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祿把補湯放在桌子上。
青花瓷的碗上面還有個秀麗至極的蓋子,旁邊放著一柄銀的湯匙。
淑妃這些天不說日日,也隔三岔五送點吃食補品,有時候是點心,有時候是甜湯。
周寧琛嗜甜,這些是挑著他吃的送。
但周寧琛基本不吃,有時理奏章,看的頭昏眼花,才會吃幾口。
淑妃也算蘭心蕙質,做的東西味道好。
若是平常頭痛發作,周寧琛會吃,可他現在正在氣頭上,他手一拂,一碗羹湯連著桌邊的擺的整齊的一摞奏章全落在地上。
青瓷碗碎了一地,湯匙在地上滾了兩圈,滾到了周寧琛的腳邊。
湯灑在奏章上,把上面的字都洇了。
福祿跪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周寧琛聲音冰冷:“打掃干凈。”
門外,能聽見瓷碎裂的聲音,宮看淑妃娘娘的臉,但蘇雪檸神如常,道:“走吧。”
小宮咬咬牙,“娘娘。”那碗湯可燉了一上午呢。
蘇雪檸道:“已經送過來,心意到了就行,喝不喝是皇上的事,走吧。”
不走能怎麼樣,頂著怒火進去,上趕著當出氣筒?
蘇雪檸輕笑,能讓皇上怒摔東西的人,也就那一位。
估計還沒找到呢,沒找到最好,沒找到就有機會。
雪還在下,蘇雪檸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里,頭上簪著的玉釵墜下的珍珠流蘇隨著步伐一晃一晃。
等到了毓秀宮,把斗篷了,遞給了宮。
小宮憤憤不平,“皇上也太過分了,您燉了一下午的湯,說扔就扔……這要傳到別的宮里,指不定多人看笑話。”
蘇雪檸道:“吃食而已,扔就扔吧。”
蘇雪檸可沒真當自己是寵妃。
說來也可笑,有寵妃之名,卻無寵妃之實。
周寧琛隔幾日就在毓秀宮留宿,蘇雪檸都是宿在殿外的榻上。
在外人眼里,可是唯一得過寵的嬪妃。
小宮道:“娘娘好沒得到,倒是招了不嫉恨。”
蘇雪檸眉頭輕蹙:“慎言,怎麼沒有好。”
看著富麗堂皇的宮殿,指了指的擺件,道:“這些不全是皇上賞的嗎,拿我當擋箭牌也好,靶子也好,蘇家得到的好是實實在在的,這就夠了。”
“蘇家又不缺這些,也不是多好的東西,好的全都留給……”
蘇雪檸淡淡掃過去,小宮閉了。
“皇上賞什麼,謝恩就行了,你若再多,就滾回去。”蘇雪檸小腹,“珍寶奇玩都是外之,當務之急是懷個孩子。”
太后催促,后宮妃嬪怪氣地打趣,可一個人怎麼懷孩子。
蘇雪檸慢慢籌劃,也不求得到皇上的真心,時不時就往書房太和殿送東西,也做到進退有度不爭不搶,太后都說有皇后風范。
蘇雪檸明白別人說什麼不重要,周寧琛說的才重要。
可是周寧琛惦記著徐薇,做什麼都是徒勞,更別提要個孩子了。
蘇雪檸更怕哪天皇上突然臨幸,結果賞了一碗避子湯,那真的什麼都沒了。
就算把藥倒掉,瞞過前三個月,蘇雪檸也不敢保證皇上一定要這個孩子。
蘇雪檸按按眉心,“罷了,再讓廚房燉一碗甜湯,給送過去。”
周寧琛這次喝了,銀耳雪梨湯滋味清淡,清甜爽口,喝完,他覺得好多了。
福祿小心翼翼地問:“皇上,可還要派人再去……”
周寧琛道:“不必。”
興許馬上就找到了,天之從云端跌泥潭,薇肯定過不慣這種生活,在外面疼了累了,就知道回來了。
周寧琛不好大張旗鼓讓人去找,若百姓知道他接徐家進宮,彈劾的折子不了。
找人就給楚淮吧,楚淮找不到,別人未見得能行。
周寧琛給楚淮寫了封信,讓人連夜送往西北,他希下次得到的是好消息。
————————
玉溪山上的雪化了。
半個月的時間,菜園子菜長了手掌高,因為曬不著太,葉子有些發黃,不過蘿卜土豆倒是長得水靈靈的。
菜給村民送點,當初村民們給他們換菜,顧妙送的也不多,一捆白菜兩蘿卜,他們又回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廚房一下就堆滿了。
夏末曬得豆角干,腌的黃瓜條,大顆大顆的酸菜,還有黃澄澄的柿餅子。
徐燕舟就曾在枝頭摘過一顆柿子,只是顧妙當初沒吃。
顧妙把柿餅子和酸菜拿出來。
柿餅子當零,酸菜燉著吃,顧妙又從柜子里拿出一袋黃豆,徐燕舟順手就接了過去。
“你先給我,用不了這麼多。”顧妙往盆里倒了十斤多豆子,“先給泡一泡,明天咱們磨豆腐吃。”
徐薇腳好的差不多了,連子都不用拄,又能給顧妙幫忙了,“嫂子,要磨豆腐?”
徐薇自然是吃過豆腐的,將軍府的廚子能把豆腐切細。德寺的素齋就是豆腐做的,出了名的好吃。
顧妙點點頭,“對,試試,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來。”
點豆腐要用鹽鹵,顧妙也不知道鹽湖中的的水行不行,反正做得出來就吃豆腐,做不出來喝豆漿。
顧妙是經過深思慮才想做豆腐的,這個天氣做多也不容易壞,放在外面一晚上就是凍豆腐,曬一曬是豆干,豆腐多好吃呀,豆子還便宜。
就算做不出來,一人一碗豆漿,也不浪費。
豆子泡一晚上,把泡好的豆子帶到村頭的磨盤那兒,劉偉湛已經主地站在那里等著磨豆子了。
劉偉湛了手,他磨過麥子玉米,還過稻殼,不差豆子。
但劉偉湛萬萬沒想到,就磨豆子的活,還有人跟他搶。
不提那群不懂事的親兵,就連徐燕舟楚淮都站在這兒等著磨豆子。
顧妙抬起頭道:“用不著這麼多人,該干嘛干嘛去,平時誰推磨?”
陳剛要往前站了一步,背后突然多了好幾束目,他道:“……這幾天沒人推磨,天冷,一人推一會兒吧。”
顧妙無所謂誰推,只要把豆漿磨出來就行。
泡的鼓脹的黃豆從孔里放進去,石磨,把黃豆出泛白的豆,豆順著勾一滴一滴地落到桶里。
顧妙在旁邊都可以聞到豆子的清香。
等豆漿濾出豆渣,再煮開,點上鹵水,如果功的話,豆漿會凝小塊小塊的豆腐花,再用模上幾個時辰,豆腐就做好了。
有菜的時候也不饞豆腐,現在各家各戶都沒菜,能吃到豆腐,也好的。
顧妙想等豆腐做出來,家家都做豆腐吃,還有這麼多人趕著磨豆漿,做豆腐還不快。
十斤豆子磨了兩桶豆漿出來,顧妙用干凈的細棉布把豆漿濾兩遍,再往溫和細膩的豆漿里倒了水,等用大火把豆漿熬煮開。
煮好的豆漿慢慢放涼,然后一點一點加鹵水,隨著勺子慢慢推,豆漿一點點凝豆花。
徐薇看的目瞪口呆,這就像煮鹽時鹽水里面慢慢出鹽一樣,豆漿里竟然出現豆花,也太神奇了。
顧妙從沒做過這個,竟然真的了。
豆花包在紗布里,把漿水濾出去,最后用一塊大石頭上,顧妙手,這就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徐薇:“一定好吃,怎麼可能不好吃!”
徐燕南也使勁點頭,他已經無師自通了豆腐做法,煲湯燉,只要是嫂子做的,肯定好吃。
什麼東西和放在一塊,都好吃。
徐燕南吞吞口水,“嫂子,咱們什麼時候吃豆腐啊?”
吃豆腐不急,要等型再說,顧妙在心里算了筆賬,做水豆腐,十斤豆子能做二三十斤豆腐出來,吃豆腐比燉豆粒蒸豆飯好吃。
顧妙徐燕南的頭,“出來就能吃。”
做豆腐花樣多,煎炸蒸燉,怎麼吃都行。
顧妙第一次做豆腐,做的并不好,出來的豆腐有點散,放進鍋里,連一塊完整的都看不見。
五花燉豆腐的樣子雖然不好看,卻是好吃的。
豆腐碎小塊,特別味,一小口吃到里,口即化。
徐薇嘗了一口就去給他們盛飯了,一人一碗飯一勺菜。
劉偉湛指明了要豆腐。
吃傷心,吃豆腐好,至數不出有多塊。
徐薇就全給盛了豆腐。
劉偉湛頓了頓,也不用這麼實在,“還是來兩塊吧。”
等到楚淮來盛飯,劉偉湛又看著,果然,徐薇多盛了一勺菜,那個碗都要盛不下了。
吃完飯劉偉湛就去找徐燕舟了,“盛飯得換個人,你妹妹總向著楚淮。”
怎麼能這樣,在軍營里打飯的人都沒這麼偏心。
也怪軍營里吃的不好,炒白菜,一點油水都沒有,誰在乎多一口一口。
到了這兒,劉偉湛才知道還能吃的這樣好。
徐燕舟道:“你們不一樣。”
劉偉湛是抓上來的,楚淮是自愿來的,楚淮可以吃飽,劉偉湛不行。
劉偉湛:“怎麼不一樣了,再說了,我可沒跟你們手。”而且也沒把徐薇抓走。。
就因為被徐薇看上了,就能多吃點,那他也……
徐燕舟沒說哪里不一樣,“給楚淮多又沒了你的,有什麼不滿意的。對了,明天隨我去趟云城。”
劉偉湛去隴西這麼長時間,也該回來了。
馬上十二月,西北風雪大,冬天并不好過,往年這個時候,徐燕舟會讓人在城墻下搭棚施粥。
讓劉偉湛出面,請城守開糧倉,煮粥布施。
然后每家送一斤炭,雖然不多,但是份心意。
徐燕舟說了做什麼,劉偉湛沒什麼意見,為了百姓好,施粥就施粥。
他好奇別的,“你就不怕我跑了?”
徐燕舟道:“我去,我夫人也去,還有楚淮,我們都去。”
劉偉湛想了想,這幾個他一個都打不過,徐燕舟楚淮就不說了,顧妙力氣好大。
劉偉湛又問:“給百姓施粥,軍營怎麼辦?”
糧草得省著吃,不然打仗的時候就吃不飽,士兵還得練,苦的很。
徐燕舟最清楚軍營里什麼樣,當初他就是這麼過來的。
徐燕舟深吸一口氣,“……這件事你應該寫奏章呈給皇上,而不是問我。”
他不是大將軍了,以前軍餉不夠,他可以自掏腰包給朝廷養兵養馬,現在已經不是了。
道理劉偉湛都懂,但是徐家吃的好好啊,要是三萬士兵是徐燕舟的兵就好了,就可以吃的一樣好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劉偉湛差點給自己一掌,真是大逆不道。
沒有戰事,朝廷撥的軍餉得可憐,劉偉湛嘆了口氣,如今徐燕舟愿意管云城已經是萬幸了。
徐燕舟回到屋里,手抱住顧妙。
顧妙環住徐燕舟的腰,問:“怎麼啦?”
徐燕舟就是有點不好,他道:“明天去云城,看看能不能找到蛛馬跡。”
當日大戰,徐燕舟斬殺突厥將領數十人,突厥潰不軍,大楚士氣大漲。
徐燕舟派心腹往北查探,那邊多是沙漠,地形多變。
徐燕舟做夢都想把突厥趕回去,讓邊境再無戰爭。
探子回來,清了敵,徐燕舟同手下將領幾經商議,才決定追殺。
往北幾十里的黃沙飛煙,是條不歸路。
流沙,埋伏,一干下屬死的死傷的傷,徐燕舟口肩膀各種一箭,手下拼死掩護他才逃回來。
徐燕舟笑了笑,“要是能找到,最好不過。”
顧妙拍拍徐燕舟,“對,找到最好,找不到我們就慢慢找。”最苦的日子都過過來了,不怕什麼。
次日,幾人喬裝打扮,跟著劉偉湛回到將軍府。
劉偉湛帶著他們去了書房,“里面的東西,扔的扔燒的燒,就銀槍和劍沒丟。”
他有點心虛,“若是早知道你……”
早知道徐燕舟回來,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
以前書房有徐燕舟的書信,現在想找都找不回來。
顧妙看了看書房,里面真的沒有徐燕舟的痕跡。
那只能去軍營了。
徐燕舟四看了看,倒也沒太失。
徐燕舟問:“這些日子,朝廷可有人加進爵?”
整垮他,勢必想得到好,還有什麼比耀門楣更大的好。
劉偉湛吞了吞口水,“我離京上任,也不是特別清楚……就知道一個。”
徐燕舟挑了挑眉。
劉偉湛道:“我。”
徐燕舟重傷流放,然后皇上就任命他為懷化大將軍,四品到三品,頂了徐燕舟的職,住了徐燕舟的將軍府,還把徐燕舟用過的東西全扔了……
不僅加進爵,還耀武揚威。
但劉偉湛發誓,他真的沒有起過害徐燕舟的心思,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劉偉湛道:“你可一定要相信我!”
作者有話要說:劉偉湛:我完了,啊啊啊皇上你鯊我!
劉偉湛:害怕.j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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