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無錯晃了一下神。

他很快恢復往昔淡然從容的模樣, 道：“瞧著夫人日漸圓潤, 想來這兩個月甚是歡愉。”

有小姐在邊自然是歡愉的……

只是這緣由卻不能對段無錯說。青雁彎著眼睛笑，說：“吃好睡好自是極好的。”

侍進來禀告早膳都已經擺好了，兩個人結束了對話，一同往前廳去。

芸娘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天知道跟著段無錯回來的一路上, 是多麼害怕真的被段無錯挖了眼睛！

可不介意在府裡做伺候王妃起居的侍，早就听聞湛王妃不是個脾氣火拿下人撒氣的主人。若傳言不假, 湛王妃當真是個友待下人的主子，留在府中伺候反倒是好事。皓月軒那種地方, 雖說子都憑才藝吃飯，可容貌總是基礎的。人都會老，即使是皓月軒, 子年老衰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如今錯差混到王府裡做個侍，也算安穩了。

當然了，芸娘也有很大的顧慮。的出是不小的問題, 也不知道在府裡會不會惹王妃嫌煩，會不會遭到旁的侍排……

皓月軒那樣的地方，都能一點點爬上來。想著，若自己機靈一些安分一些，想要在府裡有一個小小的安之應當不難吧……

事實上，芸娘多慮了。

府裡的小丫鬟們沒膽子惹事, 誰也不會主招惹。有點話語權的丫鬟只有聞溪、聞青和聞穗。聞溪整日板著臉，瞧著嚴厲，卻並不是個苛待下頭人的。至於聞青和聞穗, 得知芸娘是做丫鬟的，都大大鬆了口氣，滿心歡喜，就連看向芸娘的目都變得異常和善，看得芸娘寵若驚。

陶寧知猶豫了很久，今日上午還是為了芸娘的事過來一趟。友人皆勸他——為一個皓月軒的雅得罪湛王實在不明智。

道理他都懂。

其實他與芸娘也只不過見過兩次，斷然沒有半分男私。只是酒宴是他辦的，人是他挑的。他自然不願意得罪湛王，可也得過來看看，若芸娘當真被挖去了眼睛，他也好將芸娘安頓下來，否則他心中愧疚。

事在人為，至爭取一下。

他來時段無錯和青雁在後院摘槐花，於是被請到偏殿等候。他心中焦急，幾次想詢問廳的侍，都忍了下來。

易今泠帶著幾個小丫鬟將設計好的花依次擺放在府各。瓷瓶裡的花都是易今泠親手設計擺弄的。府邸不算小，弄這些花花草草已是第三日了。青雁不會讓做半點活計，便做些小玩意兒，繡繡帕子花。

府裡的下人個個人似的，都看得出來易今泠來了不到兩個月，面已經超了聞青和聞穗，在夫人邊的時候甚至比聞溪還要多。於是個個都對笑臉相迎，願意給打下手。

易今泠帶著丫鬟從側門進偏廳，指揮著幾個丫鬟輕手輕腳地將花擺在屋。

“易姑娘？”陶寧知語氣不太確定。

易今泠有些驚訝地向陶寧知，卻並不識得他。

陶寧知知道自己唐突了，趕忙守禮地作了一揖，才道：“在下唐突了，只是瞧著姑娘有些像易刺史的兒。”

“我是，不知公子何人，怎會識得我。”

陶寧知怔了怔，不由驚訝地多看了易今泠一眼。他原以為自己認錯了人，沒想到堂堂刺史家的兒竟然真的了奴僕。他回過神來，趕忙說：“家父朝中為，曾經見過易姑娘為父擊鼓鳴冤。原以為是認錯了人，沒想到……”

一個小丫鬟著易今泠的耳邊，將陶寧知的份說了。

易今泠微微蹙眉，心思了。為父擊鼓鳴冤又如何？父兄還是在獄中苦。眼前這位公子為左相家中人，若是從他這邊手……

易今泠正琢磨著，倒是陶寧知有些不好意思地先開口：“易姑娘，敢問湛王昨天晚上帶回來的那位子如何了？”

“好像在耳房整理服。”

陶寧知有些沒聽明白，猶豫開口：“那個……的眼睛……”

易今泠疑地看著他，不解其意，說道：“如今在夫人邊伺候，自然要花些心思今早弄懂夫人件的擺放。”

“啊？”陶寧知疑地看向易今泠。

兩個人，相對的兩雙眼都寫滿了疑不解。半晌，兩個人同時移開了視線。

有些尷尬。

陶寧知輕咳了一聲，道：“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夫人待人寬厚不會苛待下人。”易今泠頓了頓，“陶公子急著追來，莫不是這位皓月軒的姑娘是公子的意中人？”

“不不不！我和不！”陶寧知連連擺手。他又覺得自己這反應過大，尷尬地輕咳一聲，將事的來龍去脈講給易今泠聽。

易今泠安靜地聽著，心裡卻忍不住盤算起來。這位陶公子若所言不假，倒是個正直良善有擔當的人。

擊鼓鳴冤所的鞭傷還在上，可仍舊未能給父兄冤。父親兩袖清風，讓他擔著貪污的罪名，是往他心口刀子。冤案在父兄的上，同樣在的心上，讓一刻也不敢忘。

陶寧知得知芸娘並未被挖去眼睛，好好在府中做侍，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也不想再見段無錯，急忙尋個理由留下拜禮告辭而去。

段無錯得知陶寧知來過時，他人已經走了。

段無錯沒怎麼當回事，瞇著眼睛，看向踩在梯子上的青雁。在摘槐花。

“夫人慢些！”

“左邊，左邊多！”

聞青和聞穗仰著頭看青雁。

府中後院的這面牆長著一排槐樹，此時正是槐花怒放的時節。若是這個時候再不摘槐花，一場雨後這些槐花就都要落了。

“這些花兒真香呀，做槐花餅一定特別好吃！”青雁一邊摘著槐花一邊大聲說。

這句話，已經說了三四遍了。

段無錯微微笑著，慢條斯理捻著佛珠，假裝聽不懂的暗示。

青雁努努，將手心裡的一小捧槐花放進圓筐里。

小圓筐里已經滿了。

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圓筐從梯子上下來，看了段無錯一眼，朝對面的水井走去。

小太監手腳麻利地打了水，聞青主要來幫忙被青雁拒絕了。挽了袖，出皓白的手腕，認真沖洗槐花。

一遍，又一遍。

“這些花兒真香呀，做槐花餅一定特別好吃！”

青雁眼眸轉到一側，用眼角的余去看段無錯，見他走到槐樹下，手摘了幾朵槐花放進裡來吃。

……就是不接的話。

真氣人。

聞穗主給青雁台階。說：“夫人，瞧著洗得差不多了。奴拿去廚房讓廚子給夫人做香香的槐花餅。”

“不用。這回我自己做。”青雁特別氣地說。

聞溪木著張臉，瞥了青雁一眼。

沉默了好久的段無錯這個時候忽然開口，他驚喜道：“夫人竟會做槐花餅，看來今日要有口福了。”

“槐花餅很簡單吶。”青雁梗著小脖子，在水中捧起一小堆槐花，才轉了轉手腕，看著漉漉的槐花慢悠悠地重新飄落水中。

往廚房去的時候，青雁快走了兩步，湊到聞青面前，低聲音問：“你會做槐花餅嗎？”

聞青搖頭。

再去看聞穗，聞穗也搖頭。

然後又求助似地看向聞溪，聞溪理都不理，連個眼神都不給。

“不就是槐花餅，有什麼難的。”青雁將沖洗好的槐花裝進壇子，抱著壇子往廚房去。

段無錯慢悠悠地跟在後面，視線落在前面青雁纖細的背影上，看著不安分地一會兒湊近聞青，一會兒又和聞穗竊竊私語。

坐在屋頂上的不二撓了撓頭，有些想不明白——摘槐花這種事給下人做不就了？夫人為什麼要自己踩著梯子去摘半天。磨磨唧唧摘了半天也就算了，殿下怎麼還在下面磨磨唧唧看夫人摘槐花看半天。

有那麼閒嗎？

青雁進了廚房，努力回憶了一遍曾經吃過的槐花餅。好像應該先將槐花放進開水中焯一下？

讓小太監生火，自己去認認真真地和麵。

段無錯立在廚房門口，饒有趣味地瞧著青雁和麵。的一雙小手鼓弄著趴趴的麵團，小小的麵團在手裡越來越大，這雙小手幾乎團不住。

麵團黏在案板上，青雁費力地將麵團扯起來，一個用力過猛，案板險些掉到地上去。手忙腳地扶住了案板，放在案板上的那一小碗麵卻跌落在地。瓷碗摔碎，麵亦落了一地。

一旁的侍低著頭，假裝沒有看見。

段無錯卻肆無忌憚地輕笑出聲。

青雁擰著眉，抬頭看向段無錯。卻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沾滿了麵。段無錯看清的臉，笑得更加肆無忌憚。

青雁剛要說話，段無錯指了指燒水的鍋，道：“夫人，水燒開了。該焯水了。”

他又好心地提醒：“焯水要掌握火候和時間，太了可不好，也不能失了原本的沁香。小心煮得一鍋槐花用不上，平白浪費了夫人折騰這一上午。 ”

青雁看了看壇子裡的槐花，又看了看大鍋裡沸騰的水，有點犯怵。下意識地抓了抓頭髮，手上的麵撲落在的青上。

青雁“嚯”的一聲轉，朝段無錯走過去，立在他前面，彎著眼睛甜甜地笑。

“殿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聽過一句話做‘夫妻齊心其利斷金’！”青雁明亮的眸子燦燦，“殿下，我們一起做呀。”

段無錯悠哉道：“做個槐花餅而已，不需要斷金。”

他俯下來，湊到青雁耳邊低聲說道：“貧僧想和夫人一起做的，可不是槐花餅。”

青雁耳朵的，了肩，小聲說：“可以先做槐花餅，晚上再一起做別的。”

段無錯有些意外，古怪地看向青雁，問：“就為了槐花餅，夫人確定晚上做？”

青雁茫然地向他，問：“做什麼？”

段無錯輕笑了一聲，道：“允了。”

他直起來，朝灶台走去，一臉嫌棄地將那球麵團扔了。

“我給殿下挽袖！”青雁自告勇。

段無錯看著自己袖子上沾的麵，默了默，才去洗手。

青雁彎著眼睛得逞地笑，作自然地將手搭在段無錯的后腰，在他青的僧上印下一個白手印。

“夫人，單姑娘來了。”侍進來禀告。

青雁點頭。

單芊月已經六七日不曾來，上次走的時候紅著眼睛像了很大的委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