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立國至今,已有六十餘年。
歷高祖、太宗、高宗三位皇帝的心治理,從開疆拓土,平定世,到休養生息,積極而,終於在到第四位皇帝手上時,開啟了一片百年未遇的盛世景象。
大魏第四位皇帝李景燁,為高宗嫡子,才過弱冠年紀便登上天子寶座,至今已整整六年。
到底帝國已到了報守的時候,這六年裏,李景燁雖未如父祖輩一般於文治武功上有舉世矚目的就,卻大算得兢兢業業,嚴於律己,寬以下,眾臣逆耳忠言也多能聽耳中,姑且是個為天下臣民稱道的好皇帝。
可便在這第六個年頭裏,稱得上循規蹈矩的年輕皇帝,竟罔顧倫常,做了件令天下人瞠目結舌的事來。
……
五月初夏,夜正濃,草木芬芳。
大明宮仙觀的西廂一僻靜屋舍外,大監何元士領著兩名宮人,端著鎏金銅盆,捧著素紗巾帕,輕聲。
才將外間燭火點燃兩支,便聽那道低矮的鳥木石夾纈屏風后,傳來幾聲子痛苦無力的泣,接著,便是男子低啞的輕喚。
「麗娘,麗娘,快醒醒!」
子仍斷斷續續低低泣著。
男子似有些擔憂,微揚聲喚「元士」。
「來了。」何元士忙接過宮人手中巾帕,繞過屏風,躬著將巾帕捧高,將牢牢籠罩著寬敞床榻的曼麗紗帳揭開一個小口。
一片旖旎風霎時傾瀉而出。
床帳里橫躺著個年輕艷的子,渾上下只披了一輕薄紗,綽綽遮蓋著斑斑紅痕,以及起伏有致,纖穠合度的段,腹堪堪搭著被衾一角,掩住三分艷姿,愈有種朦朧人的風。
只見潔白細膩如羊脂玉的面容上,眉心微蹙,雙目閉,眼角與額角俱有一層薄薄水珠,分不清是淚珠還是汗珠。
似是陷在夢魘中出不來,潤朱輕啟著,時不時溢出兩聲泣,聽得人心。
年輕俊逸的天子李景燁發冠鬆散,上的也凌不堪,此刻正滿面憂地俯靠在邊,一手支撐著軀,一手的面頰,時不時喚。
何元士將巾帕遞其中,便迅速收手,不敢再看。
紗帳沒了支撐,又翻飛著合攏回去,重新掩住其中的曖昧春。
何元士著那微微浮如波紋的輕紗,緩緩站直子,有一瞬出神。
方才他不小心瞥了一眼帳中形,饒是已做了十幾年閹人,見慣宮廷中的浮華艷,也不要臉紅心跳。
怪道連天子也著了道,不管不顧地在婚禮當日便將人弄進這仙觀來了。
那子不是旁人,卻是本該為睿王妃的鐘家三娘,名喚麗質。
去歲,才至弱冠年紀,恰要選妃婚的睿王李景輝自長安街頭打馬而過,一眼便相中了才剛及笄的鐘家三娘。
幾番打聽后小娘子份后,便直接宮,求太后替其賜婚。
太后寵子,雖不大滿意鍾家小門小戶,到底抵不過睿王多番懇求,終是鬆口答應了。
本是樁令人稱羨的好姻緣。
婚儀那日,天子為顯對弟的格外恩寵,親自前去觀禮。
便是那一日,天子一道聖旨,將睿王妃召大明宮中的仙觀帶髮修行,其名曰「為北方將士祈福」。
眼下北方的確與突厥有些許衝突,可要祈福,誰來不好,非要讓才了皇室之門的弟媳鍾三娘來?
起初眾人還未參陛下的意思,只道陛下護弟,看不上鍾家小門小戶,要替弟給王妃一個下馬威。
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先前的揣測慢慢變了味。
大魏奉道,長安城中由皇家敕建之道觀數不勝數,皇帝何以偏偏選中仙觀?
須知仙觀建於大明宮中太池畔的山坡之上,尋常皆是宮中子才會來此。
即便鍾三娘了睿王妃,了宗室籍,也斷沒有到宮中修行的道理。
皇帝哪裏是要給弟媳下馬威?分明是也看上了這位萬里挑一的人,想據為己有!
只因不好當場強奪,方才想了這等迂迴的法子。
何元士按下心中嘆,側目看一眼香爐中即將燃盡的香,輕聲提醒:「陛下,時辰已到,該回去了。」
床帳之中,李景燁靜了靜,凝著仍昏睡夢魘的麗質。
此刻才過酉時,正是該良辰景的時候,他卻不得不同人作別,獨回宮院中去。
李景燁俯下去在麗質緋紅未消的面上輕吻了下,只覺齒間的似牛一般潤,微揚聲道:「知曉了,待麗娘醒來再走。」
何元士自不敢再催,只輕輕退回屏風外。
床上仍昏睡的麗質似有所覺,緩緩睜開雙眸,待看清眼前的年輕男子,下意識問:「陛下怎還未走?」
在仙觀中幽居已有三月。
一月前,皇帝實在按捺不住,開始隔三差五齣此,卻從不敢留宿,戌時之前定會趕回廷去。
李景燁拿著巾帕替掖汗的手倏然頓住,臉也漸漸沉下。
「麗娘,你便這般盼著朕離開?」
麗質濃眼睫了,掀起一雙氤氳著水霧的烏眸睨他一眼,先是一言不發便轉了個,半撐著酸的子起來,待開紗帳,背對著他坐到床邊,方幽幽道:「妾不敢。」
嗓音輕,語調幽幽纏纏,彷彿含著無限屈與怨,聽得人心尖酸。
李景燁方才已被那一瞥勾得失了魂,又見掌中芙蓉面倏然遠離,正覺悵然若失,不由追眼過去。
人逆而坐,明黃的燭火恰過玲瓏段照來,自背後看時,那一段段婀娜曲線間,竟泛著暖融融的澤。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三月前在婚儀上初見那日。
便是這樣的風,教素來端方持重的他連步子也挪不,差點在宗室和群臣面前鬧了笑話。
那日他獨自在紫宸殿中來回踱步,只覺遲遲難忘人,不由悵惘異常,最終在夜降臨后,下旨命王妃道觀出家修行。
如今這般迂迴著,好歹人已在懷中。
可到底對不住親弟弟,他心中不安,只斷不能對說。
「麗娘!」李景燁喚,心中漸,不由自後將麗質重新摟在懷裏,一手撥開堆疊在頸邊的烏髮,出一截皓白如玉的細膩脖頸。
他眼神黯了黯,俯低湊近去吻:「你別惱,朕方才不過隨口一說。只要你別再想著離開朕,怎樣都好。」
麗質微閉眼眸,掩住其中一閃而過的涼意。
起初那些時日,毫不信,不願低頭,時時想著逃離。
可從現代魂穿到此整整三月,已見識到了皇權的威勢。
邊的人,無不對權勢臣服得五投地,得也不得不屈膝折腰。
若非眼前人是大魏天子,稍有不慎便會惹來禍事,定早已將人推開,躲得遠遠的了。
幸好,早已見慣了人冷暖,最是能屈能的。
多年的經驗告訴,人得學會示弱,才能得到別人的同。
尤其近來斷斷續續地夢魘,不但將過去十六年的點滴都弄清了,還知曉了數年後的凄慘下場。
後這個摟著的男人,如今還口口聲聲同訴著意,數年後為了自己保命,便會親手將送敵營,最後更是一道白綾刺死!
想到此,麗質不住微微抖。
不得不暫時妥協。
想活下去,不但是現在,還有三年後。
輕上李景燁自腰際漸漸上移的手,止住他越發肆意的作,咬著輕聲道:「妾不敢惱陛下,只是眼下的確已到戌時,陛下該回廷了。」
李景燁聽著輕言細語的話,心中登時熨帖了不,轉頭瞥一眼香爐里燃盡的香,果然時辰已不早,只得鬆開手,起讓侍們進來服侍梳洗更。
待收拾妥當,將要離去,他又牽著麗質的手,一直要送至道觀門口。
麗質只盼他快些離開,只好匆匆披跟著一同去了。
仙觀雖是皇家敕建,卻因建在宮中,規制並不大。如今麗質住在西側,觀中其餘修行的道便都搬去了東側廂房,是以這一路行去,除了皇帝隨行的侍宮人外,並不見旁人。
可至道觀門口,卻能見數個壯碩魁梧,披圓領窄袖袍,腳踏尖頭皮靴的羽林衛侍衛,分列兩側。
此地雖是大明宮中,卻不屬妃嬪寢居,又逢天子停駐,自然有侍衛們把守。
尤其自麗質住進觀中,附近更時常有侍衛往來巡查。
垂眸行在李景燁後兩步,忽而到不遠侍立的侍衛中,有一道毫不掩飾的目投注過來,令如芒在背。
當著天子的面,敢這般毫不顧忌地肆意打量的,恐怕也只有一人了。
悄然抬眸,循著那道目去,果然見道邊侍衛中,立著個紫袍玉帶的年輕郎君,量頎長拔,面目英俊,氣度不凡,似是個矜貴自持的貴族子弟。
可稍一細觀,便能察覺他年輕俊朗的面容間滿是肅然與冷漠,彷彿對這世上大多人與事都能漠然置之,毫不在意。
就連仙觀中修行多年,不出塵世的道,看來都比他更有煙火氣。
裴濟。
果然是他,冷心冷麵,一正氣,同夢境中如出一轍。
麗質對上他毫無波,甚至還有幾分不屑與鄙夷的目,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事到如今,長安城中關於的流言定已甚囂塵上,在背後議論的,怕是排隊繞大明宮十圈也不止。
可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厭惡的,大約屈指可數。
腳步微頓,垂下眼,手輕輕扯了扯李景燁的袖,咬著拿一雙霧蒙蒙的眼眸他。
「陛下……」
聲音極輕,卻又恰到好地帶著幾分弱暗示,纏繞在李景燁耳邊。
他側目掃視,自然也見到了非但未收斂目,反而更加冷然地打量這的裴濟。
若換做旁人,李景燁定龍震怒。
可面對裴濟,他卻只稍稍蹙眉,將麗質往後遮了遮,低聲斥道:「子晦,麗娘膽小,莫嚇著。」
說著,又轉過來將麗質摟進懷裏,一手住下顎抬起,聲道:「麗娘莫怕,子晦是羽林衛大將軍,每日守衛宮廷,從來都是這般直來直往,不假辭。朕已訓過他了,往後他不敢了。」
麗質仰面對上李景燁的雙眸,眼角餘卻瞥見裴濟微挑眉,慢條斯理移開視線不再看。
垂下眼,心中已然知曉皇帝對他的信任,遂道:「有陛下在,妾便不怕了。」
這話聽得李景燁心中大悅,忍不住將下顎抬得愈高,俯下親吻兩下。
麗質彷彿看到周遭宮人侍們紛紛躬埋首,就連始終巋然不的羽林衛侍衛們都悄然側開目。
面頰緋紅,忙別開臉手推拒。
人薄汗浸,輕不已,兩片潤紅艷滴,靠在他懷中,彷彿一支帶海棠,隨時待人採摘。
李景燁到底記得該走了,不捨地將放開,又囑咐兩句,方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皇帝一走,便將一眾宮人侍也帶走了,連侍衛們也都退開到遠。
觀中道避居東廂,眼下只麗質一人立在半山之上的道觀門口,遙著不遠的太池,方才的含帶怯漸漸變作冷靜漠然。
水面靜如明鏡,映著天空中一滿月,偶有清風拂過,皺起一片粼粼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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