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檔國風欄目的拍攝看起來并不如一些電視劇制作那麼燒錢,但導演以前是學歷史出的,又出生于史學世家。
為了呈現出最完的效果,在細節上也是益求十分考究。
結果就是本來預計要拍四個單元的資金,在“漢服”單元,幾乎就所剩無幾了。
于是,前段時間導演就到在拉招商拉贊助。
但是現在流行的綜藝節目,大多都是有明星參加的,或者那種選秀綜藝,這種篇科普的,又全是素人的節目,其實很多投資人都不看好——
收效慢,前景未知。
哪怕真的播出之后打出口碑來了,同樣的投資,投資回報率都比不上投資大熱的綜藝,或者是電視劇。
況且,這種節目以前也有類似的,無一例外都猶如泥牛海,有去無回。
所以,節目組拉投資屢屢壁。
最后就是這位“張先生”投了兩百萬,雖然不多,但可以讓節目暫時繼續往下做。
理論上說,算是節目組的金主爸爸。
但這個金主爸爸一點都不節目組的待見,之所以投資節目,是為了泡節目組的一個編導小姐姐,并且事兒賊多。
當時,節目組還沒人知道,這金主爸爸安的是這份心。
還以為是人慧眼識珠。
全節目組上下都歡欣沸騰了一段時間。
直到那個編導小姐姐被那位張先生擾得不堪其煩辭職,這件事才浮出水面。
小姐姐跑了,合同又簽了。
那個不學無的富二代小開,憋著一肚子惡氣,就灑在了節目組上。
但凡開會,必定到場,然后一開口就是指點江山。
那些荒唐又不靠譜的意見,隨口一句話都是“這樣才能利益最大化”。
有好幾次把脾氣很好的導演氣得面發青,但拿錢的就是大爺,面子上還要和和氣氣的。
不僅導演,這檔節目的制作團隊,大多數都是將信念信仰看得比利益重要的人,不然不會跟著來做這檔沒什麼油水的節目。
他們也早對這位金主爸爸不滿。
但導演都忍氣吞聲,他們也只能憋著。
但都沒想到,宋折意這個編外人員,平時都安安靜靜溫溫的,好像一點脾氣都沒有,沒想到敢直接質問投資人。
對,對這位張先生來說,只要不附和他的話的問話,都是質問。
聽了宋折意的話,那位張先生鼻孔朝天地輕哼了聲,不屑地說:
“還能怎麼說,當然給他分析了一通上這個節目對他有什麼好啊,沒想到這老頭油鹽不進,直接把人趕了出去。”
在座人聽到他這麼說,面面相覷,各異的表,都傳達了一個意思“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宋折意也蹙了眉。
知道外公將瓷這門手藝看得很重,那是一種文化的傳承。他至今沒有收徒,也只有一個原因。
是覺得他們不是真的熱瓷這門傳統藝的。
但被這位張先生三言兩語就將他的信仰,拉到了市儈的角度。
宮老先生只是將人轟出去,沒用那實木拐杖打人都算是輕的了。
這場會,開到傍晚才結束。
因為那位張先生在,這次會議幾乎算是開了個無效會議,毫無進展,反而冒出了越來越多的問題。
導演的什麼方案,他都能杠上兩句。
最后導演氣得直接甩手走人了。
那張先生還笑瞇瞇地掃了眼會議室的工作人員們,吊兒郎當地說:“既然你們導演都走了,你們也就散了吧。”
回到家,宋折意本沒什麼胃口,被那張先生氣得有些胃痛,翻了胃藥出來吃后,就坐在沙發上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
陸玨打了視頻電話來。
知道陸玨也很累,不想將工作上的負能量傳遞給他,竭力挽起個明的笑容,才接起了視頻。
陸玨第一眼看到,就說:“兔子老師,你不開心嗎?”
霎時,宋折意就像是被破的氣球,蔫了。
“是啊,不開心。”
“怎麼了?”
“沒什麼吧,就是工作上遇到一些煩心事而已。”吸了吸鼻子,小聲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陸玨看出宋折意不太想說,也自覺沒再問下去:“不太清楚,但是生日之前肯定趕回來。”
“好久啊。”
宋折意調整了姿勢,趴在了沙發上,雙翹起,一晃一晃的,兩條又白又長的晃得人眼暈。
陸玨微瞇了下眼,低沉著聲音問:“想我了?”
“嗯,想。”
宋折意誠實地承認,這些天陸玨不在,睡得反而沒那麼踏實了,做夢夢里也全是他。
也知道是什麼時候,就習慣了他的存在。
他不在,一顆心反而變得空落落的。
又聊了一個小時,陸玨一直逗開心,最后心中的烏云終于散開了。
直到看到kavin從陸玨后走過,還揮手給sayhi,宋折意才后知后覺意識到陸玨在公眾場合,他應該還在忙,于是才趕忙掛了視頻。
聊完后,終于覺得有些了,想去沖杯牛來喝,門鈴就響了。
宋折意打開門,一個外賣小哥站在門外,將一個包裝的餐盒遞給:“小姐,這是一位陸先生給你定的晚餐,請你慢用。”
那是和陸玨常去吃的一家私房菜菜館的食。
一碗魚片粥,還有幾疊的小菜。
宋折意拍了照片發給陸玨:【你怎麼知道我沒吃晚飯】
陸玨秒回:【你那麼不開心,怎麼吃得下,現在開心了,應該也有胃口吃一些了吧】
宋折意突然有點鼻酸。
陸玨太好了,好得有時候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哭泣.jpg】
【老公,我你】
宋折意忍著恥,發了這句話,覺到了,陸玨特別喜歡這麼他。
陸玨:【兔子老師,我再次警告你,不要撥我】
隔著遙遠的大洋,宋折意膽子也了,咬著瓣淺笑著打字:【撥了又怎麼樣啊】
陸玨沒有回,直接一個視頻電話彈了過來。
宋折意掛了。
然后回他:【我好哦~先吃飯~】
陸玨發了一個一只狐貍抱著兔子打屁屁的表包過來。
陸玨:【你等著】
宋折意吃得飽飽的,休息了下,去泡了個澡出來,又看了會兒書,時間差不多都快十一點了。
沒有陸玨在的時候,宋折意的睡眠時間都很規律健康。
沒有重要的事,十一點左右準時睡覺。
睡覺之前,打開微信看了一眼。
發現加之后,幾乎一直很安靜的電視臺工作群,今天異常熱鬧。
因為平時太忙了,沒人有力氣在工作之余閑聊。
宋折意點開。
就趕上導演在激直播罵人。
不僅罵那張先生,還罵自己。
【那姓張的到底是什麼品種的傻x,有兩個錢就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了】
【草!!我當時肯定是被屎糊了腦子吧,看他調和我們節目都不搭,竟然讓他投資了】
【現在自食惡果了】
宋折意微蹙眉。
導演一個很有素養的知識分子,都被出臟話了,可想而知多生氣。
有人弱弱安導演:【林姐姐,這也不能怪你,畢竟我們這個小破節目,也找不到其他的贊助了】
導演四十多歲,進電視臺之前曾在大學里當老師,之前也拍過其他的“投資人喜歡”的綜藝,績都不俗。
電視臺的人都“林姐姐”。
【對啊,林姐姐,就為了節目,忍一忍吧】
導演:【我他媽忍不了了,你們都看到姓張的傻樣了嗎,什麼“國畫”單元要找大妹子來演侍,我估計這種草包的腦子里只有了吧】
導演:【之前提議做“瓷”單元的時候,我提到宮甑繁老先生的時候,他說他認識,他去找人,當時我就不該答應的,現在把人都得罪了】
導演:【你們不知道今天開完會后,我專門去找了宮老先生賠罪,但老先生聽說我是電視臺的,本門都不給我開,說他配不上我們節目,讓另請高就】
【不知道那個傻x到底說了什麼得罪人的話,把人氣這樣,等兩天等人氣消了,我再去登門拜訪一下】
導演:【如果這個姓張的在,我們節目早晚要被毀了,要想辦法將他踢出去才行】
這一句話得到了大家的共鳴!
【贊】
【對,看他對歷史一竅不通,還要指手畫腳的樣子,我就來氣】
【+1】
【我想起了上次他問我漢武帝是那個朝代的?這個問題小學生應該都知道吧!】
在群激憤里,一個人弱弱地說了句大實話:【林姐姐,我也贊踢出他,但是合同不是簽了嗎,如果毀約,違約金應該都不吧】
導演妙答:【百分之二十】
顯然是有備而來。
【那就是四十萬啊,我們本來就資金張,還倒錢,林姐姐三思】
詭異的沉默。
是來自窮節目組的心酸。
節目拍攝資金都快拿不出來了,面臨著停拍的風險,更何況四十萬的違約金。
那位張先生百般刁難,說不定就安的是這個心。
那人反應過來后:【振臂高呼.jpg】
【沒事,林姐姐別喪氣,那就找個更厲害的金主爸爸】
再沒有人回過他。
如果贊助那麼好找,他們怎麼可能病急投醫,不挑食地找到那個姓張的。
群里倏然安靜了。
好久都沒有一條消息。
哪怕隔著屏幕,宋折意似乎都能覺到群里人出的悲涼之氣。
宋折意蹙著眉,將今晚群里的消息又再看了一遍。
也參加了這幾次會議,知道如今的況真的不容樂觀。
對這檔節目抱了很大的期待,希它能科普宣揚我國漸漸流失的傳統文化。
不想看到它還沒開始就夭折了。
想為這檔節目做點什麼。
宋折意想了會兒,打開了導演的微信。
z.y:【林導,你還要去拜訪宮老先生嗎】
導演應該忙的,隔了好一會兒才回復。
【是啊】
【宮老先生在瓷界有名的,我也看過他的作品,真的很有底蘊,尤其是上次他做的那個“春山綠景”的瓷瓶,我看到時簡直驚為天人】
【我想不出比他更好更適合的人選了】
宋折意看了導演夸自家外公的話,笑了笑。
打心里為外公而自豪。
好像他這麼多年的堅持,終于聽到了回聲。
z.y:【導演,你最近這麼忙,還是我去登門拜訪宮老先生,試試勸說他,你看行不行】
導演:【你去?】
z.y:【嗯,你看可以嗎】
然后,宋折意就看到對話框的上方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中”,這麼持續了兩三分鐘
導演:【小宋啊,姐給你代句實話,宮老先生做瓷是很厲害,但是脾氣也厲害的】
宋折意輕笑了聲,沒想到外公這麼聲名在外了。
導演:【我怕他說了什麼話不太中聽,你一個弱的小姑娘,怕承不了】
宋折意心里有些暖。
是導演帶進節目組的,導演一直也把當一個后輩在關照,這算是第一次步正式的職場,之前一直聽人說職場上多的勾心斗角利益紛爭。
但是因為導演,從來沒經歷過。
為此,很謝。
z.y:【沒事的,我扛罵】
z.y:【我其實小時候也學過一段時間的瓷,早就耳聞過了宮老先生的聲名,所以想在瓷單元上,看到宮老先生對瓷這一行的介紹】
z.y:【而且,我覺得宮老先生雖然脾氣怪,但是我只要態度好,他應該也不會隨便為難人吧】
聽說宋折意也學過瓷,導演微微有些驚訝。
不過最后還是答應了,然后還轉了一千的紅包給宋折意。
導演:【小宋,那就辛苦你了,這些錢你拿著,上門拜訪不能空手去】
原本宋折意想要推辭的,但聽導演這麼說,也就收下了。
轉頭,就將這一千的紅包轉發給了宮老先生。
翌日,宋折意被電話鈴聲醒。
是宮老先生打來的。
迷迷糊糊地接了起來,聽到聲音,老爺子愣了下,輕言細語地說:“意意,還沒醒啊,那外公等下打過來。”
宋折意了眼睛,撇了眼墻上的時鐘,已經早上八點了。
這對六點就開始在院子里練五禽戲的老年人來說,已經很晚了。
“不用。”
宋折意忙住宮老先生,打了個哈欠后,起拉開了窗簾。
清晨暖而不熾熱的照進來,落在上時,覺自己的瞌睡蟲也跑了。
“外公,你看到我昨晚給你的轉賬了嗎?”
宋折意邊說邊朝著客廳里走去。
“就是看到了才來問你。”
宮老先生的聲音聽起來洪亮有力,似乎神頭不錯。
宋折意:“就是給你的……”
想了一下,不確定地說,“禮?”
“什麼禮?”
將事說了一遍后,宮老先生那頭沉默了,宋折意有些張:“外公,之前我拍漢服單元的時候,你不是也說很期待這檔欄目嗎。”
“如今你可以用你的學識和見聞,更好地向大眾介紹瓷的起端來源以及歷史,讓所有人都為我們的源遠流長的文化而自信驕傲,這不是更有就的一件事麼?”
宮老先生嘆息了聲,聲音有些嚴肅。
“意意,你這番話確實很打我,也是我這一生想要為之斗的目標。”
“我知道在電視臺上傳播出去的影響力會比我默默地做瓷大得多。”
“但是——上次那人說他是這檔國風節目的投資人,言里言外都是對這些傳統文化的低視,這種人眼里只有錢,沒有文化,我不信如果節目組里這種人掌握了絕對話語權,會呈現出什麼好的節目來。”
宋折意沉默了。
知道宮老先生說得對。
這也是節目組現在面對的最大的危機和抉擇。
“意意,不是外公冷漠,如果做出來的節目,要被資本裹挾,做出的品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我寧愿寧缺毋濫。”
“傳統文化本就不安,不容那些外行人再來抹黑了。”
這還是宮老先生第一次拒絕。
掛了電話后,宋折意心非常沉重。
不是因為宮老先生的拒絕,而是有種悲哀。
因為這個張先生,再次讓清晰地意識到,其實文化的沒落。
張先生只是一個符號,代表了如今時代的一大批人。
而那些歷史長河里漂流多年的文化,最終是要永遠沉深深的河水之下,還是被沖往哪個方向。
沒人知道。
下午還有一個會,宋折意提前了一個多小時去了電視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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