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京城。
“愉姐姐,字畫局都快開始了,紀云窈怎麼還沒來?”
初冬時分,氣溫寒涼,若無要事,沒多人愿意在這個時節出門赴宴,不過,翰林學士府門口今個卻停了長長一排馬車。
學士府的大小姐徐清愉舉辦了一場字畫局,京城勛貴圈子里,字畫局并不見,每年都要來上幾場,甚至前段時間也有其他閨秀辦了字畫局。
但不同于之前的冷場,今個來徐府捧場的人可不,有各位貴,還有一些世家子弟和各州進京的舉子。
以畫會友,無需講究太多規矩,因此,今天來到徐府的男賓客被安排同席而坐。
客席位在在側,男客席位在右側,中間是過道,除了左側靠過道最后一個位置空著,其余賓客皆已席。
烏云籠罩,線不是很好,屋子里燭璀璨,滿室飄香。
不過,這并非什麼新奇罕見的宴席,加上天氣寒冷,字畫局還未開始,屋里坐了不閨秀和世家公子,但大家沒有太多話閑的心思。
過了一會兒,一位閨秀坐不住了,頻頻看向門口,朝徐清愉問出方才那句話,打破了房間里的靜謐。
徐清愉笑了笑,“不急,再等等,紀小姐應該快到了。”
方才那位閨秀又出了聲,不太相信地道:“愉姐姐,你真把紀云窈給請來了?”
徐清愉微微點頭,“收了我送去的帖子,若無意外,應該會來的。”
聞言,閨秀臉上的不耐煩散去,“還是徐姐姐面子大,讓我們沒白等。紀云窈可算要面了,我倒要看看長什麼樣。”
一聽說紀云窈真的會來,原本安靜的房間,一下子熱鬧起來,閨秀們聊天的興致瞬間高漲,“紀云窈來了,這字畫局才有點意思。”
“也不一定,事鬧得這麼大,萬一不敢來呢!”
“不來?那就沒意思了,前段時間我表姐福康縣主邀我賞梅,我都沒去。要不是聽說紀云窈會來,這麼冷的天,我抱著暖爐在家待著不香嗎?”
“是啊是啊!沒想到,周尚書的二公子,竟然為了紀云窈逃婚了,那紀云窈真有那麼好看?”
“好看?萬一是狐呢?周二公子又不是沒見過人,怎麼就為了逃婚了?說不準兩個人早就有私了。周二公子敢在大婚當天逃婚,可見那些世家子弟也沒幾個好東西。”
……
半個月前,京城勛貴圈子里沒幾個人聽過紀云窈的名字,但現在,所有人都盼著見這位永安侯府的大小姐一面。
閨秀們的議論,自然也傳到了男客這邊。
一人無奈地搖搖頭,“周二郎放著宴國公府滴滴的小姐不娶,偏要逃婚,這可好,這陣子咱們這些人也沒連累,瞧瞧那些閨秀,明面上說話都這麼難聽,指不定背后怎麼罵咱們呢。”
另一位公子接過話,“確實。不過,宴國公府的小姐好是好,可如果那位永安侯府大小姐若天仙,你會不會和周二郎一樣逃婚?”
“不可能。”方才那人一口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侯府小姐,怎能比得過仙子貌?”
邀參加字畫局的,有勛貴公子,也有一些進京赴考的讀書人。
這次的字畫局,就是為這些舉子舉辦的。
世家子弟席位靠前,而這些讀書人多為各州舉子,還未有功名,則被安排在后幾排。
前排的聲音傳到耳中,一個穿藍衫、個頭稍矮的讀書人轉過,沖著后的年輕男子低聲道:“暮朝,他們說的事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席位最末排的男子穿著一青長袍,他坐姿端正,屋里兩側燭環繞,璀璨的影落在他的眉間,男子冷白如玉,薄鼻,廓分明。
若不是在最后一排坐著,不人會把他當世家出的清貴公子。
沈暮朝道:“不知。”
矮個子讀書人陸安,和沈暮朝是同窗,“我怎麼覺得永安侯府大小姐這個名字有點耳?”
沈暮朝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陸安“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這位侯府大小姐兩年前來過咱們書院,說是妹妹被牙婆拐走了,讓咱們幫找妹妹。對了,我還記得紀小姐臨走前,還故意把那個要給你送信的子放進了書院,當時我也在,是不是有這回事?”
沈暮朝“嗯”了一聲。
陸安嘿嘿笑起來,“不錯不錯,過去兩年了,我還記著,看來我記更好了。”
不過,即便是魚一樣的記憶,只要見過這位永安侯府大小姐一面,應該也是忘不了的,因為那位紀大小姐,長得確實漂亮。
兩年前紀云窈陪著紀夫人出現在松書院的那一刻,小姑娘年紀不大,但書院很多學子眼睛都看直了。
陸安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然后他又道:“這麼多人都在談論紀小姐,看來紀小姐在京城的名氣大的。”
沈暮朝不置可否,名氣確實大,今日坐在這里,他不用主打聽,“紀云窈”這三個字便不斷在他耳邊響起,讓人想忽視都無法忽視。
陸安繼續道:“不過,我怎麼覺紀小姐的名聲不太好?那些閨秀和公子們,提到紀小姐,說的話…不是很好聽。”
“暮朝,尚書府周二公子逃婚,真的和紀小姐有關嗎?”
沈暮朝淡聲道:“不清楚。”
頓了頓,他又道:“你怎麼這麼關心這件事?”
陸安理直氣壯地道:“咱們書院的那座學舍,就是紀家人捐贈的,上面還刻著紀夫人和紀小姐的名字,咱們坐在里面讀了一年多的書,好歹和紀小姐也有點關系,我關心一下怎麼了?我這知恩圖報!”
沈暮朝輕笑了下,其實他對誰逃婚了、因為什麼逃婚的不興趣,他和陸安今天之所以會在這里,是因為徐清愉的父親是去年青州鄉試的主考。
去歲八月,沈暮朝和陸安參加了鄉試,徐清愉的父親算是他們兩個的老師,因著這一層關系,他們才收到了徐府的帖子。
陸安正要轉過去,坐在沈暮朝右手邊的一個舉子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沖著沈暮朝道:“你們兩個剛到京城吧,不然不會不知道的,這件事啊,整個京城都傳遍了!”
讀書人有時候也是碎的,不等沈暮朝回答,這個舉子又竹筒倒豆似的講了起來,“半個月前,周二公子親那天……”
紀云窈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紀云窈的父親永安侯離世的早,府里子弟也沒什麼出息,無人支撐,永安侯府日漸衰敗,從京城勛貴圈子里淡出多年,紀云窈也不常參加大家閨秀們舉辦的宴席。
這些年來,若不是刻意提及,別人想不起來永安侯府,更別提府里的一個小姐。
然而半個月前,周尚書的二兒子親那天,經過永安侯府門口的時候,周二公子盯著永安侯府的大門看了一會兒,然后逃婚了。
周二公子穿著一大紅的新郎吉服,從馬背上下來,幾步跑到永安侯府大門門口,紅著眼眶,嚷嚷著只要紀云窈出來見他一面,他就會為了逃婚。
新郎當街哭了,新娘子也哭了,一旁的圍觀百姓,倒是笑了,樂呵呵看了一場好戲。
子逃婚不見,但男子逃婚著實不多見,更何況當事人,一個是尚書府有權有勢的公子,一個是無人在意的落魄侯府小姐。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睜眼閉眼的功夫,就在京城傳開了。
事傳開后,說什麼的都有,不人覺得周二公子無緣無故不會逃婚,要麼是和紀云窈有私,要麼,紀云窈有過人之。
所以大家都想見紀云窈一面,看看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能勾得戶部尚書的兒子為逃婚。
但不拘別人說什麼,被所有人關注著的紀云窈,一直沒有面。
之前見過紀云窈的人不多,和永安侯府有往來的人也不多,于是,短短時間里,紀云窈就了京城勛貴圈子里最為關心的對象。
在眾人“翹首以盼”中,不多時,永安侯府的大小姐終于到了。
丫鬟領著紀云窈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屋子里安靜下來,不管是閨秀還是男客,都齊刷刷扭頭看向門口。
陸安知道紀云窈長什麼樣,但他被逃婚的傳聞勾出了好奇心,“嗖”的一下,他也轉過了頭,朝門口看去。
等看清子的長相,陸安越張越大,眼睛里發出亮晶晶的。
他是看到了仙嗎?兩年不見,紀小姐更漂亮了!
見他這樣,沈暮朝漫不經心偏頭看過去。
年輕的閨秀在門口把雪的斗篷取下來,出一淺紫的襖。
襖修,子腕間帶著一只桃玉鐲,腰間掛著長長的白玉流蘇步,步之上,姿纖細窈窕,白皙如瓷,靨若月,眉目盈盈,云鬢花,燦若春華。
取下斗篷,紀云窈進了屋。
隨著的走,紀云窈織金擺上繡著的花兒隨之綻放,花里蘊著的流閃爍不停。
滿室閨秀百花齊放,滿室燭影流溢彩,可紀云窈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烏的發,雪的,清靈鮮妍,整間屋子仿佛更加亮堂。
看到紀云窈的第一眼,在場之人就兩個覺。
第一,世上竟有如此好的人難怪周二公子大婚當天要逃婚。
第二,紀云窈的氣和狀態這麼好,看來和周二公子有私的傳聞應當是假的。
著紀云窈,徐清愉愣了愣。
并不認識紀云窈,也沒有和紀云窈打過道,這次之所以邀請紀云窈,是因為紀云窈是近日的話題人,紀云窈赴宴,可以讓舉辦的字畫局更有名氣。
想過紀云窈樣貌會出眾,不然也不會被周二公子瘋了似的追求著,可沒想到,這位永安侯府大小姐的姿容竟如此明艷,整個京城的姑娘,都沒出眾。
徐清愉迎了上來,彼此寒暄幾句,紀云窈落了座。
巳時,字畫局開始。
徐清愉的父親是翰林學士,徐清愉本人頗有才,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家閨秀。
明年二月,會有不才華橫溢的舉子下場,直接給這些舉子送銀子拉攏,太過直白,也太過諂俗氣。
所以,徐清愉辦了一場字畫局,讓舉子們把自己的畫作送過來,經過篩選,選出二十幅,掛出來進行匿名售賣,出價最高者,可得該畫作。
而今日請來的這些閨秀和世家子弟,則是出銀子的人。
紀云窈很參加京城閨秀舉辦的字畫局,不過,大致的流程是清楚的。
開始的幾幅畫,大家出價都不高,從第五幅畫開始,價格逐漸高了起來,畫作剛掛出來,下面就有人舉牌子。
“五十兩。”
“八十兩。”
“一百兩。”
場子熱鬧起來,紀云窈嘗了下碟子里擺放的梅花糕,不不慢舉起木牌,輕的聲音響起,“一百五十兩。”
……
閨秀和世家公子們自然不缺錢,只是,字畫局上掛出來的作品,并非名家大作,只是一些前途未卜、又未有功名的舉子所繪,不值當、也不必出太多銀子,維持在一個不高不低的價錢即可。
因此,開始時出價最高也不過一百兩,但這位紀大小姐,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兩。
有了紀云窈的加,畫作賣出的價格越來越高,席間的氣氛也越來越熱烈。
這正是徐清愉想要的,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非常功的字畫局,不過,徐清愉邊的笑意,卻淡了些。
一連四幅畫,都被這位永安侯府的大小姐拿下了。
徐清愉是清流世家的小姐,但舉辦字畫局,自然有私心,想要替徐家人拉攏這些讀書人,又想給自己立一個好名聲。
也就是說,本應該是這場字畫局中最為矚目的人,以后別人提起,議論和夸贊最多的人也該是,可紀云窈把的風頭全搶了!
紀云窈連出高價買下四幅畫作,長得貌又出手闊綽,可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全場人加起來,都沒紀云窈出的風頭大,此時此刻,屋子里其他人,頻頻向紀云窈。
中場休息時,徐清愉眉目含笑,走到紀云窈旁,“紀小姐,你是第一次來我們府里赴宴,若有怠慢之,你盡管提出來。”
紀云窈淺淺一笑,“徐小姐,貴府不曾怠慢我,這里暖洋洋的,比我平日待在自己家里還要暖和。”
徐清愉道:“那就好。”
見徐清愉還在這里站著,紀云窈主道:“徐小姐是不是還有話對我說?”
徐清愉笑了下,“是這樣的,雖不曾見過紀小姐的墨寶,但我看紀小姐一連拿下四幅畫,應當是畫之人,不過,在場的賓客,也有不是懂畫之人,他們應當也很想拍下一幅畫作。價格高低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遇到一個懂得并珍惜畫作的人。”
徐清愉話里的意思,紀云窈聽出來了,表面上溫溫,在為其他人著想,實際是嫌棄像暴發戶一樣拍下的畫太多,不尊重那些讀書人。
周二郎逃婚的事發生后,看熱鬧的人不,但整個京城,除了和周尚書府、宴國公府同時有仇的,其實并沒有多人給遞帖子。
畢竟,可以看熱鬧,但得罪人的事,誰都不想做。
這個節骨眼上,給遞帖子,那就是打周尚書和宴國公的臉。
徐清愉自詡清流之家的閨秀,卻是第一個給遞帖子邀赴宴的人,所以紀云窈來赴宴,也是做了準備的。
事實證明,這位徐小姐說話綿里藏針,確實不簡單。
紀云窈笑了笑,“徐小姐說的不錯,來之前,我娘親也是這麼說的,還特意給我多塞了幾張銀票,說畫懂畫的人很多,但舉子們天寒地凍用作畫很是不易,千萬不可敷衍、也不可怠慢,遇到喜歡的,就多花些銀子買下來。”
徐清愉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難怪紀小姐一擲千金毫不眨眼,場上其他人都比不過紀小姐豪氣!”
又在給挖坑!
紀云窈算是看出來了,徐清愉的話,得反著聽才行。
拍下著四幅畫,花的銀子加起來九百兩左右,不多,但肯定也不,夠在京城買一座小院子了,徐清愉雖是在夸贊,實際卻是想讓別人覺得太過鋪張浪費。
仿佛沒聽懂徐清愉話里的深意,紀云窈彎了彎眸子,“我要真有千金就好了!”
“徐小姐你別笑話我,我怕帶的銀子不夠,還從我娘那里支了兩年的月銀,買完這幾幅畫,往后兩年我就得勒著腰帶過日子了,別人是秀可餐,我得日日觀畫可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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