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七點二十五，敲門聲準時響起。姚琳琳打開門,馬秋吾手兜站在門前,笑容有點得意：「今早吃什麼？」

「真會掐點兒。」姚琳琳不客氣地吐槽，「所以你負責刷碗。」

早晨做了紅棗山藥粥,老家寄來的小蘿蔔乾,還簡單炒了個香菇青菜。馬秋吾喝了一口粥，點頭品評：「嗯,不錯，好喝。」

他平常已經習慣了不吃早餐,菜吃的不多,粥喝了一碗，心滿意足地肚子,笑瞇瞇：「哎,舒服多了，我聽說這個粥暖胃啊。」

聽出他話里未盡的語義，姚琳琳撇撇：「巧了隨便煮的。」頓了頓忍不住再吐槽，「有錢人混你這樣也真夠可憐的。」

「別小看我,我其實也會做飯做家務的。」馬秋吾等吃完,很自然地挽起袖子，端起碗筷去廚房洗,一邊說道,「以前小汝小的時候,經常是我做飯。就是平時忙,一個人不想費事弄罷了。」

「所以老天懲罰你得胃病。」

姚琳琳裏吐槽數落他,心裏卻終究有些不忍，晚上下班經過生鮮超市，拐進去買了個豬肚，一條，第二天早晨就做個豬肚湯，配饅頭小鹹菜。

結果這個傢伙滋滋喝完，居然還挑剔說超市的煮湯不好喝，要是用散養草肯定味道更好。

「你湊合吧啊，我昨晚九點半才下班，哪裏去買草，人家生鮮超市沒關門就不錯了，一大早哪來的功夫燉草湯。」姚琳琳挑眉看他，「你有的是錢，幹嗎不去飯店定個早餐，湯魚湯想吃什麼沒有，年紀輕輕能把自己搞出來胃病，你都好意思說。」

「費事。」馬秋吾理所當然道，「再說現在可以蹭飯，吃你的又不要錢。」

姚琳琳每每氣得不想理他。

馬秋吾卻笑著逗：「小面癱，我怎麼覺得你其實沒那麼面癱，年紀輕輕幹嗎整天面無表的。」像剛才那樣嫌惡瞥他，或者笑一笑，漂亮的臉蛋上隨便什麼表都鮮活多了。

姚琳琳想了想：「從小好像就這樣，我是第三胎生的兒，我娘生了我們三個孩一直被婆家欺負，生下來就弱，沒吃米湯喂大的，發育遲緩，反正小時候一直到上小學前，別人都認為我是傻子，字面意義的，連我娘我姐都認為我有點癡獃。上小學以後，我這樣呆兮兮的不好玩，就沒人欺負捉弄我了。」

馬秋吾老半天不相信，莫名有點心疼。

「真的。」姚琳琳靠著廚房門，看他刷碗，「從小家裏窮，生下來不會吃米湯，要不是三嬸給了一包，我爹跑到縣城才買到瓶，不然大概就養不活了，後來到快兩歲了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三嬸讓我娘帶我看醫生，說缺鈣、營養不良，差點養不大。」

「……」馬秋吾默默把碗刷乾淨放好，總結一句，「怪不得你這麼瘦，干煸豆角似的。」

「你才幹煸豆角呢！」姚琳琳氣得噘，「明天沒你的飯吃了。」

「別呀。」馬秋吾笑嘻嘻問，「我上班去了，你幹什麼，要不要一起走？」

「不要，我十一點半前到學校就行了。」姚琳琳說。

馬秋吾走後，收拾了一下屋子，洗洗服，十點來鐘有人敲門，從貓眼一看，不認識。姚琳琳就問：「你找誰？找錯了吧。」

「姚小姐您好，馬總讓我來送東西。」對方笑道，「您不記得我了，我是小周，有一次我幫馬總開車……」

姚琳琳想了想，有點印象，便打開門讓他進來，一邊問道：「什麼東西呀？」

「電燉鍋。」小周抱著個大紙箱、手裏還拎著一個袋子進來，介紹道，「日本的牌子，全自的電砂鍋，燉湯很方便的。」

小周把紙箱打開，給介紹了一下，說這個燉鍋功能很方便，可以預約，燉煮能保持原原味，頭天晚上把東西放進去燉就好。然後把袋子放在餐桌上，「這裏邊是草和鴿子，已經收拾好了，您記得放冰箱。」

「這個馬秋吾。」姚琳琳忍不住嘀咕，把人送走了，打開袋子一看，一隻殺好洗凈的老母，兩隻鴿子，這人挑吃可真會省事兒。

而小周一出門：哇哇哇馬總金屋藏哎，馬總可真信任我，讓我來送東西……

小周就這麼淪為一個送貨員，隔不久又使喚他送來一次，還有豆漿機和一包乾貨補品。

然而湯才吃了沒幾次，十二月中，姚琳琳接到老家電話，說娘突然病倒，已經送到永城醫院了。

姚琳琳立刻請假回家，幾天之後馬秋吾打電話過去，一問，姚琳琳說娘是心臟問題，要手。

「是不是趕接到滬城來，那邊的醫療條件不大放心吧？」馬秋吾問。

「三叔三嬸讓接過去手，可能要做支架。」姚琳琳道，」堂姐夫在醫院那邊已經給安排了。」

然後姚二嫂被接過來做手，姚招娣和姚洪波陪著來的，來了沒幾天姚琳琳就讓大姐姚招娣回去了，人多在這兒也沒用，大姐家裏還有兩個孩子。

有陸楊在醫院照應著，姚洪波忙裏忙外，姚琳琳就專心在娘病床前照顧。

這麼一耽誤，姚琳琳也就只好把輔導機構的工作辭了，整整在醫院照顧娘四十多天，期間馬秋吾去探過一回，病人剛手，也不好隨便進去，跟姚琳琳說了幾句話，安一下。

他擔心會看到一個憔悴疲憊的姑娘，然而小面癱依舊平平淡淡的，從容做事，似乎照顧病人本不會辛苦。可是馬秋吾卻明顯看著眼窩一抹青，人也越發瘦了。

等到娘出院，心臟做了支架，小心送回老家修養，姚二嫂自己跟江滿笑著說，不是三個兒和婿孝順，這樣的病，擱在農村大概早就埋完了。

「招娣領娣孩子小，這一兩個月，琳琳和洪波照顧我，都累瘦了。」姚二嫂拉著江滿，「三嬸你說得對，整天說閨好還是兒子好，不管閨兒子，孝順的才好，不孝順的什麼都沒用。」

「二嫂你這沒事兒，再過幾十年都沒事。」江滿笑著安。

等到姚二嫂出院，也就臨近春節了，姚琳琳陪著回了老家，過完春節才回來，開始重新找工作。

姚二嫂大病一回，對最小且還沒家的兒各種不放心，甚至了想回老家去的念頭，姚志華就跟說，還有他們這三叔三嬸在呢。

之後江滿就沒再由著姚琳琳，姚志華出面幫找了一家民辦學校的工作，學校資質很好，地方在主城區沒那麼偏，不過這次是小學，沒有晚自習，工作沒那麼辛苦。

「但是不辛苦也有代價的。」江滿說，「這是我跟你三叔商量的，你總不可能一輩子當代課老師或者輔導班打工，掙錢是一時的，你這麼下去不是長久法子。小學不用上晚自習了，你好好的大學本科文憑，時間看書學習，準備考個事業編或者公務員，再不然你還可以考研，你三叔好歹是有點用，哪裏不行他都能幫你。要不想考，真想自己做事業賺錢，你就考慮自己辦個輔導班也行。」

姚琳琳默默聽了三叔三嬸的話。工資從四千八降到三千多，可是三嬸要決定管，那就絕對是的福氣。

於是寒假開學，姚琳琳就去新學校上班。新學校離得遠，也不知是姚志華的面子還是學校條件好，還給了姚琳琳一間教職工宿舍，房間小沒有獨立衛浴，可是一個人住啊，方便還不用房租。

然而對於馬秋吾來說就沒那麼高興了，姚琳琳剛跟他對門住了兩個來月，家常的暖胃早餐剛吃習慣呢，然後照顧病人過個年，還以為終於過完年能回來了，忽然就讓江阿姨把人給弄走了。

姚琳琳回來拿東西，馬秋吾放下手中的事，自覺來幫。

「你以後自己好好吃早餐，不然等你老了，渾都是病。」姚琳琳收拾東西的時候說他。

「記得呢，你數落我，我這陣子真的有吃早餐，你看大冷的天，我最近胃病都沒犯。」馬秋吾道。

姚琳琳有點不信，問他：「怎麼吃的？」

「路上買一點，或者有時候在家溫一杯牛。」馬秋吾道，儘管有時候沒胃口，買了早餐大概也放冷丟掉了，「後來我找到公司附近一家粥店，東西還算能口。」

「你幹嘛不請個保姆算了，再不然你請個鐘點工。」

「我那邊有鐘點工定期來打掃。」馬秋吾說，「我白天幾乎都不在家，不怎麼會來吃，再說家裏就我一個人，請個全職保姆不方便，私人空間問題。」

「你把那個燉鍋拿你那邊去，我搬到宿舍不好做飯，學校有教職工食堂。」姚琳琳跑去廚房把燉鍋端出來，放在餐桌上教他，「傻瓜都會做湯，晚上放進去預約，早晨起來吃就行了。你平常買點兒食材，煮粥也行。」

馬秋吾看了看，點頭答應著。

然後把人送到新工作的學校，幫把東西拿進宿舍，自己開車回來，馬秋吾打開對面的門，看著空的屋子，覺得這屋子怎麼這麼空啊。

他隔天晚上打電話給：「新工作還適應嗎？」

「還行。」姚琳琳說，「不用當班主任，帶兩個班數學，一周算上早自習和輔導課，一共十二節課。」

聊一會兒，各自掛了，各忙各的。偶爾電話短訊聊幾句。

然後一晃又兩三個星期沒見，星期六，馬秋吾一大早打電話問銀耳粥怎麼煮。

「銀耳用冷水泡兩三個小時，放燉鍋里加冰糖和紅棗，摁鍵自燉就行了。」姚琳琳說。

馬秋吾一聽：「冒了？」

姚琳琳：「冒了。」

「怎麼搞的。」馬秋吾道，「等著，我過去探一下病號，買葯了嗎，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一個多小時和，馬秋吾來到宿舍敲門，拎著小籠包和小米粥來的。

「冒傳染你。」姚琳琳鼻塞，拿餐巾紙堵著鼻子，「你今天不忙？」

「不忙。」馬秋吾回了兩個字，「你怎麼冒這麼重，請幾天假休息吧。」

「沒事兒，就是個冒。」

早餐兩份，馬秋吾給買的小菜包子，自己則是包，兩人閑聊吃早餐，呆了會兒，馬秋吾離開回去。

姚琳琳也沒下樓送他，站在宿舍門口看著他下樓，遇上隔壁同事問：「姚老師，你男朋友啊，好帥。」

「不是。」姚琳琳笑笑說，「是家裏一個大哥。」

再幾個星期後，這個大哥在滬大校園遇到，問是打算考研還是考事業編。

「考事業編吧，或者考公務員。」姚琳琳說，「不想再上學了，其實我可笨了，學習很吃力，當初考上大學就夠幸運的了。」

「看起來是不太聰明。」馬秋吾看著笑，「不過你沒聽人說過嗎，傻人有傻福。」

「你才傻人呢，你傻。」姚琳琳撅，「不鼓勵我你還打擊我，你都不知道我看書看不進去，估計也考不上。」

「考不上就考不上啊，什麼大不了的。這麼當個老師就好，再不然你還可以自己開店或者辦輔導班，自己當老闆多自由。」馬秋吾笑道。

兩人並肩，沿著家屬院外側的林蔭道散步說笑走過來，江滿從店裏回來，在後邊遠遠看見了。

「我怎麼覺得，馬秋吾跟我們琳琳越來越了呢。」江滿回去跟姚志華說。

姚志華：「管他們呢，兩個都不是小孩子了。」

再到農曆三月中，星期四，下了點小雨。晚上七點多鐘，姚琳琳已經在食堂吃過晚飯，馬秋吾給發短訊說在學校門口等。

天有些冷，姚琳琳裹風走出學校大門，路燈下馬秋吾的車就停在路對面，看見過來便把副駕的門從裏邊推開了。

姚琳琳坐進副駕，見他靠在座位上，臉有些疲倦的樣子。

「今天怎麼來了？」車裏開著暖氣，姚琳琳噓口氣。

「辦事才回來，順路就來了。」馬秋吾坐起來，發車子，看看說，「琳琳，陪我去吃點東西行嗎？」

「現在？」姚琳琳說，「你怎麼還沒吃飯啊，這都馬上八點了，我都吃過了。」

「晚上八點不是正好吃飯嗎，吃過了再陪我吃點兒。」馬秋吾發車子，自顧自找了家看起來很高檔的飯店，進去點了幾個菜。

「小面癱，其實今天是我生日。」等菜的時候馬秋吾說。

姚琳琳看看他，等服務員送菜來，便點了一碗手搟麵。

這種高檔酒店，其實菜單本沒有手搟麵，然而顧客就是上帝，服務員答應著出去了。

有點孤獨，三十二歲的生日，除了一早馬秋汝給他打了個電話，個別記得的朋友或許打個電話、送個禮，馬長林總是記不得的，楊娟那邊，繼父生病正在住院，也給忘了。

馬秋吾這個年齡的男人，倒也不會傷春悲秋，坦然跑來捉了姚琳琳陪他過生日。

「沒有禮給你。」姚琳琳笑嘻嘻道，「你應該早告訴我，好歹買個蛋糕我吃。」

「欠著。」馬秋吾笑，「你欠我一份禮，我記著呢。」

五月底，姚琳琳考滬城的事業編，沒考上。有點沮喪，馬秋吾跑來找，也不太在乎的沮喪，在他看來考不上怎麼了，考上又有什麼好的。

「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

他開車，姚琳琳坐在副駕，看著車窗外的高樓林立。

「有什麼新打算？」馬秋吾問。

「新打算啊。」姚琳琳角彎了一下，「打算回老家了，滬城的房價又漲了，你知道嗎？」

房價漲了馬秋吾當然知道，他的新樓盤工地正忙呢，之前頂著資金力在這一波降價中捂盤的房子，又給他賺錢了。他就是不明白，這姑娘怎麼就對靠自己賺錢買房這麼有執念。

實話實說，在馬秋吾看來，房價往後的趨勢，想在滬城獨立買房，難。

「開什麼玩笑。」馬秋吾說，「回去幹嘛？」

「回去我可以在永城考個公辦學校，我的錢在永城買個房子應該沒問題了。」姚琳琳說，「我娘老不放心我一個人在這邊，說我都二十七了，回家穩定下來，買房子、找對象，不都很正常嗎。」

「嗯，打算得有道理。」馬秋吾勾起角笑笑，徑直把車開進一個小區。

「這兒離你的學校兩公里不到。」馬秋吾停車，帶進去，姚琳琳看著這小區應該是新的，便問：「這裏不會也是你的樓盤吧？」

「還真不是。」馬秋吾帶著上了電梯，一邊說道，「去年就開盤了，不過他們老闆跟我，開發商有一部分捂盤的房子，我春節后拿了兩套。」

他開門，手推著的肩進去，指著笑道：「看看，我這人懶，裝修也不太用心，就給裝修公司弄了，你看看喜不喜歡，有什麼要改添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