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從黃氏口中聽說,鐵牛的大名定了，程守信。雖然說有了大名，暫時還沒用上，畢竟家里頭個個是他長輩,也都習慣拿小名喊他。

又要說到朱宏志那頭，哪怕心里頭發虛還是咬牙把學堂辦了起來。說是學堂，其實就是拿破屋改出來的識字班，朱家人把那屋子從里到外收拾了一遍，往里添了些桌椅，又在最前面擺了一張書案給作夫子的朱宏志用。

有了講學的地方，朱家人才往各家各院去，告訴鄉親他們家的讀書人要回來造福鄉里開辦學堂，還道他們朱家學堂收的束脩在十里八鄉可以說最便宜，一年才要幾百銅錢，要是沒錢,也可以拿柴米蛋來抵。

是有人納悶,問他怎麼就不讀書了？

“鎮上學塾教的總是那些，夫子就是把同樣的東西翻來覆去講，我哥他在鎮上讀了好幾年，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就想著給家里減輕些負擔,回村辦個學堂一邊給村里孩子開蒙一邊讀書。”

自家人又不能抹黑他，被問起都說得委婉，鄉親們也聽懂了：“朱大志又沒考上秀才？這是第幾回了？”

“按說不到我們多,可你們家已經搭進去那麼多錢，怎麼就看不出這是個無底還一年年的往里扔錢？”

“是，沒錯，都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家里有個讀書人能大大長臉。可書哪是那麼好讀的？早先看朱大志是聰明，現在看著也就是在我們鄉下聰明，出去了跟別人就比不得。要是我家的，早讓他走其他路子，字都認全了改行干別的不行？去學賬房，或者給人抄書畫扇面，咋就非得去考那個功名？你爹娘想不開你也不勸一勸？”

過來這個朱宏運，是朱宏志他親弟弟，他心里的想法跟村里這些差不多，可家里人不舍得放棄。如果只是認個字，早就不用讀了，他哥讀到現在就是想考個秀才功名。堅持了那麼多年，已經搭進去許多錢，臨到這會兒放棄，誰甘心呢？

朱宏運道：“我哥說只要能考上秀才，以后每年都能領回米糧，秀才公見還可以免跪。”

他這麼說，邊上人就擺了擺手。

“你當我沒見過秀才？我媳婦兒娘家那個村里就有一個，聽說秀才是能領米，但要考試，每年都要考，考完分出等級按等級發米發糧，要是排在末等就啥也沒有。至于說見不跪……那有啥用？咱們平頭百姓有幾個時候上衙門？縣令大人到鎮上的時候都得可憐，別說進鄉里。”

一通閑聊下來，朱宏運差點自閉了，回去路上他還在琢磨，想著是不是跟他哥聊聊，讓哥多用心，教好些，把學堂紅紅火火的辦起來。

這學堂要是真能辦好，至他自己能養活自己，要是搞砸了，家里還得錢供他。

連著幾天員下來，朱家學堂勉強招到八個孩子，村里多數人家沒閑錢，聽到說讀書就避之唯恐不及。哪怕不愁吃喝的也供不起全家上學，他們只會挑一兩個聰明的送來開蒙，反正全家上下有一個能認字在大家看來也就夠了。這八個孩子里面，程家的占了半壁江山，不是程來喜這一支，程來財家日子同樣紅火。

朱宏志通知到各家，說過完年才會正式開課，非要定個日子，就是正月十六。上課只上半天，每天上午他教這些學生讀書認字，下午學生們可以回家幫忙干活，他也要為考秀才做準備……把規矩講清楚之后，他又告知各家在正月十六之前把束脩送到，至于說文房四寶還不用準備，開蒙階段都是拿手比劃。

這事是程家富去辦的，鐵牛第一時間也知道了，聽說一起讀書的人里面有好幾個是本家兄弟，他心里就踏實很多。將心里的不安下去之后，興勁兒就浮上來。

正因為鄉下條件太差，使得讀書認字距離他們非常遙遠，讓很多人對這滿懷憧憬。

真正進了學堂可能會發現讀書并不是那麼好玩的事，但能進去就足夠讓人開心了。尤其程家富還跟他八歲兒子說了一大堆，說鄉下有機會讀書認字的不多，讓他好好學別糟蹋錢。還說外面大戶人家買丫鬟的，普通丫鬟也就能值五兩八兩，要是能讀會寫的，至能賣個二十兩。有學問就是了不起，尤其在鄉下地方，人家知道你讀過書會寫字，跟你說話都會客氣些。

就像本村那些，上說朱家在朱宏志上砸下那麼多虧，真正面對朱宏志的時候誰不是客客氣氣說話？他能讀會寫肚子里有些學問，遇上事別人還會去找他評理，說起來老朱家到底有個讀書人。

早幾年程家富都沒想過他兒子還有讀書的機會。

現在這機會就擺在跟前，程家富手在鐵牛肩膀上拍了好幾下，讓他多用點功，敢跑去學堂里混日子就揍他屁。

訓完兒子之后，媳婦兒就離生不遠了，黃氏就沒再天天跑去陪冬菇學說話學走路，而是把重心放到大媳婦那頭，準備陪生完再伺候坐個月子。

往年的這個時候，程家興跟何杏都在商量過年趕什麼買賣，今年也在做與不做之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雖然說放棄了買賣，何杏沒停下折騰，就在十月里，讓程家興去找了人來在自家灶屋里新造了個土烤爐。有了這個，能做的又多了不。

在土烤爐能用之后，何杏抱著閨乘牛車進鎮去趕了集。

這趟不買了棉布棉花又添了一堆配料食材。特地去買了梅干菜、白芝麻和飴糖，回家來又磨了面，配著豬膘蔥末等等做了一回燒餅，不是本地賣的那種長得像白面饃饃的熱燒餅，而是在后世非常出名的黃山燒餅。第一爐出來之后，放涼一點程家興就迫不及待下了，他一口咬下去，咔嚓是脆的。

怎麼說呢？

那真是又又脆齒留香。

就一口，程家興眼都亮了，他咔嚓咔嚓把剩下的喂進里，正想說這個一定好賣！比誰家的燒餅饅頭包子都好賣！在店里造兩個土烤爐的話，邊做邊賣想想都。

話還沒說出來，他胖閨就讓那香味兒饞得口水滴答，本來以為當爹的應該懂得起，結果那個臭老爹把燒餅全喂進自己里，本就當閨是個屁。

哇的一聲，冬菇哭了。

“要吃！要！”

……

程家興啊了一聲讓張，手了閨的小米牙，滿是同說：“這本就吃不了嘛！別哭了祖宗！爹給你蒸個蛋！咱們吃蛋蛋行嗎？”

聽到蛋，冬菇就自然的匹配上他娘端著喂的那個黃黃溜溜的東西。

平時吃著覺得，可那本就沒有爹啃的餅子香，冬菇把頭甩了撥浪鼓，臉頰上的都在抖：“我不！”

睜著一雙葡萄眼水汪汪的看著程家興，臉上的表真的是非常可憐了。

程家興捂了一下口，起心腸說：“就算你哭暈過去也不行，要不爹帶你出去走走，咱們去朱家院子玩。”

程家興舉著冬菇帶飛飛，逗了好一陣才讓忘了剛才聞到的香味兒。何杏剛才把烤爐里的燒餅全夾出來，一扭頭家里那對活寶就不見了。

沒看見他們父子兩個，倒是見著從菜地外面路過的楊二妹，何杏招了招手，喊一聲。

楊二妹背著個小背簍，剛從家里出來，聽到何杏喊，就往這邊靠了幾步：“弟妹喊我有事？”

“我剛才做了燒餅，嫂子拿幾個去吃。”

說著就去找了張油紙，包了四個。

何杏烤這個燒餅個頭小，一個還沒有人家手掌心來得大，給程家興一就能啃去一半。哪怕四個包起來看著也沒多，那香味兒卻招人得很，楊二妹推不過才收下來，收下來也沒吃，都揣著帶回去了。

何杏合計的待會兒程家興回來讓他給爹娘還有大哥也送幾個去，都嘗嘗。

程家興卻沒有那麼快回來，他在朱家院子打擊人呢。

早幾個月冬菇就在學走路，現在已經掌握住平衡，不用人扶著就能自己走。但是因為冬天穿得比較多，有些邁不開，最近走起路來像小鴨子似的。像什麼都好，至會走路，并且走得穩當。朱家那兩個兒子比他還大一些，現在還只會扶墻走呢。

看程家興退到幾步外沖閨拍手，冬菇果然就慢吞吞走過去，朱家媳婦兒頓時郁悶了。

像何杏覺得閨學走路早是因為兩條都很有力并且平衡好，但是其他人不這麼想，這時候的人能把所有事都歸結到聰不聰明上。

學滾學爬學走路快就是聰明，說話早也聰明。

反復教還是不會的就是笨蛋。

以這年頭的營養水平來說，一歲學走路真不算晚，但換做任何人看到別家小一個月的已經會自己走，自家的還在扶墻……那個心理落差都不會小。

圍過來看熱鬧的都說程家興這閨真聰明，模樣也好。

朱家媳婦兒上不好說啥，只得在心里哼一聲：那還不是個丫頭片子！

用后世的話說，程家興就是個喜歡聽彩虹屁的，他在朱家院子聽了個夠本，估閨該要了才把人帶回去，回去發現蛋花已經蒸好了，何杏抱著喂的，讓程家興拿燒餅去爹娘大哥那頭。程家興揣著燒餅都沒敢從閨跟前過，直接就出了門，拿去給他老爹一嘗——

“這個好，味道比你們頭兩年做的那些糖要好。”

“那是爹你喜歡咸口的，就你覺不咋樣的字糖，如今在香飴坊賣得很好，親的做壽的都會稱兩斤去。”

這話程來喜是相信的，他點點頭，拿著燒餅又啃了一口，問：“那你們是準備進縣里去開門做生意了？就賣這個？”

“是試著做出來嘗味道的，買賣還早，我跟杏兒商量了幾回今年沒準備出去，后面的事翻過年再說吧。錢這東西掙不完的，眼下咱們又不缺。”程家興把燒餅放下，又去他大哥家跑了一趟，回來想著不知道今天三太爺出沒出船，他抱著去看看的想法下了河邊，何家的小漁船還真在水上漂著，程家興招手讓他把船靠過來，把懷里揣的油紙包遞了過去。

……

做這個燒餅想的就是給自家嘗嘗也為以后的買賣做準備，反正把會的先做幾樣出來，給程家興比對過，再決定后面做啥。

結果黃氏吃的時候給站一起閑聊的聞到香味兒，問了一大堆。

說就是普通的燒餅，人家非說普通的燒餅沒這麼香。

又聽說是何杏做的，他們就更想嘗一嘗。

黃氏心好，掰了一小塊給人嘗，這下生生給人饞著，饞了半天。人實在忍不住跑到三合院那邊去找何杏，問燒餅怎麼賣？多錢一個？

何杏扭頭去看程家興，程家興說不賣。

先前開那一爐就把冬菇給鬧哭了，好不容易才對付過去，又來？

反正都嘗過了，暫時別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