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的話讓人反駁都有點困難。

人總歸有一死,親屬傷心也是對的，聽著不好聽，可道理是這個道理啊。

衛國公站在那兒,被噎得不上不上，還無法跟較真，最終訕訕地扯開個話題。

“以安醒來了，為父有些話要與你說。”

林以安被蘇眉沒頭沒腦的一頓脾氣鬧得有些懵，這也不是第一回，愣愣神便先揭過，請父親坐下。

待衛國公落座，父子倆不約而同看向蘇眉。

小姑娘沒有回避的意思，就杵床沿坐著,還警惕盯著衛國公看。

林以安知道把父親當假想敵了，不過就是林家的破事,也沒有什麼必要回避，遂與父親說：“不礙的,您來是為了世子的事吧。”

聽聽,一家人，兄弟倆，喊得多生分。衛國公咳嗽一聲,半責怪道：“什麼世子,那是你兄長。我知這話說出來你心里可能會不舒服，但還是得挑明了說,你真覺得老大會買兇伏擊你？”

蘇眉聽到買兇二字,耳朵都豎起來了，雙眼滴溜溜打轉。

林以安看不見表，沉默片刻才回道：“兒子不全信,但買兇伏擊一事已出，還是錦衛審出來的，有人伏擊我必然是真事。”

“你所言甚是。”見小兒子并沒有被仇恨蒙蔽，衛國公心松快不，“你……母親為此去找圣上求，圣上已經對林家猜忌了，但還是顧念一分，想讓你為兄長上疏一封陳書，就把此事當做有人陷害挑撥揭過。”

“我夫君了委屈，還要給兒子陳，怎麼不做春秋大夢，搞不好能當個皇帝呢！”

林以安還沒有回答，蘇眉已經氣呼呼跳了起來。

“眉眉，慎言！”林以安被那句皇帝嚇得不輕，忙抬手將人拉著重新坐下。

被他嚴肅的語氣兇著，委屈轉臉看他：“我幫你，你還兇我！”

“是實在說得不像話了，這是大不敬，知道嗎？”他懊惱剛才語氣太過強，放了聲音安。

衛國公就坐在一邊看兒子哄人，一邊繼續等他下文。

蘇眉還有些氣鼓鼓的，讓林以安心里更過意不去。

一心一意想著他，不愿意讓他一丁點的委屈，若是辜負了這份心，他真是罪該萬死。

況且……他眸一暗，與父親道：“我與世子同出一源，與林家榮辱與共，世子出事于我而言并沒有好。我可以為他上疏陳，但公主必須應允我一件事。”

衛國公猜到小兒子想要什麼，不自覺站了起。

林以安道：“公主愿意把邊的惠嬤嬤于兒子，兒子便立刻依言行事。”

“你這是要把你生母離世的原因揭出來，公布于眾？”衛國公猜中了，還是忍不住道，“以安，到底是皇家公主，即便你告到金鑾殿上，反倒可能累的是你以后的仕途！皇上到底過援手，如何可能會真的懲辦什麼？”

“那父親就該覺得，兒子要為了所謂的仕途忍？兒子以為，明主惜才，又如何會因后宅私怨而去斷他人才志？”

衛國公被駁得啞然無語，怔怔地重新坐回去，良久都沒有再說話。

蘇眉此時冷笑：“國公爺也不是怕什麼阻礙夫君的仕途，其實國公爺怕的是自己當年做下的悔事被揭開，一個欺男霸的名聲逃不掉，到恥，在外人那兒抬不起頭罷了。”

人啊，都是自私的，哪怕里說得多愧疚，真正遇到關乎名聲利益的，想的還是自個。

的話宛如一把利刃，將衛國公心都給剖了出來，就那麼呈現在本就愧對的小兒子跟前，難堪得老臉陣陣發熱。

林以安聽父親勸說時早知深意，先前亦猜著不會順利。畢竟他生母是個份卑微的丫鬟，雖說是平民百姓賣進去，但在主子眼里都一樣。

一個卑微的子，被強占了，被主子看上眼了，外人眼里恐怕還認為那是飛上枝頭的好事。他托生在生母肚子里，為國公府的老爺，哪怕是庶出，也是他的福氣和造化了。如今還妄想替生母平反，替生母正名，那就是不知好歹。

所以他父親不愿意的私心，他能理解，真到了這個時刻，也沒有什麼好傷心的。只是蘇眉里的話起他心湖里的波瀾。

看事比許多人都通，但有一點，他并沒有告訴任何關于生母的過往，又如何得知生母是被父親欺霸？

就如同先前說起院子里那顆杏樹，明明是不該知道的，他從未宣之于口的，確總是能道個清楚明白。

好不容易下去的疑再次填滿他心頭，甚至讓林以安沒有耐去應付父親了：“兒子只要惠嬤嬤，父親回去與公主商議吧。”

他下了逐客令，表明自己的決意。

衛國公沉默著站起來，深深看他一眼，到底臉不太好的快步離去。

“虧我先前還覺得他是好人呢！”蘇眉在人走后，朝著門口冷哼。

林以安靠在床頭，盯著那張還為自己而憤憤的小臉，有奇異的覺，心念一，試探地問：“你怎麼編排說他故，逐我出林家。”

歪了歪頭，居然是滿面愁容：“夫君，我可能真是生病了。明明我記得他就是故了啊，你還為他穿白守孝，親口與我說對他有欽慕也有怨，還開導我說，沒有他，何來你。可他好好的……”

說著，一雙眼惶惶地看向他，“我不會是要不久于人世了吧，看到的是以后要發生的事？！”

老人說，臨死前的人能看見后事，難道就是那樣的？

“胡說。”林以安為里不吉利的話心頭一跳，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又問，“你說知道我院子里的杏樹……能確定是我親口說與你聽的？”

“難道夫君沒有陪我摘過杏子，釀過杏酒？”

把眼瞪得更大了，脊背發寒打了個。

林以安先前問過，一頓批判說他是負心漢，說過的話自己卻忘記了。當時只當癔癥嚴重，此刻再次得到答案，結合剛才的表現，那種怪異更強烈了。

蘇眉卻是捂了口，歪到他上，哀哀地喚：“夫君，我覺我可能真要不行了，我呼吸難，頭暈目眩。可我舍不得你啊……”

蘇臨被喊過來的時候，急得快瘋了，耳邊都是紫葵說的什麼姑娘忽然臥床不起了，里還一直念叨不久于人世云云。

“眉眉！”

他急匆匆跑見客院，來到床邊就看到林以安一臉無奈的靠坐在床頭，而他心心念念的妹妹躺到里側，一張小臉慘白。

“你怎麼躺這里！”蘇臨又急又氣，要去拉。

往里頭拱，不愿意起，帶著哭腔道：“我都快要走了，你怎麼還不讓我跟夫君安生相一會。我舍不得夫君啊，我死了，別人還欺負他怎麼辦。”

蘇臨聽著死啊死的，眼皮直跳：“混胡說什麼，閻羅王哪里敢留你！”

林以安頭疼，著額頭輕聲喊了聲世子：“脈象平穩，那些話是自己嚇自己，至于原因……”

他把來龍去脈告訴蘇臨，蘇臨訝然，不可思議地問：“這都是自個說出來的？”

“正是，然后非得說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了。”林以安搖頭失笑。

言語里很多事是既定的事實，所以不能說是撞倒腦子后的癔癥，自己瞎編造的。

正是因為這樣，才更讓人不安，畢竟說得有鼻子有眼，皆像親經歷。

可他們真正接就只有這短短月余，何來那些心的話。

林以安按著蘇眉的邏輯去推敲，猜測的事還有一項，蘇眉認定他是夫君，是不是與自己都理不清的‘記憶’有關？

這個猜測讓他心里有欣喜，卻還是不敢當真的。

蘇臨在床邊愣愣看著還在碎碎念的妹妹，難道妹妹摔一跤，還摔出未卜先知的能耐來了？！

許郎中就再被喊了過來，一通忙，為號脈施針，暫時讓緒鎮定下來。

小姑娘眼角帶著淚痕，一手拽著林以安的袖子，可憐睡了過去。

許郎中著胡子說：“三姑娘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病癥，腦后的包亦早就消了，子骨再健壯不過，不會有憂慮的那些事發生。但如果一直郁郁不得紓解，倒是會影響神，從而變得憂思過甚，那個時候就真對壽有影響了。”

郎中一番話，讓林以安和蘇臨都表嚴肅。

“你說……眉眉真是未卜先知？”沉默了許久，蘇臨忍不住開口，排解心里那大大的疑。

林以安亦不知怎麼解釋，總歸子更重要，思忖著說：“世子還是多留意三姑娘緒吧，那樣的能耐，林某以為絕不是好事，此事不能讓外人知曉。既然解不了這個迷，不若順其自然，每日高高興興的便是最好的。”

蘇臨點了點頭。

世人多忌諱怪力神的事，妹妹本也有傷在，什麼未卜先知還是太過荒謬了。

可他很快又想起一事。

如若真有什麼未卜先知，那妹妹認定林以安是夫君，就是說往后他真是自己的妹夫？！

蘇臨在設想中慌了，林以安倒先跟他說起別的事來。

“叨嘮一日，林某也該離開了，而且讓家人找上門，總是給你們添麻煩的。”

“你回林家？”蘇臨斂神問道，他搖搖頭，“既然出了那個家門，也沒有什麼回去的必要。我與城南郊外的凈空寺有些，那兒山清水秀，遠離京城的喧鬧，也是個養的好地方。”

“林三，你的傷究竟是能治不能治？”蘇臨岔開了話，沒頭沒腦道。

林以安神一頓，細細打量他幾眼，仿佛想從他神態中找出他發問的原由。

片刻后，他笑了，溫潤的眼眸熠熠生輝：“世子是希它能治還是不能治？”

蘇臨被他反問得錯愕，后知后覺自己泄了什麼緒，惱道：“依我看，治不好才安生！”

“這樣……”他還是笑，笑得眼睛彎彎，狡黠得像只狐貍，“或許要讓世子失了？”

“你若真有那能耐，本世子才真要高看你一眼林三！”蘇臨惱到最后，角勾起一抹冷笑，許郎中已經過底，他多半都是要躺著了，“而且你如何與我蘇家何干。我明日就啟程回邊陲，會把眉眉帶到邊城，正好讓安心養病，今晚我就不送你了。”

既然林以安能告訴他今晚離府，選的還是晚上，說明他也不想妹妹知道，他是要不辭而別。

他不借著妹妹的病為私心做糾纏，蘇臨是欣賞的，同樣沒有顧忌的把離京一事如實相告。

不過這就出乎林以安的預料了。

居然是要把蘇眉帶到邊城嗎？

林以安就去看一眼睡著都委屈嘟著的小姑娘，這回……是真要分別了。

盡管不舍，他現在依舊沒有立場阻攔或者做下什麼承諾，能讓蘇臨放下心把蘇眉留在京城。

“如此……林某就祝世子和三姑娘一路順利。”

在施針中昏睡的蘇眉被兄長背回了屋，紫葵已經在收拾行囊。

蘇臨要趕回邊陲，原本準備快馬加鞭，但決定帶上妹妹，就得改改計劃，起碼要先陪妹妹走過一半的路程再加急趕回去。

所以蘇眉得坐馬車，但東西還是不能多，紫葵便多帶裳帶首飾一類的累贅東西，好能輕便趕路。

在蘇眉醒來的時候，東西一切都已經暗中打點好，大家在跟前只字不提，還如同往日一般在跟前伺候。

吳子森補眠醒來，一看都近黃昏了，急匆匆去找表妹，不想錯過最后相的時間。

不想蘇眉跑到林三那，只好吃味地再追了過去。

醒來的蘇眉還是有點兒悶悶不樂，林以安給念了一本講述怪的話本，才把逗得神一些。

吳子森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就見下坐著一個天青的墊，捧著臉趴在林以安床沿，杏眼含笑，那模樣又又俏。

他心里就疼了一下。

不為別的，只為表妹眼里沒他，表哥和姑父那邊亦不是多愿意讓他此時定下親事。說不得點頭，來日生悔，毀的是兩家。

“表妹……”他來到跟前，不嫌地上臟，學著盤坐下。

“表哥回來了，夫君剛才念的一段故事有趣，我讓他再給你念念。”笑得沒心沒肺，完全不知年憂愁。

吳子森聽到居然差使林三給自己念書，心里就有些高興了，點點頭正要說好。

已經搖頭道：“不對，我的夫君，為什麼要給你念話本。”

說罷把林以安手里的話本拿過來，塞他懷里：“自己看，你認字兒吧。”

吳子森那點碎了一地，幽怨地看。

林三在邊上挑挑眉，已經猜想到吳子森也知蘇眉要離京的事，雖然覺得相就這點兒時間了，還進來另外的人，但吳子森不也是個可憐人。

他們兩人其實能歸到同病相憐那類去了。

于是三人相得倒也和平，晚間又多了個蘇臨，林以安這客院熱熱鬧鬧的擺了席面，是三個男人才知道踐行宴。

林以安上有傷，不宜多飲酒，蘇眉還拿出管家娘子的氣勢，就讓他飲了那麼一小杯。

蘇臨和吳子森倒是頻頻杯，表兄弟二人頗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林以安看著，有些擔憂兩人，特別是吳子森，他上回幾杯就做不了自己的主了，這喝多了真沒問題？

夜漸深，蘇眉已經靠著林以安不斷地打哈欠，這場宴這才算散去。

蘇眉讓小廝把吳子森扶回屋，自己則跟著兄長往后院走。

蘇臨喝了酒，眼角微微泛紅，與妹妹肩并肩漫步在月下，是難得的愜意。

想著明日帶離京，恐怕得傷的心，免不得就心里有愧，咳嗽一聲道：“眉眉為何就認定林三了。”

“哥哥問這個做什麼？”原本還笑的小姑娘，瞬間機警得像炸的貓，“我不會離開的夫君的！你不同意也不行！我已經輕薄他了！”

蘇臨聽著一連幾句的表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沒事提這個干嗎。

可不提都提了，他不問個清楚還是有些不甘心，即便知道妹妹此時說的話是在不清醒的狀態。

他道：“好好說話，姑娘家總這樣，不知道臊嗎？我就是不明白，林三腳不便，你有什麼好喜歡的，就那張臉？哥哥能找千百個比他更俊的！”

“你淺不淺啊，我是看中他的皮相嗎？那不過是添頭！”蘇眉嘖一聲，“我喜歡夫君就是喜歡，因為他一心一意待我啊。你不能總因為他的出和來評論他，你當他愿意生在那樣的人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