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青雁泡在熱水裏,微微仰著頭,眼上覆著葯帕子。
聞溪幾次詫異地看向青雁。
那葯傷眼,會很痛。青雁每次敷眼的時候都會拉著聞溪說東說西分散注意力,可今日一聲不吭,一直蔫蔫的,像是在走神。
時間到了,聞溪拿開帕子。
青雁迷茫地睜開眼睛。藥作用,的眼睛紅通通的,像哭過似的。聞溪別開眼,道:「該起了。」
青雁搖搖頭,手肘搭在桶沿,將臉在手背上,嗡聲說:「我再泡一會兒。」
聞溪瞧著今日有些古怪,問:「殿下因為別院那人的事不高興了?」
青雁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又搖了搖頭。
聞溪豎了眉,懶得去猜青雁這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直接說:「我看那人也能走能跳了,乾脆攆了出去了事。讓他住了那麼久夠道義了。」
青雁沒吭聲。
本不是因為病秧子的事,心不在焉,沒怎麼聽聞溪的話。直到木桶里的水涼了,才從裏面出來穿服。
聞溪仍舊在指責:「非親非故的,實在沒必要為了單家姑娘沾一腥。當初你因為康王妃幫了忙,眼下這事卻是瞞著康王妃的。若他日康王妃知道說不定還要怪你多管閑事。」
青雁隨口「哦」了一聲,敷衍:「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還犯愁這個樣子!」
走到門口的青雁嘆了口氣,這才轉頭看向聞溪,說道:「我今天晚上要和殿下圓房了。」
聞溪滿腹的話盡數噎了回去。呆在原地,看著青雁出去,沒跟出去。轉回去收拾。將浴房收拾妥當后,聞溪朝東方跪下來,鄭重地磕了三個頭,口中念念有詞:「保佑一舉得男!」
青雁自然是一無所知,輕手輕腳地回到寢屋,先探頭朝里了,見段無錯不在屋,悄悄鬆了口氣。然後踮起腳尖,快速朝床榻小跑過去,麻利地鑽進了被窩裏。
就好像,先佔據了地盤就有了底氣。
被子今日曬過,不僅有聞穗薰過的淡香,還有好聞的味道。青雁覺得味道比聞穗仔細薰了一遍又一遍的香更好聞。
乖乖平躺在被子裏,一不。想了想,坐起來,拍了拍被子,將被子打了褶的地方盡數平,然後重新平躺下來,被子將覆得嚴嚴實實,只著半個腦袋。
寢屋安安靜靜的。
青雁忍不住胡思想——段無錯會不會胡說逗玩的呢?興許他現在已經回永晝寺了?畢竟他還沒有還俗呢。
又過了一會兒,青雁忍不住在被子裏朝床的外側挪了挪,攤手去勾床頭小幾上的糖盒。
被一點點平的被子前功盡棄。
的小手剛剛拿到糖盒子裏的糖,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屋燃著燭燈,映出雕花鑾玉屏風上的段無錯影。
青雁的手一抖,抓到的三塊糖里掉了一塊。強自鎮定地將另外兩塊糖塞進裏來吃。
飽腹讓覺得踏實,隨便吃點東西也會讓覺得安心些。
默默看著段無錯走近,卻又在段無錯繞過屏風后,裝作不在意地移開了視線,榴齒咬著口中甜甜的糖塊。
段無錯走到床邊,一邊抬手放下床幔,一邊問:「吃糖了?」
青雁輕「嗯」了一聲。
厚重的床幔被他放下來,伴著段無錯的一聲「很好。」
大紅的床幔被青雁換掉了,如今是的水青,上面綉著大片荷塘。碧綠的荷葉堆著,偶爾有荷探出頭來。
床榻外的幾盞燈還燃著,被繁複厚重的床幔阻隔,只進來昏黃的影。床幔上的荷映在牆壁上,輕輕晃著。
青雁看著段無錯寬,一不,連口中的糖塊都沒有嚼了。
以為段無錯會對說些什麼,或者像以前那樣的下,又或者像小冊子上寫的那樣溫親吻。
可是什麼也沒有。
他為自己寬了后,掀開被子,慢條斯理地寬了的衫。
過分的安靜,讓輕紗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地落青雁的耳朵。搭在側的手不由有些張地攥著下的床褥。
段無錯忽然抬頭向青雁,青雁一張將口中的糖塊咬碎了,發出清脆的細微聲響來。
糟糕。
青雁咬著碎糖,雙頰微駝,卻忘了吃糖。
段無錯聽見了。
他著微微抿了,眼尾勾出幾分笑意來。他含笑的眸里噙了一抹讓青雁想要躲避的東西。微微蹙眉,雪腮染上一抹微醺的暈影,然後表不太自然地悄悄移開了視線,目隨意落在幔帳上的堆荷。段無錯的視線隨著青雁了一眼床幔上輕晃的荷蓓蕾。
荷兒,將綻未綻。
段無錯收回目,凝視著,然後從口中走了半塊被咬碎了的糖。
後半夜下起雷雨,風聲里夾雜著一聲聲悶雷。豆大的雨滴砸落,激起地面一層水汽白霧。這一夜的雷雨聲掩去了厚重幔帳斷斷續續的輕唔低泣。
想來不信佛的聞溪也不知道從哪個丫鬟那裏找到一尊觀音小像。鄭重地將觀音小像擺在桌子上,觀音小像面前擺著一干瓜果供奉之。伴著外面的雷雨聲,雙手合十念了無數次——「一舉得男!」
雷雨在天亮前終於停了,和的朝旭慢騰騰地普照,發白的天際約掛了一道彩虹。
青雁合著眼睛綿綿地趴在段無錯的膛,長長的眼睫早就被眼淚打,黏在一起。
睡著了。
過了巳時,屋還沒有喊人進去伺候。聞青和聞穗對視一眼,猶豫了好一會兒,怕青雁著,打算進去問問,卻被聞溪黑著臉給攆了。
「主子沒喊人誰都別進去打擾!」聞溪低了聲音下命令,低沉的聲音分外唬人,帶著一訓斥。
聞青和聞穗應了,轉退下去,到了平時下人們候著的偏屋小聲嘀咕著起來。
「咱們也是為了夫人考慮嘛……聞溪那麼兇做什麼。」
「就是的。都這麼晚了,如果夫人知道今早有吃的椰米糕不知道要不要怪咱們沒喊。那椰米糕趁熱吃才好吃的……」
蕓娘聽了個大概,掩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聞穗好奇地看向蕓娘。
蕓娘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委婉道:「屋不僅有夫人,還有殿下在。殿下和夫人婚已有一段時日,雖說殿下尚未還俗,可夫人這樣的人放在邊,誰知道殿下會不會念著佛禮呢……」
聞青驚訝地一下子站起來:「你、你是說……你是說!」
長柏剛巧經過,聽見了蕓娘的話。他抬頭了一眼主屋閉的房門。
聞穗拉了拉聞青的袖子,示意去看門外的長柏。
「聞青,你過來一趟。」長柏道。
聞青抿了抿,趕忙放下手裏拿著的針線活,跟著長柏出去了。
蕓娘眸浮。從皓月軒出來,最會察言觀。比如,就看得出來長柏和聞青的關係不一般。甚至還看出來長柏十分關心夫人。只是這種關心有沒有過分,就不確定了。不過轉念一想長柏為宦奴,能對夫人有什麼別的心思呢?失笑搖頭,覺得定然是自己想多了。
青雁過了午時才醒過來。是醒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段無錯上下去了,乖乖地側躺著,一小團。還沒有睜開眼睛,就去自己的飢腸咕嚕的肚子。
很快,的小手上覆了一隻大手。
想到昨晚的經歷,青雁的手輕輕了一下,慢吞吞地翻轉手腕推了推段無錯的手。可又倦又,實在是沒什麼力氣,推著段無錯的小手綿綿的一點力道都沒有,反而輕易地被段無錯握在了掌中。
段無錯側轉過,替青雁了肚子,慵懶問:「了嗎?」
青雁慢吞吞地點了下頭,然後又用力地點了下頭。頭頂傳來段無錯的一聲極淺的輕笑聲,作不自然地了脖子。
兩人起來穿時,青雁一直低著頭不去看段無錯。好像不去看他,他便也看不見一樣。段無錯瞧著掩耳盜鈴的樣子好笑,俯下來吻了吻的頭頂。他剛轉,角卻被青雁的小手攥住了。他回頭看向,耐心十足地等著青雁一點點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移開視線,嗡聲問:「吃什麼呀?」
段無錯認真想了一下,雙手撐在床榻上,俯下來與青雁平視。他著的眼睛,說道:「夫人,你這樣會讓貧僧覺得一夜貪歡只是為了騙一口吃的。」
青雁的小眉頭一點一點擰起來,悶聲說:「我沒有。」
「是嗎?」段無錯抬手,慢條斯理地將的一縷在臉頰的汗津津的頭髮掖到耳後。
青雁歪著頭避開他的手,一本正經地說:「我生氣了。」
「氣的不想吃東西以示清白?」段無錯笑問。
青雁眼眸轉了轉,沒吭聲。
段無錯再問:「那要吃誰下廚做的午膳?」
這好像是一個陷阱,一點都不好回答。
青雁眸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然後開雙臂主抱住了段無錯,欠,湊過去,親了親段無錯的角。
段無錯像個鐵面無私的判,問:「夫人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回答了?」
青雁沒說話,湊到另一側,親了親段無錯另一邊的角。
段無錯垂下眼睛,低沉地笑開。
好,他準不回答這個問題,並且決定獎賞最吃的荷釀。
段無錯出去之後,下人才進來伺候。幾個丫鬟眼神流,都懂了。
青雁趴趴地偎在床上,聞穗幾次過來想要請去人榻上稍坐,好換一床新的床鋪。可是青雁一不,誰也不搭理。
「那夫人總要梳洗一番吧?」聞青忍笑問。
青雁翻了個,面朝床里側,徹底不理人了。
聞溪心裏很急,可礙於面子一直木著臉杵在床邊。
「殿下。」屋的幾個侍齊齊屈膝。
青雁耳朵尖了,聽見段無錯進來。接著,鼻翼翕,聞到了蛋羹的味道。肚子適時咕嚕了一聲。
待段無錯走近,青雁已經主轉過,眼著段無錯手裏的那碗蛋羹。
「先把早膳給補上。」段無錯著勺子舀了一勺香的蛋羹送到青雁邊。青雁急忙張了吃下。
段無錯將一小碗蛋羹一勺又一勺餵給懶床不肯起的青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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