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宴上,遠道而來的邊地將領眾多,然而當真在眾人面前實在臉留名的,卻只魏彭一個。
二人原本在一起的時間十分有限,除了陛下與睿王,麗質從未主提過其他男人,眼下忽有這樣一問,十分突兀。
裴濟想起魏彭也年輕英武,前途無限,就連自己也對他十分看好,心中莫名湧起幾分意。
當初的自己在眼裡,恐怕也只是個有幾分前途的年輕武將吧。
他挲著的面頰,有些心不在焉。
麗質仍是閉著眼,到面上傳來的糙,不由趴在他口輕輕蹭了蹭,卻未得到他的回應,這才察覺他的不對勁。
抬頭默默看了他片刻,忽然狡黠一笑,輕輕咬了下他的下顎,將他重新拉回神來,好整以暇道:「怎麼?我不該記住嗎?我不但知道他魏彭,還知道他是蜀地生人,今年二十有二,是三年前才去的河東,對不對?」
裴濟每聽說一句,眉心便擰一分,直到說完,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沉著臉慢慢道:「我記得,你也是蜀地生人,你們——過去便相識?」
麗質一手勾住他的脖頸,另一手指尖輕著他面頰的廓,含笑湊近,與他鼻尖相,呼吸織,映著明黃燭火的晶亮眼眸直直進他漆黑的目里。
「是啊,魏家哥哥與我自然是舊識。」
一聲「魏家哥哥」聽得他心口像被人用力擰,箍在腰側的雙手也像麻木了一般,一陣冷一陣熱。
他定定地凝視著的眼眸,彷彿要試一試手上的覺是否失靈,猛一用力,便將的腰肢扣向自己。
兩軀重重撞在一起,實地靠著。
他微微側過臉,飛快地咬住的瓣,用力地吮吻起來。
麗質笑彎了眼,下一刻卻覺上傳來痛意,不覺輕呼出聲,手推他。
可他卻未像過去一樣將放開,反而更用力地將擁,直接勒得快不過氣來時,才慢慢放開。
麗質不滿地睨著他,纖細的食指著他堅實的膛,待呼吸慢慢平復,才似笑非笑道:「怎不聽我把話說完?我與魏家哥哥是舊識,當年我父親還在時,便替他與我長姊定下了婚事,三年前,他帶著全副家當,千里迢迢趕到長安,想迎娶長姊過門,可叔父瞧不上他軍戶出,便借故將他趕出長安了。」
裴濟愣住,隨即慢慢想起從前聽說過的家中的事:「你長姊的,便是那時候斷的?」
麗質收起玩笑的心思,又是惋惜,又是敬佩,點頭道:「那時叔父似是想將送一位宗室的府中為妾,知曉嫁給魏家哥哥無,又不遠屈從叔父的安排,便狠心讓馬車的車過自己的一條。」
接下來的事,不必在贅述,他已都知道了。
若當日,沒有被睿王看中,求娶作王妃,是否也要像長姊一般,唯有自殘,才能暫時逃過淪為權貴玩的下場?
想到這樣的可能,他心中慢慢沉重起來。
他年紀雖小,這些年卻隨著父親走過不地方,見過許多民間苦難的百姓。
那些吃不飽,穿不暖又居無定所的窮苦百姓們,蓬頭垢面地流落街頭時,令人之心痛。
他們群結隊,祈求哀哭時,便能令察民的員們聽其聲,減租減稅,施糧散,搭建窩棚,暫時令其安頓。熬過最難的時刻,再將他們分往各,耕田織布,做些買賣,來年又能恢復生機。
而如這樣的子,卻是另一種可憐。
生在食無憂的員之家,看似富足安樂,其實卻像件貨品一般被家人利用擺布。
甚至若不甘屈從,連求告的地方也沒有。
他著的臉,眼中流出憐。
麗質著他表的變化,眼神意味不明:「你是不是覺得,被睿王看中,於我而言該算是件幸事,我該激才對?」
想,大多數人知道的遭遇后,恐怕都會這樣想,哪怕在來自的那個時代,也不乏這樣的人。
裴濟愣了愣,隨即搖頭:「非你所願,為何要激?」
麗質靜靜審視他,忽而嗤笑一聲:「不錯,兩邊都非我所願,我憑什麼要因此而激涕零?」
睿王當年求娶,也並非多尊重,不過是為了一時衝罷了,說到底,都是為了自己的私慾。
若他發現與他心中的幻想不盡相同,又或者是尋到了新人,恐怕也會慢慢厭棄。
最終的下場又有什麼區別?
只是,裴濟如此反應,著實出乎的意料,他似乎與其他男人不大一樣。
在貴族男人個個都三妻四妾,貪圖聲,將人當作玩的大魏,他為何與他們截然不同?
僅是因為他年紀尚小,不曾娶妻納妾嗎?
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問了出來。
裴濟似乎沒料到會有此一問,蹙眉思索片刻,道:「父親從小教導我,便是不能欺負人。我父親只娶了母親一個,家中素來和睦。」
而觀其他權貴之家,卻多多都有明爭暗鬥,互相傾軋。尤其那些妻妾群,子無數的大家族,看似人丁興旺,實則早就千瘡百孔,手足之間也關係淡漠,甚至互相敵視。
只是他不願在面前隨意議論旁人,後面的話便都留在肚子里。
麗質卻大致明白了。
他母親是大長公主,份貴重,在府中定然極尊重,他父親也不曾納妾,二人多年來甚篤,與其他貴族之家截然不同。
難怪他也與眾不同。
他的臉,慢慢笑了,似乎再度知到他的可貴,令愈發覺得可靠又安心。
「小裴將軍,眼下能否告訴我,魏家哥哥是否婚配?」
裴濟面上難得閃過一赧。
「我不曾問過,不過回來的路上,張將軍還曾托我替魏彭在京中一番,想來不曾婚配。可要我替你長姊問他一聲?」
麗質想了想,搖頭道:「不急,我先問阿秭的意願。」
二人在屋中又說了些別的事,一陣耳鬢廝磨后,眼看時候不早,裴濟將抱回被窩中,俯吻額角:「明日我會去醫館,將你方才說的都告訴那位張神醫,替你制新葯來。」
麗質點頭。
他近來的話已比先前多了不。
「往後,我雖還會兼著羽林衛大將軍,可每月值守的日子只有一日了,恐怕不能常來見你,只是我往太後宮中問安的日子仍是一樣的,你若要見我,只那時示意便好,我會想辦法過來。」
戰後論功行賞,他居頭功,已接替他父親遙領河東節度使一職,兵部也已安了職位予他,往後每日要到衙署去,公務自然也越來越多,羽林衛的事,只好多手下副將。
他放不下,這才仍每月留出一日,同從前一樣在宮中值守過夜。
麗質仔細聽著,心中難得生出一不舍的緒。
扯了扯他的手,又往裡讓出些位置,眼波地過去,輕聲道:「今日他不會來,三郎,你留下,好不好?」
裴濟心頭一跳,幾乎沒想就答應了。
他迅速褪去外衫,吹熄蠟燭,在邊躺下,摟著道:「睡吧,明日天亮前,我再走。」
麗質「嗯」了聲,著他上灼熱的溫度,只覺格外安寧,闔眼依偎在他懷中,慢慢睡去。
……
紫宸殿中,張醫戰戰兢兢地跪在一旁,將葯碗捧過頭頂,直到李景燁在侍的服侍下將葯飲盡,慢慢睡,才慢慢鬆一口氣,一面著額角的冷汗,一面跟著何元士小心翼翼地步出寢殿。
此時夜深,麟德殿的喧囂也已停歇,四下一片寂靜。
何元士沒急著回去,卻先屏退左右,將張醫拉到一旁,問:「煩張醫同老奴道一句實話,陛下的子到底如何?」
方才陛下忽然昏厥,好容易被迷迷糊糊地抬回紫宸殿,張醫看診時,卻語焉不詳,一番施針開藥,折騰大半個時辰,才終於讓陛下安然睡。
短短幾個月里,陛下已是第三次到不適,且這一回,比前兩回都更嚴重,那一下昏厥後,麻木了好半晌,渾上下不聽使喚,神志也渾渾噩噩,彷彿陷了十分恐慌無力的境地。
「哎呀!」提及此事,張醫忍不住要跺腳大嘆,「我不瞞大監,陛下千真萬確,不曾有疾,諸多癥狀,都由心病而起呀!」
何元士面凝重,顯然不大相信他這一套說辭:「醫先前還道陛下虧虛,怎這一回,都變心病了?」
張醫焦躁地踱了兩步,再度左右觀,見四下無人,方解釋道:「先前看,的確只是稍有虛。可近來陛下思慮愈發重了。大監道我方才如何替陛下診治?施針不過是為了令陛下僵麻的四肢放鬆些,開的藥方也僅是最尋常的安神葯。陛下的確未曾染疾,是思慮過多,心躁不安所致,那便是常人說的積憂疾。眼下是乏力,昏厥,久而久之,周無故現痛,分明未染疾,卻常覺瀕死,日益敏多疑。」
他替李景燁看診多年,也大致知道其脾,若直接坦白,李景燁定不會相信,反會加重思慮。
何元士蹙眉細思,見他並無作偽的樣子,又聯想的確曾聽聞過有人憂憤而亡的話,這才暫且信了幾分,問:「那該如何是好?」
張醫難道:「心病無葯。若陛下能放寬心,自然會慢慢好轉,恢復如初。只是——」
二人都明白,此種可能實在太小。
「否則,我只能時常替陛下施針,開安神葯,令陛下暫覺好些。還請大監平日也多勸解一二,萬萬不能令陛下太過勞累憂心。」
何元士心中沒底,只好暫且應下,將他的話牢牢記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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