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政委也看他,難道也當澆頭拌面吃了。
蔡副營長道:“讓我娘燉豬肝了。”
西邊大門打開,燈灑到外面,從院里走出來兩個人,蔡母和姜玲。
蔡副營長大步迎上去:“做好飯了吧?我了。吃飯,吃飯。”
蔡母推開他,“讓我說!”
杜春分帶著四個孩子到自家門口,一邊開門一邊等蔡母。
蔡母瞪兒子一眼:“你還好意思說我鹵豬肝。我讓你找副食廠訂小腸,你等不及,買個豬肝讓我給你做,你可真好意思!”
“撲哧!”
杜春分笑噴。
難怪沒聞到鹵味。
一個小小的豬肝不需要再加料。豬肝也沒小腸的味道濃郁。
蔡副營長想從門里鉆進去,“娘!”給他娘使眼,給點面子。
杜春分收起笑:“甜兒,小,平平,安安,晚上吃什麼?”
甜兒想了想:“烤紅薯。”
小跟姐姐的口味一樣,點了點頭。
杜春分等平平和安安。
三個月前倆孩子不敢點菜。
現在敢,但也不敢點太費事的。
煮粥和煮面條簡單,早上喝的粥,兩個孩子剛剛又聽到江儀提到面,平平就說:“蛋面。”
杜春分點頭:“那我們就吃蛋面,然后烤幾個紅薯留你們睡覺前了吃。”
四個孩子推開門就往屋里跑。
杜春分轉向幾人解釋:“我想到那兩盆鹵水也是有原因的,學校明天中午吃小腸卷。”
廖云跑出來:“杜姨今天傍晚做的就是小腸卷啊?”
江儀不看向杜春分,下午做的?
杜春分點頭:“剛做好,還得泡一夜。明天中午剛好。”
今天所有學生都在猜杜春分做的什麼那麼香。
沒人知道,導致第二天上午學生到學校還在猜。
廖云和廖星知道了,告訴彼此關系好的同學。
學校很小,學前班、小學生、中學生在一個院子里。課間休息,全校學生都知道昨天那濃郁的香味是小腸卷。
下課鈴聲一響,有飯票的往食堂跑,沒飯票的往家跑。這次可不是回家吃飯,而是找長輩要錢換飯票買小腸卷。
杜春分沒論碗賣,而是論。
一小腸卷賣五分錢太貴,到食堂把小腸卷撈出來,往里面下千張、腐竹和土豆。土豆便宜,盛菜的時候就多盛土豆,盛腐竹。
多出一個實在的小腸卷,就不能像盛酸菜魚一樣滿滿一碗。所以盛半碗菜加半碗湯。這個湯正好可以泡窩頭。
會過日子的學生看著卷起來的腸,暗暗估算,比一碗大腸燉酸菜里面的腸多。也不怪湯是最便宜的清水白菜豆腐湯。
小腸卷其實也是豬下水。六七年前日子好過,像江儀、池主任這樣的想吃也不會跟學生爭。早幾年困難時期太困難,這兩年國家緩過氣,政策放寬也沒敢太寬,什麼票都張。
好比豬,不買豬油,每周能吃一次。換豬油,一個月也不到一次。
學校食堂不需要票,價格便宜,以至于不江儀兩口子和蔡家婆媳,想給家里改善改善伙食以及拗不過孩子的家長都來了。
杜春分得先著學生,就讓周秀芹在門口看著他們排隊。
空往外面看一眼,不見陳月娥,心底暗笑。
明兒改做大腸,看你家孩子還能不能忍住。
后勤主任的大兒子見狀,也朝外看去,好多人啊。
“杜師傅,您這個小腸卷是小腸做的嗎?”
杜春分點頭。
“豬小腸?”
杜春分:“怎麼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您這做的是紅燒。”
師長的小兒子跟他同桌,倆人關系不錯,著他的肩膀,“這你就不懂了吧。咱杜師傅的這一碗菜要擱安東飯店,得跟紅燒一個價。”
杜春分接過李慕珍遞來的菜轉手給他:“別貧了。趕吃。吃好了加湯。”
師長的小兒子朝外面看一眼,深以為然,“晚了可能連湯都沒了。”
杜春分搖頭笑笑,朝四個閨走去。
以前倆孩子一碗或者四個孩子一碗菜。今天一碗菜里只有一個腸,所以給們買四碗。
孩子胃口小,一小腸卷幾塊土豆,一點窩頭就差不多了。
杜春分就說:“小,甜兒,吃不完不許浪費。平平,安安,可以請哥哥姐姐們吃。”
安安忍不住說:“給娘吃。”
杜春分意外,也很高興:“那給娘留著。回頭娘擱鍋里熱一下。”
安安使勁點一下頭,拿起的小腸卷往杜春分里送。
杜春分:“這個留你自個吃。娘會做,可以再做。”
小孩不知道做一次小腸卷要花費將近一天時間,便信以為真。
杜春分的小腦袋,看到每個學生面前都有菜,就讓周秀芹把人放進來。
池主任本打算買兩碗,姜玲和婆婆,江儀和廖政委也打算買兩碗。然而一看后面有人排隊,頓時不好意思,一人要一碗。
江儀和蔡母到自個家就把小腸卷一切為二。
廖政委以前吃過小腸,不如大腸味。要不是相信杜春分的廚藝,他就吃食堂了。
杜春分沒讓廖政委失,小腸而不爛很味。
明明沒啥特別,吃過還想吃。
然而半個小腸太短,明明吃的很慢,還是跟豬八戒吞人參果一樣。
廖政委不朝西邊看去,“這個小邵啊。可真有福氣。”
江儀:“你想想他現在在哪兒。”
邵耀宗回老家了。
廖政委想到邵耀宗的爹娘,心理平衡了。
殊不知兩公里外的師長辦公室,師長和政委也在聊邵耀宗。
邵耀宗起初一天一個電話。
這兩天沒消息了。
趙政委擔心:“不會出什麼事吧?”
師長:“有當地公安陪同,不會。若是每個公安局都有他的人,公/安系統早了。”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給趙政委使個眼。
趙政委打開門,看到郵遞員小跑過來,心里咯噔一下。
看清楚郵遞員遞來的電報,松了一口氣:“誰的?”
“邵營長的。”郵遞員小聲說。
師長特意代,有關邵耀宗的消息直接送師部。
趙政委家有電話,師長家也有,他們的家人或首長找他們都是打電話。所以剛才看到郵遞員那麼著急,趙政委就是擔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結果,他真想給自己一掌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政委沖他揮揮手,拆開就遞給師長。
師長看到電報上命令邵耀宗去火車站接他們,還讓邵耀宗給他等著!頓時怒上心頭,“什麼東西!”朝桌上猛拍一下。
趙政委嚇一跳,“我晚上再給小鄭送去?”
師長:“這個節骨眼上哪有功夫應付他們。”
趙政委想想邵耀宗回家的理由,別說不能讓人進來,都不能讓人靠近大門。
衛兵每天換崗,他們一旦跟衛兵打照面,換下來休息的衛兵回來一說,那可就都知道邵耀宗沒回家。再說了,讓衛兵保也不保險。梁冰來這麼久,他們至今沒敢派人監視,誰也不知道認不認識衛兵。
趙政委不問:“邵耀宗走的時候不是說才寄的信?怎麼這麼快就來電報?我以為至撐到邵耀宗查清梁冰是不是沈雪。”
師長冷笑:“邵耀宗從愚孝變得不認爹娘,換誰都急。”
趙政委認識邵耀宗五六年了。他起初不知道邵耀宗愚孝。這事還是聽廖政委說的。
以前以為邵家很窮,所以邵耀宗給他爹娘錢,他也能理解。
平平和安安過來,不止江儀和廖政委議論,趙政委的人也跟他說過倆孩子又瘦又小,也不知道邵耀宗的爹娘和前妻怎麼照顧的。趙政委打算讓廖政委給邵耀宗做做思想工作。部隊培養一個干部可不容易。
廖政委告訴他,不需要,杜春分能收拾好他。
杜春分的本事趙政委知道,所以不再擔心邵耀宗變糊涂蛋。
早些時候趙政委還跟師長慨過,邵耀宗是個副將,半生貴人不斷。
趙政委嘆氣:“是呀。換誰都急。可也不能把人攔在安東。”
師長沉片刻,“再等等。”
“等?”趙政委看了看日期,“三月一號。沒兩天了啊。”
師長朝南看去,喃喃道:“那麼喜歡飛,這幾天再飛一次吧。”
然而有些人就是那麼不念叨。
周一,二月的最后一天,艷高照,晴空萬里,杜春分切大腸的時候飛機的轟鳴聲傳耳中。
周秀芹忍不住跑出去,看到飛機飛得不高,又跑進來,“又是頭的飛機?”
杜春分:“也有可能是他主子的。”
劉翠華拎著水從外面進來,“飛那麼低也不怕被打下來。”
杜春分輕笑:“當然怕。他們敢飛那麼低是篤定咱們這兒沒機場。”
李慕珍不接道:“可是寧有。”
杜春分:“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們也不敢往寧去。”
李慕珍不罵一句:“慫貨!”
杜春分把小青菜給:“中午青菜豆腐湯。”
李慕珍擔心連著兩天清水湯學生不喝。
杜春分把年前腌的酸菜弄出來。
吃了味重的肯定想喝點解的。
李慕珍不擔心了。
杜春分拿著酸菜出去,正好趕上學生第一節課下課。
趙政委的兒跑過來給水。
幾個小子吊兒郎當地攀著彼此的肩膀,勾頭問:“中午吃啥啊?大廚!”
杜春分:“酸菜燉大腸。明兒給你們做魚。春天的魚鮮。”
“又是酸菜魚?”
杜春分知道高年級學生想吃大塊的魚,“魚里有刺卡著找誰?”
“不找你。”
杜春分:“回頭讓你娘過來給我寫個保證書。”
幾個小子蔫了。
杜春分笑了:“開春化凍,魚便宜,想大口吃大口喝湯,周末讓你們父母做。再說了,你們父母同意,我也不敢做。學前班和一二年級的學生不行。”
“娘!”
四姐妹手拉手跑過來。
杜春分:“別離太近,有水。”
甜兒踮起腳尖夠水井:“我水。”
杜春分放下酸菜。
甜兒轉躲到平平和安安后。
圍觀的學生們看到小孩這麼害怕,頓時樂得哈哈大笑。
邵甜兒也是要面子的。大哥哥大姐姐不給面子,邵甜兒氣得轉就走。
走到一半又回來拉平平和安安。
小蹦蹦跳跳跟上去。
上課鈴聲響了,杜春分怕靜太大影響老師講課,就拎著酸菜進屋。
中午,跟往常一樣,杜春分和周秀芹在餐廳。
看到趙政委進來,杜春分的眼皮都沒一下,因為他以前來過。
可看到趙政委直直地朝走來。杜春分意外又不安。
趙政委考慮再三,晚上去家不合適。師長的人或他人去也不合適。杜春分跟們不。
梁冰跟杜春分住一排,難保不被看見。
昨天晚上邵耀宗終于跟他們聯系。
趙政委征求了邵耀宗的意見,所以今天親自過來,“你徒弟的電報。”
杜春分心慌。
第一次給杜二壯寫信,杜春分沒法解釋一封信寄出去咋寄回來兩封。所以讓二壯的信放張連芳的信封里。
打那以后,杜二壯就沒單獨給來過信。
郵票都不舍得買的臭小子拍電報,可別是結婚了。
年紀輕輕就結婚,被人賣了還得幫人數錢。
杜春分趕拆開,一看口吻,嗤笑一聲。
趙政委一瞧的表,就知道不怕。
然而他們怕啊。
好在運輸隊長從不讓他們失。
傍晚,衛兵挨家挨戶通知,最近飛機來的勤,又不知道想干啥。沒事盡量不要外出,也不要往河邊去,跑出了事部隊不負責。
杜春分結合收到的電報,瞬間想明白,師部怕邵耀宗暴。
梁冰如果真是沈雪,能藏這麼多年,即便這麼多年沒有為主子提供過有用報,可這份耐心也不容小覷。
一對一,杜春分可以肯定梁冰不是的對手。
可不是一個人啊。
師部這麼重視,也不能給部隊添麻煩。
當晚杜春分把四個孩子招到邊,“家屬區有大壞蛋,最近不要跑。”
甜兒好奇地問:“陳月娥啊?”
杜春分點頭:“娘要打孔營長,陳月娥和孔營長不敢打娘,他倆一直在找機會打你們。你們四個打不過他倆。”
甜兒很識時務,使勁點了點頭:“我知道啦。”
“睡吧。”
往常杜春分睡里面,自打邵耀宗出差,杜春分就改睡外面。每天睡覺前都會把水盆放到外面窗戶底下。
有人窗戶一定會到水盆。
杜春分不怕梁冰,反而希當一回梁上君子。
那樣也能睡個安生覺。
然而梁冰一直沒出現。
梁冰越是能忍,杜春分越擔心,擔心邵耀宗空跑一趟,擔心沈雪老家有人等著邵耀宗。
干一天活,太累,腦袋里七想八想,杜春分依然一覺睡到起床哨響。
杜春分拍拍臉,看到桌子上的電報,跟那封罵邵耀宗的信擱一塊,然后塞柜子里的被子里。一來怕孩子弄丟了,二來怕邵耀宗再看到氣得燒了。
電報上寫到他們今天上午到,杜春分該干啥干啥——南邊橋邊的大門修好了。配槍衛兵把守,邵耀宗的爹娘不敢靠近。
中午,師長過來,沖杜春分招招手。
杜春分真的很想收拾他們一頓,到外面就忍不住問:“來了?”
師長笑了。
杜春分被笑糊涂了。
哪怕挨家挨戶通知了,師長依然不放心。
所以就對郵遞員說,那倆人是邵耀宗的前岳父岳母。
邵耀宗的前妻待孩子。
這一點稍稍關注邵家的人都知道。
郵遞員三天兩頭送信送報紙,自然知道平平和安安剛來的時候啥樣。
師長沒說完,年紀輕輕,氣方剛的郵遞員就大罵:“他們還有臉來。”隨后師長讓他換上便裝去火車站等著指路。
郵遞員給指個相反的方向。
師長估計他們找到這里不是明天早上,也得是今晚。
杜春分道:“他們不會來了。”
師長意外地挑眉。
杜春分:“邵耀宗的弟弟和弟妹是工人,孩子那老兩口帶,不能離開太久。”頓了頓,“他們如果聰明,會在安東再拍一個電報。我聽邵耀宗的意思他爹娘不識字。他弟沒一塊來的話,只能回去找他弟。”
師長眉頭微蹙:“你說那份電報是他弟發的?”
杜春分點頭。
師長面不快,“他就那麼跟邵耀宗說話?”
杜春分:“這算啥。早些天還寫一封信,污言穢語,不堪耳。邵耀宗要不是有心理準備非得氣哭。”
師長跟兄弟們關系不錯,很難想象信的容:“他們一家都什麼東西。邵耀宗是他爹娘親生的嗎?”
杜春分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小河村也有偏心沒邊的老人。
杜春分仔細想想小河村的況,當哥的給弟弟錢,還幫弟弟娶媳婦,那小的再孫子也沒罵過當哥的。
“不會吧?”杜春分不看師長。
師長:“我隨口一說。”
杜春分想起一件事,“是親生的。邵耀宗的名字是他爺起的。這點他老家的人都知道。”
師長不罵:“那還真是歹竹出好筍。”
杜春分最關心的不是這點,“他還得幾天?”
邵耀宗這個級別的,有特殊況假期也就二十天。
師長給邵耀宗的期限便是二十天,“六十一號也在查沈雪。快了。”
然而并不快。
邵耀宗的爹娘篤定邵耀宗不敢不去車站接他們,所以沒讓邵耀宗的弟弟來。
來到安東不見邵耀宗,還迷路了,老兩口嚇得跑回去。
三天后趙政委又給杜春分送一份“徒弟”的電報,還是罵邵耀宗。
杜春分塞柜子里,權當沒收到。
七八天過去,杜春分又收到一封信。
拆開一看,邵耀宗的娘病了,要錢看病。
杜春分二話不說,燒了!
甭說病,死了也照燒不誤。
杜春分從不是善類!
燒信的時候杜春分注意到日期,意識到邵耀宗走半個月了。
再過幾天二十天期限就到了。
杜春分不由地張起來。
“嫂子,嫂子——”
杜春分的心一突,走出廚房,看到蔡副營長在門口站著,松了口氣:“啥事?進來說。”
蔡副營長:“不了。我就想問問,營長的爹嚴不嚴重?營長走的時候有沒有說啥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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