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怎麼洗服,的媽媽就靠給人洗服賺一些錢,無論春夏秋冬,洗服的人們都會用手,用腳踩,所以母親的手和腳因為經常沾水而皴裂,滲出一道道,到冬天時,那些裂痕就會轉為凍瘡。
當然,比起平時們遭遇到的毆打,那些傷可以算得上是微不足道。
海拉知道把子掛在樹上,慢慢晾它,它就會干,可沒有那麼多時間等這子曬干。
非常生氣,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上的傷,因為那顆紅果,還是因為這個子。
或許是因為所有的一切都不合心意。
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想拋下這條子,就這麼跑掉。
可當風從海拉的掠過時,這個念頭就消失了。
猛地蹲了下來,抓了那件漉漉的子,把它套在了自己上。
現在只有這一件子。
除去它,一無所有。
漉漉的子冰涼涼地到上,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像是在上了層蛇皮。
即使這樣,也比什麼都不穿有安全。
海拉又蹲了下來,了一團,讓自己暖和一點。
角的水滴打在地上,形一個個棕的圓,海拉看著那些圓,莫名地開始胡思想:我是熱的,應該很快就能把子捂干吧……地面好啊,的地方會長出來蘑菇……森林里就有很多蘑菇……而且蘑菇湯很好喝呢……
……
稍微一下,上的傷就會被子蹭到,產生刺痛的覺。
海拉看著不遠的地面,那邊的大樹下,長著一些棕的蘑菇。
“要是,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就好了。”
海拉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但是很快,又改變了想法。
“不對,要是這世上,只有我和媽媽就好了。”
--對,只有我,和媽媽就好了。
在胡思想中,海拉已經習慣了漉漉的服的溫度,站起來,采了樹下蘑菇放進籃子,然后拎著籃子,向森林深走去。
林塞山脈流傳著許多傳說,傳說有吊死的人的魂魄在森林里游,有會吃人的猛潛伏在森林深……在這些傳說中,最為出名的,是巫的傳說。
據說林塞山脈中住著一個兇惡的老巫婆,會抓走迷路的小孩吃掉他們的,擄走年輕的人搶走們的貌,男人們吸走他們的氣……各種傳言中間,最有名的就是巫的詛咒,人們都說,巫的詛咒會置人于死地。
海拉聽說過巫的詛咒,每當城市里有人死掉丈夫時,那些人就會聚在一起,像是談論什麼一般地小聲討論“巫的詛咒”,那個傳說似乎和男人無緣,一旦男人靠近,聚在一起討論“巫的詛咒”的人們便會散開。
聽多了那些討論,海拉有時候也會想:這個世界上真有巫嗎?森林深真的住著老巫婆嗎?
邪惡的、恐怖的、有著暗眼神和尖銳牙齒的巫婆。
海拉來過林塞山脈很多次,探索了許多不同的地方,卻從來沒見過傳說中的老巫婆。
能把小孩撕碎片,會用巫把人炸飛,可以用詛咒殺人的巫婆。
要是真的有巫婆的話……海拉一邊爬樹一邊想,要是真的有巫婆的話,也要……
當視線掃到某一個地方時,停下了采摘紅果的作。
越過參差不齊的樹木,能看見不遠有一抹與眾不同的--周圍的樹木,樹葉全是綠的,唯有一顆樹的樹葉泛著紅。
海拉著脖子,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
然后,扔掉手里的紅果,以最快的速度跳下樹。
是如此激,跑得如此之快,下樹的時候扭傷了腳,跑步的時候踢翻了籃子,但的腳步沒有毫停頓。
任何事都無法影響奔向那棵樹的速度。
瘋狂地奔跑著,腦中回著人們的私語。
--那個巫婆住在森林里,給森林施了巫,誰都找不見。
--侵犯領地的人會被用巫炸死。
--若你想要和做易,得去一個固定的地方等,那里……
“呼……呼……”海拉終于停了下來,額頭冒出了細碎的汗,膛因為奔跑不斷起伏,嚨也因為劇烈的運而發干。
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大樹。
那是一棵巨大的松樹,它很高,綠針般的葉子地排列在枝干上,層層疊疊地,一眼看不到盡頭,也看不見頂端的紅。
在樹周圍,散落著一些灰燼,仿佛有人在這里燒過些什麼。
--那里有一棵紅針葉的老松樹。
--巫婆會出現在那棵老松樹下,還會在樹下做巫儀式。
海拉慢慢地靠近了那棵樹,然后出手,這棵松樹。
樹皮皸裂得如同干裂的土地,又像百歲老人臉上的皺紋。
但起來,并不干燥,而是有些粘手,這是因為有人在樹上刷了一些。
沒錯了,海拉激得有些發抖。
就是這里!
就是這棵老松樹!
這是巫婆會出現的地方!
巫婆一定是對這棵松樹施了巫,所以在樹下才看不見松樹紅的針葉。
海拉著松樹,看向四周,喊道:“你好,巫?”
的聲音嚇跑了藏在草叢中的野兔。
“巫婆?巫?你在嗎?”
周圍響起的,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
海拉圍著松樹轉了幾圈,又爬上周圍的樹觀察。
依然沒有巫的影。
“好吧,也許巫并不是隨時都在這里。”海拉自言自語道,然而臨走時,又不甘心地提高了聲音,“那我走了,我以后還會再來的!”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下次,我會帶來貢品,所以……”
這句話說出口后,就后悔了。
人們都說和巫易要有貢品,可不知道自己能用什麼換。
紅果?野菜?或者賣紅果掙的錢?
不,說不定,沒有下次了,如果……
孩擰了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最初的激消散后,的心再次平靜下來,剛才因為奔跑而發熱的也逐漸恢復了正常溫。
當風吹過時,汗水和漉漉的子黏在一起,令上起了一層皮疙瘩。
“阿嚏!”海拉打了個噴嚏,然后了鼻子。
大概是因為走過一次了,回去的路程比來時省力很多,海拉一邊蹭著自己的鼻子,一邊去找自己的籃子。
“咔嚓”踩碎一個干樹枝的同時,看見了自己的籃子。
但它不像之前那樣倒在地上,有一個銀發老太太,正蹲在地上,低頭整理那個籃子。
“啊!”海拉馬上起來:“那是我的!”
那個老太太抬起頭,面容和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帶出了深深的魚尾紋:“哦,小姑娘,這是你的籃子嗎?”
“啊……”海拉想起母親的教誨,出笑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禮貌,“是的,士,那是我的籃子。”
老人撐著膝蓋站起,然后拎起那個籃子,遞給海拉:“給你,小姑娘。”
“謝謝您。”海拉手接過籃子的時候,看見地上扔著一些蘑菇。
孩的僵了。
“能吃的蘑菇、野果和野菜我都已經放到籃子里了。”老人叮囑道,“孩子,森林對于人類,并不是只有饋贈,你還小,分辨不清哪些是毒蘑菇,下次一定要小心。”
海拉的臉變得煞白,甚至連再見都沒有說,就抱著籃子,逃也似的跑了。
的嚨干啞,太似乎也隨著心臟一起,咚咚地跳著。
抱著籃子的手微微抖,甚至連帶雙都有些發。
被發現了嗎?
被發現了嗎?
發現自己想做什麼了嗎?
海拉一口氣跑出了森林,直到跑到城門,才放慢了腳步。
抱著籃子,回頭看向山脈,直到這時,才冷靜下來。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恐懼。
那個老太太是誰?
如果認識那個男人,和他說了毒蘑菇的事,自己會不會被打死?
不不不、也許不是這里的人,畢竟自己從來沒有見過……
沒事的,沒事的……
自我安之后,又有更多的疑問冒了出來。
為什麼那樣的老人會在森林里?
看起來很了解森林,但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
一瞬間,海拉甚至冒出了“不會是那個老巫婆吧?”的想法,但很快,這一點,就被自己否定了。
那個老人有著慈祥的表和溫和的笑容,還把籃子里的毒蘑菇挑了出來。
邪惡的巫不會做這種事。
進家門的時候,海拉還有點張。
但推開家門,看見媽媽正像往常一樣,在家中掃地時,懸起的心一下就放了下來,甚至有點想哭。
“媽媽……”海拉喊道。
“啊,你回來啦。”的母親穆麗爾將打掃的工放在一邊,“正好趕上做午飯。”
城市中心有一座神殿,每天早上穆麗爾都會去那里祈禱,然后收一些服回家洗,洗完之后,才有時間打掃家里。
“媽媽,”海拉的嚨有些干,“我今天從樹上摔下來了。”
“籃子摔壞了嗎?”穆麗爾快步走過來,接過自己兒手上的籃子。
“沒有,但是我后背傷了。”
“哎呀,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呢……”穆麗爾翻著籃子,嘆了口氣,“啊,這是今天的……”
“我還弄了子……”
“所以讓你小心點啊。”穆麗爾把籃子里的東西倒出來,清洗,“海拉,今天果子太多了,野菜卻很。”
“能抱抱我嗎,媽媽?”
“海拉,我的手是的。”
“可是……我……”孩哽咽了,今天經歷了很多事,想把所有事都告訴自己的母親,但卻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我沒有責怪你,海拉,我知道你吃紅果,但是這個東西不能填飽肚子,我們需要更多的野菜,所以……”穆麗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算了,幸好這里還有一些蘑菇,我們可以用蘑菇做個湯。”
海拉瞬間被疚吞沒:“對不起,媽媽。”
“沒關系,寶貝,雖然我很累,雖然你做得不夠好,但我還是會努力做出一頓讓大家滿意的午餐,班布爾神也會保佑我們。”穆麗爾對孩出一個笑容,用皴裂的手舉起一個蘑菇,放在自己紅腫的臉邊:“海拉,要是沒有我,你該怎麼辦呢,你是個多麼幸運的孩啊,你有個你的好媽媽。”
“媽媽,”海拉低聲說,“我也你。”
“海拉,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忍……”穆麗爾繼續洗著菜,“我們已經很幸福了,所以,無論怎樣,我們都要恩每一天。”
“是的,媽媽。”海拉的頭垂得更低了,“我很恩。”
所有沒有說出口的話都咽了下去,那些委屈、傷心、憤怒和抱怨,都被母親的笑容制住了。
是啊,那個男人打母親打得更狠,母親得傷比多,母親干得活比多,母親比更痛苦。
所以,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可是,無論怎麼恩,那件被浸的子還是一樣冰冷。
的心,一直像是被什麼東西束住,令人不上氣。
海拉握住了拳頭。
穆麗爾說,要恩,恩母親,恩神,恩自己誕生于這個世上。
可現在,海拉心中沒有恩,只有后悔。
后悔沒有在山上多吃點紅果讓自己開心,后悔沒把籃子騰出來裝野菜讓母親高興,更后悔自己在那時離開自己的籃子去撲了個空。
穆麗爾是別人眼中的好人,對所有人微笑,對所有人溫,每天都按時去神殿祈禱,大家都在夸獎的善良、虔誠、無私和容忍,似乎所有人都喜歡、同--除了的丈夫。
而這樣的穆麗爾,總是對海拉說“要做個好孩子”“要善良”“要恩”“要有禮貌”“要分”。
海拉知道自己不是個好孩子,不善良,討厭和不認識的人打招呼,討厭在不高興的時候出笑容,討厭把自己的東西分給別人。
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做自己討厭的事,為什麼幾乎一無所有的自己要將東西分給別人,為什麼自己明明痛苦卻要恩,只知道自己按照母親的話去做,就能讓傷痕累累的母親出笑容,看向,夸獎。
那就夠了。
畢竟班布爾神不會讓的服變干,母親的也不會阻止父親的施暴。
只有這個一無所有的小孩在乎的媽媽,希媽媽快樂。
大多數時候,午餐是安靜的,晚餐才是地獄。
任何一件事都會為那個做派羅的男人發火的導火索。
菜太多、菜太,菜太涼,菜太燙……而所有的抱怨其實都只有一個原因--餐桌上沒有酒。
結局大多是穆麗爾跑出去給他買酒,而諷刺的是,男人喝酒之后,并不會安靜,反而會變本加厲地發瘋。
也正因為他喝酒之后會發瘋打人,所以穆麗爾不會在晚餐時把酒放在餐桌上。
這種事隔幾天就會來一次,仿佛是個無解的閉環。
每一天,穆麗爾都會在神殿祈禱,希今天能夠平安度過。
若是這一天,派羅沒有施暴,穆麗爾會在睡覺前親一下海拉的額頭,說:“班布爾神保佑,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對吧。”
在那一瞬間,海拉會產生一種小小的幸福,能到穆麗爾的快樂,母親的笑容會讓也覺得快樂。
但那種快樂轉瞬即逝,因為很快,未知的明天就會到來。
海拉覺得自己站在狹窄的懸空木板上,低下頭,依然能看見許多懸空木板,而那些木板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海拉一直于恐懼中,不知道自己腳下的木板什麼時候被人走,也不知道木板被走后,是會落在新的木板上,還是會掉進無底深淵。
等待的時間,心一直懸著,辱罵和毆打就像是笑話里那只懸而未落的靴子一樣,讓人心焦。
甚至有時候,看到派羅發瘋施暴,海拉會有一種靴子落地的安心。
就像這天晚上。
派羅踢翻了椅子,掀翻了桌子,罵著不堪耳的話,對著他的妻子和兒揮起了拳頭。
海拉已經忘了他為什麼發火,那些發火的理由也無關要,因為他總能找到借口發火,重要的是,他喝了酒,里噴著令人作嘔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