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耀宗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意的是杜春分。
“我怕孩子跟你鬧,你再怪我。”
杜春分送他一記白眼,是那麼是非不分的人嗎。
邵耀宗心中暗喜, “我下周末就去?”
杜春分想想:“先買吧。我慢慢跟們商量。”
“不急。”
有了床想搬隨時可以搬。沒有床他想再多也沒用。
杜春分想起一件事:“回頭開學你中午咋辦?”
邵耀宗有的選, 當然是跟家人在一起。
可他又怕戰友調侃他。
邵耀宗想了想, “這不還早嗎。到時候再說。”
“不早了。”杜春分算算日子,“一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
一眨眼沒過去。
無聲無息, 不知不覺到了歷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早上, 副食廠門口又多一個告示,下午兩點前往學校兌換飯票。
上午,杜春分正晾被子, 校長找來, 給一個軍綠書包。
里面除了飯票還有各種票、油票。
乍一看很唬人, 可要用一學期,杜春分很頭疼。
服和鞋給邵耀宗洗刷, 把油票、票和糧票據實際況分一下。
八月份和九月份蔬菜多,有南瓜有冬瓜, 還有茄子土豆蛋子等。糧票可以一點。冬天冷, 蔬菜, 吃得多,就需要很多糧票、票和油皮。
杜春分分好,又擔心哪天疏忽花冒了,又找個嶄新的作業本記賬。
這些天杜春分也沒閑著, 下一次河, 上兩次山, 下河抓魚做糟魚。上山弄兩枯木, 李慕珍和劉翠華幫抬下來的。邵耀宗洗好服刷好鞋,就把已經鋸一段一段的木頭劈開放廚房里。
邵耀宗做事快,一個多小時就把木頭碼好。出去找孩子回來,發現廖星領著們在門口玩兒。邵耀宗沒管們。
到屋里見杜春分用幾個孩子的寫字本記賬,猶豫片刻,往連隊去。
廖政委把倆孩子接過來,杜春分沒大白兔送給廖星和廖云。找江儀旁敲側擊,確定廖政委蠻喜歡腌制食品,就給他們家一碗糟魚。
邵耀宗不了糟魚味兒,廖星和廖云姐弟倆很喜歡。以至于杜春分殺魚那天,姐弟倆拿自個攢的零花錢去副食廠弄一筐魚,請杜春分給他們做。
糟魚暫時還不可以吃,但姐弟倆見殺魚抹調料,異常迅速,因此相信的廚藝。
廖星和廖云一聽說杜春分去學校賣飯票,二話不說拽著江儀率先抵達學校。
不論賣什麼,開了張就容易了。
廖星十歲,廖云八歲,正長。江儀一下買三十塊錢飯票。
別看江儀在部隊上班,由于是勤人員,不但沒軍人工資高,也沒技工工資高。三十塊錢接近一個月工資。
陳月娥本想看杜春分熱鬧,沒想江儀這麼支持工作。陳月娥心里老大不高興,礙于廖政委職位比孔營長高,沒敢表現出來,小聲嘀咕:“買這麼多什麼時候能吃完?”
江儀:“廖星和廖云吃不完還有我。我做的菜連副食廠的大黃狗都不吃。”
副食廠晚上沒人看,但門口有條狗。白天牽屋里,晚上才放出來。
陳月娥有幸見過幾次,那條狗什麼東西都吃。聽江儀這麼說,眼底的鄙視一閃而過,連飯都不會做,還是個人嗎。
江儀給倆孩子幾張票,“明天的飯票。”
廖云很想吃他媽媽口中的酸菜魚,到手就問:“杜姨,明天做酸菜魚嗎?”
杜春分不問:“明天開學第一天,上午發新書不上課,你們也在食堂吃?”
江儀苦笑:“寧愿自己做,也不想再吃我做的。”
杜春分還沒想好做什麼。
中午開飯,一菜一湯,上午十點做也來得及。
既然孩子喜歡吃,杜春分道:“那就酸菜魚吧。”
話音落下,李慕珍和劉翠華聯袂而來,手里還拿著鞋底,邊走邊納鞋。
杜春分真佩服倆的本事,說話走路還不耽誤做活。
倆一聽說江儀買三十塊錢的票,也把兜里的錢全拿出來。孩子多,三十塊最多倆月。
一會兒杜春分手里的票就變一沓錢。
陳月娥眼饞。
“這個錢也是你收著?”陳月娥起眼皮,居高臨下看著杜春分。
杜春分在本子上記下來,裝沒聽見。
陳月娥不拔高聲音,“我跟你說話!聾了?”
“跟誰說話?”杜春分啪一下筆往桌上一拍,霍然起。
陳月娥嚇得后,眼角余發現大人小孩都看,丟不起這人,抬頭,“這里是部隊,不是你家!”指著杜春分。
杜春分朝手上一掌。
啪地一聲,離的近的廖星嚇一跳。
江儀拉著孩子后退。
陳月娥懵了。
杜春分揚起掌。
李慕珍反應過來拉住,“小杜,小杜,消消氣。故意的,就等你打好訛你。”
倒打一耙的事不止陳月娥會。
李慕珍會,江儀會,姜玲也會。只是們這些人不屑。
陳月娥想說什麼,一聽這話頓時急眼,“李慕珍,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訛?”
李慕珍:“你不想訛,你家孩子又不吃食堂,離這麼近干啥。”
校長給杜春分準備了一張桌子一條板凳。杜春分坐桌子后面,李慕珍等人都在桌子前面排隊等著換飯票。可在最前面的不是江儀這個最先買的,而是陳月娥。
陳月娥往四周一看,神尷尬,訕訕道:“我好奇不行?”
李慕珍:“沒你不好奇的!”
陳月娥噎了一下,“又不是你家的!”
“吵吵什麼?”
眾人循聲看去,校長走過來。
陳月娥揚起笑臉:“沒吵,我們隨便聊聊。”
李慕珍忍不住翻個白眼。
廖星轉向媽,這個陳月娥怎麼這樣啊。
江儀搖了搖頭,回去再說。
校長問:“聊什麼呢?”不待開口,“小杜,賣多了?”
杜春分把錢拿出來,“還早。”
陳月娥看到錢,心里又忍不住冒酸水,“校長,這個錢應該給會計吧?”
校長生于民國長于戰,經歷過抗戰戰,顛沛流離,走南闖北,什麼人沒見過啊。
陳月娥的小伎倆在他眼里真不夠看:“杜春分同志是食堂大廚,也是食堂會計。兼多職,小杜,辛苦了。”
杜春分笑道:“為人民服務。”
校長聞言也樂了:“好,好。你忙。”說完就走。
陳月娥得了個沒趣。
李慕珍開口:“不買讓讓,人家買!”
“娘,我買。”邵甜兒著桌子,遞過去兩分錢。
眾人愣了愣,反應過來哭笑不得。
李慕珍不說:“你買啥啊?”
“買飯票呀。”甜兒說的理直氣壯,“沒有飯票咋吃飯啊?”
李慕珍不看杜春分。
杜春分:“兩分錢不夠。我上沒帶錢,回家找你爹要十塊錢再來。”
劉翠華口道:“甜兒也買?”
眾人都有這個疑,四個小不點那麼小,食堂隨便剩點夠們吃了。
軍屬們不是不羨慕,可誰讓杜春分是國營飯店大廚呢。
這事啊,真羨慕不來。
杜春分笑道:“食堂是部隊的,誰都一樣。甜兒,快去。”
甜兒不放心啊。
“娘,給我留點啊。”
杜春分煩:“再不去就沒了。”
甜兒邁開小就跑。
杜春分看向眾人。
有需要的人也不再猶豫。
校長準備的飯票多,可因為江儀、李慕珍和劉翠華買的多,待甜兒回來只有五塊錢。
甜兒知道十塊比五塊大,但不知道大多。杜春分當眾給一把票,小孩可了,跟廖星顯擺,“我也有。”
杜春分邊收拾錢邊說:“那是你們姐妹四個的。”
甜兒聲氣道:“我知道啊。”
杜春分不瞥一眼,沒你不知道的。
隨后,杜春分找副食廠的職工訂米面油菜。
陳月娥這人閑著沒事干,杜春分一走,就問副食廠職工,杜春分買的什麼菜。
最常見的魚和家家戶戶都吃得起的酸菜。
陳月娥很失,出來就跟朋友嘀咕,食堂定價貴。酸菜兩分錢能買一顆,一份酸菜魚五分錢,怎麼不去搶啊。
這些杜春分可不知道。
杜春分知道也懶得理。
翌日清晨,四個孩子在院里躲貓貓,杜春分和邵耀宗去副食廠。邵耀宗買自家吃的,杜春分拿訂的東西。
副食廠有推車,好多職工的孩子中午也得在食堂吃,所以職工幫杜春分送過去。
飯后,邵耀宗去部隊,杜春分刷鍋洗碗,家里收拾好才帶著四個孩子去學校。
杜春分怕甜兒調皮,再把老師氣哭了,跟人老師說,只要們幾個不出去,想干啥干啥,別管們。
這麼小的孩子講不通道理,老師也知道不好帶,就讓杜春分放心,有心理準備。
劉翠華三人來得早,杜春分到時們不把做窩窩頭的面和好,已經開始殺魚洗酸菜。
杜春分系上圍,帶上廚師帽,問:“你們想喝什麼湯?”
李慕珍笑著開玩笑:“我們想喝啥就能喝啥?”
杜春分:“你們可以提意見,采不采納是我的事。”
李慕珍搖了搖頭:“我們不懂。你決定吧。別花冒了就。”
杜春分想想那幾天試的菜,“你們先收拾,我去副食廠看看。”
這個點副食廠的很多菜都是人挑剩的。杜春分把剩的豆腐和香菇、青菜包了也沒花幾個錢。
香菇青菜收拾干凈,李慕珍等人也把魚弄好了。
杜春分讓周秀芹燒火。
三個人就看到杜春分手腕一轉,大魚骨分離。
杜春分把魚頭和魚骨扔鍋里,開始切魚片。
饒是周秀芹很早就知道杜春分是大廚,可也沒想到廚藝那麼厲害,跟武俠電影里的大俠一樣。
究其原因,還是杜春分年輕。
周秀芹見杜春分不把魚切片,還把魚刺挑出來,終于明白江儀為啥一次買那麼多飯票。
做的這麼細,要有錢得天天吃食堂。
倆忙碌的時候,李慕珍和劉翠華也沒閑著——做窩頭。
魚骨過濾出來,魚湯煮酸菜的時候,杜春分讓周秀芹燒兩口鍋。做改良版文思豆腐。
豆腐、香菇和青菜切,紅薯淀勾芡,倒豆腐湯中,加一點點油、鹽和調料,一鍋豆腐湯就好了。
豆腐湯盛到保溫的桶里,李慕珍刷鍋,蒸窩窩頭。
鍋底下塞幾塊木柴不用盯著。
杜春分四人吃魚頭,也就是煮湯撈出來的。不把魚頭吃掉,也不能帶回去,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
倒掉就缺大德了。
杜春分幾人吃個半飽,窩頭出鍋。杜春分看看墻上的掛鐘,離下課還有十分鐘。
劉翠華和李慕珍把窩窩頭和湯抬出去,把魚放鍋里打個滾盛出來,跟周秀芹去食堂。
李慕珍和劉翠華打飯打菜,杜春分和周秀芹在餐廳等孩子。
大孩子可以自己端,小孩子不行。
邵甜兒一馬當先跑進來,看到杜春分又驚又喜,“娘!”
“小,帶著平平和安安找個位子坐好。甜兒,買飯去。”
甜兒開大哥哥大姐姐,踮起腳尖也看不見。
廖星把抱起來。
小孩指著酸菜魚就說:“我要那個。”
廖星問:“就要這一份?”
小孩點一下頭。
杜春分沖手,“饃票給我。”
甜兒晃了晃小腦袋:“我不吃。”
“你們四個吃一個。”
甜兒想想,平平和安安可能喜歡,很是吝嗇地給娘一張,“快端過來啊。我啦。”
杜春分朝屁上一掌。端著碗拿著窩窩頭和四雙勺子筷子過去。
伺候好自家個小祖宗,杜春分又幫其他孩子端。
七八十個孩子,其實來自二三十戶人家。最的人家是廖星和廖云姐弟倆。大多是兄弟姐妹三四個。
這些孩子有的三人一碗,有的三人兩碗。
杜春分和周秀芹幫忙端過去,大的喂小的。只是很多大孩子看到魚不敢給弟弟妹妹吃。發現這點,杜春分讓大孩子先嘗嘗。
魚鮮,無刺,不論三四年級,還是初中生都是又驚又喜。
廖星好奇地問:“杜姨,這就是我媽說的酸菜魚嗎?”
說曹曹到。
江儀進來,不問:“這麼快就吃上了?”
“你中午也在這兒吃?”杜春分問出口,江儀后又多出一人,正是邵耀宗。
杜春分不眨了眨眼睛,他咋來了。
邵耀宗干咳一聲:“你以前只管做飯,不用管別的,我怕你忙不過來。”
江儀很是意外地看向邵耀宗,這個小邵什麼時候變得這麼。
“爹,爹,我在這兒。”甜兒站起來。
食堂餐廳有四排桌子,兩排高的中學生坐,兩排矮的小學生坐。
甜兒站起來出小手揮呀揮,也沒人家坐著吃飯的中學生高。
小孩意識到這一點,撐著桌子站板凳上。
邵耀宗嚇出一冷汗:“下來!”
“爹,給!”甜兒把窩窩頭遞給他。
邵耀宗心梗:“你是我親生的。”
學生們不明所以,好奇地看過去,他手里的窩頭頭啃的七八糟,還能看到口水。
江儀哭笑不得,“這個小甜兒。”看到兒和兒子,走過去問,“好吃嗎?”
酸菜魚是用瓷大碗盛的,滿滿一碗菜。廖星和廖云姐弟倆就買一份。
魚,白菜雖酸,可配上窩窩頭剛剛好。
菜還有半碗,杜春分又在旁邊走來走去,廖云不好意思說什麼。他媽一問,廖云立即說:“媽,你再買一碗,我們一起吃。”
知子莫若母。
江儀不客氣地說:“你想吃還差不多。”轉向杜春分,“不是一菜一湯嗎?怎麼沒買湯?”
“湯是豆腐湯,廖云說他不喜歡豆腐。”
廖云低下頭,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江儀知道兒子貪酸菜魚,正好手里有票,讓李慕珍給盛碗湯。
淀放的不多,湯不至于粘稠,也不至于清湯寡水。
江儀嘗一口,不問:“這不就是菜湯嗎。哪來的豆腐?”
“白的跟線一樣的是豆腐。”杜春分提醒。
廖云勾頭看去,青的黑的白的,都是一條一條的,沒一塊一塊的,一百個不信。
甭說江儀,買了豆腐湯的學生不見豆腐還以為杜春分虛假銷售。
只是礙于湯溜溜的,還有點點胡椒提味,比家里做的好吃,所以忍著沒說。
邵耀宗吃著兒的窩窩頭過來,很是意外地看杜春分,“文思豆腐?”
“文思豆腐?”江儀驚呼。
廖星好奇地看向媽。
江儀解釋:“鮮的豆腐切的像頭發一樣。”說完一臉不敢信看杜春分,“你這刀工,已,已臻化境啊。”
買了豆腐湯的學生又忍不住咬一勺,細細品問,真是豆腐味兒。
可是一想到那的豆腐,學生不信,“這是在哪兒買的豆腐?”
杜春分道:“副食廠早上賣剩下的。其實不行,還有大塊的。”
江儀看看碗里的湯,“你這大塊還沒我小手指甲大,這也大塊?春分,這個手藝在食堂可,可真是大材小用。”
杜春分倒是蠻開心的,一來廚藝不會落下,二來部隊開的工資比以前高。
“在哪兒不是為人民服務。”杜春分表現的無所謂。
廖星起道:“媽,我也想買這個豆腐湯。”
“買去啊。”
甜兒聽得似懂非懂,看到廖星買,跟風說:“娘,我喜歡豆腐湯。”
部隊食堂這會兒應該吃飯了。邵耀宗回去估計也沒多東西。可食堂不收錢,他又沒飯票。
杜春分想一下,“但得給你爹買一碗酸菜魚和一碗豆腐湯,還有四個窩頭。”
“啊?”甜兒掰著小手數一下,要好多好多張飯票,“我不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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