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禾后來倒也沒有打米寶。

　米寶這孩子十分謹慎,他要是想去傅爺爺那兒，一般來說不會被幾個知青看到。

　他甚至把被人發現后的借口都想了三四條，可謂是做好萬全準備。

　這種做法搞得宋禾都沒有理由教訓他。

　米寶雖是三個孩子中最小的,但卻是把當下的社會狀況了解得最徹的，很多宋禾不方便說的東西他都曉得。

　宋禾有時就覺他和大娃生錯了位置,米寶才應該當大哥的。

　自覺把問題解決了的宋禾將米寶拎回家后,帶著鑰匙和資料去到廣播站。

　是輕松了,另一邊的陸清淮卻一直沒找到機會和老師說這件事兒。

　傍晚，悉的歌聲響起,地里勞作的人們到了下工的時間。

　回去的路上,幾個人一塊走著。你說一句,我聊一句，陸清淮這個小輩也不好口。

　等回到家后,他還得忙著做飯。

　小破屋中的家務活都是他搞的，原先的三個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推拒不了,只能平日生活中自己多出一些糧食。

　就如宋禾一開始所猜想的那般,他們三人職位不低。

　他們沒有被下放到環境更加惡劣的農場或者大西北，甚至沒有人來拉他們去批判、讓他們上思想報告，生活自由還相對寬松。

　這就說明了他們本能量不小,或者上頭依舊有人。

　所以幾人并不缺錢票,反而是陸清淮三人比較缺。

　俞許一家的錢和房產全被收繳，甚至連部分服都沒保住。

　在出了事兒后，全靠陸清淮幾年來省吃儉用攢下的錢支撐著。經過一段時間的消耗,陸清淮也已經捉襟見肘,所以其他三人的幫助對他們來說就是及時雨。

　陸清淮平日負責做飯洗碗,他水平不錯,尋常食也能讓他做出別樣味道，讓老傅三人十分滿意。

　今日晚上，吃過晚飯后，幾人難得沒有各回各的房間休息，而是坐在院子中說話。

　已經干完活好一會兒的陸清淮有些著急。他既然答應了宋禾要在晚上跟老師說這件事兒，那就得在今天晚上說。

　這會兒沒機會提，等會兒老師到點回房間睡覺時那就更不能提了。

　老師心臟不好，睡眠質量不佳，他不愿意睡前去吵老師。

　終于，月上柳梢頭時，不知聊到什麼的幾人齊齊嘆口氣，開始起回房間。

　大概智力方面突出的人都會估算時間。

　陸清淮估著離老師睡覺時間還差十分鐘，于是跟著老師前后腳進了他房間。

　房間昏暗，唯有一束豆大點兒的燈。

　俞許納悶：“小淮有什麼事嗎？打從下工回來后，我就看你老是言又止的。”

　陸清淮點點頭，把宋禾的事說了，順帶把那張紙張拿出來。

　俞許驚詫：“這真是小妹寫的？才幾歲？”

　“宋禾說記憶力不錯。”陸清淮思考一下道：“應該就是明宇那樣的。”

　明宇是他師弟，記憶力超強。

　俞許戴上眼鏡，細細看了看。

　他嘆口氣道：“這姑娘平日確實機靈，要是真有興趣，明天讓晚上過來我可以教教。”

　俞許出事并非是學生舉報，他的學生都是好的，這次能下放到條件不錯的河西公社，全靠這些學生們走。

　要說他人生中的兩大興趣，一是數學，那麼二就是教書。

　下放后數學的興趣依舊能夠滿足，可教書卻不行。

　陸清淮更自學，學的過程中遇到不懂的地方才會問他，這讓俞許的傾訴得不到滿足，覺得十分無趣。

　有個小妹來不錯，那小孩確實聰明，眼睛滴溜溜的，一看腦子轉得就快。

　俞許心想教個幾年，沒準還真能教出什麼來。

　第二日。

　清晨，宋禾起床去廣播站時恰好上陸清淮來打水。

　他先出聲住宋禾：“早上好！”

　宋禾腳步一頓，立即回頭。

　驚喜道：“早上好，請問俞老師怎麼說？”

　陸清淮：“老師說沒問題，讓小妹晚上去我們那兒。”

　“是嗎，謝謝俞老師，也謝謝你。”

　宋禾當即出笑容道謝。

　惦記好幾年的問題終于解決，上班時的心都好了許多。

　早上上工后，兒園的門口又有小孩。

　可因為練主任答應給票證的原因，導致兒園的姑娘們開心得不行，票證還沒拿到手呢，已經在想該怎麼花了。

　甚至還想讓農忙多持續幾天，這種想法讓宋禾真是醉醉的。

　醒醒啊，昨兒你們還在抱怨門口小孩好難管呢，今兒怎麼就希這種日子長長久久了？

　反正除了宋禾外，其他幾人都番去看小孩。誰沒課就誰去，等票證拿到手后按照看護的時間分配。

　今天是周一，宋禾正在辦公室排班表，小柴突然走了進來。

　宋禾脊背直，就像是練主任看到害怕一樣，宋禾看到小柴也非常害怕。

　因為對練主任來說，宋禾就是事兒。

　而小柴對宋禾來說，跟麻煩沒有區別。

　小柴一進門就笑嘻嘻的，那笑容笑得宋禾害怕，一抖，皮疙瘩都起來。

　出哀怨的表，往椅背一靠：“小柴你別這樣，我害怕！有啥事你說吧，麻煩事就別說了。”

　“哎！”小柴嘖一聲，坐在宋禾對面：“你咋猜到我有事找你呢，這次還真不是麻煩事，是大好的事！”

　宋禾不信，自顧自提筆排班表。

　只要不接話，這活就落不到頭上。

　和練主任共事這麼多年，宋禾總算看清練主任是個什麼樣的領導。

　就是看不得下屬閑的領導！

　什麼公社宣傳報、公社兒普查、公社養豬調查、甚至是自己要給縣里的各種文件，時常都會拜托宋禾幫忙完。

　宋禾氣不過問原因，就一句話：能者多勞。

　這把宋禾氣個仰倒！

　要不是練主任給的實在是多，宋禾也不可能會一年又一年的幫做這些事。

　宋禾修繕宿舍時的磚瓦、玻璃都是練主任給的，時常還會塞一些票糧票給宋禾。

　拿人手的，每次只能熬夜點燈幫寫報告。宋禾敢保證要是穿回去，考公務員都能比別人順利不。

　給的多，任務也是真的難。宋禾這兩天要忙小妹的事兒，不想幫練主任做事。

　然而，小柴拍拍桌子道：“這次你別想躲，是縣里的任務，直接布置到兒園頭上的。”

　頗為激，湊近道：“縣里要響應這次的大串聯活，說是咱們雖然無法去首都，可也得為這次的大串聯歡呼！”

　宋禾筆頭一頓，抬眼問：“然后呢？”

　“然后讓你兒園準備大合唱啊，到時候去縣里演出！”

　小柴聽了都心澎湃，對這次的大串聯十分興趣。

　托著臉向往道：“唉，聽說坐火車是免費的，吃住也是免費的，還能上首都去呢！要是我有空，我也得去！”

　宋禾撇撇，心想你這麼大的人了，和一群十五六歲的孩子咋能玩到一起，沒準瞅你是大人，連車票都不給你免費呢。

　不過小柴說的大合唱是什麼意思？

　宋禾好奇問：“是單單咱們公社的兒園有，還是所有兒園都有？”

　小柴眉頭微皺，突然坐直，震驚的看著宋禾：“我的娘嘞，小禾你在想啥好事啊！咋有可能讓你一個兒園上去唱呢？”

　宋禾無奈：“那多個兒園嘛？你總得說清楚。”

　小柴的業務能力經常被練主任diss，不過練主任不是一個會開下屬的。

　照自己說，都將就用了這麼多年，那再用用也沒啥關系。反正公社的任務還能頂得住，萬一再把小柴調職了，招一個更蠢的來怎麼辦？

　小柴被問的一愣，思考片刻：“好像是平和縣的下屬公社和街道兒園。”

　宋禾又問：“那總共有幾個呢？要不要經歷淘汰？還是說組織了就能上？”

　小柴掰起手指頭：“六個公社，那就是六個兒園。街道嘛……”

　宋禾：“總共八個街道，那就是十四個隊伍。可是有兩個街道是沒有兒園的，那就是十二個。”

　說完，接著又道：“好了，接下來問題來了。這個合唱要經過幾淘汰賽？還是說不要淘汰賽？日期在什麼時候？地點定在哪里？所謂的公社兒園，單單指咱們河西大隊的兒園，還是整個公社的？如果是整個公社的，那麼就代表著公社還有一選拔對吧？”

　小柴徹底懵。

　“還有啊，到時候有評獎嗎？有領導嗎？是什麼級別的？合唱歌曲有無指定？”

　小柴語塞：“啊……這個，呃這個……”

　憋不出來了，只能眨眨眼睛，和宋禾大眼瞪小眼。

　突然，小柴站起，快速沖到門口，把門打開，做出邀請狀：“小禾！來，請去找練主任解答。”

　恕無能為力！

　說完，小柴頭也不回，馬不停蹄地快速逃走。

　宋禾：“……”

　都被氣笑！就知道小柴不是來通知消息的，大概率是來看笑話的！

　——

　夏日炎炎，兒園周圍種滿了樹，這讓兒園變難得的涼爽之地。

　樹多代表著知了也多，怎麼打都打不干凈，這會兒發出聒噪的聲音。但宋禾心靜，自然覺不到吵鬧。

　先把班表排完，又給大班的小孩們上了一節課，隨后帶著本子，往主任辦公室去。

　練秀安就知道宋禾得來。

　笑笑：“小柴沒跟你講清楚吧？這次電話不是接的，在旁邊聽個大概就匆匆忙忙去找你說去了，當時那頭電話還沒掛呢！”

　宋禾隨意拉個椅子坐下，翻開本子：“我就知道，一問三不知，指定是趕來笑我的。”

　“不過”又問道：“這個大合唱到底怎麼回事兒？”

　練秀安喝口水，嘆聲氣：“就那麼回事兒，說是為大串聯慶祝，咱們哪里知道那群人的想法。”

　靜默幾秒，放下搪瓷水杯坐在椅子上，慢悠悠道：“這次說是會有市里的人來，日期初步定在九月一號那天，還有一個來月呢。人的話，上頭說的是公社兒園，估計是怕麻煩大隊。”

　宋禾確定問一句：“那就是說不要淘汰，十二家兒園，就十二支隊伍？”

　練秀安點點頭，也不知道縣里搞些什麼主意。

　宋禾問清楚后回了兒園，跟幾位老師說了這件事兒。

　程萍好奇：“有沒有獎品？或者獎狀？”

　宋禾話頭一噎：“這，應該有吧？”

　汪小晴算了算：“小班學生指定是不能去的，可大班整整有48人，這些都可以上嗎？”

　其實們兒園小孩都可以湊出兩個合唱團了，那麼在兒園怎麼選拔也是一個問題？

　宋禾搖搖頭：“先看看其他公社的況，48個人也不是不行。”

　想當初高中班五十八個人都能合唱，演唱階梯架都快站不下。

　因為這件事，宋禾又得把之后兩個月兒園的課程改一改，聲樂課得改得多一些。

　傍晚，宋禾播完廣播下班回家。

　夕遍布天空，火紅的晚霞普通一幅瑰麗的畫卷。

　天空之景與鄉村之景結合的十分融洽，宋禾走在小路上，心無比放松。

　“小禾，小禾！”

　楚怡突然從宿舍跑出來，手上提著一塊不大的紅糖塊。

　臉上多，眼睛笑起來有彎彎的，顯得整個人十分可。

　宋禾一驚：“啥事兒？”

　們倆什麼時候這個了，到小名的地步？

　楚怡面上十分歡喜，把拿塊紅糖塞到宋禾手上：“這是我和林語蓉一塊送你的，謝謝你的幫忙！”

　有些：“紅糖不多，就是我們的心意。以后你要買啥盡管跟我說，我讓我家里人幫你代買！”

　家在首都，能買到不平和縣買不到的，甚至源市都買不到的俏貨。

　宋禾趕把紅糖塞回去：“哎這我可不能收，我就提一，沒做什麼，以后你們要是當上了老師，那也是你能自己能力強。”

　再說了們這會兒還沒有當上老師呢，要是收了紅糖，以后或許會惹來什麼麻煩。

　楚怡表一頓，思考片刻后恍然大悟。

　急忙道：“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謝你的！”

　宋禾笑笑：“沒事兒，你們先把紅糖收回去吧。不過以后我可能還真有東西要拜托你買。”

　楚怡看沒生氣，笑得出兩排牙齒：“沒關系，你到時候跟我說，我寫信回家，我媽肯定會幫我買來的。”

　宋禾點點頭，心想在家應該是很寵的。

　還真是。

　楚怡今年不過才十七歲，在家里是老小，頭上有三個哥哥。

　一家包括爺爺都在廠里做事，家里人原本打算給找一個工作的，沒想到畢業后直接報名下鄉，這讓家里人氣個不行。

　不過名報上去了，自然沒辦法消掉。

　家里人只能不停給塞東西寄東西。才剛到這河西公社沒幾天呢，家里的包裹又快到平和縣了。

　宋禾瞧說話做事有都底氣，心里羨慕得很。

　唉，要是爸媽也在，也能這樣。

　回到家中，宋禾看著桌子上的菜那點羨慕就沒了。

　爸媽雖不在這兒，但有了三個別人都沒有的好弟妹啊！

　瞧瞧這熱乎乎的菜，讓宋禾差點把大娃的臉蛋給腫了。

　宋禾驚喜道：“今天怎麼有蒸蛋羹，還有小炒，大娃你說不是知青來了，咱們家得財不外嗎！”

　大娃撇著，嘀咕道：“我觀察三天，發現他們比咱們吃的好的多。”

　有各種臘，臘排骨，還有炒蛋。吃的飯都是白白的米飯，和他們這種摻和地瓜的完全不能比。

　快饞死他了！

　宋禾招呼三個小孩吃飯：“他們有點寅吃卯糧的意思，大娃你明兒做飯時跟人家提一咱們這里的發糧時間，其他話就別說了。你們以后也不準學，不管干什麼，得考慮長久，得給自己留后路。”

　“知道啦！”

　三個小孩齊聲聲說，只是注意力好似沒放宋禾上，都埋著頭不停吃呢。

　們家好久沒吃了，難得開回葷，怎麼還會有心思聽姐姐講大道理呢？

　夜晚。

　月亮爬上天空，微風中帶著人間煙火味。

　公社社員家里還沒通電燈，整個公社也只有辦公區和廣播站有電。

　所以一到這個時間，公社就仿佛陷睡眠一樣，所之一片漆黑。

　宋禾坐在房間里，視線過窗戶，看著天空上的圓月慢慢等待。

　小妹裳板正，還編了一個花樣兩辮，也有些坐立不安。

　上背著一個灰書包，是宋禾按照后世的書包給做的。

　這個做法費布料，整個公社也沒多人給孩子這麼做，當時把三個小孩樂得不輕。這會兒，小妹書包中就放著書和本子。

　煤油燈燈晃，把墻壁上的人影也給帶。

　突然，小妹道：“姐姐，時間到了。”

　宋禾趕起，俯下把煤油燈熄滅。

　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牽著小妹手，兩人走出家門，從無人的小路往傅爺爺家走去。

　周圍蟬鳴連續不斷，還有青蛙的呱呱聲。

　們在黑夜中行走，互相牽著手往前行。

　頭頂是玉盤般的圓月，以及那滿天閃閃發亮的繁星。

　前路呢，并不是黑暗的，還有手電筒提供著一束。

　小妹突然停下回頭看，放眼去，是無垠的大地，是浩瀚的星空，是一切未知的東西。

　可小妹并不害怕，因為有姐姐在。

　永遠記得這一天，在這一天，姐姐牽著的手，帶踏上一條不一樣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