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城冬日的風像一把泛著冷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往出的皮上割。
狹小/仄的牢房裏隻有一張草鋪的床,上麵不知躺過多人,草料已經不再蓬鬆,顧寧上去,邦邦的硌手,被褥更是薄得像一張紙,即是團團全搭在上,仍舊輕飄飄的沒什麽覺。
四壁蕭條的牢房頂上有一麵窄窗,用鐵條攔住,斑斑駁駁鏽得發黑。
顧寧把手擱在窗沿上,頭枕在臂彎裏,默默聽外頭呼嘯而過的風聲,瞇著眼睛半睡不睡。
獄卒送來的毒酒已經喝過了,顧寧原本以為鴆酒的味道該是極辛辣的,跟烈酒一樣,一口下去能割。沒想到喝到裏居然是甜膩膩的,跟母親釀的桂花一個味道。
隻是甜過了頭,就有些發苦。
落到如今這副下場,顧寧自覺怪不上誰,從十七歲起跟在辰王邊,手上什麽都沾過,見過太多不可為外人道的聞,早該留不得。
辰王薄,能忍到今天才手,連顧寧自己都覺得納罕。
指尖上冰冷砭骨的鐵欄,輕輕摳上麵的鐵鏽,紅腫的手背上鞭痕錯,被凍幾道猙獰的冰口,稍微一就撕扯到其他皮,又痛又。
外人都道顧寧狠辣強,隻有極人知道連半點疼都忍不了,一道指甲蓋大的傷口都要悶悶不樂半日,又幾時過這等委屈?
隻是今時到底不同往日了,份再怎麽尊貴的階下囚也隻是階下囚,到了牢裏,一樣的任人宰割。
顧寧倒沒多妄圖東山再起的不服氣,真要說,覺得自己一點緒都沒有,什麽都知不到,就好像心髒活生生被人給剜走了。
說來說去,一切都是自作自。
長平侯隻有這麽一個兒,自然生來就是萬千寵,從小到大,顧寧從來不知道收斂二字怎麽寫,仗著那點不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天賦,凡事都要跟人爭個頭名。
好在爹娘生來的聰明才智還夠用,倒也在京城之中爭出了一些名氣。
直到遇到沈沉淵。
這個人仿佛就是生來克的一般。
顧寧無論怎麽努力都趕不過他,事計謀布局遠見,沈沉淵樣樣都在之上,就連授學的老師傅也勸顧寧莫要小心眼,應當多向沈沉淵討教討教。
顧寧怎麽甘心,三年的求學時幾乎是咬著牙度過。等到十七歲擇營,聽說沈沉淵選了太子那邊,哪怕顧寧同樣更看好太子,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在了三皇子辰王門下。
此後一步錯,步步錯。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顧寧了手臂,讓自己倚靠得更舒服,母親早就勸過要戒驕戒躁,爭強奪勝之心不可太重,當心最後了向自己的一把刀。可自己偏偏不信,偏執地以為連母親也瞧不起自己,一怒之下搶了別人的活計,跑到江南去督管糧草事宜。
連母親的最後一麵都沒見著。
母親在世時尚且管不住,母親病逝之後就更無人敢勸解,偏偏自己還不知悔改,機關算盡誓要踩過沈沉淵一頭,用了許多齷齪手段,有些直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鄙夷。
就為了這麽一點可笑的執念,自己就昧著良心走了這麽多年,父親和恩師從小教導的道義全扔去了一邊,還梗著脖子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顧寧自嘲一笑,真是魔怔了。
獄卒也不知是了誰的囑托,明裏暗裏給顧寧施了不私刑,痛得連抬一下手都覺得沉重,這會吹著風,卻猛地覺自己輕得跟個風箏一樣,在半空中悠悠,隨便一陣風都能把吹出十裏之外。
顧寧低頭一看,嘲諷地扯扯角,自己這麽個禍害總算是死了。
看到自己的被丟去了葬崗,被鬣狗禿鷲胡啃食,到最後已經沒了人樣,連自己這麽個主人都不耐煩看。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來,跟瘋了一樣在一堆枯骨裏拚命挖尋,雙目紅幾近癲狂。
顧寧還從沒見到沈沉淵這個樣子過。
兩頰消瘦得厲害,麵青白,雙♪也是毫無,但即便是這樣,還是能看出清俊的影子。
從十四歲起,仔細算一算時間,和沈沉淵相識已經十年。十年之,嫉恨沈沉淵,能避著就避著,二人連泛泛之都算不上。
但在的印象中,即使不願意承認,沈沉淵也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年公子,姿拔,麵容清俊,騎著高頭駿馬自鬧市而過,後麵跟了一街仰慕的目。
即便是最難的時候,沈沉淵也沒讓別人看了笑話去。
如此失態,也不知找的是他的什麽人。
沈沉淵瘋魔了幾日到底是一無所獲,到最後連太子都看不下去他的荒唐行徑,親自帶著十幾個親兵來,連捆帶綁地把他弄了回去。
接下去的事顧寧也隻記得個囫圇,死前雖然明麵上頂著個殺人的罪名,但實際是個什麽況長了眼睛的都知道,也都知趣地不去深究。
偏偏沈沉淵百無忌,親自帶著人往皇家聞裏一層層地查下去,最後竟得辰王一介皇子鋃鐺獄,在發配邊疆的路上被他折磨而死。
顧寧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沈沉淵是圖什麽,眼前卻慢慢模糊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顧寧徹底陷一片昏黑。
作者有話要說: 親一口進來的小可
第2章
香爐裏的輕煙嫋嫋上升,拂過泛黃的銅鏡,裏麵映出一張姣好的麵容,兩條眉細細長長呈遠山之姿,如凝脂,一雙圓圓杏眼澄澈明亮,仿若含著一抹秋水,帶著點不諳世事的天真。
顧寧抿著,默默地跟銅鏡裏的自己相對而視。
重生已有好幾日,還是覺得活在夢裏,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切,誰能想到一睜開眼,居然就回到了十五歲的時候?
當時甚至來不及多想什麽,拚命地往爹娘的臥房裏跑,沒找到人,抹著眼淚又準備去堂屋,還沒轉就被一個人圈在懷裏,一轉頭,正是笑得溫和的長平侯府夫人,的娘親。
還沒有被病痛折磨的、活著的娘親。
上一世臭名昭著的顧寧,當場跟個小孩一樣往母親懷裏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噎噎的,誰哄都不管用,哪怕緩過勁來還是跟條小尾似的,拉著母親的袖,跟在母親後整整一天。
最後連一貫嚴厲的父親都忍不住笑話。
“咱們府上什麽時候又來了個槐兒?”
槐兒是顧寧的堂弟,今年尚且不足兩歲。
顧寧好麵子,最恨別人打趣,平日裏也就長平侯敢自顧自地調侃兩句,都還把握著度,隨便笑兩下也就過了。
但這回顧寧也跟著笑了,笑得整個人半起來,到最後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天知道自父母雙雙病逝後,有多久沒聽到這樣的話了,族中親人嫌手段太過損,汙了長平侯府的名聲,不惜得罪辰王的代價也要與斷絕來往。
有家回不去,早了孤家寡人。
顧寧揩著眼角的淚,好在現下不過十五歲,公學堂僅有一年,尚未釀什麽大錯,一切都還來得及。
……
顧寧茶飯不思地想了幾日,在心裏狠狠把上輩子的自己給痛批了一通後,最終定下今生的八字箴言。#思#兔#網#
戒驕戒躁,混吃等死。
上輩子就是好勝心太重,凡事都要爭個高低,人心不足蛇吞象,終至害人害己。這輩子什麽都不圖了,就做個本本分分的顧府小姐,沒事兒撲個蝴蝶放放風箏什麽的,兢兢業業地當個不學無的紈絝,絕對不去攪弄朝堂。
重來一世心態大變,顧寧看見桌案上擺著的那些兵書陣法就來氣,要不是底下的人拚命攔著,能把書全給撕了通通扔湖裏。
顧寧鐵了心要和上輩子那些人劃清界線,隻一人卻遲遲下不了決定。
上輩子死得冤屈,裏頭利益糾葛勢力混雜,旁人都為著避禍決絕口不提,隻有沈沉淵一人,不顧死活也要替討回公道。
沈沉淵子冷淡,好之人屈指可數,即便如此仍舊是京城中品行最為人稱頌的一個,這些顧寧都知道,但還是沒料到沈沉淵能為了做到那種地步。
或許隻是沈沉淵生狷介,就算換一個人也照樣會查下去,但這份恩顧寧卻不能視而不見。
隻是沈沉淵出已然貴不可言,偏偏自己才智又出類拔萃,幾乎沒有過遭難的時候,顧寧想了好幾天,總算從犄角旮旯裏記起來一件事。
沈沉淵十六歲時不知被誰算計中了一箭,傷勢倒不重,隻是高熱難退,當時整個京城的大夫都被請了個遍,總算把人從鬼門關救了回來,隻是一場大病終究傷了他的元氣,後來半年都一直是病怏怏的。
也就在這一件事上能出手幫上點忙,此後沈沉淵越長越,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落不著旁人半點口舌,自己手反而是給他添麻煩。
待此事一了,就跟沈沉淵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見。
顧寧打算得倒好,隻是上輩子恨極了沈沉淵,當時顧著高興了,也沒打聽一下是什麽況,真要實施起來著實不易。
沈沉淵長自己一歲,算下來這個劫就在今年,顧寧歎了一口氣,隻能平日裏多留意一下他了。
諸事落定,顧寧站起來準備去尋母親,推開門,正迎上一路疾行過來的阿婧。
顧寧轉頭就準備回屋裏,阿婧見狀趕著聲音喊:“小姐小姐!”
逃是逃不過了,顧寧無奈轉頭,“今天先生又派了誰來催我,不是說了我病著了嗎?”
學堂的老師傅最為嚴厲,上輩子哪怕顧寧已是門生中的拔尖,也照樣沒招他的罵,重生回來,顧寧打定主意混吃等死,求學的心思也就淡了下來,稱病告假,在府上呆了一個月,先生派人連連催了幾回,最近幾日尤甚。
“小姐,”阿婧是顧寧的婢,長著一張乖巧的臉,湊在邊道:“先生發了怒,說沒見過誰一個月裏麵連著染五次風寒的,你今日就算爬也得爬去公堂,不然就把學堂搬到咱們長平侯府來上,你躺著也得照樣聽。”
顧寧皺眉,“我不是說稱病就行嗎,這連著五次風寒是誰幹出來的事?”
阿婧陪在顧寧邊十年,親如姐妹,饒是見到顧寧臉鐵青也能笑得出來,“是丁全幹的,他素來不會說話,見先生派來的學子個個氣度非凡就更是張,一張就說出來了,奴婢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
兩個人邊走邊聊,說話間已經轉過最後一道門廊,顧寧搖搖頭,“行吧,那今日來的是誰?”
目往上一瞟,一個人正對著門口端坐著,聽見響抬起頭來,一雙桃花眼隔著兩世的記憶和顧寧撞了個對視。
顧寧停下腳步。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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