雙胞胎姐姐阿爾忒彌斯也在，向卡珊卓頷首致意。這位國家隊選手去年開始一邊訓練一邊讀本科，和卡珊卓見過兩次。

　在場的另外三人就是第一次見面了。

　“這是赫柏，我們所有人的小妹妹，那邊是的哥哥阿瑞斯，我們之中最不好惹的家伙，”赫爾墨斯自然而然地介紹起來，“這是忒提斯，父親一位老朋友的兒，今年和我們一起過圣誕。”

　奧林波伊家兄弟姐們們關系復雜，在場的“母親”勒托并非所有人的母親，自我介紹環節一旦結束，所有人就自然地分兩撥：金發雙胞胎組，和赫柏與阿瑞斯組。

　幺妹赫柏應該才上初中，秀麗靦腆，只問了聲好就躲到其他人后去了。阿瑞斯是個平頭酷哥，寡言語，和卡珊卓握了個手就不再多話。

　勒托代了幾句就離開了，現場的氣氛更加微妙。只有赫爾墨斯從容自若地來回走講笑話，阿瑞斯兄妹和阿波羅這邊幾乎沒什麼流。

　也許因為們同為某種意義上的局外人，忒提斯對卡珊卓態度尤為友好，主和一起往樹枝上掛彩球，一邊和閑聊。

　“我家目前技上來說是破產狀態，反正家里沒法過節，宙斯叔叔就邀請我來這里。”忒提斯談及家事很坦然，面上也不見多憂慮。有的人因為生來就是某個族群(tribe)的的一員，即便落魄也能借著人的關照活得很好。

　卡珊卓畢竟和阿波羅在一起三年多，或多或也知道他那側世界的運作規則。前幾天回家時，哥哥亞歷克塞恰好說起鄰居家是近日破產的虛擬貨幣平臺的害者，資金鏈斷裂，貸款吃宣布破產，房子估計很快會抵押出去，還在念本科的小孩的學費一下沒了著落云云。

　同樣是破產，境遇如此不同，難免有些慨。但也只是想想便放下了。

　說是裝飾圣誕樹，其實上半部分早就由工作人員心打理好，不用梯子就能夠得著的位置還空著，供大家象征地裝飾一下。

　圣誕樹直徑大，眾人很快散開。卡珊卓隨之注意到了一件事：除了和已經離開的勒托，在場所有人都穿著略顯老氣的節日，口分布著大片馴鹿雪花之類的經典圣誕圖案。而且不難看出，這些本質地極佳，很可能是上一輩傳下來的舊——舉例來說，阿瑞斯上的肘部就打了個巧妙的補丁。

　“怎麼了？”忒提斯輕聲問。

　卡珊卓垂眸看了眼上的黑小禮，哂然：“忽然覺得我穿得有點格格不。”

　“啊，你說丑？無聊的家庭習俗而已，我家里也這樣，沒必要在意，”忒提斯嫌棄地扯了扯過長的袖，“我寧可和你一樣穿好看的子。”

　卡珊卓彎，沒有作答。

　就在這時，赫爾墨斯吆喝著讓人打開彩燈開關，盛裝的圣誕樹一瞬間流溢彩。

　卡珊卓朝阿波羅看去。他站在一步開外，和襯衫袖子卷到手肘，正抬頭瞇著眼睛看枝頭垂落的掛件。

　對的注視若有所覺，他側眸朝看過來。視線相，他笑彎眼角，彩燈細小的點在他的眼睛里跳舞。

　卡珊卓不走過去，牽住阿波羅的手輕輕搖晃一下。

　“怎麼？”他溫暖的指掌反握住的，同時低頭輕聲問。

　“沒什麼。”說。

　※

　奧林波伊家的圣誕晚餐比卡珊卓意想中還要正式——

　打著黑領結的侍者幫忙布菜，并且顯然不是第一年那麼做。每年的菜式甚至都是固定的，不需要餐桌前的人多說，他們就清楚大多數人喜歡主菜的什麼部位、又有哪些忌口。 坐在桌首的自然是家長宙斯。與他多次離婚又復婚的現任妻子赫拉坐在他右手側的第一個位置，左手邊則依次是阿波羅與卡珊卓。勒托坐在赫拉側，兩位氣質迥異的貴婦談笑自若，關系和睦得詭異。

　在餐桌上卡珊卓還見到了此前沒面的奧林波伊：

　長雅典娜，還有此前沒見過的小兒子狄俄尼索斯。赫拉還有一個兒子赫菲斯托斯，在南半球做田野考察，今年沒飛回來參加家庭聚餐。

　換句話說，圣誕夜的餐桌上聚集了以奧林波伊議員為中心的全家人。

　單看外表宙斯風度翩翩，平易近人。與其他同齡男士相比，他材保持得相當不錯，沒有肚腩，頭發心養護沒有發白的跡象，因而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不。

　宙斯說話風趣，隨心調氣氛，餐桌上聽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帶笑的語聲。

　“所以，凱特——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你的話，”他轉向卡珊卓，“我記得你下個學期也要畢業了，有什麼打算嗎？能順便提醒我一下你的專業麼，我的記憶里沒年輕時那麼靈咯。”

　“我進修的是經濟和雙學位，之后打算念一個攝影藝學位。”

　“攝影，是哪種攝影？”宙斯饒有興趣地追問，“紀實攝影？還是建筑人文之類的？”

　“藝創作為主，但我對商業攝影，尤其是時裝攝影也有一些興趣。”

　這麼說還是保守了。卡珊卓的作品集里有一半是時裝攝影與藝創作結合的作品。

　“噢——也就是給雜志拍時尚大片那種？”宙斯笑著說，和勒托換了一個眼神，“很有趣，也很務實。”

　卡珊卓回了一個微笑。攝影題材當然是有鄙視鏈的。吃不準這算是贊賞還是諷刺。

　“你準備在哪所學校讀藝學位？”

　阿波羅口回答道：“凱特已經提前拿到了德斯藝學院的offer，那是國最好的藝院校之一，攝影專業很棒。”

　卡珊卓看他一眼。還在等待其他申請的結果，其實還不確定會去德斯念書。阿波羅在以這種方式向雙親展示的優秀，也就沒糾正他。

　“噢？恭喜你。我記得那和D大在同一個州？那樣正好，畢竟阿波羅會去那里。”

　阿波羅去年畢業，卻沒有進古典樂團，反而決定先念個分子生學博士。因此卡珊卓大四忙的同時，阿波羅也在準備申請材料。

　只不過他已經選定D大生項目倒是首次聽說。

　卡珊卓側眸看向阿波羅，他眼神閃了閃。

　“憑他的績和推薦信，任何一個學校都會樂意要他的。阿波羅從小就興趣太多，我們能做的就是支持他，確保他有條件做他想做的，”勒托以陳述事實的口氣說道，噙笑看向卡珊卓，“但他對D大尤其有興趣，應該是考慮到你。”

　宙斯哈哈一笑：“D大的某位校董和我曾經是一個兄弟會的員，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間隔了第二道主菜，長桌首的話題又拐回阿波羅和卡珊卓上。

　“也好，也好，那樣你們就能相互支持了。藝類學位嘛，我知道的，做作品的時候并不需要頻繁去學校。那樣正好。作為過來人，我知道事業上升期的單漢多麼需要一個人幫忙打理家里的事務。”

　對奧林波伊議員的這番話，卡珊卓保持微笑，不知道如何作答。

　坐在勒托側的雅典娜起眼皮，淡淡道：“藝類學位第一年也有高強度課程。”

　宙斯一抬眉：“原來如此。”

　赫拉這時對今晚的酒水發表了一句評論，對話便很快轉向了別。

　漫長的晚餐最后，所有人將各自準備的禮放到圣誕樹下。卡珊卓站在阿波羅側，有些擔憂是否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合送禮。

　結論來說沒有。

　餐桌上幾杯酒下去，氣氛十分松快，談笑的語句甚至變得有些吵鬧庸俗。沒人留意誰把什麼包裹放在了樹下，反正帶上都系了收件人的昵稱，明天早晨才是拆包時刻。

　卡珊卓酒量一般，比平時多喝了杯紅酒，整個人有些輕飄。

　周圍的對話充斥著需要額外向解釋的名字和簡稱，從鄉村俱樂部到某些陌生人的家中丑聞，全都是聽懂一半的句子，聽懂的那一半也缺乏意義，加劇困倦。開始還會附和，會適時追問，后來索徹底沉默。反正沒人注意到。

　強撐到雅典娜率先回去休息，才輕輕拉了一下阿波羅的手臂。

　“我有點暈了。”

　阿波羅被喝高的阿爾忒彌斯拽著表演節目，不了，只來得及和拉了一下手：“早點睡，晚安。”

　回到客房卸妝洗完澡，卡珊卓覺比前幾天面試更疲倦。撲倒在床上，拉出手機看未讀郵件。節假日除了促銷廣告，理論上不該有什麼重要郵件。

　但今天例外。

　卡珊卓雙眼驀地瞪大，困意幾乎消散殆盡。

　王室藝學院那位校友面試發來的問候，首先是圣誕快樂，而后是對此前面試后發的謝郵件做回復：

　“這封郵件并非方通知，不備法律效益，但我很樂意提前告訴你，你是我這次面試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申請人。我會極力推薦錄取委員著重考慮你的申請檔案。如果你有什麼別的問題，或是想要提新的信息，請不要猶豫，隨時聯系我。

　圣誕快樂！”

　卡珊卓捂住才沒尖出聲。

　之前逛過不申請經驗分帖，也詢問過同系的前輩。在面試后收到這種郵件一般只有一個意思：幾乎可以肯定，對方會給offer.

　——夢想中的學校很可能會錄取！！

　一整個夜晚的憋悶瞬息間消散，卡珊卓仰臥下去，長長吐出一口氣。

　但隨即想到：如果順利拿到offer并且前往G國就讀，剛才晚餐桌上宙斯和勒托的只言片語間型的未來計劃將會徹底套。

　據所知，阿波羅并沒有申請海外的項目。

　選擇理想的學校，就要有至兩年時間與阿波羅分隔一整片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