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才到許碧邊伺候呢。就是知晴，那時候也才是個小丫鬟，剛進了院子學規矩。那會兒邊的大丫鬟知月，早就嫁出去了。這樣，就算沈雲殊要查，也是查不出什麽來的。

沈雲殊從許碧房裏翻出去，便先吩咐了九煉一句：“你去查查那啞婆子可是真的？”許碧會說東瀛話，這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總要查一查才能放心。

九煉一直在窗外把風，自然聽見了裏麵的對話，也是驚得目瞪口呆：“真的懂東瀛話？”難怪能發現那些人是倭寇呢。

沈雲殊嗯了一聲：“隻是要查查那啞婆子，切莫是倭人混進來的細作才好。”雖然聽起來不像是細作，但以防萬一。

九煉連忙答應，又忍不住問道：“可這——說要幫忙，如何出門呢？”

沈雲殊正推開了自己房裏的窗戶，打算門路再翻進去，聞言便笑了一笑：“人家麽，出門自然是上香。”

沈家新娶的大，要去寺裏上香了。聽說是因為擔憂夫君的傷勢，打算去寺裏跪兩天經，求菩薩庇佑。

自打一到江浙，沈家便是萬眾矚目，有點什麽風吹草都有人眼睜睜瞧著，更何況是新進門的出行呢？這車馬才出沈家大門，消息就已經送出去了。

杭州知府衙門後院，董夫人正在聽著大丫鬟鬆蘿回話：“說是因敬茶起了，傷勢又反複了。沈家大就起了願心去跪經，怕香火太盛的寺裏不清淨，顯不出虔心來，特地擇了中天竺邊上一小庵堂。”

董夫人便嗤地笑了一聲：“我就說那不是個省事的。”跪經也就罷了，還說什麽不清淨的寺裏顯不出虔心來？當初沈雲殊傷，沈夫人就往靈寺、淨慈寺這些有名的寺院裏都去拜了，這會兒卻說起這個話來，可不是跟沈夫人打擂臺？

董家三姑娘藏月正在一邊合香，聞言便有些好奇道：“那大究竟生得什麽模樣？聽袁家大說，甚是貌。”

董夫人一張臉便拉長了，冷冷道：“什麽貌，狐子樣兒罷了。這子四德，不說別的，單說這婦容便是要端莊穩重，若是輕浮孟浪，便是有幾分姿又如何？”又鄭重對董藏月道：“你也要記得，娶妻娶賢，這做正妻的必要端莊賢惠方可，若是那等掐尖要強、輕浮放浪，再沒有正經人家喜歡。”

絮絮叨叨說了一串子，直說得董藏月臉上緋紅，輕輕頓了頓腳：“娘說什麽呢。”丟下手裏合的香，轉頭出去了。

旁邊的青媽媽便笑道：“三姑娘還小呢，夫人說這些倒臊了。”是董夫人娘的兒，便是最心腹之人了，深知董夫人的心病，道，“咱們三姑娘是極出的，夫人無須太過擔心。”

董夫人便歎了口氣：“月兒自是好的，隻是如今這世上的男人們多皮相，竟專喜那等狐子……”譬如自己，便是吃虧在這張臉上。兒雖比好些，但也算不得什麽絕，隻怕將來也要吃虧。

青媽媽暗暗歎息。董夫人出書香門第，詩文俱通，會琴會合香，掌家理事都來得，隻可惜一則是容貌不顯，二則運氣不好，嫁董家二十餘年，隻生得三個兒，倒是被得寵的蘇姨娘連生二子，死死在下頭。若不是因董知府當著兒，不敢寵妾滅妻，隻怕董夫人的日子早就要不好過了。

“夫人且別理那邊。不管如何，夫人是嫡母，大不也是敬著夫人，遠著那邊……”

剛進門的董家大自己是嫡出，自然對一個姨娘婆婆沒甚好，但對董夫人這個嫡婆婆也隻是敬著而已。

這點董夫人自然明白，哼了一聲道：“你說的是，若他們不敬我，便是不孝。我也不管他們，隻管給月兒找一門好親事，我這一輩子的心事也就了了。”三個兒都有了歸宿，董家日後如何，才不在意。

青媽媽低頭不語。其實蘇姨娘剛生下長子董藏瑜之時，便建議過董夫人將孩子抱到自己邊來養，再給董大人尋幾個明的丫鬟來，分了蘇姨娘的寵，便好對付。

無奈董夫人不肯。那會兒自覺還算年輕，能生兒子，更不肯再給丈夫添人。結果幾年後蘇姨娘生下次子，卻隻又添了一位三姑娘。至此蘇姨娘基已，不得了，董夫人的日子便越過越是憋氣。

也就是去年，新帝登基，皇後的娘家梅氏也就一躍了後族。董夫人的親妹嫁的便是梅家，如此一來，董大人為著這一門姻親，不得又對董夫人退讓三分。隻是董夫人得的是麵子，董大人那裏子，卻仍舊都是給了蘇姨娘。

“罷了，我和敏淑也是同病相憐，家那個姨娘也不是個省心的。隻運氣比我好，兒子又聰明……”董夫人說得滿心悵然，“終究是比我強……”

青媽媽忙道：“夫人也別這麽說。沈夫人到底是繼室。咱們家兩位爺便是再怎麽，終究隻有夫人是他們的娘。沈夫人那裏……”前頭原配留下的兒子，可跟庶子不是一回事呢。隻是依看，這次沈家大爺傷得太重，說不得將來的前程堪憂，沈夫人以後的日子大約就好過了。

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出來。董夫人覺得與沈夫人投機，不過是覺得兩人日子都隻是麵上風，若是覺得沈夫人過得好，心裏隻怕更不自在了。倒不如就覺得還有與差不多的，心裏倒能藉些。

這其實頗有些掩耳盜鈴，但董夫人已經這般年紀，難道還指有什麽機會翻盤不？也隻能讓這般自我安一二，免得心中鬱鬱，倒生出病來。

“你說得也是。這許氏如此鬧騰，敏淑隻怕心裏也不快，我倒該去瞧瞧才好。”董夫人正說著，隻聽外頭大丫鬟峨蕊喚了一聲“老爺”，董知府打起簾子走了進來，正聽到說的話，便道：“你要去沈府？”

董夫人如今與丈夫已是相敬如冰，淡淡道：“正是打算去瞧瞧。”

董知府見慣了棺材板兒似的臉，並不在意，隻道：“去看看也好。聽聞沈將軍傷勢反複，你去問問消息，究竟是怎樣了？”

董夫人既與沈夫人好，對沈雲殊便沒甚好，尤其在董知府麵前更沒個好氣，冷淡道：“又不曾報喪，又不曾出殯，自然是沒事的。”

董知府氣惱道：“這說的都是什麽話！我與你說，你且跟那王氏往來，沈家被自西北調到江浙來，多半還是因著當年端王作的這樁親事。別人家尚且要回避一二，你卻直往上！”

董夫人頓時也豎起了眉：“明明隻是端王幕僚隨口提了一句，怎的就了端王做！況且若沈將軍自己不肯，誰還能強按著他結親不？怎的如今倒怨到敏淑上！且沈家亦是平調，這回宮裏都賜下醫來，你口口聲聲隻說聖上忌憚沈家，我看卻不見得！且當初也是你我往沈家走好，那時你怎不說這忌憚的話？”

董知府被噎了個半死。不得按捺下子道：“這江浙兩個大將軍，彼此又不和睦，我便如那磨盤中間的麥子，一不小心便要遭殃的。你們後宅眷走不顯眼，多打探些消息，也好見機行事。”

董夫人冷笑道：“見機行事，隻怕是見風轉舵罷？隻可惜我愚笨，不曉得要見什麽機。”

董知府暗恨自己那位已然過世的老泰山，活把個兒教了個腐儒，有些話再說不明白。↙思↙兔↙在↙線↙閱↙讀↙

一山不能容二虎，袁沈兩家必是要爭個勝負的。袁家世居江浙，袁大將軍袁翦基深厚，自是不把他放在眼裏。可沈大將軍卻是初來乍到，不得要尋個助力，這便能顯得出他來了。

隻是沈家當初與端王的那些許聯係，畢竟還是落了今上的眼，不得不小心些。然而也正因如此，將來扳倒了袁家，沈家怕也不能久居於此，到時可不就隻剩了他一個？以他的出才能，做到知府怕也就到頭了，杭州是個好地方，若頭上沒尊神著，他這一方大員也過的就是神仙一樣的日子了。

隻是這些話，若說與董夫人聽，怕隻是又招來冷嘲而已。董知府隻得沉了臉道：“你去便是！與夫主爭吵，這又是哪裏學的規矩？”

董家這番爭吵，沈家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他們大的馬車已經到了稽留峰下，中天竺寺就在此。

中天竺寺，又名法淨禪寺，是隋朝寶掌禪師所創建，雖比不得上天竺寺規模宏大，卻也頗有些名氣，香火甚盛。而離中天竺略遠些地方的那觀音堂，卻是乏人問津，隻有一些特別虔誠的婦人，在中天竺上過香之後，會再走一段路去庵堂也拜一拜觀音菩薩。

不過庵堂冷落也有冷落的好，香客既是不多，隨時都可閉門謝客，再有帶來的家人將門一守，眷們在此跪經上香做法事，絕對不打擾。

沈家是貴客，庵堂的住持自是親自出來迎接，見了沈家那區區兩輛馬車，不由得心裏也讚這位大虔誠。

跪經本是個苦活兒。多高門大戶裏的眷，既要那跪經的虔誠名聲，又不肯自己罪，不過都是象征地跪一跪，之後就都給邊的婢仆代跪。這樣人來了寺中，大多前呼後擁，仆從如雲。這位沈家大卻隻帶了一個丫鬟一個管事娘子，另有幾名小廝家丁，實在已是輕車簡從極了。

且大上穿得素淨，頭上更是連首飾皆無，可見是真心來拜菩薩的。隻可惜戴著帷帽，住持並不能一睹這位沈家大的麵容，略略有些憾。

觀音堂的禪房自也比較簡陋，知晴進了禪房，耳聽住持已經走遠，這才摘下帷帽，長出了口氣，拍拍心口：“我生怕說錯了什麽，好在這位住持倒不是個多話的。隻是這庵堂，實在也太……”太破舊冷清了些，這禪床就是竹子紮的，瞧著已老舊，睡在上頭想必不會自在。

知雨將自帶的被褥在禪床上鋪開，道：“冷清些才好，若不然有人跑來要見姑娘，那可怎麽辦？”知晴材比許碧要高，戴著帷帽蒙一蒙這些尼姑還行，橫豎以後也不常見。若是真遇上那些本地員家的夫人姑娘們，日後必定是要出破綻的。

“姑娘到底去哪兒了？”知晴實在好奇。

“我亦不知。”知雨雖然知道許碧是去幫沈雲殊的忙，可並不知道究竟去了哪裏，“姐姐也別問那許多了，歇一歇就該去跪經了，這帷帽可還要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