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勝玉哂笑了聲,“伙房不臟,是人心臟,申嬤嬤不是說了嗎,我不過是個填房,高高端著當家主母的款兒不合適,所以我上你們這兒來,聽一聽你們心里所思所想,也好自省,哪里做得不妥,好請嬤嬤們給我指正呀。”
聽怪氣的一番話,可見剛才的經過由頭至尾全落進耳朵里了。
這可怎麼好,竟是人下不來臺了。申嬤嬤和秦嬤嬤原是多得了柳氏一吊錢,站在那頭替說話,其實不過得人錢財,與人消災,要是拿錢不辦事,柳氏也不是個善茬。
本想著剛搬府,新主母的腳跟還沒站穩,搶先表一表態,讓柳氏知道自己的錢沒白花就了,誰知就是那麼寸,這番話恰好被金勝玉聽個正著。這位新主母那天收拾柳氏的手段,孔嬤嬤回來悄悄和們說了,如今自己正撞在槍口上,還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禍端來呢。
申嬤嬤結結,著手訕笑,“夫人消消氣,我哪里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金勝玉似笑非笑截斷了的話,“我還沒上年紀呢,親耳聽見的話做不得假,難不有人掐著你的脖子,你強出頭?嬤嬤有委屈只管和我說,我來給你做主。”
然而哪里來的委屈,申嬤嬤臉上五六,煞是好看,邊上婆子們頭接耳嗤笑,愈發讓覺得沒臉了。
恰在這時,天上一道閃電劈下來,照出金勝玉青白的面皮,然后眾人在大雨如注里聽見這位新主母一聲斷喝:“你們先頭夫人好兒,縱得你們這些人無法無天,我卻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你!”那細細的手指直指向申嬤嬤面門,“背后議論家主長短,沒規沒矩是一重罪。當家主子的話不聽,卻與奴才做奴才,又是一重罪。我如今是不知道你的良賤,等回頭打聽清楚了,良籍攆出府去,賤籍就等著發賣,你可給我仔細了!”
申嬤嬤大驚失,惶惶起來:“夫人……夫人,這不是我的本意……”
金勝玉卻并不聽的,轉頭又看向在人堆里的秦嬤嬤,“還有你!”
秦嬤嬤一凜,結結說:“夫……夫人,咱們是府里老人,原是一心……一心侍奉郎主和夫人的呀,可……可柳娘掌家后,咱們也是沒法……”
“沒法?”金勝玉錯牙笑道,“若是侯爺沒有聘我,這家還是柳氏做主,你們倒可說是沒法。如今我來了,接管了這個家,你們再說沒法,眼里實在太沒人了。那柳氏是個什麼東西,下賤的婢妾,連命都不是自己的,你們好好的人,拿在手心里,虧你們有臉!你兩個是一對兒糊涂混賬,今日不收拾你們,你們不知道磚頭如何厚,瓦塊如何薄。”邊說邊支使后的婆子,“給我加力打這兩個賊婆耳刮子,推到雨里去,們醒醒神!”
將軍府來的婆子,那蠻力堪比練過武的,得了令上去就是噼噼啪啪左右開弓,在兩個婆子暈頭轉向的當口就是兩腳,把們踹出廊廡,踹到臺階底下去了。
申嬤嬤本來就是個斑禿,這些年拿鍋灰抹頭皮混淆視聽,這下子淋了雨,那一道道黑如墨的水跡飛流直下,把臉染得七八糟。廊上看熱鬧的人紛紛哄笑起來,申嬤嬤“哎呀”了聲,抱住腦袋,得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金勝玉冷冷一哂,轉便往前院去。那些看熱鬧的見氣勢洶洶,知道要出大事,心頭畏懼卻擋不住滿腔好奇,最終還是著頭皮,悄悄跟了上去。
當家的主母,升堂自然不用去婢妾的小院,打發跟前兩個得力的嬤嬤出面把人“請來”。
所謂的請,自然是帶著脅迫質的,進門板著兩張十殿閻羅的臉,大喊一聲:“柳姨娘,君有請。”抬手朝門外一比,簡直不容柳氏有半分遲疑。
柳氏納罕,瞧了孔嬤嬤一眼,站起道:“這是什麼意思?既是有請,怎麼像拿人似的?”
長臉的焦嬤嬤笑起來,“姨娘果然聰明,竟猜對了!”說罷又拉下了臉,“既然知道君有請,那就快隨我們去吧。”
柳氏心里忐忑,到底和金勝玉有過結,上回將軍府的頭一次鋒自己落敗了,這回傳去,無外乎新仇舊恨一起算。其實自己心里也早有準備,橫豎是逃不了,就這麼扛,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就像孔嬤嬤說的,自己還有三個孩子,金勝玉有什麼,不過空有個名分罷了。
思及此,長吁口氣,起板邁出了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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