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又名“化”, 是東部沿海一帶的名菜。

　傳說花的起源，是來自于一名乞丐，他偶然得了一只, 又苦于沒有調料烹飪，于是便找來荷葉和黃泥, 將理干凈的包了進去，然后用火煨，方了大名鼎鼎的花。

　舒甜眼地看著夜嶼, 早知道這一趟去江南, 日日要挨，就算給十倍工錢, 都不愿意來。

　夜嶼還沒說話, 冬洪卻奔了過來。

　“啟稟大人, 方才在檢查馬車之時，發現車有些磨損，可能需要修繕一下……恐怕，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夜嶼：“……”

　舒甜心中竊喜，不等夜嶼回答，便自顧自地點頭道：“那便辛苦冬洪大哥了，我去準備花, 大伙兒修完車, 就可以吃上花了。”

　冬洪樂顛顛地修車去了。

　夜嶼看了舒甜一眼, 頗有些無奈。

　舒甜抿笑了笑：“大人先坐坐，等會兒就有吃的了。”

　說罷，便興沖沖地去對付那只山了。

　夜嶼面無表地走開，找了一塊干凈的大石，無聲坐下。

　只見舒甜一會兒將那山浸泡到河水里清洗, 一會兒又回了車上翻找東西。

　從車上找出一個小木匣子，然后將這木匣子拿到了河邊。

　舒甜小心翼翼將木匣子打開，掏出一個小瓶子，往洗凈的上灑了灑。

　夜嶼角微……居然隨帶了調料？

　舒甜到夜嶼的目，回眸，沖他一笑：“大人了？”

　夜嶼立即移開目。

　他本就不知道什麼是。

　舒甜沒再管他，繼續擺弄自己的花。

　冬日里荷葉難尋，但幸運的是，這里接近南方，恰好有芭蕉葉可用，舒甜便將灑了調料的，用芭蕉葉細細裹住，然后，開始和泥。

　普通的泥土粘不住葉片外層，舒甜便拿著小刀，在河邊挖起了紅泥，紅泥中帶粘，沾得舒甜滿手都是。

　河邊微風輕揚，吹得舒甜發微，束發的绦，居然有些松了。

　舒甜愣了愣，花的和泥只完了一半，此時若是停下，只怕之前的泥皮都要松了。

　但若不好好挽發，只怕發垂下，又會沾染上泥土。

　舒甜有些郁悶，回頭掃了一眼，才想起這車隊里，沒有一個姑娘家。

　舒甜呆了呆，回頭，恰好迎上夜嶼的目。

　四目相對，舒甜心里蹦出一個想法。

　“大人……”笑開口，聲音綿綿的。

　夜嶼眸微頓。

　“怎麼了？”

　舒甜有些尷尬，但又別無他法，小聲道：“能不能請大人，幫我將绦系一些……”

　夜嶼疑一瞬，眼眸看去。

　舒甜滿頭青鋪陳在背上，束發的绦松松地掛在發上，極有可能隨風而去。

　夜嶼眸沉沉。

　舒甜眸微，只當自己沒說過，低下頭，繼續弄紅泥。

　忽然，后面的脖頸一涼，恍若被什麼冰冷的東西到，舒甜微愣。

　夜嶼不知什麼時候，到了舒甜后。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穿過烏黑的秀發。

　這秀發如綢緞一般順，又濃又，黑的，輕輕撥開一點，看到如白玉一般的脖頸。

　夜嶼眸微凝，解下绦。

　他攏了攏舒甜的秀發，長眉微蹙，似有些束手無策。

　他將绦重新繞在頭發上，作有些笨拙。

　風過，河水輕波漾，一縷調皮的發飛舞，輕輕上他的面頰。

　夜嶼眸微，手將發捉住，重新扎進绦里。

　河水靜靜流淌，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

　舒甜僵著子，一也不敢。

　他手指冰涼，呼吸卻十分熾熱，溫溫地噴灑的耳后，耳朵漸漸紅了，還有點兒。

　“好了。”依舊是冷冷淡淡的語氣，聽不出一緒。

　舒甜暗暗吁了一口氣，小聲道：“多謝大人……”

　夜嶼看了一眼手中擺弄的紅泥，紅泥染上纖細白的手指，竟有幾分野的瑰麗。

　夜嶼收回目，默然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

　不遠的樹干上，兩個黑影，一不地蹲在上面。

　“馮公公……這夜嶼大人，當真要去查江南兵廠嗎？”東廠探子低聲問道。

　他們已經跟了好幾日了，但夜嶼似乎毫不著急。

　先是帶著小廚娘去外面吃刀削面，然后又閑適地陪在這兒烤，好像全然忘了江南兵廠一事。

　馮丙眼神有些幽暗，他低聲道：“錦衛指揮司那邊有什麼消息？”

　探子小聲道：“玉娘傳來消息，說孩子一直在指揮司里帶著，最近尹忠玉和吳鳴公務纏，沒怎麼面，似乎打算忙完這幾日之后，再帶孩子下江南。”

　馮丙思索了一瞬，總覺得哪里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來。

　他看了探子一眼，只見探子兩只眼睛直勾勾看著河邊那一堆火。

　探子有些疑地問：“公公，那小廚娘這般將泥裹到上，又埋到地下烤……當真能吃嗎？”

　馮丙瞄了一眼那堆火，隨口道：“當然能吃！這是外面抓的，又現殺現烤，只要火候掌握得好，那就是人間味啊！”

　馮丙說著，腹中饞蟲大。

　探子好奇地看了馮丙一眼：“公公吃過？”

　馮丙笑一下：“吃過，這玩意兒，要來的才香。”

　“？”探子錯愕回頭，看了馮丙一眼。

　馮丙面一僵，笑容凝在臉上。

　探子立即低頭，有些惶恐：“屬下失言了，請公公責罰。”

　馮公公最忌人問他的出。

　馮丙冷冷看了他一眼，探子面無，整個人蹲在樹上，搖搖墜。

　“罷了，閉上你的，讓咱家清凈些。”馮丙幽幽道。

　探子不敢再言。

　馮丙的目放遠，落到遠那個小的影上，蹙起眉來。

　夜嶼此行，不帶玉娘可以理解……但為什麼會帶那個小廚娘來？

　難不……真的是夜嶼的人？

　但若真是夜嶼的人，又怎麼會放在后廚呢？

　馮丙深思悠悠。

　火堆越燒越烈。

　舒甜拿起一長長的樹枝，輕輕撥了撥火堆，揚起的煙塵，嗆得咳嗽了兩聲。

　舒甜抬起袖子，輕輕了眼睛，火勢太大，靠近容易流淚。

　冬洪興沖沖地過來：“大人，馬車已經修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夜嶼微微頷首，低聲道：“不急。”

　他沒有抬頭，眼睛向那團火的方向。

　冬洪也向那邊看去，只見舒甜站地遠遠的，用手上的樹枝胡撥著火堆，然而樹枝燃上了火，又連忙甩了甩，將火熄了。

　看起來手忙腳，還有些稽。

　冬洪回過頭來，發現夜嶼的角帶著若若現的笑意。

　冬洪本想說，再不走，天黑前就趕不到敬州了，但見大人這樣子，他又將話咽了下去。

　火堆漸漸熄滅。

　舒甜面上一喜，連忙撥開燒得焦黑的樹枝，拿起隨的小刀，將泥土挖開。

　小心地從地里，刨出一個圓滾滾的“土包”，這“土包”約莫一個西瓜大小，胖乎乎的。

　其他錦衛們幫著冬洪一起修好了車，此刻，正坐在一旁歇息，看到舒甜挖出個這樣的東西，一個個都瞪大了眼。

　“這土包里的是什麼？”

　“聽說方才夜嶼大人抓了一只山，送給董姑娘了，然后董姑娘就把埋進土包里了。”

　“這年頭，送姑娘什麼不好，送一只山？”

　“夜嶼大人豈是常人？再說了，你沒見董姑娘興致的嗎？”

　“被這樣燒，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眾人看著熱鬧，議論紛紛。

　舒甜就近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將圓圓的土包放在上面，這土包還十分燙手，看起來焦黑焦黑的，其貌不揚。

　舒甜燙得一手，下意識了自己的耳垂。

　眾人忍不住圍了過來。

　舒甜拿起小刀，就著土包上的裂，輕輕一撬，一塊烤的泥土，剝落下來，碎在地上。

　舒甜耐心地一點一點將泥土挑開，里面便是滾燙的芭蕉葉。

　芭蕉葉被燒了深棕，乎乎的，芭蕉葉層層疊疊地包裹著，看起來鼓鼓囊囊，令人期待不已。

　舒甜手了，好燙！

　便只能用小刀，耐心地將芭蕉葉劃開，然后，又一片一片，將葉子取下來。

　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的手上作。

　直到留下最后一層，用刀尖輕挑，將葉子剝開。

　眾人屏息一瞬，齊聲贊嘆：“好香啊！”

　被煨的花，渾泛著金黃的油，看起來很是，散發著人的香味兒。

　眾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們一行人跟著夜嶼出來，個個都做好了一路啃干糧的準備，誰知道中途有機會能吃到花！？

　舒甜用刀尖撥了撥，小聲道：“若是荷葉煨的，只怕香味會更濃些，不過芭蕉葉做的花，看起來也不錯……”

　慢條斯理地理著，眾人卻長了脖子，有些等不及了。

　舒甜用小刀剔下一塊，用干凈的芭蕉葉包起來，穿過眾人，走到夜嶼面前。

　笑意融融：“大人，你也一日沒吃東西了，嘗嘗花罷？”

　夜嶼抬眸看，笑得角彎彎，耳垂旁邊還沾染上了不灰塵，唯有一雙眼睛，亮無比。

　夜嶼沉默一瞬，道：“我不需要。”

　舒甜站著沒，憨一笑：“可是大人答應過我的，江南之行，每日一頓飯。”

　夜嶼微怔一瞬，掀起眼簾看了看手中的。

　遲疑了一下，接過來。

　“多謝。”

　舒甜抿一笑，轉去幫其他人分了。

　僧多粥，每個人只能分到一點點。

　冬洪駕車，最是辛苦，舒甜便將另外一只給了他。

　他推辭不掉，便只得笑著接了。

　被撕開的花，散發出絕妙的油香，冬洪張一咬，瞬間愣住。

　十分，鮮中著淡淡的葉香，而不爛，恰當好。

　皮糯糯的，一口撕下，還有些彈牙。

　這滋味又原始，又，令人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眾人吃得滿流油，贊不絕口。

　“董姑娘廚藝真好！一只山都能做得這麼好吃！”

　“誰娶了董姑娘，那可真是有福氣了！”

　“真是好吃啊，董姑娘回京城之后，能在飯堂里做嘛？”

　舒甜笑而不語。

　冬洪一邊津津有味地啃著骨頭，一邊道：“這花雖然味，但著實是有些麻煩……董姑娘何不直接拿來烤呢？可以節省不功夫。”

　舒甜頷首，笑道：“直接烤炙確實比較簡單，但是大人的胃腹不太好，不適宜吃烤炙的食，煨的更好些。”

　冬洪一愣，道：“還是董姑娘心細。”

　在他們后，夜嶼眸微，視線落到舒甜上。

　下擺染了些許泥污，面頰上有點點火灰，一雙干凈白皙的手，在冰涼的紅泥了糊了小半個時辰。

　就為了讓他能吃上一些的食？

　夜嶼垂眸，看向手中油亮的。

　昨夜喝藥之后，胃腹的疼痛過了許久，才逐漸消退下來，今日一天滴米未沾。

　夜嶼踟躕片刻，輕輕撕下一塊，送口中。

　鮮，爽，扣。

　淡淡的里，出一植的清香，撲鼻潤，令人愜意。

　夜嶼自昨晚喝藥之后，一直是空腹狀態，現在，熱乎乎的，緩緩從口腔落到胃腹中，為冷的胃部，帶來許熱意。

　夜嶼愣了愣，又撕下一塊，繼續吃起來。

　舒甜分完，正在收拾隨攜帶的調料。

　樊叔之前便千叮嚀萬囑咐，讓舒甜設法勸夜嶼吃些東西，便想著，萬一外面沒有合適的食，可以自己下廚做一做。

　沒想到，隨帶的調料，居然在這里派上了用場。

　旁邊的錦衛們，早就吃完了花，一個個還意猶未盡。

　一個年輕的錦衛，手捅了桶旁邊的人：“你瞧你瞧，夜嶼大人……吃了！”

　另一個錦衛正在，他抬眸一看：“媽呀，原來是真的！”頓了頓，他一臉訝異道：“我早就聽人說，夜嶼大人晚上會去飯堂喝湯……當時我還不信，原來，大人真的會吃東西！”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大人吃東西！？”

　“就是啊！回去也到我吹牛了！我就不信那幫小子見過大人啃，哼哼！”

　眾人頭接耳，越討論越起勁。

　冬洪輕咳了聲，道：“吃飽了沒？吃飽了就去牽馬！”

　眾人面一凜，連忙收了聲，一個個拍拍屁爬起來，去牽馬了。

　夜嶼吃完，掏出一張干凈的手帕，慢條斯理地了手。

　這骨頭兩端，吃起來頗廢功夫，但是越嚼越香……夜嶼從前不知道，還能做出這般滋味。

　夜嶼站起來，不聲瞄了一眼遠的樹梢。

　然后，若無其事地走向馬車。

　樹梢上的兩人，蹲得都有些麻了。

　探子見車隊徐徐出發，忍不住了。

　樹梢微，他惶恐地看了馮丙一眼，只見馮丙眸微沉，定定瞪著那馬車。

　探子心中哀嘆，好端端的為何要進東廠？星夜兼程，風吹日曬不說，還要眼睜睜看著別人吃食！早知道……就去投錦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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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朦朧，華燈初上。

　馬車緩緩駛敬州，車滾滾，軋在石板路上，發出咯咯的聲響。

　舒甜起車窗，有些興地看向窗外。

　馬車正好進城中集市，有不攤販剛剛出攤。

　“熱干面！熱騰騰的熱干面！”

　“剛剛出鍋的豆皮，香噴噴，便宜賣嘍！”

　“客，來啊！吃魚不見魚，就要吃魚糕啦！”

　賣聲此起彼伏，百姓們在攤前張流連，看起來熱鬧不已。

　舒甜興趣盎然地看著街上人來人往，一雙目，滴溜溜地轉。

　“又了？”

　夜嶼的聲音，兀自響起。

　舒甜回頭，蛾眉微攏……什麼“又”？

　正要開口反駁，卻聽冬洪出聲道：“大人，到了。”

　馬車穩步停下。

　舒甜向窗外一看，馬車居然停在一間客棧門口。

　舒甜有些奇怪：“我們不住驛站嗎？”

　夜嶼淡聲：“驛站耳目太多。”

　舒甜微愣，點了點頭。

　夜嶼披上外袍，蓋住了暗紅的飛魚服，斂去份。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

　敬州城相較于并州，似乎更加繁華些，整條街燈火通明，樓面也氣派許多。

　小二殷勤地湊上來，笑容滿面：“公子，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住店。”

　小二熱地應了一聲，連忙迎著他們進去。

　錦衛們將行李卸下了馬車，便將馬給了馬夫，牽到后院去喂食了。

　舒甜從行李中找出裝藥的盒子，穩穩端在手里。

　夜嶼看了一眼，對冬洪道：“你們出去吃些東西罷。”

　冬洪一愣，夜嶼大人說的是誰們？

　舒甜轉頭看向夜嶼：“大人不去嗎？”

　夜嶼淡淡道：“每日一頓。”

　舒甜忍不住覷他一眼，這人真是……一口都不愿多吃。

　眾人上了二樓，廂房連一排，推開窗戶，便能看到大半條街的夜景。

　舒甜將藥箱放回房間后，換了干凈的裳，便隨著冬洪出門去了。

　想著快去快回，早點幫大人熬藥才是。

　舒甜走后，夜嶼獨自站在房間，手，推開門窗。

　長街上熙熙攘攘。

　那個纖細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顯眼，與冬洪說說笑笑地往前走，仿佛心很好。

　總是這樣，只要能吃到食，就能展笑。

　簡單又真實，像一束溫暖的。

　夜嶼靜立不語。

　一錦衛抬步走來，低聲道：“大人，您要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加更，不過畢竟晚了，估計12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