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的消息傳過來之后,程家兄弟就領媳婦兒回了鄉下，依照商量好的開席面請鄉里鄉親吃酒吃，慶祝程家旺飛黃騰達。

辦席是個累人的活，擱從前都是家中人合力持,要還是忙不開就上隔房請堂嫂來幫忙。現如今何杏們卻沒了親自手的心，程家興說上鎮上食肆去請幾個人來忙活一天，程家旺覺得不錯，還道幾位嫂嫂平時就夠辛苦，沒得因他累的，又說他能上京城去純粹是沾了三哥三嫂的，還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沒得請人吃席還要哥哥出錢張羅。

手搖風扇大賣，程家旺累死累活也掙了幾千兩，知道他手里有錢，程家興哪會同他相爭？非但沒爭,還道：“是該吃你！該吃個夠本！你這一走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前頭你在鎮上學木匠,咱們兄弟相的時候就不多，想著各自人了分開各過各的倒也正常，真沒想到……”

程家興說著，何杏就掃了他一眼。

他及時打住，沒說出抱怨的話,改口說沒想到臭小子還有發達的一天，十里八鄉能走出縣城的都沒兩個，大家伙兒連府城長啥樣也不知道,老四就要進京城了。

“把事安排好了再慢慢說吧，食材備上，廚子請來，花生瓜子糕餅點心也別忘了，對了還要打酒！這套我家這個，程家興你趕馬車出去一趟。”

何杏正使喚人呢，程家旺打斷：“嫂子！嫂子我去吧！”

“你啊……別爭這活，你有時間跟咱爹咱娘咱族里長輩說說話吧，該代的代，該拜托的拜托。平時在家的時候就不多，都要出遠門了還不抓嘮嘮？想啥呢？”

訓過他倆，何杏回頭跟婆婆商量事，還準備抓回趟娘家，也帶上冬菇過去看看。黃氏自然不會阻攔，又把買魚的活拜托給，讓順道請何家人趕明兒都過來熱鬧熱鬧。

要是農忙時分，能不能請來真不好說，這會兒已經是深秋時節，地里哪怕還有活也不像前幾個月那麼多，鄉下已經進農閑時節，要不趕著起新房，要不趕著娶媳婦兒，還有準備出去打短工補家用的……何家人有個打魚的副業，倒是不太出去做工，而打魚這種活再自由也不過，不耽誤吃席。

何杏笑道：“娘這麼說，我娘家那頭能來兩三桌人。”

如今家中富裕，黃氏哪里會怕來的人太多？一招手讓隨便來，了不起多去借兩張桌子。

“上回親家母把東子的親事拜托給我，我這打聽了一些，正好借此機會同說說。”趕上劉棗花抱著七斤從旁邊過，黃氏也招呼一聲，“老大媳婦你也是，有時間回你娘家看看去，這席面辦了跟著你又要進縣里去做吃食買賣，下次回來恐怕要等年前。”

要說起來，程家同劉家之間也有些不愉快，這事要追溯到三年多前，就是程家興背著辣條花生米去小河村賣的時候，劉家跟過風，這種事放在吃食行當里惺忪平常，像現在程記每回推出個什麼，都有人買回去細細品嘗反復琢磨嘗試仿冒。

當時程家人見的世面還沒這麼大，想著別人跟風就會自家生意，非常氣憤。尤其跟劉家還是姻親，想來就更氣了。

可這事到底過了三年多，加上那會兒是劉家自己倒了霉，沒真害到他們，這事沒刻下深深烙印，就在程家這頭翻了篇。

不是說原諒不原諒，而是沒人去惦記，不刻意提及都想不起來。

另一方面興許也是劉棗花這人個過于霸道果決，老劉家說不對話做不對事不高興了管你是不是娘家真能跟你斷了往來，到年初二正該回娘家的時候也是揣著花生瓜子糖塊回去邊吃邊氣人……就這種你跟我好我才跟你好你跟我不好我去你娘的做派甚至讓黃氏同起老劉家。

像這會兒，哪怕做婆婆的這麼說了，劉棗花也就撇了撇。

問咋的？還為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耿耿于懷？

劉棗花倒沒解釋什麼，想想應道：“那我過去一趟。”前頭說要去縣城里盤鋪子做生意，娘家排長隊來潑冷水，生意還沒開張就了霉頭劉棗花就很氣，后來忙著掙錢還沒來得及以斗勝公的姿態回鄉顯擺，既然婆婆讓回娘家瞅瞅，那正好回去嘚瑟一下。

就這樣，兩個媳婦兒兵分兩路。

何杏抱著冬菇去河對面魚泉村跟娘家人聯絡，劉棗花抱著七斤幾彎幾拐的走到劉家門前，刺激人去了。

程家旺正要上他大伯家去，看見兩位嫂子這般姿態又是一陣慨。

“三嫂我從沒看明白過，至于大嫂……進門許多年，本以為看明白了，這會兒瞅著評價也很片面。”程家旺發自肺腑的說了一句，“咱們家能興起來，嫂子們居功至偉，且不說三哥你這頭腦需要有手藝支撐，就說大哥，要不是大嫂敢闖敢拼，他估還在鄉下種地。”

程家旺回想起大嫂做起事那架勢，還有他三嫂，在這家里是最會使喚人的。

“嫂子們真是、個個都不簡單！”

程家興都要出門了，聽見還應他一句：“你媳婦兒呢？”

“你說袁氏？跟嫂子們就沒法比……是個普普通通過日子的。”

程家興似笑非笑看他，把程家旺看得頭皮發麻。索程家興沒再說啥，趕著馬車就出了家門替開席面做準備去了。他出去路上想了想，心道袁氏是怎麼一個人這兩年就能看出來了。本來沒有契機，但現在有了，家旺要上京，袁氏暫時沒法跟心里有危機，等等看做不做啥。要是聰明的估會從娘這頭下手，跟娘搞好關系，甭管有任何況至當婆婆的同站邊。要是老實聽話的，會照老四說的踏踏實實把娃兒生下來，帶到一兩歲再跟去京里。還有一種可能，生下來之后出月子就能往京城趕，娃兒不方便趕路不打，可以把人留下……

程家興隨便都想到好幾條路，看咋選就能窺其本質。

這話題，閑聊時程家興還跟何杏嘮過，何杏有預估到袁氏可能會擔心，不過還是覺得人不會來。

因為他倆能好事，首先就是袁氏看上了程家旺，讓袁木匠生出撮合之心，程家旺那會兒說過，他心里沒人覺得不錯。所以說哪怕婚事本來是程家旺高攀，在他倆之間，他是占主導的。以前就是，別說現在，現在程家旺本事大了袁氏哪里會做傻事惹他不高興？

程家旺都把道理說明白，能不聽？

何杏說哪怕是之前的周氏，心里有些小九九，但只要是男人代下來的事即便不甘不愿還是會照做……周氏尚且如此，袁氏豈會失格？

說到底，這年頭九九的人還是以夫為天，別說生反骨，像劉棗花這樣能掉過頭來安排男人的也不多。

程家興的生意頭腦的確更好，何杏在妯娌婆媳這些事上其實比他敏銳，他大男人家想事不一樣，還是那話，給人當媳婦兒的才能明白同類人的想法。

何杏剛到河邊就看到在漁船上忙活的堂兄，招了招手，堂兄看見趕把船靠到岸邊：“東子回家來說了程家旺的事，還道你們都回鄉下來了，準備辦席，家里就想著你該要回來一趟，只沒料到來得這樣快！”

“咋？不高興見我？”

“杏子你說啥胡話？咱們家里個個都很惦記你，阿爺前兩天打著條上十斤重的大鯰，本來還說弄鎮上去賣了，聽說你回來，又說不賣，留著你吃！”

東子跟程家幾個一起回來的，他背了一大背簍，里面不有他攢下錢來給家里人買的東西，還有何杏買了讓他帶回去的布料蜂之類。他即便空手回來家里人也高興，別說還背了那麼多東西，也難怪讓老爺子稀罕得把難得打到的鯰魚都留下了。

聽說有上十斤重，何杏腦子里就是好幾種吃法，還道過去就給它料理了，讓堂哥中午回院子吃飯。

何杏抱著閨接著趕路，時隔八/九個月，冬菇再一次來到魚泉村，還是跟上次一樣，看哪兒都新鮮。

馬上就要滿兩歲的小姑娘皮子已經很利索了，尤其在縣里長大，家里開鋪子，從小接到各式各樣的人多，比養在鄉下的會說，摟著當娘的后頸還不忘記問話。

問這是上哪兒去呀？為什麼爹爹不一起去呀？爹呢？爹干啥去了？……

何杏知道小孩子好奇心重，問為什麼，耐好，冬菇問啥都會回。還不忘記教，說待會兒見了人別躲，好好打招呼。

“可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什麼？”

“不記得他們樣子。”

太久沒見就會這樣……別說其他人，剛回來的時候差點連親爺爺都沒認出。人小嘛，記好忘也大，何杏沒說啥，只道待會兒會教喊。

“娘帶你去那頭小孩子多，待會兒就有許多兄弟姐妹跟你玩，你啊，別欺負他們。”

“好姑娘不欺負人！”

……

這話別人聽了恐怕會信，何杏不信的。

自家這個程家興教了土匪，啥都吃決計不吃虧。不過冬菇有一點好，人是霸道，自己的東西誰都不讓拿，誰要拿打得過就打你，打不過就告你狀。可要是別人的再眼饞也不會，頂多就是私下告訴程家興說想要，哄當爹的替搞來。

總之冬菇跟程家興老像了，不主搞事，別人搞事那也不跟你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