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香香嫁人的事,江滿最初是聽肖大嬸提了一句,說你小姑子好像要嫁人了,也不知道哪天回來辦喜事。

「我也不太清楚，這不是大家都忙著編東西掙錢嗎,我又不大打聽。就是你婆婆出來說，小閨要結婚了，嫁的是他們南方當地人,聽說家裡還有錢的。」

江滿心說,條件好還有錢的當地人，會眼瞎娶姚香香？轉念一想，可也難說,姚家人皮相都不算差，指不定遇上個迷心竅的豬腦子呢。

肖大嬸是個厚道人,當著的面，江滿便笑笑,換了個話題。

「嬸子,隔壁院里的鑰匙我給你一把，房子一時也沒人住，秀玲姐開出來的小菜園,往後你種吧，我種了也吃不完。」指著自家青紅綠的小菜園,笑道,「嬸子你看,這菜園我不在家,給你一打理，比我在家長得還好了。」

「這話說的，我就會幹個農活，會種菜，你呢會掙大錢，心思都在掙錢上，你現在可是咱姚家村最擁護的人。」

這話不假，掙錢是有多要的事兒，村民們現在對江滿的擁護到什麼程度呢？姚老太出門乘涼，閑聊時罵了一句江滿不好，結果被一堆婦圍著懟，差點沒被懟得當場氣絕。

肖大嬸笑道：「你們這一家三口剛回來，鍋碗瓢盆長時間沒用了，都得仔細收拾一下，今晚要不就別做飯了，我家裡做了韭菜盒子，煮綠豆湯，回頭給你送一小鍋來，你們三口就夠吃了。」

江滿一想，家裡一個多月沒人，別的不說，地鍋灶臺一層灰，明天好好收拾刷洗一下才能用。於是笑道：「行。嬸子我不跟你客氣，反正我們吃你家東西都當自家的了。」

肖大嬸一走，娘兒倆關上門洗澡換服，姚志華搶不過們娘倆，乾脆騎車跑去村西水庫洗，總算擺了大熱天綠皮火車裡那子味兒。

暢暢坐在澡盆里，弄了滿滿一盆皂泡，拍拍吹吹玩玩，就是不肯出來了，天熱，小姑娘賴在澡盆里舒服啊。

江滿怕時候大了皮泡皺，哄出來，給乾淨了，小姑娘就穿著滬城時興的塑料小拖鞋，吧嗒吧嗒跑去帶回來的行李包里找服穿。

小姑娘從包里翻出一條橙小子，在自己上比劃了一下，想起媽媽說這子有點小了，又放下，重新拿了一條紅棉布的背心，江滿幫指了哪邊是前邊，小姑娘自己穿好了。

「媽媽。」暢暢拿著橙小子，「小了的，給琳琳穿。」

「給琳琳穿啊，行。」江滿說，「明天媽媽帶你去找琳琳玩。」

紅日西落，肖大嬸胳膊挽著籃子，手裡端個小鍋，給江滿送了韭菜盒子和綠豆湯來，不有湯有飯，籃子里還一碟青椒炒蛋。

「嬸子哎，有你可真幸福。」江滿真心說道。肖秀玲一走，肖餘糧又當兵不在家，肖大嬸大約也有些移心理吧，整天圍著江滿心，給做這做那，不送些吃食瓜果來，幫帶暢暢。

你要問暢暢爺爺、姥姥姥爺這些，對不起，小姑娘不知道，可你要問肖，小姑娘親著呢。

誰知道肖大嬸轉剛走，後邊二堂嬸來了，左手一碟蔥花餅，右手一碟豆角炒茄子。

「剛才秀玲娘送東西來，我順問了一句，說你們剛回來，沒顧上做晚飯。」堂嬸笑著說，「正好我做了蔥花餅，怕你們不夠吃，就送幾塊來。」

「夠了夠了，可謝謝二嬸，這下可吃不完了。」都送來了，總不能再讓長輩端回去，吃不完也得留下啊，江滿接過碟子道了謝，回去往桌子上一放，命令姚志華和暢暢：「你們爺兒倆，今晚使勁吃，吃不完壞了。」

「喝湯，吃菜，餅子吃不完吊井裡頭。」姚志華笑。

剛拿起筷子，老陳嬸子一推門：「暢暢媽呀，我聽見說你們今晚剛回來沒做飯啊，我家給小孫做的搟麵條，給暢暢一碗，怕暢暢沒有小孩飯。」

江滿：「……」

趕起道謝，拿自家的碗接過來，順手拿一個韭菜盒子：「嬸子，肖大嬸給的韭菜盒子，可香了呢，給你家小孫一塊嘗嘗。」指指桌上，「您放心，我們夠吃了。」

送走老陳嬸子，江滿噓了口氣，心說一家三口這頓晚飯鬧的。得虧肖大嬸那子，這要是換個嗓門大話多的，一路送過來，村裡是不是還得多幾個給他們家送飯的？

老隊長聞訊就來了，進門一看：「吃了啊，我還尋思剛回來沒做飯，你嬸子多炒倆菜，喊你們去我家吃呢。」

「吃了吃了，不著。」江滿笑道，「您瞧瞧這麼多飯菜吧。」

把公司的事簡單說了下，以及松原那邊追加了四款產品的訂單，是松原給出的款式和要求，當然，價格也就相應的又高了一些。

江滿把四款產品的圖樣拿給老隊長：「叔你先瞧瞧，我看也就是個樣式，編法不難，改天肖大嬸、四嬸們幾個技員過來，先參悟了，做出樣品來，再給加工戶培訓落實。」

「就這個，價格還高了？」老隊長咋舌，「這小鬼子可真有錢啊。」

「這等於是定製，我們得嚴格按照對方的要求來做，價格當然要更高了。」江滿笑道。消費水平不同，這年代日本的消費水平高出一截，老隊長覺得價格高，松原那邊怕還要賺的更多呢。

「那我趕的。」老隊長說著就打算走人幹活。

「叔你急得什麼呀，這四款我跟他協定年底才貨。」江滿一想，還有個更重要的事兒，「叔，您是村長，您出面申請一下，趕給我們裝個電話，按村裡裝、按公司裝無所謂，怎麼好辦怎麼來，要不我們對外聯繫太麻煩了，耽誤事兒，像我去了滬城有個啥事，想通知你們都不行。」

老隊長說，他正有這個想法呢，江滿去了滬城，大家就聯繫不上，指寫信發電報，簡直急死個人。

這年代不允許個人老百姓裝電話，即便村裡，級別不夠的單位，要裝個電話還得申請特批。

「對了，咱要是裝個電話，那還得有電吶，是不是還得村裡先通電才行？」老隊長問。

江滿：「……」

張就想說電話是電話線供電，跟生活照明的電沒關係，可一想，電話線的電又從哪裡來？

這年代相關方面還真不懂，畢竟上一世就沒見過不通電的地方。於是看看姚志華：「大學生，你懂嗎？」

姚志華漫不經心道：「上邊不是宣傳說了要通電嗎，鎮上先通，我看，咱村裡還不趁機趕把電通了算了。」

「對對對，隊長叔你去爭取。」江滿趕攛掇，「您現在腰桿壯，鎮長都得讓著您三分呢，您就去找鎮里、縣裡要，就說我們公司出口生產需要，我們出口能給國家創外匯，他們不敢忽悠您。這要是等到上邊統一給村級通電，怕還得等個幾年呢。錢的方面，政策是上邊拿大頭，咱們村裡也別集資了，公司和村裡再出一部分。當然各家各戶戶的費用得他們自己出。」

「對，這是正事。」姚志華笑，尋思作快點兒，指不定他寒假就能用上村裡的電燈爬格子了。

老隊長一聽，一拍大，上六十歲的人了，爬起來一溜煙跑那麼快。

吃過飯剛放下筷子，姚二嫂又來了，這一晚上可夠熱鬧的。

姚二嫂領著老三琳琳來的，手上拎著個袋子，江滿心說，二嫂可不會再送吃的來了吧。結果二嫂說，給暢暢買了塊布，留給暢暢做件服。

「二嫂你這客氣的，怎麼還給暢暢買布。」江滿心說，二嫂這人也是沒誰了，要知道農村小地方，到現在還要布票呢。

「這不是掙錢了嗎。」姚二嫂坐下來，笑著姚琳琳，「去跟暢暢姐姐玩去。」一邊跟江滿解釋道，「我們家孩子多，工夫，跟多的人家不能比，可這一季也掙了一百多塊錢呢，把你二哥高興壞了，我們給三個閨都買布做了新服，你二哥就囑咐說，可不能了暢暢的，一定給暢暢也買一塊。」

擺擺手，打斷了江滿的客氣話，「我知道，咱們暢暢可不缺服，攤上我們窮，從暢暢生下來，我們當二伯、二伯娘的，都沒給孩子買一點東西，這回給們姊妹三個買了，就給暢暢也買了，我眼不咋地，你別嫌棄就行。」

江滿理開那塊蔥綠布料看了看，笑道：「二嫂眼很好，我正想給暢暢扯一塊這個的布，做一條背帶呢。」

「暢暢那個帶背帶的子，哪兒做的？」姚二嫂忙問，「小孩穿好看，看暢暢穿多洋氣，我想給們姊妹三個也做這樣的。」

「鎮上劉裁就會做。」江滿沒說，劉裁會做，就是給畫的樣子。

暢暢現在穿的很多服，不知不覺都了村裡人的「時裝發布」，看見暢暢穿什麼好看樣子，便認定是大城市買的，給自家孩子做服都照著做。

「二嫂，我聽說姚香香要出嫁啦？可不容易，差點砸手裡了呢。」江滿提了個話頭。

「說是要結婚，我自己琢磨著，還不定怎麼回事呢。」

作為姚家人，姚二嫂對這件事知道的果然比別人多。

姚香香本人本沒回來，而是來了封信，自己說在羊城廠里打工，人家給介紹了個對象，合得來，家庭也好，人也好，哪哪都好，就準備結婚了。可是又說路途遙遠，廠里工作忙，一時半會也不開回來。

話里話外大概就是說，我在羊城找對象嫁人了，知會家裡一聲，啥時候回來卻沒給個準話。只說路太遠沒法子，先在那邊舉行婚禮，等時間方便了再一起回來。

「多大年紀、家裡啥況，說沒說？」江滿問。

「說了，說比大九歲，三十一了，說人很好，對好，有錢，好像在羊城做個什麼小生意，家裡住小樓的。」姚二嫂道，「要真是這樣，那男的可算瞎眼了，還當是個什麼好貨呢，一家子倒霉。我聽我娘家兄弟說，南方那地方，雨水多，建房子都是底下留一層，住小樓也不算啥，老太婆可當了真了，到跟人說閨嫁了個有錢人，家裡住小樓。」

「羊城本地人？」

「不是，說是他們本省的，是個什麼……」姚二嫂想了半天，「好像鄯城。」

「鄯城啊。」江滿聽了一笑，心說但願姚香香運氣好。

正好來，暢暢還記著把橙小子送給琳琳，姚二嫂高興走了。

晚上江滿跟姚志華慨，說龍生九子，你們老姚家兄弟姊妹幾個，到底都是怎麼養出來的。

就說老二一家吧，姚二嫂這樣的人，一個甜棗吃不了，你對一點好，會記著，你對不好，也會記著，老姚家能有他們兩口子，也算很不錯的人了。

還有姚香玲，江滿不承認自己還有公婆小姑子，卻承認姚香玲這個大姑姐，跟姚香玲一直正常來往。姚香玲每次回娘家來，一準要過來坐坐，也會給暢暢買東西，每每都說當大姑應該的。

而相應的，江滿也不喜歡白拿別人的好，跟姚香玲家裡人往來都大方，這次從滬城回來，還特意給姚香玲買了件新式樣的西裝上。

以前跟老大一家好歹還有往來，現在連他們家也不搭理了。

「香香這個婚事，也不知究竟怎麼個底細，自己豬腦子吧，我爹娘也是腦子的。」姚志華一想到他爹娘那邊就心累，看著閨在小床上香噴噴睡了。

兩人靠在床頭，姚志華便把頭靠在江滿肩膀上，推推：「哎，媳婦兒，你這人猴，你給分析分析，我咋就老覺得在這裡頭不怎麼靠譜呢，人離鄉賤，出去打工也才半年吧，沒頭沒腦跟家裡說嫁人了，給自己找個那麼遠的婆家。」

江滿：「令妹的事，與我無關。」

「沒敢說跟你有關係啊。」姚志華道，「你以為我想理？我也不管，這不是要鬧出什麼事來，娘家也不利索嗎，丟的還不是姓姚的臉。」

他把那麼大腦袋靠著江滿肩膀，整個人沒長骨頭一樣著，大鳥依人似的，蹭一蹭，還故意哼哼兩聲。

江滿肩膀推了下沒推，皺眉鄙夷：「姚志華，撒不適合你。」

「誰撒，我心累。」

江滿推不，索不理他，嗤笑：「羊城有多遠？說難聽點兒，幹了什麼丟人事都傳不過來，傳過來也丟不著別人的臉。」

「哎，你說啊……」姚志華琢磨道，「男的三十一了，不大可能是頭婚，這要是個二婚，頭婚怎麼回事，死老婆的倒也罷了，要是離婚的，因為啥離的？人家前妻為什麼跟他離婚？別是個有問題的貨。」

「八十年代了啊，離婚可也沒啥。」江滿一笑，「我看要是二婚倒還好了呢」

「啥意思？」

「那要是人家頭婚還在，你們老姚家不更丟人？」江滿推不開黏膠一樣的姚志華，便掀開被單，自己往下溜，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再說了，就你那個妹妹，說的話也能信？說三十一，我看五十一都有可能，還不定怎麼回事呢。你呀，也別這個心了，橫豎你又管不了，你也管不著。」

「我倒是想管呢。」姚志華掉襯衫，隨手拿了個書本扇滅油燈，嘁了一聲道，「我爹娘這把年紀了，本就夠糊塗的了，要再添，你指我大哥還是二哥？最後還不是我頭疼。」

搖頭自嘲，不由慨道，「這人吶，最倒霉的就是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扯不斷，理不清，誰攤上誰自己怨老天去吧。」

江滿不接茬，姚志華摟著靜下來，半晌自己說道：「所以我有時候就想啊，我們現在也為人父母了，看看我們暢暢，我們閨多好啊，我們能疼的最好方式，就是相親相，夠努力，先把自己的人生過好了，一家人才能有個好日子。」

「放心吧，你閨趕明兒一準好日子。」江滿打了個哈欠，睡意中抓住他的手掐了一下，「老實點兒，幹嘛呀你。」

「跟暢暢媽相親相啊。」姚志華摟過來，一邊笑道，「沒跟你說嗎，夫妻和睦恩，家庭才能幸福，所以為了你的幸福，你男人必須多多努力。」

「……」江滿想說，到底是怎麼遇上這貨的。

☆☆☆☆☆☆☆☆

暑假，暢暢三歲，一對爹媽商量了半天，考察了半天，要不要給上兒園。

沒辦法，這年代剛滿三歲的寶寶，便是在滬城，也極有上兒園的，託兒所還差不多。《義務教育法》都還沒頒布呢，江滿約記得，這部教育法要八十年代中期才能頒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