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對此嘖嘖稱奇,看著林若秋的目都變得肅然起敬,「姐姐,你真厲害。」

「對呀，我是厲害。」林若秋毫不客氣的承認。

安然隨即又將注意力投向綠柳抱著的陶罐,「姐姐，你怎麼還想到帶出來呀？」

「當然是自己吃的。」林若秋打落那隻不老實的手，下雪天嚼牛乾不是正好嗎？

安然悄悄嘀咕一聲小氣，到底拿沒奈何。

林若秋抱著剩下的半甕烤與一罈子梅花雪優哉游哉回到瓊華殿,就看到楚鎮已先回來了,半臥在榻上，面前已攤開了一大摞開的栗子殼。

而他還在一個一個的往裏放。

林若秋幾乎氣炸了肺，今兒怎麼個個都來跟搶吃的？而且這一個居然功了！

林若秋三腳兩步上前,急吼吼將剩下那半栗子往懷中一攏，憤怒的質問道：「陛下怎麼能吃？」

臨走前特意埋在火盆里，自己都還沒來得及呢，就這冤孽給佔了先機。

楚鎮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你不是為朕準備的麼？」

「怎麼可能？」林若秋沒好氣道，這人未免太自作多。

隨即就見楚鎮的臉垮下來，角也捺下去——總是如此。每當他覺到委屈或是不重視時,就會擺出這樣一副負氣的小媳婦模樣。

林若秋則恍惚了拋家棄子的負心郎。

從來沒見過這麼會作秀的君王,林若秋拿這大孩子沒辦法,只得將一上午的果拿出來作為補償,「妾才命人收集了一甕梅花上的雪水,用來煮茶最好,陛下您有口福了。」

楚鎮表示不信，「你專程為朕採集這個？」

林若秋嘿嘿乾笑了兩聲，略帶點心虛道：「否則還能為了誰？陛下您也知道，妾還在孕中，是不宜飲茶的。」

楚鎮這才舒坦了些，「何必如此辛苦，再有這樣的事，由下人去做就好。」

罪過罪過，這可是善意的謊言，絕非有意撒謊吶。林若秋著口，趁紅柳去后廚代的功夫，悄悄抬頭問道：「陛下，如今苑那頭可有人值守麼？」

「自然，你以為他們吃干祿的？」楚鎮呷了一口蜂水說道，「因著你這胎要，朕命他們嚴加看守，萬萬不能出錯。」

這麼說，就不是苑跑出來的。林若秋陷沉思，如今人人皆知有孕在，想必那些妃嬪主子並不敢擅自豢養活，那麼，就只剩外頭來的人——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位王世子，小孩子天真無邪，卻也最容易犯下無心之失。

林若秋本來也不是個多麼注重規矩之人，只要不傷及的安危利益，大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那條叭兒狗到底是自己過去的，還是被人引過去的，楚蘭又為何會盯上呢？兩人可是井水不犯河水，林若秋更不信一個七歲的孩子能有這樣超凡的領悟力，早早意識到腹中的骨跟楚蘭於敵對關係。

楚鎮見出神，遂出一手指輕輕在眼前晃了晃，又撥了撥小巧圓潤的耳垂。

林若秋回過味來，對其怒目而視，別把人當玩行嗎？

楚鎮無辜的道：「朕還以為你在思春。」

混賬！林若秋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圓。

楚鎮連忙解釋，「是思念春天，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林若秋總算能會一點皇帝的詩才，儘管跟外國人撞了創意，畢竟還是值得鼓勵嘛。

不一會兒，紅柳奉上新煮好的茶，又有一碟小廚房剛做好的糕點。正說起適才花園中所見，林若秋卻悄悄向使個眼，示意噤聲。

紅柳只得按下不提。

楚鎮吃了兩塊糕，又喝了一杯茶便仍舊回太和殿去，連午膳也不用，他大概只是順便過來小憩——只是連小憩都要繞這麼遠路到瓊華殿來，委實令人匪夷所思。

林若秋將一套蓑斗篷到魏安手中，省得半途再下起雪來。楚鎮則的手，溫聲道：「朕今晚就不過來了，你自己好生休息，記得門窗別封太死，省得炭氣熏人。」

林若秋點點頭，「臣妾省得。」

明白皇帝意思，雪夜本就路難行，讓提心弔膽苦等反而不，所以提早知會一聲，也好讓安心睡覺。要在以前，林若秋一定會覺得楚鎮婆婆媽媽，如今反而從中會出一種脈脈溫來——大概是孕期太容易多愁善的緣故。

看著雪地里的影慢慢遠去，林若秋方重新回到殿中，紅柳往火盆里多添了兩塊炭，方才輕手輕腳地上前，「娘娘為何不向陛下點明花園中經過？」

旁人不能會肩上擔子，紅柳可心有餘悸，想作為侍，若主子出點差池，怎能得干係？

林若秋凝眸說道：「你想必也猜出那狗是誰養的？」

紅柳恨恨道：「自然是鄴王世子。」

「那就更不能說了。」林若秋眉目淡然，「鄴王殿下即可就要進京，這當口自然多一事不如一事，何況到底是無心之過，咱們若追著不放，倒顯得瓊華殿不能容人。」

逢著年節，林若秋不想在這時候給皇帝添麻煩，無論如何，那總歸是他的母后與兄弟，難道還不許人家和和過個年？追究這麼點小事未免太斤斤計較，況且，楚蘭畢竟是個孩子——哪怕這句話多數時候被當做借口，可他真的是個孩子。林若秋可以不與孩子較真，因他們未經後天的教化引導，心智尚不健全。

但，只是一次，下一次就不會輕鬆放過了。

天越來越冷，宮裏卻一天比一天熱鬧，尤以長樂宮為甚。誰都知曉鄴王即將回京，無怪乎魏太后臉上都能笑出花來，待人接亦客氣許多。儘管如此，林若秋還是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絕不主招惹。也許見了，魏太后再好的心都會變得不再好——人與人之間的敵意就是這麼奇妙，當你討厭一個人時，對方連呼吸都是錯的。

林若秋又何必上趕著給自己和別人找不痛快呢？

比起長樂宮，瓊華殿最近卻顯得冷清許多，因楚鎮已經好幾天都沒過來了，他太過忙碌。好在林若秋極擅長自我排遣，每日讓小廚房做幾道小菜，再看一摞雜書，日子過得無比愜意——自從提出長夜漫漫、想找點讀消遣之後，楚鎮便讓人從宮外買來一大摞話本供翻閱。

林若秋起初只敢把一些正經的書冊放在外頭，不正經的則藏在枕下慢慢欣賞，但既然楚鎮沒來盯梢，林若秋更加自由，也便放心大膽的混雜在一，天化日也不怕被逮個正著。

這晚正捧著銀瓶梅看得津津有味，忽聞外頭一陣喧鬧，約還夾雜著爭執之聲，不由得放下書冊，來紅柳查問，「何必如此鬧騰？」

紅柳也不知，自從冬以來，瓊華殿一直清清靜靜的，誰吃飽了撐的來尋孕婦的麻煩？很快說道：「婢子過去瞅瞅。」

那聲音越來越近，不一會兒就聽到珠簾撥之聲，卻是招財進寶一人押著一個小進來，兩人量皆不高，年紀也相彷彿，唯獨服飾看起來頗顯貴重。

林若秋看著眼前的矮蘿蔔頭，很容易分辨出哪一位是鄴王的獨子——這位蘭世子跟皇帝有些相像的，唯獨眉宇間那驕驕之氣更接近魏太后。

楚蘭猶在進寶胳膊里撲騰，無奈一個大人的力氣哪是他能抵得過的，看起來更像是徒勞的掙扎。

他時不時還憤怒的抬頭看一眼林若秋，無疑亦意識到是這瓊華殿的主人。

林若秋瞇起眼睛笑打量著他，「無事不登三寶殿，世子爺怎麼肯貴步臨賤地？」

楚蘭鼓起腮頰，似乎想啐林若秋一口唾沫，卻被林若秋靈巧的避開，這熊孩子仍不肯死心，翻去咬進寶的胳膊，可見小小年紀已被熏陶得相當悍然。

進寶忙絞著他兩隻手腕使他不能彈，一面上前一步回話，「小人和招財方才在廊下值夜，原本打了個盹，就看到草叢裏有幾個黑影鬼鬼祟祟，還以為是哪裏的野貓跑來作耗，誰知走近一瞧，卻發現是蘭世子和這個小，兩人兜里還裝著火石和炮仗，小人想著天乾燥的恐怕出事，因此將人扣了下來，還娘娘莫怪咱們自作主張。」

林若秋當然不會怪，半點不信這位世子爺是偶然過來的，誰會隨帶著炮仗和火石，何況瓊華殿的圍牆還沒那般低矮，誤打誤撞都能闖。

紅柳蹙眉道：「這東西雖小未必能引起走水，可娘娘正在孕中，未必經得起這般聲響恫嚇，蘭世子也太頑皮了些。」

林若秋走過去掰開那人的掌心瞧了瞧，見是那種孩常玩的小個兒鞭炮，雖說未必會釀大禍，但想趁機嚇一嚇是肯定的。

林若秋笑道：「本宮竟不知哪裏得罪了世子，要你定得和本宮過不去？」

楚蘭抿不語，他雖然小小年紀，卻也養出了一骨頭，或者說自負沒人敢他。

林若秋可沒閑工夫跟個熊孩子久耗，淡淡吩咐道：「來人，上竹板。」

楚蘭頓時臉上變，「你敢！」

「本宮為什麼不敢？有罪當罰，這不是應該的麼？」林若秋笑道，「既然世子爺在瓊華殿犯了錯，本宮自然該代行訓誡之責，換了太後娘娘，想必也會如此秉公辦理。」

早就看這熊孩子不順眼了，上次楚蘭私自抱犬宮的時候且不計較，誰知這次竟鬧到宮裏，林若秋若不請他吃一頓「竹筍炒」，就不姓林。

至於魏太后那邊……這會子就算將人帶過去，魏太后想必也會輕輕揭過，頂多說一兩句稚子頑皮，既如此，何不幹脆由出了這口氣？

楚蘭到底是個小孩子，且因魏太后一向寵溺的緣故，從來沒人敢打他的，見了那厚厚的竹板難免心存畏懼，小臉兒也白了。

林若秋瞧見他眸中的恐懼，眼珠轉了轉，清清嚨道：「主子胡鬧即是奴才無能，既如此就該從世子爺的邊人罰起，誰他們不能好好勸導？」

因命招財進寶將那小按在春凳上，使力拍打了幾下，稚子，正是怕疼的時候，那人很快便哭得聲嘶氣噎。

楚蘭眼見如此，愈添懼怕，握在袖中的手也抖不已。

林若秋再問他，「你為何要來瓊華殿生事？本宮自認與你並無讎隙。」

楚蘭鼓起勇氣用力瞪一眼，方才大聲說道：「你了阿寶，把阿寶還給我！」

林若秋愕然，「阿寶是誰？」

莫非這小子區區年紀已懂得兒之了麼？

及至紅柳上前細問了一番，才得知阿寶便是楚蘭豢養的一條叭兒狗，楚蘭原本將它藏在長樂宮的灶房裏，可誰知那日跑出來后，阿寶便再未回去過。楚蘭四打聽，只聽說瓊華殿的林婕妤曾在花園過阿寶，他便打定主意認為是林若秋了他的阿寶，這才前來討個說法。

林若秋只覺好笑，「荒唐，本宮要它做什麼？」

楚蘭怒道：「不許你看不起阿寶！」

的確是個孩子，可惜太衝、也太容易造麻煩。林若秋懶懶道：「本宮知道了，你一定要如此想，本宮也沒辦法。」

楚蘭哼了一聲，正要解開縛著那小的繩索——那人已暈過去了，不是疼的，是被嚇的。

林若秋突然道：「且慢。」

楚蘭不解的看著。

林若秋笑道：「世子爺還沒領罰呢，這般就想走人嗎？」

楚蘭頭一次到陷圈套，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待他的，他氣得鼻孔都漲大了，「你問了我緣由，我也已經說了，怎麼還不能走？」

「這是兩碼事，」林若秋道，「我問個仔細，是為了罰你時能清楚明白，可你不問青紅皂白就闖瓊華殿，一意孤行來報複本宮，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本宮若不給你個教訓，只怕你仍不知悔過。」

因仍舊將他按在春凳上，親自取了竹板來鞭笞。

楚蘭傻眼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大人，這宮裏不是該人人都讓著他嗎，怎麼有人敢對太后的親孫子不敬？

正恍神間，就覺屁上一陣刺痛，楚蘭哇的一聲哭出來，哪還顧得上放狠話，連討饒都嫌晚了。

林若秋之所以親自手，就是為了控制好力道，畢竟這位的份不能小覷，若真將他打得皮開綻，只怕魏太后倒會怒急攻心；因此林若秋面上聲俱厲，其實下手並不十分重，看著紅腫，其實都是些皮外傷，不算嚴重，誰知楚蘭的膽子已被方才那出給嚇細了，加之有了小的前車之鑒，愈發恐懼大作。

林若秋剛打了三五板子，他便已暈過去，比那小暈得更快。

進寶翻了翻二人眼皮，鬆了口氣道：「娘娘放心，沒事的。」

林若秋便扔下竹板，冷靜吩咐下去，「找幾個得力的侍從，務必將人好好送回長樂宮，太後娘娘若問起，你便一五一十說來，無須瞞。」

倒不信魏太后能包庇到這份上，甚至到瓊華殿來興師問罪。

至於請太醫就不必了，魏太后那麼能耐，一定會好好照料自家孫兒的，用不著假意獻殷勤；若真這麼做了，魏太后更要疑心圖謀不軌，打了人又送個太醫過去，誰知道安的什麼心，沒準不是想將人治好，是想將人治死呢。

雖則那兩人的傷也用不著大張旗鼓地診治。

二人很快被抬出去，林若秋看著天邊霾雲層，想必晚間又要下雪了，這回的舉雖出了氣，可不知楚鎮聽後會是什麼反應——那畢竟是他的親侄兒。

思來想去，林若秋便再也坐不住了，命紅柳提上一盅黨參烏湯就往太和殿去。未免魏太后等會兒再來討公道，這廂最好惡人先告狀。

可巧皇帝還未歇下，本想著用點宵夜，林若秋送的東西正是時候。親自盛出一碗奉於前，一面儘可能用冷靜的語調將適才況娓娓道來。

楚鎮停下碗箸，冷眼著，「你真命人打了蘭兒？」

莫非皇帝很疼這個侄子？林若秋莫名有些慌，脊背流著汗，亦只能佯裝鎮定的道：「是。」

楚鎮重重將湯碗往案上一頓，繼而搭著的肩膀，義正辭嚴道：「打得好，朕也早就想教訓他了！」

林若秋：……

您真的是親大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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