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敢站出來, 教室里一片雀無聲。

　畢竟這可是徐老師發火，誰都不敢當面頂班主任的面子。

　“一個個的怎麼都變啞了？現在知道害怕了？上數學課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這麼害怕？”

　徐睿徐老師看沒人講話, 干脆指了指幾個肇事者：“你們跟我到辦公室去站著！”

　被點名的林薇、蔣杏珺、陳胤偉還有兩名男同學站了起來。五個人一起走出了教室。

　其余沒被點名的學生紛紛長舒一口氣，暗自慶幸逃過一劫。

　前三人當然是肇事視頻中的始作俑者。至于其余兩個男生……問問他們的手機是怎麼帶進教室的？

　路過三樓的時候, 林薇注意到五班教室里傳來一陣書聲瑯瑯。只見五班的同學們都在認真上課——這份安寧的學習氛圍，和飛狗跳的1班形了鮮明的對比。

　多好啊……

　轉班半年有余, 第一次懷念起在五班的日子了。

　有汪夏付心田們幾個好朋友, 有最欣賞的陳老師, 還有那麼多勤的同學們，覺每一天都很踏實充足。

　所以說：當初怎麼會想不開，非要轉到1班去呢？！

　***

　進了班主任辦公室，五個人一字排開站一排。

　陳胤偉主站在兩個生的面前。他的意思很簡單：徐老師你有火沖著我來, 別罵們兩個。

　但陳胤偉完全是多慮了, 徐老師罵的不是兩個生——首先罵的就是他。

　***

　“以小人之心觀人, 則人盡皆小人。”

　徐睿開口就來了一段《左傳》中的古文。他是奧賽班的語文老師, 也是南大的古文系研究生。連罵學生的時候, 他都是個很有文化的班主任。

　徐睿抬起了下, 嚴厲批評道：“陳胤偉，我看這句話很適合你。你看看你在數學課上的表現，一點面子都不給孫老師！是不是在你的眼里, 孫老師他就是個小人？就是個故意害你的大混蛋？！”

　陳胤偉：“……”

　我可沒說的這麼夸張，徐老師，這是你自己說的話。

　徐睿冷笑了一聲：“那為什麼小人看任何人都是小人？因為心狹隘的人, 總是太自以為是！在這些自以為是的人看來, 自己做的任何事都是對的, 別人不同意他的觀點, 那就是小人和壞蛋，永遠也看不清自己上的錯誤！”

　陳胤偉小聲辯解道：“徐老師，我不是這個意思……”

　徐睿冷冷道：“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剛上高一的時候就狂得沒邊！不把任何老師同學放在眼里，還經常跟其他學生吐槽說，是一中虧待了你！如果你當初選擇去省中上學，那麼待遇會更好。”

　“后來你去參加國際奧數比賽，學校方面給你安排了一間帶空調的單人宿舍，給你布置最好的學習環境，再給你8000元的參賽補，安排專人接送你去北京，還可以不上自習，不參加周末補課……這不都是你張口跟學校提出來的待遇條件嗎？學校哪一點沒有滿足你？！”

　“但回頭來看看，你在學校里表現是什麼樣的？除了數學學的好，你上還有什麼優點值得老師去夸贊？！”

　徐睿毫不客氣道：“你嫉妒秦浚生他的數學天賦比你好。但看不起其他同學，不同班同學拿數學題請教你，你一個都不回答，還罵他們是拿題目侮辱你的智商……甚至私下挑唆同學跟孫老師對著干！”

　說到這里，徐睿看了一眼林薇，臉上的怒火燒得正盛。

　林薇：哦豁……這倒是真話。

　第一次跟陳胤偉請教題目，也被他罵是侮辱智商。

　當時的想法是：這小伙子很欠揍。

　最后，徐睿下了結論：“陳胤偉，你做的這些事，有哪一點稱得上是給班級做貢獻？！有哪一點能和秦浚生相提并論？！有一點能讓老師看得起你？”

　“在你辱罵孫老師偏心之前，你怎麼就沒看到自己上的狂妄傲慢？！你這樣的學生，讓老師怎麼喜歡？！”

　“……”

　陳胤偉不敢吱聲了，徐老師每一句都是大實話。他確實有很多缺點，包括嫉妒秦浚生的天賦，包括他不把任何同班同學放在眼里，不同學都暗地里罵過他太狂……

　人往往只看見對方上的不足，卻很反思自己上有什麼問題。

　徐睿罵完了陳胤偉，接下來，他的目轉到了蔣杏珺上：“孫亦卓跟我說了，他前段時間罵了你一頓，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還不想好好學習了，是不是？”

　“……”

　蔣杏珺無言以對，把頭垂了下來。

　期中失敗以后，被孫亦卓喊到了辦公室去，單獨數落了一通。

　當時正值青春的迷茫期，孫亦卓罵是一門心思想談，本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還說下次再考差的話，就把的爸爸喊到學校來。

　這些話導致聯考時力太大，答不出題目時，連手都在抖。

　孫亦卓給的神力太大了，這是兩次大考都發揮失常的原因，也因此抱怨上了孫老師。

　這次換做是徐睿來數落：“蔣杏珺，你在想什麼心思，我們幾個老師都知道。但學校這種地方，不是什麼世紀佳緣介紹所！你明年想要上清華，只有考出好績來。你要是不思進取，對得起你父母花在你上的心嗎？！”

　蔣杏珺自小是被當做社會英培養的。不夸張地說：蔣家父母在兒上投資的教育資金超過了上百萬。目標是想把送到清華去，將來當個央視主持人。

　“老師，我會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

　蔣杏珺不敢和徐老師頂，認錯速度第一。

　徐睿看認錯了，態度稍稍緩和：“孫亦卓罵你的話是難聽了些，但本質上，他是希你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學習上。你也要好好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個老師，你的學生心思不集中，你要怎麼才能點醒？”

　蔣杏珺默默點了點頭，徐老師不愧是文科高材生，這口才就是比孫老師好了一百倍，還會讓學生進行換位思考。

　徐睿最后一個要教訓的學生是林薇。

　但這一位很特殊，徐睿對是挑不出什麼小病來的。

　甚至可以說：林薇是他這一屆最喜歡的學生。

　上有一很見的好學求知神，頑強不屈，這點非常得他的心。

　徐睿想了想，心平氣和地問道：“林薇，你心里是不是對孫老師有什麼埋怨？不妨說出來，老師給你評評理。”

　林薇：“……”

　徐老師真敏，連這點都看得出來。

　看了下陳胤偉和蔣杏珺，他兩都是愧難當，看樣子是接了徐老師的說法。

　下一步，徐老師應該會讓他們兩個主去給孫亦卓道歉，讓學生一方主認錯，從而消弭這件事的影響力。

　但微微揚起下，想起了自己上輩子的悲慘遭遇，仍然覺得自己沒錯，這件事錯的本來就是孫老師！

　于是開了口：“徐老師，你可以說孫老師是用心良苦，是忠言逆耳，可以說陳胤偉和蔣杏珺上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我只看見了一個拉踩打學生，無視學生尊嚴，還把一切都做的堂而皇之的數學老師。”

　！！！

　其余四個學生都齊刷刷看向，臉上寫滿敬佩之：

　在徐老師強大的炮攻擊下，林薇居然毫不搖自己的觀點！真是非常有主見！

　果然，徐睿這樣口才一流的語文老師，還是需要林薇這樣的文科大佬學生去治！

　用魔法來打敗魔法！

　**

　“徐老師，韓愈的《馬說》里有一句話：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是我們每個學生都會背的一段文言文。”

　林薇竭力保持平靜，知道這是自己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一場辯論，對手是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徐睿。

　“為什麼伯樂不常有？因為有識人之能的老師太。其實大多數的老師，不過是普通的上班族而已，拿著工資混日子，和其他朝九晚五的白領們沒什麼區別。”

　首先把老師從神壇上拉下來，只有擺在雙方平等的位置上，接下來才能反思這個問題：究竟誰對誰錯？

　“所以，我們拋開師生之間的份差距不說，我們就單單說一個問題：什麼樣的老師才能算是合格的老師？”

　林薇目不斜視，昂首反擊：“先拿陳胤偉的事來說吧。陳胤偉他的格確實很狂妄，我本來也看不慣他的。但《左傳》有云：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人類不是神仙，每個人都會犯錯，陳胤偉他本不是什麼怪胎，他既然犯了傲慢的錯，那麼知錯就改就行。”

　陳胤偉瞪了一眼，蚊子哼哼聲：“你才是怪胎……”

　林薇話鋒一轉：“教導學生改正上的錯，也是老師的責任之一。但孫老師有教導陳胤偉改正嗎？有讓他知道自己的錯誤，然后引導他改掉傲慢嗎？孫老師沒有！”

　“再說到傲慢這個詞，我記得很多大人小的時候都是傲慢的。年輕狂是古今中外的通病，只要有良師加以引導，改正病，那麼一個傲慢自大，目中無人的年，長大后照樣可以為頂天立地的科學家，政治家！”

　“可是孫亦卓他做了嗎？沒有做。他只是因為格傲慢這一個缺點，就判定陳胤偉是品德敗壞的壞孩子，終不配踏足奧數的神圣領域，甚至故意不好好教他。”

　“你們說這是什麼行為？這是拿當令牌耍，這是毀了一匹可以日行八百里的千里馬！”

　“……”

　聽到這里，徐睿沉默不語，但臉上出深深思考的表。

　陳胤偉震了震，還是第一次有人把他比喻千里馬。

　其余的幾個同學都驚訝不已。原來林薇的口才這麼好？

　過了一會兒，林薇調整了一下呼吸，再看了一眼蔣杏珺：“至于副班長，就更冤枉了，我當時站起來，是反駁孫亦卓拿秦浚生拉踩副班長。大家都知道秦班長在心中的地位很高，孫亦卓這樣辱罵拉踩副班，他是在抱怨，你蔣杏珺考的這麼差，你怎麼不是秦浚生呢？！”

　“這說明在孫老師的心目中，只有秦班長是完無瑕的好孩子，其余的學生，他都不放在眼里。”

　“他為重點高中的數學老師，卻不引導我們以積極的態度去學數學，不教導學生改正缺點病，不想當有識人之能的伯樂，這是誰的錯？！難道是學生的錯嗎？！”

　說到這里，林薇算是豁出去了，本不想把話說的這麼難聽。但自己就要離開奧賽班了，有些話再不說的話以后沒機會，干脆就一次說完。

　可以離開奧賽班，但絕不能像上輩子那樣，是以失敗者的姿態被趕出去。

　這一次，要堂堂正正自己走出去，不愧對重生這一世。

　平靜道：“徐老師，師者之所以為長，之所以被學生們尊重，不是因為老師這個份天生高學生一等。而是因為老師這個稱呼，本就代表著一種責任。”

　“一個老師只有做到了師者應該做的，教人知識，陶冶，樹立良德。才可以稱作是良師。”

　“如果連基礎的教書育人都做不到，那我覺得孫老師首先不配當老師。其次不配被學生尊重！”

　“這些都是我的觀點，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還是會堅持己見。”

　“……”

　辦公室里雀無聲，幾乎是落針可聞。

　林薇目里都是坦坦，單薄的形顯得無比高大上。

　徐睿還是站著面對五個學生，但臉上也沒有了剛開始的憤怒和責怪，反倒出了一抹驚嘆之。

　剩下來的四個學生都聽了出來：這一文科大佬師生之間的PK比賽，居然是林薇打敗了徐老師！

　林薇說的很對：孫亦卓絕對不是賞識千里馬的伯樂。

　***

　徐睿當了這麼多年語文老師，第一次被自己的學生說得心服口服。

　上節課，學校領導急召開了一個會，要求他盡快平息這件事，讓學生們主給孫老師道歉。

　他本來也覺得是陳胤偉做的不對。因為陳胤偉本就是個刺兒頭，很多學生都打小報告說：陳胤偉太傲慢無禮，辱罵同學智商低等等，甚至有生被陳胤偉當面罵哭過。

　這樣狂妄自大的學生，沒幾個老師會喜歡的。

　要不是因為陳胤偉的數學太好，連他這個班主任都不會太看得起陳胤偉。

　但是今天聽林薇這麼一說，陳胤偉因為驕傲犯了很多錯，可是孫亦卓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孫亦卓明明知道學生有什麼缺點，卻沒有盡到引導的責任，反而借題發揮，故意給陳胤偉小鞋穿，已經失卻了作為老師的師德。

　林薇點醒了他：這件事雙方都有責任，一個掌是不可能把事鬧這麼大的。

　但作為老師一方的孫亦卓——責任最大。

　***

　下課鈴聲再次響起，徐睿打發走了其余四個學生，只留下了林薇一個人。

　他打量了一下林薇，小姑娘長得乖乖巧巧，平常在班上很發言。沒想到居然這麼伶牙俐齒，反應敏捷。

　徐睿心平氣和地問道：“林薇，你接下來想去哪個班？留在1班，還是2班？”

　林薇了鼻子，既然周圍沒人，就直接問道：“徐老師，我聽說有人把數學課上的視頻傳到了家長群，那麼陳胤偉和蔣杏珺他們兩將會到什麼樣的分？”

　徐睿明明白白告訴：“家長群里的視頻已經被止轉發了，微博也被刪掉了，至于其余鬧事的家長，學校也會做好安工作。蔣杏珺和陳胤偉不會被分。”

　這種危機公關其實不算什麼大事，一中的領導們絕對有能力去理，別小看了百年老校的能量。

　林薇松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那孫老師他呢？”

　徐睿看了一眼，回答道：“孫亦卓可能要停課一段時間，等待后續的分，回來教學是不太可能了。”

　領導層召開的急會議上，已經做出了明確的表態：先讓孫亦卓停課，以免影響到1班學生的正常學習。

　學校可以承失去一名數學老師。但絕不會拿一整個奧賽班的學生去當實驗品，避免引起任何師生對抗。

　林薇點了點頭，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干脆實話實說：“我不想留在1班了，但我和2班的尹老師也不。真的要選擇的話……其實我想回到5班去。”

　“回到你以前待的班去？”徐睿吃了一驚，沒想到的回答是五班。

　“是的，我想通了一件事，反正都是學習，在哪個班不能好好學呢？5班也不差！”

　曾經那麼憧憬向往奧賽班的生活，就像憧憬秦浚生一樣。

　覺得：浚哥待過的班級，應該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勤好學，博學廣知，老師們都值得尊重。

　直到現在，才想明白：原來奧賽班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有些老師甚至還不如普通班的老師通達理。

　奧賽班升學率高，只是因為全市遴選出來的最優秀學生，都被人為地集中在這個班上。

　很多學生自學習條件好，靠自學都能上重本，和老師的教導關系不大——陳胤偉賀奕都是例子。

　所以決定了：“徐老師，我想回到5班干一件事。”

　“什麼事？”徐睿愿聞其詳。

　“我想回去普通班，當全校第一個考上北大的普通班學生！”

　在之前，一中的百年校史上，只有奧賽班的學生考上了清華北大，人人都說奧賽班是重點大學的半個門檻。

　在之后，想告訴所有的學弟學妹們：

　不管你在哪個學校，不管你在哪個班——你都可以踏進清北的門檻。

　作者有話說：

　薇薇可以走，但不是被任何老師趕走。

　要自己堂堂正正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