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蘊之雖然覺得閨來了,這麼多年沒見,親人相見如何如何。可他終歸是典型的舊傳統男人,本就斂,不善于表,再加上有年頭和閨沒見面,也著實陌生。所以,他也只是覺得心酸,卻不知道說什麼,更不可能如程香蘭期待的那樣和抱頭痛哭。
在他記憶里,閨還是個小閨,和眼前這個中年婦接不上。
更何況,程香蘭模樣隨娘,讓程蘊之有點尷尬。
看著程香蘭好像對著前妻。
當年前妻跟他說話的時候也是這樣,抹著眼淚,“二爺,要是立刻死了,我就和你去也沒什麼,像大嫂那樣尋死誰不會呢?難的是好好活下來。只是要熬這麼多年,每日每夜地人脊梁骨,我能得了,孩子能得了嗎?所以,我哪怕再心疼你,我也不能不為孩子打算,咱們……合離吧。”
程蘊之還想挽留,想著若是再挽留倒是害了,索痛快寫了合離書,讓帶著孩子離苦海,他一個人來承也沒錯。
哪里知道,自己走了,并沒有帶著孩子。
而這倆孩子,后來跟著閆潤芝,子和模樣卻隨他們娘。
程蘊之也說不出什麼來,就坐那里不說話,程香蘭拉拉地說個不停。
程香蘭看姜琳對自己一點都不熱,甚至話也不說,招呼也不打,也不問問自己不不,心里越發不高興,覺得肯定是閆潤芝挑唆的。
對程蘊之道:“爹,我大老遠出來,晚上回不去,就在你這里住兩天。”
程蘊之剛要說話,劉紅花笑道:“妹妹,你可不能這樣,這家咱爹可不做主。現在都是弟弟和弟妹做主呢。”
程香蘭驚訝道:“爹娘在,哪里有小輩當家的,這不是讓人笑話?讓人脊梁骨嗎?咱們老程家可沒這樣的規矩。”
尋思本來姜琳要是對客氣點,也給面子,結果姜琳不理睬,也來氣。你對我無禮,我自然也不給你臉面。
程蘊之:“我腳不好,什麼也不能干,半個殘……”
“爹,你可別這樣說。你子骨朗著呢,還能活一百歲。咱家平反了,大隊用了咱們的院子,按月給你和娘錢糧,按年給棉花柴草,你賺得可多著呢,比年輕人都多。再說,那個磚窯廠,不也是大隊看你的面子?要不能開起來?”劉紅花笑著補充。
程香蘭立刻道:“那沒什麼,之前我還擔心弟妹不高興。既然是咱爹的,親閨住兩天伺候伺候咱爹,也是應該的。這麼多年沒伺候……”
姜琳本不搭理,給程蘊之面子,尊重他,自然不會當著他的面對程香蘭如何。
閆潤芝笑起來,“你這麼有心,我和你爹也不能攔著。”對程蘊之道:“老頭子,來,收拾一下。咱們明兒一早就跟著去住閨家。我也沒閨,都眼饞人家的閨呢,這下好了,香蘭回來,我也有閨了。”
對姜琳道:“寶兒娘,你給親家母拍電報,讓冬天來咱們鄉下住住,也住住閨家。”
程蘊之自己應付不來倆老娘們兒,正窘迫得很,見媳婦兒給他解圍,立刻道:“聽你的。”他起。
程香蘭急了:“爹,你咋這麼耳朵?娘,你要是去住閨家,也沒人不讓你住。且等我回去和家里商量收拾一下,好好接你們去。”又開始抹淚,“你們是不知道。這麼多年,我這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啊?一年到頭吃不飽,著大肚子要生了還得下地,才生完不出十天又要下地,做了一的病啊。大夏天的,我都不敢喝口涼水兒,不敢吹風啊,捂得嚴嚴實實的啊。爹、娘,你們說,但凡我有點辦法,我還能不來接你們?”
泣一聲:“當然,你們埋怨我也是應該的,畢竟不在跟前,也不知道閨了多委屈。”
閆潤芝卻不接那茬,你苦委屈?有我們老兩口的一半多不?道:“你要是來接爹娘去福的呢,我不攔著。你要是覺得你爹平反了,有好,想來撈點,那我可丑話說頭里。我們這家,寶兒娘說了算!”面朝著姜琳,寶兒娘的聲音格外大,也格外自豪,“我們寶兒娘是省城來的知青,有文化,有份,可不是那些沒見識的。”
程香蘭瞪大了眼睛,“爹啊,怎麼的你當不了家,我兄弟也當不了家,還要個人說了算?”原本還想標榜一下自己是來孝順爹的,可不是聽見平反來要好的。可這會兒一聽姜琳當家,一下子就接不了。嫁過去,自覺男人對不錯,可里里外外也是男人和婆婆說了算,并沒有發言權。這家也有自己的一份子,現在平反歸還財產,自己憑什麼不能拿一份?所以不再說自己不是來要好的。
文生和大寶小寶立刻道:“對!我娘說了算!”
文生燒完火,一把抄起自己的劍,唰啦出來,唱了一句:“誰若欺凌我娘親,我定要讓悔上門!”
程香蘭:……這到底怎麼回事?之前看著姜琳和文生關系太,還以為是見不得人的什麼。怎麼這會兒他管姜琳娘!
誰來告訴,到底怎麼回事!
這時候姜興磊從外面跑回來,他一進大門就喊道:“姐,我們放假了!明天我可以在家休息啦!”
磚窯廠放假比學校放假還讓他激一百倍,實在是累得不輕。
他一進門,就看到程香蘭,笑道:“家里來客人啊?”
程香蘭把臉一板,聽劉紅花說了,姜琳把弟弟弄來在這里吃住,這還不都是爹的家業?這是要被姜琳給吃啊。
輕哼了一聲,“你是哪位?”
姜興磊看大喇喇坐在堂屋桌前,一副新任當家人的姿勢,而閆潤芝和姜琳面冷淡,程蘊之尷尬得很,大寶小寶一臉憤怒,文生拿著劍……姜興磊是什麼人,見風使舵、察言觀、審時度勢一把好手。
他立刻就知道這人不歡迎,更何況還有劉紅花在呢。
程蘊之忙道:“這是寶兒的舅舅。”
程香蘭發出很大的一聲冷嗤,那意思不言而喻,這個家真是要姓姜了啊。
劉紅花:“寶兒舅舅在這里打磚坯,干活兒呢。”一副打圓場做好人的樣子。
程香蘭開始跟程蘊之道:“爹啊,你不能這樣,這個家還姓程,你總不能甩手不管吧。”兇狠地瞪了姜琳一眼。如果一來,姜琳對尊重和氣些,自然也客客氣氣的。可看明白姜琳不待見,不會主招待,自然也擺出大姑姐的款兒來,懶得給面子,還要找機會教訓一下。
程蘊之已經尷尬得不行,他既不知道和閨說什麼,也不好意思說閨不對,畢竟他從小的規矩都是閨歸娘教,男人只管兒子和外面的活兒。
但是他聽著程香蘭針對姜琳,不高興,“我本來也不管家,現在冬生管外面,寶兒娘管家里,好得很。我和你娘整天吃吃喝喝玩玩,什麼也不干。”
“你不干是應該的啊,你是老的,兒大了就該讓兒養。”程香蘭說得很是理直氣壯。
閆潤芝看看天都黑了,這倆人賴在這里著實氣人。
不想讓這倆人留下吃飯!別膈應著寶兒娘吃不香。
給老頭子使眼,警告他:寶兒娘給你面子,沒當著你的面趕你閨,你可別沒點分寸。
日常過日子,閆潤芝絕對捧著老頭子,畢竟當初小生看帥大叔,還是救命恩人,自帶濾鏡環。現在過了這麼多年,自己掙扎過一段長長的苦苦的歲月之后,已經長很多。
更何況現在他們家從冬生到文生、大寶小寶,都寵著姜琳,盛行男的寵著的,所以無形中程蘊之也跟兒子孫子們看齊,對老婆子、兒媳婦兒更加尊重些。
程蘊之立刻領悟到老婆子的警告。
雖然他覺得閨吃頓飯,住一晚上也沒什麼,老婆子和寶兒娘都不會介意,但是他覺閨有些故意來挑撥,怕是想來當家。
最主要的是,他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他們家外面靠冬生,家里靠冬生媳婦兒。如果靠他自己,平反沒門,回家無,好日子更不用想。
所以,他決定一切聽媳婦兒的。
他站起來,“老大家的,我回來這麼些日子,還沒去你們家吃頓飯呢。走吧。”大寶立刻去把他的棉帽子捧過來,“爺爺,外頭冷。”
姜興磊個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程伯伯,天黑路,我扶著你去吧。”順便吃頓飯。
嘿嘿。
大寶小寶:“嫲嫲,你也去,我扶著你。”
文生扭頭看姜琳,朝笑,想問去不去。
姜琳笑了笑,“咱們吃飯,讓爺爺嫲嫲去吧。”
程蘊之和閆潤芝已經走到門口,程香蘭和劉紅花卻還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什麼況?
老爺子這是不要臉的了?不怕人家脊梁骨?
就算程蘊之本來還有點好面子,如何如何,經過這麼多年的磋磨,也知道面子不值一兩重,更何況回來這段時間,閆潤芝總要給他洗腦“咱家多虧冬生和寶兒娘啊,有他倆,咱們就跟著過好日子吧,大事小事咱不手”。
他對閆潤芝道:“冷,你把大穿上。我去給你拿。”
姜興磊猴子一樣跑進去跑出來,大往閆潤芝肩上一披。
這是一件綠的軍大,程如山帶回來的,姜琳給程蘊之穿,因為他質差一些。
程蘊之給閆潤芝把大扣上一個扣子,“走吧。”他們也不管劉紅花和程香蘭,攙扶著一起走了。
劉紅花和程香蘭面面相覷,這什麼事兒?
劉紅花:這倆老不要臉的!瞪了姜琳一眼,譏諷道:“他二嬸子,你可真狡猾。”
姜琳嘻嘻笑道:“你才知道啊?”
也不冷著臉譏諷怒罵,也不如何,反而跟們笑瞇瞇,卻比罵人更讓程香蘭生氣。
“弟妹,這我可得好好說說你,你看你把老的嚇什麼樣?大姑姐回來,都不敢留下吃飯,這要是傳出去,我們老程家還要不要臉面?”程香蘭擺出大姑姐的款兒來,要好好地給姜琳上一課。
姜琳笑道:“一般呢,不要臉的人,總是希別人要臉的。因為這樣才能把自己不要臉的功效最大化。”
“你!”程香蘭氣得拍了一下桌子,對著程蘊之哭哭啼啼地敘舊,對姜琳這個陌生人卻沒那樣的,乍一見,第一反應自然是各種挑刺。
文生聽拍桌子,蹙眉,“你滾!”
姜琳朝著程香蘭笑了笑,“這是你大伯的家,你哥讓你滾,你滾吧。”
程香蘭氣得臉都變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姜琳,“你、你還是知青,這樣沒教養。”
姜琳好心好意地勸,“你快走吧,我這是為你好。我要是發起火來,我自己都害怕。不信你問問!”指了指劉紅花。
劉紅花臉一變,趕打圓場:“別生氣啊,都別生氣,一家子人,好好說話。”
如今哪里敢欺負姜琳?就算想占便宜,既不敢耍狠,也不敢耍賴,只能想辦法哄老爺子而已。
外面姜興磊的聲音傳來,“大姐姐大嫂子,你們快點,耽誤吃飯啊。”
劉紅花哎呀一聲,家哪里有那麼多糧食吃啊?趕先跑了。
一跑,程香蘭沒了底氣,也只得恨恨地跟著走了。
于是程蘊之和閆潤芝帶頭,姜興磊、大寶小寶陪同,劉紅花和程香蘭追著去,一群人去了程如海家吃飯。
打碗兒在家里做了飯,無非就是煮地瓜烀苞米面餅子,然后就是大醬咸菜,別說了,連口菜也沒有。
程鐵鋼和程金剛兄弟倆還在抱怨,“整天地瓜就地瓜,死了!”
說話間就見程蘊之和閆潤芝幾個人過來。
程如海一怔,立刻起,“爹、你、你們咋來了?”
程蘊之:“你妹妹來了,你媳婦兒去我們來吃飯。”他并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就好像事真是這樣一般。
他扶著閆潤芝,兩人進了屋里。
姜興磊和大寶小寶立刻跑過去,拿板凳的,拿凳子的,讓老兩口坐下,他們站一邊。
程如海瞪了姜興磊一眼,你個臭小子來干嘛?
姜興磊只管笑,這陣子他可被姐姐慘了,深切地知道自己的錯誤所在,以后絕對不敢再犯。現在劉紅花也錯了,程香蘭也錯了,當然得讓他們知道錯在哪里,否則他們還以為姐姐霸占程家對不起他們呢。
劉紅花和程香蘭跑過來,見老兩口已經開始吃飯,姜興磊和大寶小寶也拿著面餅子在啃。
劉紅花登時疼得跳起來,他們家頓頓地瓜苞米面餅子,這唯一的細面餅子是給倆兒子吃的!
姜興磊還刺激,“嫂子,你咋這樣呢?是不舍的爹娘吃飯嗎?”
他又對程香蘭道:“大姐我知道你想伺候親爹的心,別著急。吃了這頓飯,明天我去大隊借車,幫你把爹娘送去,保管讓你伺候個夠。”
他深切領會親姐姐的神,傳達得妥妥的。
他也不管程香蘭氣得臉都白了,低頭對大寶小寶道:“你們大姑真好,這麼想你們,特意來邀請你們家去住到過年呢。”
大寶道:“嗯,我知道,我也讓我娘邀請外公外婆還有芹芹小科來住。我娘也是好小姑。”
小寶朝著程香蘭笑了笑,忽閃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大姑,你真好。”
程香蘭要吐了。
看這架勢,明天他們真能干出把老兩口送到家去的事兒來,那婆婆還不得撕了?
這一趟回來,是想跟爹哭訴哭訴自己日子不好過,讓爹給自己弄上袋子糧食,再弄床被子、十幾丈布,以后也能常回娘家走,帶著孩子住住娘家什麼的。
的目的可不是真要接老兩口去家住的!
劉紅花氣得眼睛都紅了,對程如海道:“爹娘要去妹妹家住,你還不快借車,把爹娘送過去!”
程如海豈能不知道怎麼回事?肯定是香蘭回來,先和劉紅花接了頭,兩人一商量就去姜琳家。程如海氣得肝兒疼,這個蠢婆娘,都和說過多次,別著急,先好好地哄著爹,讓爹回心轉意,心疼他和孩子以后還能不管他們?
可好,不等爹回心轉意的,先陪著香蘭去膈應人,這下好了,又招爹膈應。他心還是想和程蘊之好的,畢竟小時候程蘊之對他比娘對他好得多。
他黑著臉對劉紅花道:“爹是我親爹,我養是應該的。爹就在我家住著。有兒子吃的,就不能著爹。”
程蘊之點點頭:“老大,你這還句人話。兄弟姊妹都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算計那麼多,自然就好。要是只想算計把別人當傻子,那永遠也好不了。”
閨為什麼來,來了什麼態度,程蘊之不傻,看得很清楚。
他雖然以前不管事兒,可爹娘、大哥大嫂的作為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會將那些當標桿兒。
他不求閨回來伺候他,也不用帶什麼東西,可起碼的態度要擺正。從前閆潤芝對的恩,這麼多年不見的愧疚,應該給閆潤芝道恩道歉,可話里話外說的什麼?
人若不恩,父母子與路人何異?
他只需要他們對閆潤芝恩,真誠道歉,別無他求。錢糧什麼的,也不過外之,給他們又何妨?
可就這麼簡單的事,他們看不做不到,只想越過談家產。
可笑不?他一個被批斗的糟老頭子,有什麼家產?
“你們大伯一直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也說過‘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好,你為我想我為你想’,有了自然有東西。我把話放這兒,你們兄妹倆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咱們再說旁的。誰要不真心實意,只想和我耍無賴,那我也沒得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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