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幾日, 因為一個共同的敵人，林薇了班上唯一可以向陳胤偉請教數學的特例。

　陳胤偉平常上學無聊的，高中的數學題對他來說都是小學作業, 隨隨便便寫一寫就能考上185+。其余幾門功課，他都不興趣。他在學習上可以說是毫無力。

　作為國際奧賽銀牌得主, 他在學校里的待遇，和得白病之前的秦浚生一模一樣——上學純粹就是用來打發時間, 聽老師講課都是裝裝樣子。

　反正北大自主招生資格在手, 本一達標就能去北大, 他平常連家庭作業都不用寫的說。①

　林薇的出現，倒是幫他解決了上學無聊的問題。

　跟他一起diss孫老師這個沒師德的家伙，實在是很得他的心，所以幫幫的數學倒也沒什麼問題。

　但他的舉手之勞, 落在數學貧困生林薇的眼中, 那簡直是凡人掉進了桃花源, 發現了另一片麗的新天地。

　激的都要哭了……

　因為終于發現：暑假期間的眼淚——都白流了。

　***

　林薇：來, 讓我們暗DISS一下浚哥。

　跟浚哥學數學的時候, 總覺得自己的知識儲備量太。他隨便寫出來的公式定理, 連聽都沒聽說過。

　后來才發現：秦浚生是喜歡用高等數學的理論去碾解決高中難題。一會兒是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一會兒是微積分與定積分，還兼用線代數和高階導數……

　所以跟他學數學會非常頭疼——解題前, 要先背好幾天的高數理論，還要懷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有問題？

　但陳胤偉和秦浚生不一樣，他走的是大眾化路線, 絕不用超綱的數學容去解題。

　什麼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和泰勒——誰學誰學去！

　老子就用高中數學的知識搞定這些題！

　都不會超了高三的課綱！

　陳胤偉這也是一種超然的學習本事, 能把極其復雜的題目變得簡單化。

　于是在陳胤偉的幫助下, 林薇重新把高中的知識系再鞏固了一遍, 確立了打牢基礎的指導思想。

　這一次，不再主張去學那些最艱難懂的高數知識，而是先把前面160分的基礎部分給夯實。

　用陳胤偉的話說就是：“40分附加題，就是高考出題人區分一本和重本的楚河漢界。”“但你現在的水平，連前面的160分都拿不全，再去想附加題部分，有什麼用？”

　凡人好好拿全前面的160分，

　至于附加題部分，能拿就拿，拿不了也別有心理力。

　數學啊——它該擺爛的時候就應該擺爛！

　***

　時間兜兜轉轉，一晃到了十月的尾上，中秋節姍姍來遲。

　林薇本沒得放假，從早到晚上了一天的數學課，卷子多到浩如煙海，寫到左手都筋。

　晚上回到宿舍，發現自己來了大姨媽，只好洗了一個熱水澡，讓稍微放松一會兒。

　皂的時候，意外發現左手中指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繭子，這是長期握筆留下的痕跡。

　哎，最近實在是太累了。

　……

　洗完澡，走到臺上，讓深秋的晚風吹干漉漉的頭發，再順便給浚哥和何阿姨打個電話，道一句闔家團圓，中秋快樂。

　前面的問候都很正常，但話鋒一轉，秦浚生說起了的近況：“我聽賀奕說，最近一段時間，你不愿意跟孫老師請教數學題，就讓陳胤偉教你數學？”

　話語間有一種蓋彌彰的味道。他可能自己都沒察覺，卻把“陳胤偉”三個字咬得格外重。

　林薇笑了笑，調侃道：“浚哥，你真的讓賀奕監視我啊？難道你懷疑我會和陳胤偉早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現在一門心思只放在學習上，陳胤偉也不是那種適合談的人。”秦浚生嚴肅回復道，他沒聽出來在開玩笑，反而當了真。

　林薇卻聽出了他話中別的意味：陳胤偉不適合談？難道他就適合談嗎？

　不過聽他這麼在意這件事，想解釋清楚：“我最近是和陳胤偉走的比較近。因為我發現，陳胤偉的學習方法，更加適合我這樣的普通人。”

　當然不能說浚哥不好，浚哥也是用心地教學習。只是相比較之下，覺得：“陳胤偉的解題技巧是化繁為簡。他說附加題沒那麼重要，還是前面的160分盡量拉滿……”

　“陳胤偉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嗎？”秦浚生打斷了的話。

　他聽絮絮叨叨說了一通，都是夸陳胤偉比他還好？

　難道他教的那些知識點就不管用嗎？

　……

　林薇震驚了，浚哥怎麼生氣了？

　老天爺在上，剛才沒有說什麼貶低他的話吧？

　他的聲音順著話筒傳來，一字一句清晰道：“陳胤偉能教給你的知識，我同樣能教給你。他的那一套東西，都是我學剩下來的。”

　林薇：“……”

　浚哥，你這樣DISS明年的數學狀元不太好吧？

　只是就事論事道：“浚哥，有個語大道至簡。我想學數學也應該這樣，解題的過程應當盡量謀取簡單化，不要用那麼多高數的知識去復雜化問題。”

　“用高數理論去解決高中數學，這本就是化繁為簡的一種快捷方法。我從來沒想把簡單的問題去復雜化。”秦浚生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

　他教給的那些高數知識，確實一開頭很難學。一旦掌握了就益無窮，對建立起數學思維很有幫助。

　“……”

　林薇：要不然，你和陳胤偉開個辯論會？

　討論一下什麼樣的學習方法更有效？更適合我？

　過了好一會兒，話筒里才繼續傳來他的聲音：“算了，不跟你討論這些學習上的問題了。待會兒我會去學校一趟……十五分鐘后，你去育館門口等我。”

　“育館？大晚上的你想進去？”林薇吃了一驚。對于秦浚生返校這件事，反倒顯得習以為常。

　“我是學校籃球隊隊長，我有育館的鑰匙。”頓了頓，秦浚生咳嗽一聲：“好不容易過個中秋節，我今晚想陪你去育館五樓看看月亮……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

　一中育館位于南大門右側，是本市最大最豪華的校級運館，走上去要登三十多級臺階。

　昨晚剛下過雨，育館門前的地面很，樓梯上苔蘚叢生。去的路上，林薇穿的是自己最好看的一條子，還得注意腳下避開水坑，盡量不讓泥水污了擺。

　不知等了多久，黑暗中走來一個綽綽的人影。

　月曬在臺階前，他的形弧度徐徐在夜里展開，勾勒出一張英俊不凡的臉龐。

　林薇手把鬢角的長發別在了耳后，擺出自以為最好看的微笑：“浚哥。”

　周圍都是昏黃的燈，四目相對時，的心跳還是忍不住沖刺加速了一下。

　秦浚生比上個月更有氣神了，每隔一段時間，他的外表都能讓驚艷一小陣子。

　秦浚生走過來，自然握住了的手，往臉上多看了幾眼：“怎麼連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還問呢？你是天在家躺著福，不知道我們這些高三的學生有多辛苦。”林薇：每天學習18個小時的說。好久都沒有凌晨之前睡覺了。

　“高三上學期忙完，等到了下學期，老師會給你們更多的休息時間。調整狀態也是迎接高考的重要一環。”說完，秦浚生看了看頭頂的育館，拉著往臺階上走：“但至今晚，我們兩個好好過個節。”

　中秋佳節，難得天公作，把霾都收了起來，送給人世間一金燦燦的圓月——不團圓都說不過去。

　**

　臺上晚風習習，他們并肩坐在觀眾椅上，仰面看著頭頂的一月亮。

　林薇有些心不在焉，側目看去，只見秦浚生穿著一件黑襯衫，臉龐的弧度極為英流暢，凌的碎發被晚風給吹。這漫天的星和月，都是他的背景陪襯。

　秦浚生轉過來，注意到了的凝視：“薇薇？”

　林薇咳嗽一聲，轉移了話題：“我們大晚上的擅自來這里，學校保安們不會發現吧？”

　秦浚生道：“我跟保安科打過招呼了，說帶著同學去育館樓頂看月亮過中秋，他們不會來打擾我們的。”

　“被老師發現的話，我會不會挨批評？”膽子很小的說。

　“不會。”秦浚生的語氣非常隨意道：“這棟育館，包括隔壁的那一棟知行樓，都是我爸的公司贊助建的項目，我隨時都可以進來看看，無論帶著誰。”

　“……”

　林薇：原來知行樓是你家建的？！

　每天中午都會跑去知行樓里上自習，吃零食的說？

　***

　一起看了半個小時的月亮。的左手始終被秦浚生的大手給包裹著，倒是捂著比心臟還熱乎。

　“薇薇，你就這麼討厭孫老師嗎？”

　秦浚生看完了月亮，首先提出了這個問題。

　一個數學績不好的學生，偏偏和數學老師鬧矛盾，這簡直是自討苦吃的行為。

　林薇垂下眼眸，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不想瞞什麼：“孫亦卓他本不配當一名老師，我不想讓他過問我的數學績，所以你也別管這件事了。”

　秦浚生思忖片刻，道：“你可以不喜歡孫老師，但該問的問題一定要問。實在不行的話，你就當他是個能教數學的工人，你只要盡其用即可。”

　他總是用最理智冷靜的思維去應付問題，可心里有個結：“我不想把我自己數學績提高的功勞，歸在孫亦卓這種人的上，所以我才不想去請教孫老師。”

　“……”

　秦浚生真的不明白：怎麼會對孫亦卓有這麼強烈的惡？每次一談到孫老師，林薇總是全心去抗拒他的存在，好像連帶著數學這門科目都一起討厭起來。

　他不勸道：“該聽老師的話，你還是要聽的。孫老師也不是什麼魔鬼，他肯定希同學們都能把數學考好。”

　“……”

　林薇臉沉了下來，覺他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

　長期以來，腦海中一直繃著一弦，那是上輩子的噩夢，也是時時刻刻警醒自己的鬧鐘。

　可事實證明：孫亦卓不是看不起，就連那麼熱數學的陳胤偉，孫亦卓都照樣輕視忽視。

　一個毀人不倦的數學老師——難道這還不算是魔鬼嗎？

　想到這里，站了起來，反問道：“浚哥，你覺得孫老師不是什麼魔鬼，讓我好好聽他的話……那是因為你是孫亦卓最得意最寵的徒弟，你也很清楚這一點吧？！”

　“薇薇！”

　秦浚生同樣站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惹了，但他看清楚了目里面滿是不甘和埋怨。

　林薇自顧自吐槽道：“可是我呢？陳胤偉呢？我們兩個算什麼？我們只是在你的輝形象襯托下，被孫亦卓掃到角落去的兩個普通人而已！”

　這一刻，積攢許久的負能量，還有上高三以來面臨的學業力，一下子全部發了出來。

　自嘲道：“我曾經問過自己一個問題，要是沒有暑假時，你跟孫亦卓打的那聲招呼，讓他不準罵我，不準鄙視我的數學績，不準把我的測驗績公布……要不是你的這聲招呼，我是不是早已經被孫亦卓趕出了1班？！”

　因為秦浚生的那一聲招呼，孫亦卓對都態度大變，可這樣一來，覺得整件事更加諷刺可笑。

　“就因為我的數學績差，不配坐你秦浚生的桌位，也不配和你的名字相提并論……所以孫老師就該無視我的尊嚴和面子嗎？！”

　在夢中，也大聲問孫亦卓：秦浚生得了白病，這難道是我的錯嗎？你為什麼要把火發泄在我的上？！

　可想上輩子的事有什麼用呢？秦浚生哪里知道這些？

　了鼻子，覺眼淚有些剎不住車，干脆丟下一句：“算了！反正說了你也不會懂的。”

　想掉頭離開，卻猛地被拉進一個懷抱中。

　***

　秦浚生的都在抖，他跟一樣失控了，甚至比還不知所措。

　察覺到不應該這時候哭，林薇就用他的襯衫了眼淚，想要掙這個懷抱。誰知道他反而越抱越，還一聲不吭地收了手臂，牢牢把桎梏在了懷里。

　就這樣擁抱了好一會兒，才收拾好了眼淚，有點不好意思道：“浚哥，你快放手吧……”

　“薇薇，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秦浚生聽明白了話中的憤懣。其中有一部分是沖著自己來的——原來知道自己和孫老師提前打了招呼。

　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居然給造了這麼大的學習力。

　林薇搖了搖頭：“我和孫亦卓的矛盾，其實跟你沒關系。不是你，也有其他的王浚生，孫浚生，李浚生……被他孫亦卓當做天才學生。然后遭殃的是我們這些普通學生。”

　“所以，我不可能和他和解的。請你也尊重我的選擇。”

　說白了，秦浚生只是放大師生矛盾的道而已，沒了他，難道孫亦卓就會變好嗎？本不可能的。

　“浚哥，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林薇還是努力掙了他的懷抱，了鼻子，說完這句話就轉離去。

　大姨媽還在上，脾氣也很大，今晚的表現很不正常。綜上所述：還是回去休息比較好。

　但秦浚生目送的背影離開，自己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慢慢坐在剛才坐的座位上，眼神空空如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東西 。

　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自己心里了一團麻。

　林薇眼中抑著的憤怒，讓他完全沒有頭緒，沒有推理思路，沒有任何應付的辦法。

　甚至一哭，他就張的不知所措，這不像是他一貫沉著冷靜的格。

　他早就知道自己很喜歡，卻在這個晚上才明白：原來喜歡的形容是遠遠不夠的，喜歡和還是有區別的。

　原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

　***

　過了一天，秦浚生主打電話給道歉，不該惹哭的。

　林薇反倒覺得很抱歉，其實是自己緒沒控制好，反而連累了他，所以也向他鄭重道了歉。

　之后，他們兩個開始正常流，還是很親近很無話不談，仿佛昨天的爭吵和責問都沒有發生過。

　“過了中秋節，你下次什麼時候來我家？”秦浚生問道，他是真的想見。

　“我也不知道。但中華詩詞比賽的復選日期是下個月末。照這樣來看，我可能11月月末才能去你家住一天。”

　“……”

　又是一個月的等待。

　放下手機，秦浚生沉默了許久，屋子里的黑暗把他完全籠罩其中。

　窗外的那一圓月，簡直就像是個笑話擺設。

　他不走到了書房里，拉開了屜，從中拿出一本封面的相冊。

　三個月前，林薇家里失火，消防員搶救下來的珍貴照片都在這里面。他媽媽幫重新修訂好了，集結冊。

　正是這一張張照片，記錄了從一個咿咿呀呀學語的嬰兒，長大為13歲的豆蔻。

　說過：每年過生日的時候，外婆都會給拍一張生日照。但這些照片只記錄到了的13歲，往后的4年空白人生，沒有了外婆的陪伴，所以連生日照片都沒能留下。

　他一向覺得，這本相冊落在他家就是個象征。

　意味著接下來的時間里，每年給林薇過生日和照相的人——非自己莫屬。

　因為他責無旁貸，應該給最幸福快樂的生活……

　育館的那一夜，更加堅定了他的這個念頭。

　于是他走下二樓，再一次打電話給了王校長，再一次請求回一中去上學。

　但得到的回復還是：不行！

　王校長和徐老師都認為：他不適合再走進校園。

　作者有話說：

　①北大對自主招生選的考生，錄取要求是一本線達標，還有降60分、50分、40分、30分、20分的優惠。以及醫學類專業降低40分、30分、20分的優惠。

　其中就有一條自主招生的條件：在高中階段參加全國中學生學科奧林匹克競賽(數學、理、化學、生學、信息學)全國決賽，并且獲得優異績。

　這里陳胤偉也是拿到了奧賽銀牌，他和秦浚生一樣，有資格一本線達標進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