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夏天。

　海市的夜晚燈紅酒綠。

　然而在浦東的一個昏暗巷子中,大壯幾人拎著大袋子往返好幾趟。

　“咔噠”一聲，謝昭慶點亮一支煙，猩紅的煙火在黑暗中格外引人注意。

　這條巷子里住著不人,不過因為每天晚上都有打魚的人走，所以周圍住戶對外頭的腳步聲并未太過在意。

　大壯起碼搬了十幾趟，才把這一堆的服給搬上車。

　這已經是他第三回幫宋禾他們運貨了，大壯叔幾人為何會勤勤懇懇幫忙運貨呢，是因為這里邊兒也有他們的一批貨。

　大娃在三月份時就給大壯叔寫了一封信,于是他們兩撥人便進行了合作。

　他們先是從海市拉貨，回平和縣的途中要經過源市，大壯叔幾人便趁此機會將部分貨賣源市的市場中。

　源市市場大，這小小的一部分貨就像是小魚大湖一般，大壯叔賣完就走,就算被人發現了也很難追溯到他們上。

　而且如今全國市場躁不安，服還真不是上頭的打擊目標，對于他們這種小打小鬧更是看不上。

　就這麼一次賣服的經歷，便給大壯叔他們每人帶來了近兩百元的收益！

　大壯叔幾人簡直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竟然會這麼掙錢。

　于是，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這會兒大壯叔他們運的貨得比上次翻了個倍,等賣一部分到源市后，剩下的一部分便通過火車運到首都。

　后半夜時,幾人終于搬完了。

　“叔,煙。”

　謝昭慶給大壯遞了一支煙。

　大壯婉拒：“我不,家里媳婦管的嚴。”

　謝昭慶靠在墻上，半個于黑暗之中,讓人看不到他的表。

　他在黑暗中突然笑了：“您還怕老婆呢？”

　大壯半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丟人的,十分自然地點點頭：“你嬸子不喜歡煙味兒,我這真不敢。”

　他對這謝昭慶這小伙子印象很好，有手腕有魄力，在海市這種地方也能闖下這麼大一份家業，未來指定前途無量，也不曉得小禾幾人是怎麼和他搭上的。

　大壯心里好奇，不過也沒去多問。

　謝昭慶厲害歸厲害，但大壯覺得自己看不懂他。

　太不可思議了，自己幾歲的人，他才幾歲的人，自己居然看不懂他。可見他城府很深，絕不像如今表現出來的那麼平易近人。

　一行人搬完貨后便匆匆離開，大壯臨走前還留下一袋子的東西，是給石頭的東西，拜托謝昭慶有空時幫忙把東西給石頭。

　謝昭慶一口答應下來。

　等幾人離開了，整個院子又徹底陷安靜。

　這院子就是當初宋禾買的院子，如今為了放置貨的倉庫。

　隔壁便是謝昭慶的家，如今也為一座空房。

　謝昭慶吸完最后一口煙，把煙頭掐滅后，打開手電筒對著房子左看右看。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實在沒看出這座房子值錢在哪兒。

　他想了想，還是打算這次在浦西買房。

　一周后，這一批貨登上了開往首都的火車。三日后，在一個夜深人靜之時，貨被送四合院中。

　這一批貨數量比往常都要多，款式新穎質量不錯，所以賣得很好。好幾個袋子里全都是夏裝，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便一掃而空。

　宋禾是真的驗到了數錢數到手是種什麼覺，此刻的錢在手中已不算是錢，就跟一串數字似的。

　米寶搖搖頭：“暴利，真的太暴利。”

　他眉皺得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的小妹建議說：“這些錢不方便放家里，肯定也不方便存銀行，我覺得還是得把它用掉。”

　宋禾把鈔票一捆一捆地捆好：“換，當然得換！最遲明年，咱們就換房子去。”

　說著，突然起到院子中，爬到高臺上，眺遠的一座房子。

　就跟宋禾之前預估的一樣，被下放的人平反回來后，他們的房子也被還回去了，可隨著而來的就是房子的產權問題。

　當年房子被收走后，街道上可是安排了許多戶人家住進去。

　如今真正的戶主回來，這些人自然得離開，然后把房子還給戶主。

　可這些人會愿意嗎？

　當然不愿意！

　七八戶人家住在一個大院子里頭，在戶主沒回來之前，他們互相之間會有利益沖突，會發生口角，甚至手。

　可當戶主回來之后，他們便不約而同地合作起來，一致對外。

　如今胡同里鬧得最兇的，就是當年范大媽曾經提起過的“陳姓”人家。

　當年范大媽曾說，這戶陳姓人家是個大富商，后來被家中仆人舉報，遭遇下放，最后這些仆人“鳩占鵲巢”，為了這座院子的主人。

　可就在年初之時，陳家平反了。

　陳家是四月初回首都的，當時被下放的有一家六口，如今平安回來的卻只有兩人。

　這兩人分別是陳家的大兒子和小兒，他們的父母爺都在農場中去世。

　自從陳家兄妹回來后，整個胡同巷子中便時常發出劇烈的吵鬧聲。

　爭吵聲從四月初一直持續到如今六月末，幾乎三天一次，次次都要持續個幾小時。

　這幾個月里，宋禾也陸陸續續了解到陳家當年的一些事兒。

　陳家當年是個富商，可家中的絕大部分家財都在運之前上了，就是為了保平安。

　聽說他家宅子鋪子多，到最后只留下一座院子，就連皂產業都給捐獻出去。

　不過，他們還是被舉報了，后來小將們在陳家宅子中搜出了幾十斤的黃金，以及各各樣的玉石珠寶，這也是他們被下放的源。

　這麼多年過去，這些東西能保得住嗎？

　當然保不住。

　要宋禾說，當初或許被沒收的是宅子和鋪子，如今還會還給陳家兄妹兩人。

　可被收走的是黃金玉石珠寶，就無法還給他們。

　所以，如今能還給陳家兄妹兩人的，只有這一座院子。

　陳家兄妹腳不怕穿鞋的，見自家院子里那些人不搬出去，更可氣的是那些人還是自家的仇人，于是便氣不打一來，又是帶著斧頭去破門，又是帶著糞水去潑門。

　總之，就是把這一院子的人攪得本無法正常生活。

　院子里的人去報警吧，但公安和街道都說了，這座院子是人家的院子，他們想干嘛就干嘛。

　于是院子里的人無可奈何，只能三天兩頭地應對著兄妹兩人。

　宋禾站在高臺上看了好一會兒，是真的滿意陳家院子。

　這座院子也是兩進，不過相對來說面積會更大一些。

　陳家的院子從大門進去有一個影壁，影壁的右方是一塊小空地，如今被那個宅子里的幾戶人家圈來養養鴨。

　接著朝影壁的左方走，有一排的倒座房，這排倒座房里起碼住著兩戶人家。

　這是最為擁的地方，宋禾聽范大娘說，這兩戶人家至今還是祖孫三代人住在同一間房子里。

　接著經過垂花門，進前院中。

　進前院后，院子的格局就和他們家的沒什麼兩樣。也就是說這兩進院子大就大在有一排倒座房。

　不過論起致，這座宅子還是沒有他們家致。

　畢竟里頭住的人多，宋禾就站在高臺上，都能看到宅子里有幾塊地方黑黢黢的，似乎破舊得厲害。

　估著自己若是買下這座宅子，恐怕也得花費不金錢和力去重新裝修一遍。

　正當宋禾要從高臺上下去時，陳家宅子門外又傳來了大罵聲。

　“嗖”的幾下，客廳中的幾個人飛速跑出來，然后爬上高臺，滿臉八卦地往陳家方向看。

　宋禾：“……”

　幾個小孩長大歸長大，看熱鬧的習慣一點兒都沒改。

　瞧瞧米寶還在干啥？

　他手里還端著碗呢！

　這次陳家兄妹又想出新招，他們帶了幾個人來，什麼人？

　哭喪的人。

　宋禾也真的是服了，到底是咋想出來的這種主意？

　只見四個穿著白服，披麻戴孝的人坐在宅子門口，邊哭邊唱，唱的聲音格外亮。

　他們在唱的時候，陳家兄妹兩人也在哭，哭自己的爺，哭自己的爹媽，然后把里頭當年舉報他們的人罵個狗淋頭。

　唱幾分鐘后，陳家兄妹居然點燃一掛鞭炮，直接往院子里頭扔去，然后院子里頭就發出強烈的鞭炮聲。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就在此時，外頭的人掏出嗩吶，旁邊幾人就敲鑼打镲，那聲音要有多大就有多大。

　這戶院子里大人多小孩可更多，大人們還能忍，到那幾歲的小孩，甚至幾個月的嬰兒怎麼忍？

　小孩和嬰兒們“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扯著嗓子仰頭大哭，把臉蛋都憋紅了，哭得出了一的汗。

　更有甚者，還了驚。

　就在當晚，在幾乎所有人都進夢鄉之時，陳家院子中出現吵鬧聲。

　原來是有兩個小孩發燒了，一個三歲，一個一歲，嚇得父母連夜抱著小孩去醫院。

　宋禾是第二天才曉得的，聽說這兩家人還在醫院里頭呢，等中午回來后，他們便開始收拾行李，說是這家住不下去了，得找個新的地方住。

　這些人大多都是工人，手上怎麼會沒錢呢，沒了房子也可以租房子。從前只是覺得有便宜可占，所以不從房子里搬出去。可如今家里小孩都被嚇得發高燒了，聽說三歲的那個孩子被嚇得直搐，差點沒把家里人給嚇死。

　這兩家人一走，陸陸續續也有其他人開始搬走。

　不搬還了得，陳家兄妹天天帶著哭喪隊來門口哭鬧，整整半個月后，院子里的八戶人家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家兄妹欣喜非常，宋禾也同樣欣喜非常！

　不過這幾戶人家搬走時怨氣滿滿，整個房子被他們折騰得不像樣。

　陳家兄妹對著房子無語凝噎，最終在七月底對外放出賣房子的消息。

　胡同里的人都說他們想出國，不想留在這片傷心地了。

　——

　八月初，宋禾考完最后一科，離校回家。

　大娃騎著自行車，后頭載著宋禾。

　他里叨叨著卷子上的題目，還說了他自己填的答案，宋禾是越聽越心虛……

　完蛋，怎麼覺得自己在掛科的邊緣試探。

　忍不住道：“你別說了，讓我過幾天輕松快活的日子吧。”

　怕績下來，自己整個暑假都過不好。

　大娃立刻住，語重心長說：“姐姐，你真得努力了，張教授說你學得不太行，還讓我有空多輔導輔導你呢！”

　宋禾：“……閉！”

　惱怒，狠狠拍了大娃的后背。

　從前是大娃多努努力，現在是大娃讓多努努力。

　大娃就想不通，姐姐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選經濟學系。

　其實姐姐并非不努力，主要在這方面沒什麼天賦。

　當初他瞧姐姐分析浦東未來的局勢，分析得一套一套的，還以為姐姐是經濟上的天才呢，于是也就沒有阻止姐姐報這個專業。

　沒曾想……唉，他當初要是建議姐姐報其他專業就好了。

　宋禾也淚目，真不是個天才，腦袋中沒有經濟這方面筋，也對它不興趣。

　所以學的時候，要比其他人艱難一些。

　可宋禾和大娃此刻都沒想到，兩人的卷子被教授拍案絕。

　是的，不但有大娃的，還有宋禾的。

　辦公室中。

　一堆人正圍在兩份卷子面前。

　張老師驚愕地托托眼睛，嘆道：“這是倆姐弟，我就說宋躍是個這麼聰明的，他姐姐又能差到哪里去。”

　旁邊李老師拿起卷子仔細看，心中越看越震驚，特別是宋禾的這份卷子。

　看似天馬行空，卻又無比合理。

　是的，宋躍這份務實，宋禾這份大膽。

　幾個人流看一遍后，便把卷子給好好放到文件袋中，給院長。

　院長看過后遞給了校長，最終這兩份卷子，好巧不巧地就到了傅見山手中。

　傅見山就是宋禾姐弟幾人口中的“傅爺爺”。

　他驚訝得取下眼鏡：“還真是巧，我還沒見到他們人，倒是先見到他們的試卷了。”

　說著，他仔細打開看了看。

　哪知這一看就被吸引其中。

　大娃的文章很有意思，看得出來他是真正做過功課的。

　他是把本國和周邊幾個國家的經濟發展軌跡做對比，著重強調了本國和其他國家間的經濟系有何不同，對于很多問題上都有自己獨到的看法。

　而宋禾……

　傅見山臉復雜，他不知該怎麼說，這姑娘以前也沒見是這麼膽大的人。

　的卷子上，寫的是蘇聯。

　傅見山把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靠在椅背上，手上鋼筆發出規律的撞聲。

　只見他突然喃喃道：“解……”

　家中。

　宋禾不曉得自己卷子帶來如此大的靜，如今正是兩國關系不好的時候，覺得自己寫的這些事兒應該沒啥問題。

　確實沒問題，他們班里中好多人還在作業上批評大罵人家呢。

　說人家會解的，也不止宋禾，甚至全國的報紙上都在言辭鑿鑿地說人家會解。

　也是看了報紙后，才放心地在卷子上涉及這一方面的。

　但這麼細致地在卷子上“暢想”人家解的原因以及詳細過程的，還真只有宋禾一個。

　這就跟你突然說某個人會死，并且還說出這人會死于什麼疾病，是哪個地方發生病變，哪個部位先不行的一樣。

　最后還說，說這人上還有不東西還是有用的，建議到時候拐過來……

　傅見山真是服了，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但看著又覺得宋禾寫的東西特別有意思。

　他想半天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