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著這麼一群人來勢洶洶的進了院子，小綠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去問：「不知這位太太……來我家有何貴幹？」

柳夫人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往裏走，如今已是屈尊降貴進了院子，那般狹窄的屋子，是再不肯買半步進去的，只能委屈些就在院子裏站下。安姑姑瞧了一眼，轉對小綠道：「還請姑娘去裏頭搬個椅子來，我家夫人子貴，站不了許久。」

小綠愣愣的點頭，剛準備離開，卻又頓住，回頭看了幾人一眼，不解道：「子貴那還跑出來幹嘛？來我們家就想借個椅子歇腳嗎？」

柳夫人不悅的皺了皺眉，想了想卻還是沒發作，安姑姑好脾氣的笑道：「我家老爺是戶部侍郎柳大人，夫人是正二品的誥命夫人。」言外之意便是還不至於落魄到來他們這小門小戶的地兒歇腳。

小綠可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話，脾氣隨了原主，向來直來直去，聽得安姑姑這麼說，馬上回道：「你老爺夫人什麼位品階，跟你們來我家借椅子有甚關係……哦，對了。」小綠忽然道，一臉的恍然大悟，「我家姑爺也是在聖人欽點的，是翰林什麼來著，反正我家姑爺是今科狀元郎，也是你家老爺的同……對，同僚！」

小綠一番話說得七八糟，柳夫人的眉頭已經皺一個深深的「川」字，仍按耐著子沒吭聲，好脾氣的安姑姑也了角，心裏倒真捉不定宋狀元家的丫鬟是真傻，還是那狀元夫人故意放這丫鬟來氣他們？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安姑姑便否定了，自家夫人這趟來得，連老爺和小姐都不知道，狀元夫人又不是手眼通天，還能未卜先知不？想到這裏便一笑，提醒小綠：「姑娘別耽擱時間了，把狀元夫人請過來罷。」

「你們不是來歇腳的嗎，找我家小姐作甚？」小綠還是不解，眼見著安姑姑一個眼，後兩個丫鬟便自個兒進了屋子，很快搬了個椅子出來，擺在柳夫人跟前，又有丫鬟上前把椅子乾淨，擺上錦繡織得的墊，柳夫人方才由著安姑姑扶了坐下，看到這裏，再遲鈍的小綠也覺出不對勁來了，還沒往深想，只覺得這柳夫人一邊嫌家椅子不幹凈，拿帕子了又，一邊又不經主家同意，這般旁若無人的登堂室，委實囂張了些，便想理論兩句，卻被安姑姑的一個眼神看得愣住。

安姑姑也有些不耐，收起來臉上的笑意，瞥了小綠一眼：「姑娘還是把狀元夫人請過來，我家夫人有事詳談。」

小綠很想與們爭論幾句，還從未見過來主人家這般不見外的，又不是家姑爺和小姐什麼人，也忒不要臉了些，然瞧一眼們人多勢眾，自來膽小的小綠很沒懸念的萎了，仍舊不高興的瞪了們幾眼，這才慢吞吞往主屋走去。

安姑姑低頭在柳夫人耳旁輕聲道：「夫人息怒，這狀元夫人出鄉野，還是商戶之家，邊的丫鬟俗些委實常見，夫人犯不著與一般計較。」

柳夫人眼底閃過一厭惡：「我自然不會與這般難得大雅之堂的人計較，若不是珍兒始終想不通，我又何苦走這一趟。」

安姑姑點頭，知道自家夫人喜歡聽什麼，便奉承道：「老奴倒是替狀元郎可惜，這般高雅人，又年英才，娶個鄙的商戶之委實是糟蹋了。」

柳夫人雖沒接話，綳著的臉卻是略有緩和，這幾日著人仔細打探過宋子恆的事跡，得來的消息倒真讓吃驚，這宋子恆非但不是以為的那般猥瑣險，幾乎知道他的人提起他都是讚不絕口，就連家自來對後輩要求嚴苛的老爺，提起這新科狀元也是一臉的滿意與欣，想來聖人明察秋毫，他欽點的狀元郎是真箇裏外如一的。

宋子恆人品無可挑剔，也查不出他與自家兒有何集，柳夫人便是再相信兒不會做出傷風敗俗之事，也不至於把責任都推到宋子恆上，繼續怪他哄自家不諳世事的兒，是以也只能相信安姑姑的解釋，狀元郎這般人才，自家兒若真不小心見了一面，一見傾心也說得過去。想到這裏，柳夫人未免也覺可惜，這宋子恆雖然家境貧寒，然本人品高潔，年紀輕輕便是聖人欽點的狀元，日後前途不可估量，若不是早已娶親，倒真是一門天作之合的親事，。

然而如今是不是天作之合，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了，兒在家鬧了這麼多日，大夫都道子再不得折騰，若繼續絕食下去，自個兒豈不是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柳夫人現在沒心想其他，一門心思只想如了兒的願，讓安生下來，不再瞎折騰的子了。

小綠自然不知道這群人來自家的險惡用心，心頭還有些憤憤不平，侍郎夫人了不起啊，正二品就能跑人家裏頭來狗眼看人低嗎？是以蘇婉的時候，語氣里便憋著一氣，「小姐，外頭有人找你，自稱是柳侍郎的夫人……」

院裏頭的靜，蘇婉早就聽到了，那安姑姑生怕家隔音效果太好，自報家門的時候聲音都特意提高了一度，蘇婉在屋裏聽得真真兒，心裏早知來者不善，更沒有主送上去讓別人給下馬威的意思，便只做不知，直到小綠來喚。

便是這般，蘇婉也沒出去，只是抱著肚子道：「你去告訴們，就說我子不便，無法招呼貴客，還們見諒，若有什麼事直接與你說便是，若是與姑爺有關，便們派人去請姑爺回來。」

小綠便折回院子向眾人轉達蘇婉的意思，還自己加了一句：「便是夫人家高門大戶，想來也沒有讓人著快要生的肚子招呼客人的理兒罷？我家小姐肚子裏可是姑爺的頭一個兒子，平日裏姑爺都寶貝得不行，若有個不好，怕是無法向姑爺代了。」

柳夫人眼底閃過一厭惡，瞥向小綠，安姑姑皮笑不笑的道：「還姑娘再通傳一聲，侍郎府就在貴隔壁，府上請了大夫候診，若狀元夫人有甚不好，隨時便能請大夫來看，委實無需這般擔心。」

小綠先前出來時得了蘇婉的吩咐，這會兒見們不肯走，便也不糾結，轉回屋繼續跟蘇婉說了，小綠還沒從屋裏出來，安姑姑便使了個眼，後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便走到窗前，大嗓門道：「我家夫人進來許久，一口水都沒有，這便是狀元夫人的待客之道嗎？」

小綠瞧著們這般糾纏，也覺得很不好了，至已明白這侍郎夫人不是單純進來歇腳的，便擔心的看了蘇婉一眼，低聲音道：「小姐您待屋裏，我跑出去請姑爺回來？」

蘇婉卻笑了：「柳夫人千挑萬選，選了個相公與大牛同時外出的日子，便是打定主意單憑咱們兩個沒法出去報信。」

小綠臉一白：「們想……想做什麼？」

蘇婉卻沒回話，只是朝勾了勾手指：「附耳過來。」

小綠聽了眼睛一亮，點點頭，窗外的婆子已經挽起袖子了，聲道：「狀元夫人這般目中無人，便別怪我不客氣了。」

話剛落音，吱呀一聲，門被打開，小綠扶了蘇婉出來，蘇婉瞥了院中好整以暇坐著的華貴婦一眼，眼帶責怪的看了小綠一眼：「貴客來臨，豈能這般怠慢，竟不把人請到屋裏去坐？」

小綠嘀咕道：「哪是我沒請，人家本被把我放眼裏……」

安姑姑道：「狀元夫人無需這般多禮，在院裏便好，我家夫人此番親自上門，委實是有事相商。」

蘇婉點了點頭，卻不接話，只若有所思的道：「也是，夫人尊貴，這般寒門小戶，怎好意思委屈夫人進去？小綠，你去多搬幾個椅子來，請大家都坐下罷。」

許是看不慣蘇婉一直不進狀態，柳夫人終於屈尊降貴的開口了：「無需計較這些，先談正事罷。」

小綠不滿的白了一眼：「談正事也得讓我家小姐先坐下吧？哪有人來別人家做客，自己安安穩穩的坐著，卻讓人家主人著肚子站著聽話的道理？就是我從戲文里聽過的那些專門折騰媳婦的惡婆婆，也沒壞到這種地步。」

蘇婉低頭笑，不去看柳夫人一乾的蛋疼的表，其實還是有些同的，柳夫人一行人未必就真的不懂這些禮數，一是的禮節應該對著與同階級地位之人，自己肯定不起的禮貌，二來也是存心來個下馬威，甫一見面自個兒便被們唬住了的話，接下來還不都是們說什麼便算什麼？只是想的很好，奈何宅斗高手遇到小綠這麼憨直的傻丫頭，從肚子裏不知道繞了多個彎出來的話，便被曲解十萬八千里的模樣，想來也是心塞的。

柳夫人能到現在還面不改，已經是涵養好了。

小綠不理眾人，搬了條椅子出來，也學著柳家下人先前的作態，對著椅子了又，才扶著蘇婉坐下，蘇婉道：「請大家也坐下罷。」

小綠卻道：「人家才瞧不上咱們家的凳子呢。」說著，竟轉出了院子，反應太人措手不及，一時間眾丫鬟婆子便沒能攔住，只能眼睜睜看著蘇婉跑出院子，到了隔壁，大嗓門幾乎在整個巷子間回。

「隔離侍郎府的柳夫人來我家做客，只是我們家凳子不幹凈，無奈只能向嬸子借幾張回去了，放心，用完便立即還您！」

自從宋子恆考中狀元后，他們與隔壁鄰居來往便勤了許多，這條小巷不單是外鄉人來租住的，也有自個兒是京里本地人，賺了錢便在這裏造了房子自家住，這一帶環境不錯，無論是租的還是自家造的，能住這裏的人家條件都不會差，小綠不費吹灰之力借來許多凳子，鄰居們還特別熱的親自把凳子搬到蘇婉院子裏，開開心心的近距離瞧了眼家夫人，只是畢竟是貴夫人，氣場就是不一般，鄰居們不敢多待，打了個照面便訕訕的出去了。

這一切來得太快，柳家一干下人都沒來得及反應，待名義上親自送凳子來，實際卻是瞧熱鬧的人們退散后，柳夫人的臉已經徹底黑了，卻仍舊抑了怒氣，掃了蘇婉一眼，眼底比起之前的不屑，卻多了幾分慎重。原先是太過掉以輕心，邊伺候的人怕是揣的心思，故意將這蘇氏說的不堪了幾分，而原本對蘇氏就沒甚好，此番先為主，更當是俗無腦之人，所以才這般聲勢浩大的過來，想著直接將沒見過世面的蘇氏震住，之後也能省許多口舌，竟沒想到，這蘇氏卻也有幾分膽，自家倒真是打草驚蛇了一回，讓蘇氏有了警惕，這才故意丫鬟把自個兒來他家的事傳了出去，如此一來，自個兒顧忌名聲，也不會輕易對做甚麼。

倒是打的好算盤。不過柳夫人仍是不屑的哼了一聲，鄉野出來的鄙之婦，見識再多也就這樣了，自家甚麼份，犯得著對做什麼？便是真的想做什麼，也不會做的這般人盡皆知。

「不知夫人親自前來，是有何要事？」蘇婉沒柳夫人這般心思難測，毫不掩飾的給了小綠一個讚賞的眼，挑了挑眉慢悠悠的道。

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安姑姑也在心裡冷哼，對柳夫人道：「夫人，是不是們去外頭等？」

帶這麼多人來是為了給蘇婉一個下馬威，實際上柳夫人要做的事本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不然到時候毀的就是自己兒的名聲。柳夫人聞言點了點頭，安姑姑便人都去門外看著，不用吩咐，自有人拉了小綠下去，小綠還想掙扎，蘇婉卻道：「跟著們出去罷。」

「小姐……」小綠心裏著急，卻又掙不開，只能跺著腳被人拉走，心裏頭不停祈禱姑爺快些回來，只是想到小姐先前說的那話，倒不太敢過於期待，這柳夫人特意挑選了姑爺和大牛都不在的時候上門來，擺明了來者不善，誰知道會不會在半路人絆住姑爺他們的腳，不讓他們早些回來？

見眾人都退散了，柳夫人這才看了安姑姑一眼，安姑姑會意，開門見山的對蘇婉道：「聽聞狀元夫人是商戶出？」

蘇婉挑了挑眉：「正是。」

「宋公子乃今科狀元，聖人欽點翰林，本該前程無限，奈何沒結一門好親事，只怕狀元夫人娘家日後要給宋狀元添不麻煩了。」

「是嗎。」蘇婉似笑非笑，「勞夫人費心了。」

安姑姑沒有理會蘇婉諷刺們管太多，繼續道：「狀元夫人也別說老奴說話難聽，按著您的家世，別說嫁與狀元郎為妻，便是為妾也是高攀的，宋狀元有一個商戶出的妻子，日後仕途想來要許多影響，人說娶妻娶賢，夫人便是無法給宋狀元帶來幫助，也不能這般拖後不是？」

蘇婉聽得這番義正言辭的話，竟然半點沒生氣，反而笑了，點頭問道：「然後呢？」

柳夫人又皺了皺眉，不準蘇氏這反應到底是氣的，還是當真不在意安姑姑的話，這才正眼瞧了蘇婉一眼，眼底有著打量。

安姑姑頓了頓，得了自家夫人的眼，這才繼續道：「如今我家老爺惜人才，不忍宋狀元這般為岳家所拖累，願意重新為宋狀元擇一門親，定對宋狀元在朝堂之上大有裨益，狀元夫人若是真心為宋狀元好，想來也是贊同的。」

「給相公重新擇一門親？那我待如何？」

安姑姑想也不想的道：「您的出雖然不堪，然畢竟也曾與宋狀元拜過天地，如此便破例做個貴妾，將宋狀元夫人之位讓出來便是。」

「我可懷著相公的頭一個孩子。」

安姑姑還未說話，柳夫人卻瞥了蘇婉一眼，開口道：「破例許你的這個孩子養在正室名下便是。」若是個孩還好，若是男孩，養不養得住就不是說了算的。

「夫人想法不錯。」蘇婉竟然點頭，安姑姑眼神一喜，以為同意了，哪知下一秒蘇婉似笑非笑，「只是很好奇夫人這番是為誰來說親，貴家小姐？」

柳夫人臉微變，一雙眼睛瞪向蘇婉，厲聲道：「你還知道什麼？」

「我能知道什麼？夫人怕是高估我了，畢竟我是商戶出，見識有限。」蘇婉仍然淡定，笑盈盈的道，「只是商戶之再不堪，有些道理還是知曉的，不知夫人如今是以何立場來這份心？且父母之命妁之言，夫人能開這張口，又不是相公的爹娘，我只能猜夫人是不是……」

柳夫人打斷蘇婉的話，聲音冷：「我原還道你是個賢惠知禮的，如今看來倒是半點不顧宋狀元對你的誼，這般自私自利，怎堪為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