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前邊就是水岸名城樓盤的工地,幾百名建築工人,所以馬秋吾說這話還真是足夠有恫嚇力。何磊一邊憤憤不甘,一邊卻很快溜掉了。

路燈下姚琳琳沉默了一下：「馬先生，謝謝。」

在馬秋吾的認知里,孩子遭遇這樣的事，遇人不淑，分手，總是要難過一陣子的,便說道：「這不是放假了嗎，學校里都沒幾個人了，你還住在學校宿舍？要不正好你今晚去姚叔家吧。」

「都這麼晚了。」姚琳琳搖搖頭，「不去了吧,天都黑了，我再跑去，三叔三嬸說不定得擔心。」

「那要不……」馬秋吾想了想，總不能就把一個人放在這兒，指不定回去怎麼躲起來哭呢，於是笑道，「你吃飯了嗎，要不陪你老哥去吃點兒東西行不？你看我在工地累了一天,晚飯都還沒吃上呢,這附近吃東西的地方我也不悉。」

姚琳琳此前被何磊去跟他父母見面,本來是準備一起吃晚飯,飯都沒吃幾口就鬧僵了,一怒分手揚長而去。馬秋吾剛幫了，於是姚琳琳想了想說：「附近我去過的就都是些便宜小吃店，別的我也不悉。你喜歡吃什麼？」

「我不挑，能吃飽就行，中午在工地一個盒飯早就了。」馬秋吾道，「你肯定知道哪家東西好吃。」

姚琳琳說前邊有一家棒棒還不錯，跟同事去過。於是兩人上車，往前開出這條街左拐，果然看到一家小店面，店名簡單幹脆三個大字，就「棒棒」。

馬秋吾還以為是孩子吃的零食小吃之類呢，進去居然是一家小飯館，很小的門面，一樓三張小的餐桌，見他們進來，老闆娘殷勤地指引上二樓。

二樓其實地方也不大，餐桌大了一些，也沒有正式的菜單，服務員拿個本子過來問他們吃什麼。

「你來過的，你點。」馬秋吾說，一邊拿起小茶壺給自己倒水。

姚琳琳點了一個棒棒，一個海鮮豆腐，一個油炸小泥鰍，說都是這家的拿手菜，然後讓馬秋吾點，馬秋吾便隨口點了個西芹炒蝦仁和干鍋花菜。服務員大約是覺得他這麼個看起來很闊的老闆，點菜也太接地氣了，問還要什麼。

「再燒個西紅柿蛋湯，夠了。」馬秋吾說，服務員答應著，拿著本子下樓去了。

姚琳琳一如既往的表寡淡，也不多話，馬秋吾估著心糟糕，一時也找不到話說，兩人默默等菜。

服務員最先送上來西芹蝦仁和海鮮豆腐，西紅柿蛋湯，然後棒棒端上來，怎麼看應該就是大盤呀，只不過盤子特別大，盤子上鋪了一大張金黃的薄餅，裝在薄餅上。服務員放下盤子就走了。

「這個為什麼棒棒？我以為棒棒是在小子上炸的那種呢。」馬秋吾好奇問了一句。

「好像他們家是用草，用椿木棒敲鬆了的。」姚琳琳說。

馬秋吾夾了一塊吃掉，笑道：「吃起來還真是草。」便手掰著薄餅吃，才發現這道菜彩不在，卻都在薄餅上，炸得香脆可口，被的一浸，便越發獨特味。

他還真了，了米飯，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注意到姚琳琳，從菜端上來之後，就低頭默默喝湯。

馬秋吾想了想，他還真不太會安一個年輕孩子，尤其是個剛剛遭遇渣男、分手失的孩子。

「這個還真不錯。」馬秋吾問，「你怎麼不吃，是不是不能吃辣？」

「嗯，不是。」姚琳琳搖頭，「我能吃辣。」放下湯碗，拿起筷子吃菜。

「我以前都不吃辣，後來自己跑去西部做生意，沒死，居然就開始吃辣了。」馬秋吾找話閑聊，等油炸小泥鰍送上來，他吃了一條，嗯了一聲笑道，「好吃，我得把這家店記下來，下次還來吃。」

「真的假的？」姚琳琳看看他說，「你一個大老闆，不應該整天吃高檔酒店的嗎？」

「高檔酒店其實未必好吃，也就擺盤好看。」馬秋吾說，「適合你口味的才是最好吃的，人也一樣，比如說……」他想了想，乾脆坦白勸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開解你，但是那個爛人明顯不適合你，你應該慶幸現在就發現了，真要稀里糊塗嫁給他才倒霉呢。」

「我知道。」姚琳琳低頭道。

當時會接何磊的追求，一來他看上去脾氣很好，格好的，待人接客氣溫和。二來兩人都是老師，而且何磊也是出農村，彼此況相似，覺得這樣的關係比較穩定。

哪知道對方的臉一旦徹底出來，會這麼醜陋難堪。

「怪我自己眼瞎。」姚琳琳拿著筷子在自己的湯碗里攪，眼簾低垂，角彎了下笑道，「馬先生你不用安我，我只怪自己眼瞎，現在看清楚了。難生氣是有的，可也不會怎麼樣。」

「那就好。」馬秋吾笑道，看這姑娘剛才對付何磊的氣勢，應該也不會太想不通，便用筷子指指盤子，，「嘗嘗這個炸小泥鰍，很好吃。」

兩人五個菜，統共才花了一百零幾塊錢，姚琳琳搶著把錢付了，馬秋吾也沒跟爭，兩人下樓離開。

馬秋吾開車把姚琳琳送回學校門口，停下車跟說：「他會不會再來擾你？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給我打電話，前邊工地這麼近，隨時能有人過來幫你。」

「沒事，我不怕他。」姚琳琳心裡琢磨著，以何磊那種人，說白了就沒多大膽量，恐怕真大庭廣眾鬧起來，對方比還怕丟臉，在學校里完全不擔心，門衛不能隨便進來，只要出門別落單，就不用擔心。

不過姚琳琳還是說道：「謝謝你馬先生，有需要我就給你打電話。」

「姚叔在我心裡是自家長輩，你呀，要麼就馬大哥，要麼就乾脆馬秋吾，別馬先生馬先生的。」馬秋吾揮揮手，「那你進去吧。自己高興點。」

兩人互道再見，馬秋吾看著走到大門口，門衛開門讓進去，才發車子離開。

然後便一晃小兩個月沒見。姚琳琳開始忙著準備中考，今年帶初三，星期天到江滿家去了兩次，也都沒跟馬秋吾遇巧，自己坐車回去的。

之後何磊又給姚琳琳打過兩次電話，姚琳琳不接，發信息不回，煩了便威脅他說，有種找死就再來煩。何磊沒種，後來也就從生活中消失了。

中考一過，姚琳琳就提前放了暑假。

按照以前的安排，當然還是去輔導班兼課，然而何磊也在原先兼課的輔導班，姚琳琳自然就不去了，便打算著重新找一家。暑假是賺外快的好時機，對來說，掙錢買房子比什麼都來的實在。

然而這房價還真的降了，從05年6月開始，滬城的房價有明顯的下降，下降幅度能達到百分之十以上。

老百姓的心理，買漲不買跌，既然房子降價了，說不定它還繼續降呢？觀緒一片。水岸名城二期開盤，馬秋吾也到了一些影響。

相對於降價，馬秋吾更傾向於捂盤，房價不可能這麼降下去，然而他也拿不準這一波低迷要多久，這樣一來，資金流就影響了。

江滿恰恰在這個時候開始買房子了。

放了假姚琳琳去他們家住了兩天，江滿就問姚琳琳，想不想掙錢。

「當然想啊。」姚琳琳說。

「你暑假去輔導班兼課能掙多錢？」江滿問。

姚琳琳說，比工資要多，一個暑假倆月下來，一般七八千塊錢吧，課時多的話能掙到一萬以上。

「這麼著，我打算買房子，做投資。」江滿笑道，「琳琳，要不你暑假別去輔導班兼課了，你去當售樓員吧，你去了把況清，幫我打部，給我挑好的戶型，幫我辦手續什麼的，我問過了，售樓員提一般千分之二左右，普通一個房子下來至一兩千塊錢，我要買可能就一下子買個三五套的，咱倆也就合作潛伏半個月吧，或者你頂多在他們那呆一個月，然後你底薪加提，比你去輔導班上課輕鬆劃算。」

「這樣也行啊？」姚琳琳睜大眼睛問。

「怎麼不行了？合理利用規則。」江滿說，「我找旁人買也是買，還不如咱們娘兒倆合作呢，有錢自家人賺。售樓小姐離職率本來就高，干一個月半個月，我把房子買了你就走人，不行咱再換一家。」

姚琳琳一琢磨，這麼好的事，當然干啊。

然後江滿說，買旁人的也是買，乾脆就先去馬秋吾那個「水岸名城」買幾套吧。

姚琳琳一聽忙說：「三嬸，你要買水岸名城的房子，幹嘛不找馬秋吾啊，他都能給你打八折呢。」

「合理利用規則，人關係不算。」江滿笑道，「你也別說我買的，不然馬秋吾真給我打折，我又不想他吃虧，我買還是不買呢。」

「可是他認識我啊。」姚琳琳說，「我要是跑去他公司當售樓員，他看見我怎麼辦？」

「你好好去應聘售樓員，他看見你你就說暑假兼職打工，這有什麼關係。」江滿理所當然道，「他請誰當售樓員還不都一樣。不過你也不用告訴他是我買的，他自己要是知道了那不管他。」

姚琳琳就這麼跑去水岸名城的售樓應聘，了一名售樓小姐。

水岸名城二期開盤，馬秋吾好像又在別的地方拿了一塊地，準備工，這邊反而來得了，來了兩次也只是去工地，沒到售樓來。所以姚琳琳混進售樓十幾天，居然沒見到他。

售樓員底薪很低，才九百塊，遠遠低於滬城人均工資，就這在當時還算高的呢，然而誰都知道，售樓小姐吃的是提。

姚琳琳在售樓混了十來天，一套房子也沒賣出去。這樣新行的沒有人脈資源，銷售經驗不足，而且那麼個面癱，不熱絡的子，看見客戶也學不會笑臉如花，靠在售樓等本也搶不過人家。

「姚琳琳，你這麼下去，牙都給你掉了。」一個同事說。雖然這陣子市場低迷，這個同事半個月已經賣出了三套房子，足以驕傲一下了。

「劉姐，沒事兒，我這不剛來嗎，跟你們好好學學經驗。」姚琳琳說。

「呵呵，現在知道售樓小姐不好乾了吧，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要不怎麼離職率那麼高呢，留下來的都是我們這些老人兒。」劉姐抬著下，鼻孔快要朝天了。

姚琳琳職的第十二天，江滿來了一趟。既然有「線」，也就是來走一趟，進了售樓也沒理會其他人，徑直把姚琳琳過來，簽個字，然後一口氣買了十套房子。

姚琳琳其實也咋舌，嚇一跳，三嬸這是多有錢啊。但表面上依舊頂著一張面癱臉，平靜淡定地去找銷售經理。

「王經理，這兩個戶型，一樣五套，要十套。」

「幾套？」

「十套。」

「十套？」王經理咂咂，「乖乖，我說姚琳琳，你這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啊。」

沒等小小的售樓轟起來，江滿已經自顧自出門走人了，姚琳琳送到門口，看著穿著黑帶白幾何形狀線條的子，白涼鞋，悠閑地坐進車裡。

「三嬸再見。」

「再見。」江滿從車窗出臉來，笑道，「琳琳，想干就繼續幹完這個月，不想繼續干就走吧，等我下次看中哪個樓盤，咱們娘兒倆再合作。」

「……」姚琳琳點點頭，「好，知道了。」

發車子，江土豪走人了。

姚琳琳一邊慢吞吞走回去，一邊心裡飛快地算著，提千分之二，這一下子能拿多錢，一萬四千多塊……我去！這也太，那什麼了，下次回去一定要給三叔買兩瓶好酒，這錢跟三嬸分一半。

其實小面癱也不想想，江滿怎麼可能跟分一半，心讓掙錢來著。

姚琳琳回到售樓，一片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頂著一張面癱臉淡定了半天，琢磨著是繼續呆下去，把這個月底薪拿到，還是乾脆走人算了。也不指自己能憑本事賣出房子，除非瞎貓上死耗子，暑假還有四五十天呢，還來得及再去找個家教、兼課之類的乾乾。

下午，馬秋吾來了，進來沒看到姚琳琳。其實姚琳琳來當售樓員，之前同車過的屬下看到認出來，都已經告訴馬秋吾了。

他只以為這小姑娘真是想暑假打工掙錢呢，畢竟他的售樓離學校很近，十分方便，就是覺得未必適合做這一行。意外的是王經理告訴他，姚琳琳昨天一單賣掉了十套房子。

馬秋吾妥妥驚訝了一下。

「那小面癱人呢？」馬秋吾笑了下，琢磨著這裡頭會不會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吧，一邊問，一邊吩咐王經理把昨天那十套房的手續拿給他看看。

「出去了。剛才出去買飲料了，售樓幾個姑娘起鬨請客。」王經理說。找到相關手續捧給他。

馬秋吾看了一眼客戶姓名，好吧，他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馬秋吾心裡一時間有些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這個樓盤地段算不上好，儘管附近大規模開發，可畢竟在城市西北角，等附近開發發展起來還不知得幾年呢。這兒離滬大那麼遠，幾十里路，江阿姨專門跑來買他的房子。

馬秋吾在椅子上坐下來，他從工地過來一汗，吹了會兒空調，問王經理：「怎麼還沒回來？」

「一會兒該回來了。」王經理轉頭喊了一聲，「那個，你們誰打電話催催。」然後笑道，「人家那小面癱現在是銷售紅人，我之前還說不適合干銷售，現在刮目相看啊。」

然後售樓就有個售樓小姐喊：「誰有小面癱電話給打一下啊，怎麼能讓馬總等呢。」

「嗯。」馬秋吾頓了頓，瞥了一眼喊話的那個人，不冷不熱道，「王經理，我也就算了，小面癱也是你的？」

「……」王經理頓時臉尷尬，喊話的售樓小姐更尷尬，氣氛一時有些微妙了。

就在這時，姚琳琳手裡拎著一堆杯裝冷飲進來，外面熱，推開門冷氣撲面而來，舒服地一哆嗦，便對上馬秋吾那張要笑不笑的臉。

「琳琳，來我這打工啦？」

「嗯，對。暑假兼職。」姚琳琳點點頭，慢吞吞走到辦公桌前，把飲料放下。

「幹得不錯。」馬秋吾一手，給自己挑了杯冰紅茶，站起來往門外走，同時指指姚琳琳，「你給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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