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裏邊的事真不是你想得那樣。」姚志華正道,「江滿,先說好了啊,這事你別瞎摻和,人家夫妻的事,起碼你別給人家橫攔著。」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摻和啦。」江滿說,「你以為肖秀玲就那麼沒主見?」
姚志華:「這這裏頭真有事兒,陸安平也是個倒霉蛋,一路上也跟我說了一些,人還在我們屋裏呢,等會兒我再跟你細說。你寫信說的他姐和老婆來要小孩,本沒那回事。」
「怎麼本沒那回事?」江滿把炒蛋鏟到盤子裏,鏟子在鍋里噹啷磕了一下,「我親眼在場,難道還造謠?」
「他說他不知道那件事,吳萍也不是他老婆,兩人本沒結婚。這裏頭他可能也有些苦衷。」姚志華簡單解釋一句,「要不然你以為我真傻的帶他一起回來呀?我有那麼笨嗎。」
「苦衷個屁。」江滿嗤之以鼻,一時又對這消息有些驚訝,要真是假冒結婚,這裏頭可就有趣了。「他一走三年,快有一年沒來信了,連個話都沒有,這總是真的吧?你看看他,也沒死也沒殘,沒缺胳膊沒,三年沒回來,苦衷個屁呀,說他渣還冤枉他了?」
「不許說髒話。小孩在呢,跟你說幾回了,你說話也得注意點。」姚志華瞪了一眼,手把暢暢抱了起來。
江滿看看暢暢,小姑娘兩隻黑溜溜的眼睛,在油燈的映照下亮晶晶的,不過這會兒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大白兔糖上。江滿了下脖子笑起來,心說小姑娘正在學話,還真不能教壞小孩子。
「小乖乖,瞧你吃這一的口水。」江滿手想去逗暢暢,小姑娘大約以為媽媽不讓吃糖,咯咯笑著把小腦袋趴在姚志華肩頭躲開了。
江滿指指姚志華:「趕給乾淨。」
江滿平常都不怎麼敢給孩子吃糖,尤其是水果糖。不過姚志華剛回來,大白兔糖也不一樣,這年代糖就真是煉做的,可沒有香之類的垃圾東西。
江滿笑笑說:「我平常說話很注意了,這不是讓你引的嗎。那他陸安平這次來,是怎麼個意思?」
「人家還不許回家了?」姚志華說。被江滿白眼一瞪,忙又笑道:「你還別不信,起碼他自己是這麼說的。」
誰知道他是不是來騙孩子的?
江滿搖頭慨嘆:「這些人,媳婦都有假的,咱們小老百姓可看不懂。你呀可長點兒心吧,也別摻和,別秀玲姐為難。」
江滿當時寫信跟姚志華說這事,也只是考慮到陸安慧和吳萍背地裏對付肖秀玲,怕記恨了,萬一再對姚志華下手。畢竟姚志華不像們,赤腳不怕穿鞋的,們赤腳,姚志華卻不一樣,姚志華正在讀大學,想折騰他更容易些。
畢竟在江滿看來,陸安慧先不說,吳萍那人不能以常理而視之。
姚志華:「你想多了,就算你跟肖秀玲好,那的又不是瘋狗,也不該跑去滬城咬我吧。再說我就那麼笨?」一見江滿斜眼瞟他,忙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媳婦是關心我,媳婦護著我。」
江滿:「想多了。我是怕你掉進人家的坑裏,再弄個流氓罪、道德品質惡劣之類的罪名,退學開除事小,連累我閨將來影響,讓人說有個犯罪分子的爹。」
姚志華:……
江滿說著話把盤子遞給姚志華,姚志華沒去接,忍不住手去的臉:「嘖,江滿同志,你對自家男人可真有信心。」
「什麼人吶,怎麼就喜歡人家臉。」江滿躲開他的爪子,沒好氣地瞪他。
姚志華手落了空,笑嘻嘻乾脆在屁上拍了一掌,手好,順手還想再擰一把來著。
江滿拍開他的手,同時他懷裏的暢暢抬手往他肩膀上拍了一掌,小一張兇地:「啊嗚。」
「嗬,乖乖,這是向著你媽呢?」姚志華驚奇又好笑地抱著閨,「暢暢,我是你爸爸,親爹。」忍不住對江滿笑道,「我可看好了,將來我們家呀,你們娘兒倆是一夥的,我就是個被統治階級。」
「你可以不被統治。」江滿斜斜地瞟他一眼,「誰稀罕統治你了?」
姚志華:「瞧見沒暢暢,媽媽就是這麼欺負人的,爸爸才可憐呢,你應該向著爸爸才對。」
他一手抱著暢暢,一手把紅辣椒炒蛋端回屋裏,陸安平卻沒在,出去了。姚志華往大門口張了一眼,心說兩口子顧著在廚房小聲說話嘀咕,陸安平走出來都沒注意,也不知能不能聽到,讓他聽了去不知該作何想了。
轉念一想,反正他們也沒討論什麼見不得人的壞話。
他抱著暢暢走出大門,一眼便看見陸安平站在肖秀玲的院子門口煙。姚志華咳了一聲走過去。
「你說他們到底去哪兒了?」陸安平說,「還帶著個孩子,天都黑了,也該回來了。」
姚志華頓了下,心說江滿肯定是知道的,就是兩人說了這會兒話,他都還忘了問呢。
作為男人,姚志華其實還同陸安平。不過有些事,別人不是當事人,夫妻倆一別三年,再經過吳萍和陸安慧那麼一折騰,肖秀玲現在十分抵他,能不能複合還真難說。
客觀來說,兩人的生活也的確有很大差距,誰知道陸安平到底怎麼想的。
「你也別急,我再給問問。」姚志華笑道,「估計江滿跟你開玩笑的。」
「我沒著急,就是有點兒擔心,家裏人都不在家,別是有什麼事。」陸安平見他抱著暢暢走近,就著牆上掐滅了香煙,忽然笑道:「要說秀玲那個子,說千里迢迢跑去外省相親,不可能。」
「人總是會變的,再說一個人帶著個孩子生活,這幾年可不容易。」姚志華聽著他那篤定的口氣,忍不住使壞。他示意了一下眼前兩間屋黑咕隆咚的小院子,肖秀玲都一個人帶著孩子搬出來了,在農村環境下,的境可想而知。
姚志華:「安平,不是我說你,夫妻長期兩地分居很容易產生問題的。你一走三年,不是三天,也不是三個月,都沒回來看一眼。我聽江滿提過,你們中斷聯繫都有小一年了,中間發生那麼多事,肖秀玲迫不得已才帶著孩子一個人搬出來,不是你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陸安平沉默了一下,低低嗯了一聲,卻換了話題道:「你不也是夫妻兩地分居?我看你跟弟妹現在,說說笑笑合得來,一看就很恩。」
「我們倆呀。」姚志華笑笑,想說我們倆跟你可不一樣。見他心神不屬的樣子,沒忍心,便招呼他進去吃飯。
「暢暢爸你放假啦,哎,這是誰呀?」隔壁老陳嬸子端著豬食走出來,把豬食盆往豬圈矮牆上一放,走過來幾步湊近一看,立刻驚訝地瞪大兩眼起來,「你,你是楊楊爸?你還真是楊楊爸呀。」得到確認道,「哎喲楊楊爸你咋回來了?你回來幹啥?」
「……」陸安平頓了頓,「嬸子,我回家來呀。」
「你回家?你……」老陳嬸子停了一下,憋了憋,到底沒憋住,「你不是都在首都娶小老婆了嗎,上回來的那倆的,我們可都看見了呢,你這是……」老陳嬸子想了想,一拍大,「你這是來要小孩?哎喲我說楊楊他爸,你可不能這麼沒良心,楊楊媽等了你三年,你小老婆都娶了,你要是再把小孩帶走,楊楊媽怕是得跳井上吊了。」
陸安平臉尷尬,忙說:「嬸子,上回來的那的,就是個神經病,跟我沒什麼關係,我沒跟別人結婚,我這在外頭工作幾年,回來找媳婦孩子呢。」
「真的?」老陳嬸子將信將疑,「那倆的,打扮得可洋味了,不是你小老婆?」
「沒有的事。」陸安平說,「老陳嬸子,你這人最熱心了,別人要是傳,你可得幫我說說清楚。我這好好的娶妻生子了,楊楊都這麼大了,哪來的小老婆呀,沒有的事,那人自己腦子有病。」
「真的?」老陳嬸子說,「哎喲你可不知道,人家都說你壞了良心,當陳世了。」
姚志華看著陸安平,雖然天將黑線昏暗,都能到他渾上下那種尷尬了。
姚志華於是開口笑道:「嬸子,你看人家這不是回來了嗎。」然後話題一轉,「嬸子,我看你家這兩頭豬很大了呀,得有兩百斤重吧?嬸子你可真會養豬。」
「那是,足有兩百斤。」老陳嬸子立刻被他帶歪了話題,笑著指指豬圈,「你看我這豬喂得多好,這眼看要過年了,能賣不錢呢。」
姚志華於是跟聊了兩句豬,趕招呼陸安平回去吃飯。
陸安平跟著他走進大門,忽然問:「你說秀玲他們是不是回來了,在爹娘那邊吃晚飯呢?我還是去看看吧。」
「吃了飯再去吧,估計沒回來呢。」姚志華道。他琢磨著,能早回來他媳婦就不會那麼淡定了,再說要是正好吃飯陸安平去了,沒準誰都吃不好,聽江滿說的那樣,肖餘糧保不準拿子揍他。
中午準備的麵條,本來就剩的不多,自家兩口大人都不一定夠,現在加上陸安平,江滿就放了、菠菜做稀稀的麵湯,熱了幾個饅頭,一碟蛋抱紅辣椒,又燉了一碗白菜豆腐。
吃過飯,肖秀玲家還沒靜,陸安平說再去肖家看看,就自己走了。
江滿出去洗碗,姚志華抱著小孩跟出來,悄悄問肖秀玲到底去哪兒了。
江滿:「陸安平你問的?」
「他我問我就問?他是我什麼人啊,他又不是我媳婦。」姚志華腆著臉陪笑,「你好歹告訴我,肖秀玲今晚能不能回來,能回來,陸安平睡大街都不關我的事了,要是今晚不回來,我真得安排陸安平怎麼住啊。」
橫豎他們家沒地方。
江滿就說,肖秀玲一家走親戚去了。肖大嬸娘家大姐,也就是肖秀玲的大姨嫁在鄰縣,離得遠,兩天前大姨夫去世了,親姐夫、親姨父,所以一家子都去奔喪了。
「昨天早上走的,最明天晚上才能回來。」
「奔喪啊!」姚志華那眼神,無語了一下,手指虛虛地點點,「得虧你能編出來相親。」
「我還真沒說假,指不定就順便相個親呢。」江滿說,「大姨夫一把年紀,病了都好幾年了,去世也不意外。倒是大姨,一直想把大姨夫的本家侄子介紹給肖秀玲,死了老婆沒孩子,比肖秀玲大幾歲,聽說人不錯,家裏也過得去。之前提過一回,還去相親,肖秀玲推說路遠沒去。該到有緣,指不定這次去就了呢?」
「江滿同志,我怎麼就覺得你一門心思憋著壞呢?」姚志華手指點點,「得,我還是先帶他去隊長叔家坐坐吧。」
本來嘛,陸安平在村裏當了七八年的知青,自己也說了要去隊長叔家坐坐,姚志華笑道:「順便看看隊長叔有沒有地方給他住一晚上。」
不多會兒,陸安平獨自走回來,跟姚志華兩人商量幾句一起出去了。
江滿收拾給小孩睡了,天有點晚了姚志華才回來,一回來就忙著洗漱,上床靠在床頭躺著,看著被窩裏的小孩就自己樂呵,臉,又從被子底下握著小腳丫玩。
「好不容易哄睡了,弄醒了你抱啊。」
「當然我抱。好不容易抱上閨了,你可別跟我搶。」
姚志華一邊把孩子小腳丫放在手心裏輕輕地顛,一邊嘀咕:「媳婦你可不知道,我們宿舍也有個跟我一樣結婚有孩子的,整天念叨想孩子了、想孩子了,念叨得我一聽就心煩。」
他抬頭看看江滿,笑道,「其實男人裏說想孩子,肯定也想媳婦了,就是想孩子好意思說,想媳婦他不好意思往外說。」
「理你。」江滿斜眼,「弄醒了我你。」
「過來過來,過來啊。」姚志華笑瞇瞇,張開胳膊,還拋了個眼。可真是應了那句話,人至賤則無敵,江滿瞪了他一眼,索不理他了。
江滿自己洗漱完了,把火盆熄了關門上床,剛坐到床沿,有人就等不及了。江滿推開他摟過來的手問:「怎麼安排的?」
姚志華知道問的陸安平,先強地把人摟進懷裏,兩人一起靠在床頭捂被窩,才說:「老隊長安排到大隊部去住了。」
「大隊部有地方給他住?」江滿嘖了一聲,「我聽說大隊部住了好幾隻野貓。」
「大隊部不是有值班室嗎。」雖然大部分時間都空著養老鼠。
姚志華一條胳膊摟著,另一隻手就越發不老實了,順著領往裏。
話題沒聊完,江滿捉住他的手,用肩膀他:「你老實跟我說,你知不知道陸安平這次來究竟打算幹嗎?」
「我說你的什麼心呀。」姚志華抗議地看著,「小別勝新婚,你數數咱都別了多長時間了?」
「你不說算了。」江滿嘁了一聲,「大不了我明天提前去路上等著,給秀玲姐傳個信,先把楊楊藏起來,乾脆也別回來了,讓他自己涼著。」
「你呀你呀。」姚志華好笑地點點,「別老把人往壞想行不行。我一路上聽陸安平那意思,他前兩年各種原因沒能回來過,這一年多就不在國,不通郵,跟家裏幾個月都不能聯繫一次,更別說肖秀玲這邊了。」
「出國?」江滿驚奇地翹起頭,扶著他膛看他,「這年代他能出什麼國?去哪兒,坦桑尼亞,阿爾及利亞?」
不怪這麼想,實在是建國后中西方很長一段時間壁壘分明,邦切的主要就是「第三世界國家」。
「你還真沒猜錯,去非洲了,去年冬季走的,在那呆了一年多。」姚志華對裏吐出這些國家名詞不在意似的,似乎一切都十分正常,看看笑道,「他說他大學學的工程,六八年大學停課,家裏出事,他父親被關了生死不知,他就中斷學業來隊了,七七年回首都,又回大學完剩下的一年學業,畢業分配到首都鐵路局,這些肖秀玲也都知道。去年被派去阿爾尼亞援建,兩人通信就中斷了。」
「他家裏的安排?」江滿嘖了一聲,「還真捨得下本錢啊,非洲可苦著呢。不過往後也是個政治資本。」
「不知道,也不一定是他家裏刻意安排,他們專業對口,他同學中也有好幾個一起去的。」姚志華說,不過也不能排除有人故意做手腳,故意讓他行程張,臨到跟前才接到通知,都沒法聯繫到媳婦孩子就上了飛機。陸安慧和吳萍肯定是抓住了機會。
「去非洲就一定苦了?他這樣的,大學生,工程技人員,頂多畫個圖紙搞個測繪,統籌管理,比我下田干農活輕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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