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華有時候自己也琢磨,得虧陸楊來了滬城。要是讓暢暢嫁去大老遠的首都或者西北,就算兩人了他也得拚死反對。

但這不代表他就不用防著壞小子。小兩個第一次單獨出遊外宿,你說他能不有意見嗎。

他擔心閨，可是江滿卻一副不管不問的樣子。說白了,擱在別人家，好歹還做個嚴令止打預防針的教育，而在江滿看來，順其自然,這都什麼年代了呀，新世紀了都。

甚至都不提點一下防範措施之類的，陸楊自己就是學醫的。

就是這麼省心放心。

不不管閨,還數落姚志華：「你閨都多大了，有這功夫你還不如去關心關心你兒子，睿睿可都十四了,你給他講講你們男人的事兒,做做青春期教育。起碼你得讓他知道有些事兩廂願也不能隨便做的。」

說完又搖頭嘆氣,「唉,你說他們學校也不教，這個年齡的孩子，不應該好好把生理衛生課上起來嗎，學校這方面的教育缺失。」

「誇張了吧,才十四。」姚志華說,「要擔心起碼也得十六七吧。」

「開始有衝好奇和叛逆的年齡了。」江滿說。

姚志華：「叛逆？我削他。」

「虧你還是搞教育的。」孩子的娘鄙夷吐槽,然後認真琢磨了一下,兒子的學業和特長班夠不夠，不行再加點兒。

這麼大的男孩子不能讓他太閑了。土地是怎麼荒蕪的，空著長草了唄，空地肯定要長草，你全給他種上莊稼，長兩草也不氣候。

周五下午陸楊提前一會兒下班回來，小兩個坦然收拾行囊，一人一個背包，暢暢還帶了速寫本和畫架，說說笑笑開車走了。姚志華站在樓下看了看，最終只待了一句：「注意安全。」

「叔你放心。」陸楊揮揮手。

「爸爸再見。」暢暢揮揮手。

姚志華默默回來，跟江滿嘀咕一句：「我出去了，去書店轉轉。」

他去書店轉悠半天，買了兩本關於青春期生理衛生之類的書，回來放在兒子的書架上。

晚飯了陸楊和暢暢，三口人連同保姆阿姨吃飯，睿睿嘀嘀咕咕抱怨了一下，說陸楊哥和姐姐跑去玩他都不能去。

「媽媽，我這個暑假還能不能出去玩一趟？」睿睿問。

江滿：「公平起見，等你這個階段特長班的課都上完了，爸媽帶你出去玩幾天，開學前還來得及。」

睿睿眼睛一亮：「帶不帶我姐？」

「問這什麼意思？」江滿吃著飯，抬頭瞥他一眼。

「帶我姐，很多地方都去過了，只能去沒去過的，不帶，我能不能要求去我沒去過的地方？」睿睿笑嘻嘻說，「我姐現在不是有陸楊哥帶去玩了嗎。」

「你姐去過的地方你媽都去過了。不過有的你爸還沒去過。」江滿說。

從暢暢三四歲，他們搬到滬城以後，就經常帶暢暢出去玩，姚志華要上學要上班，經常因為人家娘兒倆又跑出去玩了，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裏哀怨心累。

後來睿睿幾歲大，他們再出去旅遊，自然就選那些人家娘兒倆沒去過的。所以論起來，有些地方姚志華和睿睿就沒去了。

「行。」江滿想了想說，「那你們爺兒倆決定去哪兒，你倆沒去過的，大不了我再陪你們玩一遍。」

至於暢暢，就隨便自己吧，願意再去一次也好，願意留在家裏也行，旅遊就是個心，以後人家小兩個一起玩比較好。

睿睿一聽就樂了，興地傻樂呵半天，又跟江滿說起另一件事。

「今天劍擊老師跟我說，我學得好，可以考慮往專業運員發展。」睿睿小得意地喝口湯，「正好校那邊想要人。」

江滿和姚志華對視一眼，江滿下示意了一下：「姚主任，你說呢？」

「我說，那我不太支持。」姚志華道，「專業運員的路子可沒那麼好走，很多訓練都是超負荷的，大部分運員退役以後，都是傷病加。當然了，運員要是能出好績，全國冠軍、奧運冠軍，站在金字塔頂端，自然是風無限人尊敬。你要真喜歡劍擊，我們可以支持你，可是姚睿你必須知道，大部分運員都默默無聞。」

江滿點點頭：「這就是我們的意見。你學的好，是因為你從四年級就學了，並不代表你有多好的天賦。你現在學的主要是玩和鍛煉的質，跟真正的專業訓練還不一樣，學費那麼多，老師也會可勁兒誇你們。所以兒子你自己考慮好了，有沒有打算把劍擊當作將來的職業，如果真的想學，我們可以答應。或者你可以先試試。」

「可以試試？萬一試了我改變主意，你們不會罵我半途而廢？」睿睿一臉認真的表。

姚志華：「這次不會。這次況不同，允許你反悔一次。」

睿睿自己咬著筷子考慮半天，還是決定想去。姚志華就跟他說，試可以，但是不能耽誤學習。

睿睿滿口答應著，吃完飯主幫保姆阿姨收拾了碗筷，臨走姚志華住他，努力用淡定平常的語氣表說：「睿睿，爸爸今天給你買了兩本很重要的書，你回去好好看看，哪兒看不懂可以來問我。」

「嗯，知道了。」半大年上樓去了。

之後的事實證明，睿睿統共跑去校上了幾周的課，還真是讓爸爸媽媽說著了，半大年自己慎重考慮之後，果斷退回來了。

爹媽沒小看他，他真不是自以為的天才運員。

暢暢和陸楊周五當晚開車到長江海口，散散步吹吹海風，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渡船去海島，驗了一把漁家樂，吃海鮮，泡海水，暢暢寫生畫畫。

很愜意的短途休閑散心之旅，倆年輕人膩在一起怎麼都覺得好玩。

星期天晚上回到家裏，一對爹媽也不會多問。倆人帶回來兩箱海鮮，梭子蟹和海螺貽貝之類的，睿睿吃蟹，吃得特別高興。

八月中旬，江滿和姚志華帶著睿睿，去了川西旅遊，暢暢去過了不想去，小兩個單獨留在家裏，陸楊下了班也就開車跑回來陪。

兩個年輕人現在當著爸媽的面拉拉小手都不自覺習慣了，然而天地良心，沒訂婚沒結婚，別說吃什麼果，陸楊自己都捨不得。

無非也就黏黏糊糊地膩歪一下。

八月底，家裏來了兩個客人，姚高興和姚琳琳。

兩人都是應屆畢業生，來滬城找工作。姚二嫂之前打過電話，說姚琳琳想去滬城工作，不放心，拜託他們照應一下。

姚琳琳是四年師範本科，姚高興復讀一年，比晚一年考上，讀的是三年財會大專，兩人也就一起畢業了。這一年2002，除了教育部保留的個別重點學校的免費師範生，本省恰恰取消了普通師範生工作分配。

所以姚二嫂打電話來時就有些嘔，好容易他們家三丫頭考上個大學本科，居然不分配了。當然也可以考編製，姚琳琳不想留在老家考個農村中小學的教師編製，決定到滬城來。

至於姚高興，普通大專學校早在九八年就取消了國家分配，也就沒什麼好嘔的了。姚老大一晃好幾年沒跟姚志華聯繫過了，這次特意打電話來跟姚志華說：你侄子要去滬工作，你給照顧著。

兩個年輕後輩，侄子侄，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滬城。

人家來滬城找工作，江滿也不能說什麼，偌大滬城又不是他們家的。事實上，都多年不跟姚大嫂往來了。

可晚輩是晚輩，不理不睬也不太好，要讓人背地裏議論姚志華的。於是江滿跟姚二嫂打電話的時候就直截了當說道：「二嫂，琳琳來了，原本我應該多多照顧，住我家裏也住得下，可是你知道的，我們家現在除了倆孩子，還有陸楊。要是來琳琳自己還好辦，和姚高興都來了，我這邊還真是不下。你看……」

「那不能。」姚二嫂忙說，「我明白的，洪波和招娣昨晚還說呢，要是去玩幾天，住你家也就罷了，天長日久是去打工，哪能一直住你家。」

「還是二嫂知道我的難，你別埋怨我就行。」江滿道。

放下電話跟姚志華說，二嫂年紀大了，閨和婿又孝順能幹，日子舒心，如今越發活得通了。

中秋節剛過，姚琳琳先到了，坐永城直達的普通特快，趕在大清早五點多鐘下的火車。陸楊和暢暢去火車站接。

儘管算算七八年沒見，暢暢一眼看見就認出來了，牛仔T恤衫，扎個低馬尾，跟小時候好像也沒多大變化。

傳了姚家人的好皮相，姚琳琳長得清清秀秀，五很耐看那種，小時候記得呆萌呆萌的，現在看上去還那個樣，面部表不多，很文靜的樣子。

姚琳琳高大約隨了姚二嫂，比暢暢矮一些，加上偏瘦，瘦的小姑娘家從出站口出來，背上背一個行李包，左手提一個大的編織袋，右手拖著個大號行李箱。

暢暢一看那樣，差點笑出來，好傢夥，這麼點的人，哪來這麼大力氣啊。

「姚琳琳。」暢暢招手。

「姐。」姚琳琳手提肩扛奔過來，傻乎乎笑了下，「姐你來接我啊。」

「給我吧。」陸楊左手抓過那個大編織袋，心裏哎了一聲，還真不輕，右手一，把的大號行李箱也拉過去。

「謝謝姐夫。」姚琳琳依舊錶寡淡的樣子。

「不用謝。」陸楊一樂，忙代道，「你還是先哥吧，我跟你姐現在還沒結婚，長輩們會講究這個。」

說白了，沒轉正呢，讓姚志華聽見了不順耳朵，指不定又有意見了。

到家以後，姚琳琳把那大編織袋打開，翻出幾包東西給江滿，姚二嫂給的乾果和乾菜，肖四嬸給的醬菜和花生米等等，加上自己的行李，怪不得拿這麼多東西。

接回家吃頓飯，江滿一回頭就跟姚志華說，這姑娘怎麼上的師範學校，這個子，怎麼當老師呀。一張明明清秀漂亮的小臉，總是安安靜靜的，話，表實在貧乏，要笑也就是眼睛一彎，角一翹。

作為兒時玩伴，暢暢對這個小堂妹還是很不錯的。越呆萌，暢暢還越喜歡逗，來了沒幾天，暢暢就給起了個外號小一百。為什麼「小一百」呢，姚琳琳，諧音麼零零，100，所以就了小一百。

為了一視同仁，姚琳琳來了，江滿就借口家裏住不下，乾脆讓住賓館，然而到底是孩子，總沒那麼放心，江滿讓住在滬大招待所，先給了五天的房費。

其實要不是防備姚高興那邊，江滿大約就先讓姚琳琳到家裏來住了。對於姚志華那一堆侄子侄，原本也接，也就姚招娣和姚琳琳還悉些。

要說對姚志華這個頂小的侄還真是想關心的，從生下來江滿就知道，沒吃，統共就拿了暢暢一包吃完，喂米湯米糊長大的孩子，小時候一直被娘說小傻子，一直到上了小學，才終於證明自己不是真傻。

所以江滿就悄悄跟暢暢說，爸爸媽媽不方便，你多照應點兒。

姚琳琳來之前就打算好了，來到后目標明確，正好暑假學校招老師，很快就拿著大學師範本科的畢業證，應聘到一家民辦學校當了老師，教初中數學。

應聘那天暢暢特意陪去，回來就大概明白怎麼當的老師了，課堂上口才表達沒問題，就是表寡淡地不茍言笑，廢話很，講課簡潔利落，聲音起伏都不大，但這樣一來，下邊的學生吃不，反而不敢輕易搗了。

學校地方有點偏，在城西北角，已經屬於城鄉結合部了。因為學生是寄宿制，學校也給老師提供了宿舍，姚琳琳很快就搬到宿捨去了。

上班的第二個星期六，中秋節前，拿了工資便買了些水果補品到家裏來，說在那邊工作還不錯。

開學兩個星期，姚高興也來到了，江滿便依此作，讓陸楊和睿睿去接他，接到家吃頓飯，送到賓館去，給他了五天的房費。

姚高興比暢暢小了一歲，比姚琳琳則小了三個月。謝姚家人的好皮相，長得高大英俊，起碼相貌看上去可以了。

然而姚高興來到的第一天，就給姚志華扔了個大雷。

姚志華跟他說，讓他先住到賓館，家裏住不下，已經給他了五天的房費，並建議他儘快租房子。

結果姚高興說：「三叔，我聽說滬城房子都漲價了，你先給我買個房子吧。」

姚志華懵了半天，有些艱難地問他：「你來滬城打工，我就得給你買房子，為什麼呀？」

「三叔你有錢啊，有錢有能耐，大作家，小說還拍電視劇，全國人民都知道你。」姚高興說，「你不是都給大姑買房子了嗎，大姑都嫁人出戶的人了，人家姓王，那我好歹也是你親侄子呢，你看我爹我娘沒本事，猴年馬月也別指給我在大城市買房子。」

「我侄子侄一大堆呢。」姚志華沒好氣地說，「你們家五個孩子，你二叔家三個，你大姑家也還兩個呢，我是不是每人都得給買個房子？憑什麼呀，那怎麼沒人給我們暢暢和睿睿買個房子？」

姚高興：「三叔，你親侄子裏邊，考上大學的可就我自己呢，再說了，你明明就我們家三個侄子，侄那些怎麼能算，侄跟侄子能一樣嗎，侄出嫁了又不是咱老姚家的香火。」

然後抬頭看著他們家的小紅樓，「三叔你看你這麼有錢，你還是大學系主任，你給我買個房子又不難。我要是將來混個出人頭地，有錢有勢了，我肯定拉上親戚朋友，我要能混到比爾蓋茨那樣，親戚朋友我一家子給他個千兒八百萬的。」

「那我就等著你當比爾蓋茨了啊。」姚志華不耐煩地揮揮手，「我沒錢給你買房子，你呀，趕去找工作，自己不爭氣，死了也別來找我，這個世界誰都得靠自己。」

「三叔你可真是變了，自己發達了，看不起窮親戚呢。你都能給大姑買房子，怎麼就不該給我買了？」姚高興還委屈的。

把姚志華氣得呀，乾脆把他轟走了。

回來一臉便地跟江滿說，這孩子好歹是個大專生，怎麼比他爹還不著調呢，說話不著天夠不著地。

說難聽點兒，農村人罵人那句話，整個一缺心肺的二百五。

「高產高升就算庸才窩囊，可也不是這樣啊。」姚志華說。

「我看就是隨他爹。」江滿嘖了一聲，笑笑，「可真讓人開眼界了。不懂一點道理，不知天高地厚，就這樣的還來滬城找工作，等著社會教他做人吧。」

「我也開了眼界了。」睿睿說，「世界上怎麼還真有這樣的人啊，一點道理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