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傅白背靠樟樹,所坐的是一截圓滾滾的老樹干,他一條曲著,一條抵在對面樹上,上放著一本半舊的書籍,聽到有腳步聲靠近朝他,漫不經心地抬起眼。
李青梨看看他,再看看竹林,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傅白烏黑的眸子一錯不錯地看著眼前的姑娘,上挑的眼尾鋒芒盡顯,角一彎,笑笑,坦然且坦誠地道:“沒記錯的話,應該在你和你侄來之前的半小時左右。”
李青梨眼睛瞪得老大,“那我和三丫說話你豈不是全聽到了?”
傅白略帶歉意地微微一笑,“我聽你和你侄說的那麼起勁,我倒是不太好意思打擾。對了,上回忘記告訴你,蘇茵出事那天我沒去縣里,你和劉玉欣說話的時候我正在睡覺,模模糊糊聽到了幾句……”
李青梨子往后仰,目中除了警惕,還有兇:“你跟我說這些是想干嘛?我可告訴你,我可有五個親哥哥,十個侄子侄,堂哥二十來個,表兄弟姐妹二十個,表侄子侄四五十個,加起來一百多號人,你說話之前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啊!”
傅白仿佛沒聽懂話中的威脅,目溫和,用清凌凌的嗓音慢條斯理地說道:“不是你說,多個朋友多條路……”
頓了一下,反問道:“我只是覺得朋友之間,坦誠不是必須的麼?難不你上次說做朋友的話只是客套,實際上……”
李青梨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因為繼承了刁婆子優秀的變臉基因,秒從兇神惡煞反派臉換春風化雨摯友臉,親親切切地道:“沒有客套!我們就是朋友!能有你這麼優秀的知青朋友,是我的榮幸。”
傅白不知道想到什麼,輕笑出聲。
兩人話沒說完,知青大院里突然傳出爭吵聲,李青梨豎起耳朵,聽出其中有劉玉欣的聲音,當即小跑著往知青宿舍而去。
“……事到如今還讓我舉薦你上工農兵大學?梁磊,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
李青梨到達知青大院,見到的就是劉玉欣和梁磊兩人在灶房里對峙著,劉玉欣眼鏡歪了都顧不上,眼淚在眼里瘋狂打轉。
梁磊見院子里站了一堆人來看熱鬧,目閃爍,表現得好像很無奈一樣:“玉欣,你家里出了事心不好我能理解,但是你也不能胡說八道啊,我不過你找你借本書,怎麼扯到工農兵大學上去了?”
擺擺手就要走:“算了,我一個大男人,不跟你計較這些。”
李青梨沖上去狠狠撞了下梁磊的胳膊,挽住劉玉欣的手,笑嘻嘻地道:“劉老師還能心不好?劉老師,我可聽我三堂哥說了,縣里已經正式定下工農兵大學名單,其中就有你!你只要再做一次正式檢,填一份正式表格,不用多久就能去大學報名啦!天底下還有比這更高興的事嘛?”
此話一出,全院皆驚。
知青中齊肩長頭發一不,著大紅圓點布拉吉,套白尼龍,穿細帶涼鞋的唐雅抱著胳膊靠在墻上,看看劉玉欣再看看梁磊,滿眼的興味。
王靜云第一個沖過去挽住劉玉欣的胳膊,激道:“真的嗎玉欣?那真要好好恭喜你了!”
劉玉欣想笑卻笑不出來,李青梨便幫說:“當然是真的,其實二哥出事不過是烏龍一場,上大學的事自然是板上釘釘沒的跑了。”
王靜云高興地摟住劉玉欣又蹦又跳,“太好了玉欣!我實在太為你高興了!”
梁磊背對著劉玉欣,卻仿佛被雷劈的失了魂一樣,眼神渙散,臉青白加,難看至極,子都晃了兩下。
李青梨對著梁磊的背影,語氣欠欠的:“所以說有些東西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心積慮也是白用功!”
梁磊拳頭越越,突然如同惡轉,目像是要吃人,“劉玉欣,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在騙我?!”
劉玉欣反應慢半拍,神更加凄然,還夾雜著嘲諷,“是我騙你?還是你騙了我?和你的所作所為相比,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梁磊眼睛驀地睜大,一瞬間仿佛想明白了什麼,然后臉越來越白,越來越難看,卻還是目閃爍,蒼白地反駁:“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劉玉欣剛要說話,見頭纏著繃帶,臉蒼白的蘇茵也過來了,就在灶房門口站,目奇異地著看他們,掀輕笑:“你不知道,要不要我當著大家伙的面說給你聽?”
劉玉欣的目太有指向,梁磊不由回頭,這一眼剛好看到對上蘇茵的目,口的那氣突然就泄了,最后他一個字沒說,形容狼狽地從人群中穿過去,離開了大院。
李青梨看著梁磊狼狽的背影,一本正經的評價:“看他倉惶逃跑的樣子,好像一條狗啊!”
院子里其他人不知道來龍去脈,就聽李青梨罵得這麼難聽,有些不太看得過去,只有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的傅白掀了掀,無聲笑了一下。
劉玉欣怔怔的盯著知青大院門口,眼淚毫無預兆掉了下來。
李青梨沒好氣道:“為了一個狗東西掉眼淚,浪費!”
王靜云看看劉玉欣再看看李青梨,不著頭腦,“到底怎麼了這是?多好的日子,你怎麼還哭了呢?”
待人群散了,蘇茵走上前來,本就長了一張我見猶憐的臉,現在多幾分病態,弱得不行,聲音就更輕糯了:“玉欣,你和梁大哥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劉玉欣撇過臉去,“小茵,這事我不想再提了。”
蘇茵表有些傷,“我還以為我們之間親如姐妹,可以無話不談的。”
劉玉欣看著又有些不忍,“小茵……總之,梁磊不是個好東西,你千萬別被他騙了!”
蘇茵說話的時候李青梨就拿眼打量,瞧胳膊細細瘦瘦的,下尖的能死人,尤其是小說里反復提及的盈盈一握的小細腰,這一把下去還不全是骨頭?這麼弱,五哥到底喜歡什麼?
當然,畢竟人家是主角,雖然四肢瘦,哎,但人家就是高屁翹,就是有料!
蘇茵注意到李青梨的目,斜睨一眼,道:“管好你家三丫!”
說完就拉住劉玉欣的胳膊就往宿舍走,“玉欣,靜云姐,咱們回屋里說話。”
明晃晃被排斥在外的李青梨:嘿!我這暴脾氣!
人家明顯不待見李青梨,也不會厚著臉皮往前湊,更何況這人還是天然的對頭,主角蘇茵,就更沒興趣。
李青梨很不爽地離開大院,結果冤家路窄,出了院子又遇上黃廣玲。
黃廣玲原本就臉不好,見到那眼神就跟要生吞活剝一樣,李青梨從邊徑直走過的時候,聽到一聲無的冷笑聲。
李青梨懶得理,由自己從中作梗,黃廣玲做他們大隊老師的資格差不多已經被剝奪,所以李青梨已經決定就此和黃廣玲恩怨兩消,要不是這次黃廣玲作妖找三丫日記本,沒有竹林被辱這一出。
總的來說,一切黃廣玲自找的,值得!
從知青宿舍往自家走,路上李青梨在琢磨這小說的事,這蘇茵頭都撞了,五哥退伍回鄉的日子還遠嗎?
一旦五哥回家,《七零年代寵》的劇正式拉開,因為蘇茵有上一世的記憶,肯定對的爹娘哥嫂侄子侄以及都有偏見,如果最終蘇茵和五哥走到一起,那、爹娘、哥嫂,侄子侄跟五哥的關系還會如小說寫的那樣,最終走向破裂嗎?
答案是很有可能,畢竟枕頭風的威力不是吹的,小說里五哥對蘇茵那是有求必應,千依百順,蘇茵讓他跳湖就跳湖,讓他殺人就殺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腦那麼簡單,合理懷疑自己五哥腦子被人了。
雖然和哥嫂侄子侄們關系不是特別特被親近,可家人就是家人,濃于水,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家四分五裂,也不能看著除了五哥其余幾個哥哥都下場凄慘!再說他們李家秉承的家訓是什麼?就是對咱們可能各懷心思,但是對外絕對是團結一致,重拳出擊的,沒事的時候大家吵鬧打架都沒問題,可要是真遇到事,肯定是要站在同一戰線的。
再者說了,就算以后嫁人了,那也得倚仗爹娘和幾個哥哥給撐腰,要是幾個哥哥自己都混的那麼慘,誰還顧得上?
所以說到底,當然是希上頭五個哥哥能相融洽,并且日子越過越好,千萬不要像小說里寫的那樣,最后關系兄弟變仇人,誰也不愿意別人好。
話又說回來了,如果爹娘哥嫂侄子侄能改好,不是那麼的極品,那剩下的癥結不就在于蘇茵了嗎,如果蘇茵嫁不五哥,沒有人拱火,那家是不是就不會四分五裂了?
蘇茵有多了上一輩子的記憶,所以對他們李家人有偏見,可是對他們李家人來說,未來就是未來,沒發生,他們也沒做過傷害五哥的事,憑什麼要被蘇茵戴有眼睛對待?
雖然自從得知小說劇是真,就竭力勸說自己蘇茵是主角,惹不得,以后一定要離蘇茵以及五哥遠遠的,不要招惹他們,但是就這幾次和蘇茵的見面,就十分看不慣。
按照小說中所寫,蘇茵上一輩子有喜歡的人,所以拒絕五哥李的追求,后來歷經種種挫折背叛磨難,最后向蘇茵手愿意幫助的只有五哥,所以重來一輩子,蘇茵決定要和李好好過日子。
對此李青梨只有:“???”
怎麼地,五哥幫蘇茵半輩子還不夠,還要搭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蘇茵想和五哥過日子,也不問問沒有上輩子記憶的五哥愿不愿意?
在李青梨看來,蘇茵重生后決定和五哥李在一起,那是因為五哥嗎?不是!只是想找一個自己的人過日子,被寵的覺,說到底還不是只自己!五哥不過是過上圓滿幸福生活的工人而已!
蘇茵懷有心思故意接近五哥,這樣的,從開始就不單純,哪里就配得上五哥了?
李青梨越想越是義憤填膺,只是人家到底是主角,得罪的話輕則丟命重則上,要命!
所以蘇茵和五哥的事,到底要不要管呢?
這個問題李青梨到家了也沒想出個答案,索不想了,反正五哥人還沒回來,蘇茵再厲害暫時手也不到他們李家,攪不起什麼風浪。
李青梨到家李三丫已經上學去了,回屋就見三屜桌上放了幾張票子,數了數一共是一塊錢。
李青梨還算滿意,一是滿意李三丫的態度,很上道,主把錢全部上繳,這樣倒是不好太嚴罰三丫了。
二是滿意李二寶,老樣子最近確實稍微消停了一些,要知道以往放柜子里的零都會莫名其妙變,更何況是三屜桌上的東西?
夏天太出來得早,雖然早上發生了許多彩絕倫的故事,但其實時間還早。
李青梨拿著錢票從屋里出來,院子里只有李二嫂一人正坐在廚房檐下洗裳,李青梨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說道:“二嫂,早飯后我跟娘還有三哥一起去縣城看大舅,你不是要給二丫買布做裳嗎,你把錢和票給我,反正我也要去供銷社逛逛。”
李二嫂裳的速度慢下來,面難:“可是不湊巧,你甘二嫂急著用布票,我就先借給了……恐怕還得等幾天。”
李青梨就如同看到獵的獵鷹,原本懶散無神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這話放在從前信,因為認為二嫂是全家最老實的人,現在嘛,誰信誰是呆子!
李青梨笑瞇瞇地道:“二嫂,你多給點錢給我,我有辦法幫你弄到布票!都是一家人,你也不用太謝我。”
李二嫂笑意僵在臉上。
可惜李青梨聽不到李二嫂心的謾罵,揚著笑臉催促:“看二嫂你高興的,是不是都不知道怎麼好了吧?別傻愣著了,快回屋拿錢吧,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李二嫂:我高興個屁啊!可是還要裝作的樣子,好氣哦!
李二嫂在屋里磨磨蹭蹭拿錢,磨磨蹭蹭到門口,錢還沒捂熱,李青梨一把走。
數了數,就道:“二嫂,這點錢夠買什麼布料啊?最起碼還得加一倍吧。”
李二嫂捂,八字眉都嚇飛了,大驚失:“啥?還要加一倍?啥布料這麼貴啊!二丫就……天天干活到刮蹭,穿好裳遲早被刮破,那多心疼啊,我看裳能穿就行,沒必要那麼講究。”
李青梨早就在這等著等著呢,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過,心里這麼想,臉上笑容就更盛,“二嫂,瞧你這話說的,二丫都十四了,放在古代都能嫁人了,大姑娘了,做一件像樣的裳那不是應該的嘛。而且你看看二丫雙搶天天穿的那裳,上彎腰就腰肚臍眼,明明是長穿上卻快到膝蓋,上補丁比馬蜂窩還,穿出去人家問是不是沒爹沒娘沒人疼,這話我都聽不下去!也就二嫂你看慣了不心疼,反正我是真看不過眼。”
李青梨沒說假話,是真看不下去,時常擔憂二丫作太大服就崩開了。當然也有些舊裳可以改改給二丫穿,但二丫不是還有爹娘嘛,這種事當然爹娘先出頭,然后才到其他人,不然要爹娘干什麼?
李二嫂被這一頓夾木倉帶棒挖諷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臊的不行,到底臉皮功夫沒煉到家,皮子功夫又不出,只能灰溜溜回屋拿錢去了。
刁婆子跟挑著擔子的李老三從大隊的舂米房回來,見院子里氣氛有些奇怪,眼睛飛快轉了一圈,然后對李二嫂下達指示,道:“老三媳婦,你去菜園子里多摘點蔬菜,記得要漂亮點的,這是要送二丫大舅爺吃的。還有,豆角老的的都多摘一點,我大哥吃老的,的腌著吃下飯。”
原本頂著要哭不哭小媳婦臉的李二嫂放下苕帚,挎上菜籃子出去,李老三也回屋裝米去了,刁婆子這才拿著扇不不重拍在李青梨背上。
“好好的,又惹那個喪門星干啥,看拉著那一張臉,八字眉丑的,我看著就覺得今天準要倒霉,縣城我都不想去了!”
李青梨接過扇給刁婆子扇風,嘿嘿一笑:“娘,我就是看不慣言而無信的樣子,給二丫做新裳說了多遍了,說的好聽,臨到頭說布票借人了,說話跟放屁一樣。二哥不管,我可不慣著!”
刁婆子嘆口氣,“我跟你爹老了,以后你還得靠這幾個哥哥嫂嫂,你把幾個嫂子都得罪個遍,以后吹你哥哥枕頭風,看你咋辦?”
李青梨手中扇方向一轉,朝娘得瑟一笑,“以后誰靠誰還不一定呢!”
刁婆子咧笑,“我就稀罕我閨沒啥特別,就是特別自信的模樣,有我當年的風范!”
李青梨:“……娘你夸我還是罵我呢?”
母兩說了一會兒話,李三嫂從菜園子回來了,李老三騰出兩個稻籮,一個裝了十幾斤的新米,另一個裝了兩個香瓜和蔬菜,刁婆子又回屋拿出十三個蛋小心翼翼放米上,這些蛋都是最近才下的,天氣熱多的也存不到現在。
刁婆子想了想,又上李老三一起進了圈,捉一只摳一只屁,除了公全都流摳了個遍,最后終于挑選出十一只里面最瘦下蛋水平還不行的那一只,用稻稈纏住翅膀,然后往稻籮里一扔。
李青梨、李老三、李二嫂表那是震驚加不解,仿佛眼前的刁婆子不是刁婆子,而是鐵公長出來了。
刁婆子臉一黑,“看啥看,你們大舅過生,給他送一只老母補補不行啊?你們娘可不是啥小氣人!”
李青梨三人:這還是咱家把當親兒子養,親兒子當后兒子養的親娘嗎?
東西準備妥當,李老三挑著擔子,李青梨挽著刁婆子,母子三個戴著草帽出了門。
他們生產隊距離縣城并不近,李青梨他們先走一個多小時到公社,該他們運氣不錯,到了公社沒多久就遇上一輛公車,刁婆子雖然摳了點,但不是有福不會的人,豪爽地掏錢買票,母子三個終于坐上公車。
現在出門要證明,上招待所要證明,去哪里,辦什麼事都要證明,出來一趟很麻煩,加上刁婆子上了年紀,所以這些年極出門,上一次來縣城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李青梨則是懶,懶得出門,反正每次買裳買零都有李老三幫忙,李老三帶貨這方面還是靠譜的,這次李青梨出門那是帶著事的。
母兩都是許久沒來縣城,看到縣城的變化,眼睛都睜得大大的,生怕錯過什麼。
縣城這幾年確實發展的很不錯,貫通南北的長街,柏油馬路,百貨大樓,醫院,電影院,郵電局,招待所,照相館,商店,理發店……應有盡有。
不過刁大舅并不住在縣城最繁華的地方,而是老街后面的職工宿舍樓。
刁大舅原名刁宜春,比刁婆子大十來歲,原本也是地里刨食的,但是耐不住人家大兒子出息,靠自己混進縣化廠,最近又把老小弄進廠,雖然還只是臨時工,但那也是改頭換面,改變命運了!說出去誰不是羨慕的眼睛都紅了,眼淚都不爭氣的從角流出來了?
母子三個頂著烈日又走了近四五十分鐘,這才終于到了目的地,化廠職工宿舍樓的二樓。
刁婆子歡天喜地地敲開刁大舅家的門,看清開門的人,刁婆子的臉垮下來了,李青梨往里頭瞅一眼,臉也垮下來了,就連李老三都俊臉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