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維舟本沒想過凌越會突然出現,眼中的怒意收斂不住，直白地撞上他的眼。

一瞬間猶如上了一盆冰水，瞬間就將火給澆滅了,甚至還澆了他全,冰寒錐心刺骨,令他沒了毫招架之力。

微垂著頭極盡恭敬：「不知皇叔父在此,侄兒失禮了。」

凌越只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就冷漠地收回了目，聞言輕嗤了聲,「熙春園進人你尚且不查,我在這，你又怎會知曉。」

當日熙春園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大長公主震怒，太子罰，這簡直是京中人人都不敢替的忌諱，尤其是太子,本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好在幾個月過去，事也被淡忘的差不多了,連凌維舟自己也裝作沒有那回事，不想今日不僅被提起,還是當著他的面正大明的恥笑。

他想抬眼去看周圍人的神,尤其是沈嫿，可他不敢,彷彿一抬頭就會看到他們臉上掛著的譏諷。

凌維舟窄袖下的手掌已經拳，青筋暴起，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將眼前這人五馬分。

可事實是，這人是手握重兵的肅王,別說是他，是連他父皇都本不敢招惹的皇叔父。

他不僅要咬碎牙吞下去，還要卑躬屈膝地說皇叔父訓斥的好。

凌維舟深吸了口氣，忍住抖的子，姿態依舊恭敬謙卑：「皇叔父教訓的是，是侄兒思慮不周，言辭不當。」

沒聽見凌越吭聲，他便將頭垂得更低，直到背脊彎曲，才聽見淡淡地一聲嗯，他方敢直起，但背心也早已是一片冷汗。

沈嫿則從邊人出現起，便一直發僵，雙眼盯著床幔一眨不眨，掌心甚至冒出了薄薄的細汗。

原因無他，就怪這人/進與凌維舟之間時，溫熱的手指正好過了的手腕。

說他是有意的話，卻只輕輕蹭過就沒其他什麼作。可要真說是無意，又怎麼會如此恰好，在凌維舟要握住手的時候將拂開。

而且最最最重要的是，他突然過來做什麼啊？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兩方才私會過？

凌越一出現，屋其他人也都被嚇懵了，尤其是他一來便給了凌維舟一個下馬威，讓他們被迫圍觀的也是一冷汗，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就連沈長洲也不敢再貧，鬆開沈延的手跟著蘇氏一道要跪下行禮。

不想凌越對凌維舟尖銳犀利，對其他人卻很平和，略抬了抬手，甚至沒讓他們下跪。

所有人中唯一還算淡定的，反而是趴在床上彈不得的沈延。

他哎喲了兩聲，艱難地仰起頭，看到凌越也沒有半分意外，反而樂呵呵地道：「讓王爺看笑話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快啊，快請王爺落座。」

父親怎麼看上去對凌越的出現一點都不驚訝？

沈嫿空白了許久的腦子終於恢復了些許意識，對哦，剛剛和凌越單獨說了這麼久的話，怎麼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

悄悄地側目看了邊人一眼，他是怎麼會突然來沈家的？

不等細想，就聽沈延絮絮叨叨道：「你們都不知道我今日有多驚險，還好是上了王爺。」

原來沈延回京途中遇上了從北面逃竄過來的流民，那些人是雪災發后最早逃出來的，一路往南尋庇護所。

可所過之皆是城門閉，都不肯讓他們，老人與婦孺都得走不了，只能在路邊乞討。

沈延見他們皆是老弱婦孺，念及今日又是母親壽辰，想要將上所剩不多的乾糧給他們，沒想這些人瞧見他還有銀錢，看著又是個文人，竟然對他起手來，他與家僕本不是對手。

所謂的不慎摔下馬，那是為了面子說得好聽的，他分明是被那些流民給生生拽下來的，他的手臂也是那會臼的。

那些流民搶了他上的銀兩還嫌不夠，甚至連服和馬都想搶走，還好肅王路過將他救下。

「多虧了有王爺，不然我這把脆骨頭還不知要如何摧殘。」

「我見王爺今兒歸京，定是還沒用膳，便請他過府做客，沒想到王爺如此賞臉，實在是下的榮幸。」

沈延剛被救時瞧見這張寒著的閻王臉，心底也是十分不安的，甚至傷了手也不敢說，但自報家門后，出於禮節還是試探地邀請了一下。

沒想到，凌越只問了句：「，那個福帖寫得很好的沈大人？」

他還愣了下，以為自己的字竟如此出名，連肅王都聽說了，忙謙虛了一番，而後凌越就讓他上馬說同意了。

在回來的路上，他發現肅王所領之軍隊紀律嚴明，他本人雖然兇戾不茍言笑，尤其是那隻獒犬頂著對銅鈴般的大眼睛很是滲人。

但除此之外，竟比他以往的那些同僚還要好相！

本不用虛偽地客套來客套去，也不必說話前還要考慮半天會不會得罪人，因為本沒說話的機會。

且他想到，壽宴太子肯定也會來，平日呦呦不進宮就能躲開與太子見面，這種時候是本躲不掉的。

聽聞肅王為人嚴厲，對待子侄更是如此，那他把肅王請回家，豈不是請來了尊大佛，讓太子而生畏早早回宮。

事也果然如他所料，凌越一來就給了太子一個下馬威。

兵不刃，他可真是太聰慧了。

沈延忍不住在心底誇自己，但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他忘了自己的手還臼著，手一抬便又扭著了，一聲慘烈的哎喲聲響起。

沈長洲下意識地要去為他摁著，可還沒來得及起，沈嫿的眼前便有道黑影閃過。

那道紺青的影已經過的眼睫，大步到了床榻前，凌越就不如沈長洲那般小心的瞻前顧後了。

他一手摁住沈延傷的部位，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已乾脆利落地往外一拽，再看他手腕輕巧地一個翻轉往裡一推。

沈延的一聲啊，還卡在嚨里，就又換了只手。

等一通行雲流水的作下來，他已鬆開了手，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沈嫿衝到了榻前左右地看父親的手，而沈延卻訥訥地揮了揮手臂。

「不，不疼了？」

許是這反應太過真實，又惹來凌越的一聲輕笑，但這笑與方才對凌維舟的譏笑全然不同。

「並未好全，還需歇息幾日。」

沈延又試著扭了下，確實還是作痛，卻也比之前彈不得要好多了：「多謝王爺，下也沒什麼可答謝王爺的，略備薄酒還請王爺莫要嫌棄留下用個晚膳。」

他們回來已經晚了，席面都已經撤了，不可能讓堂堂肅王用殘羹冷炙，況且凌維舟眼瞅著還沒要走的意思，自然要把這尊大佛留下。

原以為要多費一番口舌，沒想到凌越也很輕巧便答應了。

沈延要養傷，也沒有讓客人在這陪著他的道理，他又靈一閃道：「呦呦啊，王爺算起來也算是你的表舅父，這會離晚膳還有段時辰，你帶王爺去府上各逛逛吧。」

突然被點到名的沈嫿，出了個困的神，兄長不是也在嗎？讓帶凌越逛逛算怎麼回事。

但凌越本沒給拒絕的機會，就淡淡地點了頭。

見一臉詫異的模樣，還輕抬了下眉眼，「看起來，我這外甥並不願意。」

沈嫿私下喊過他好幾次舅父，但凌越從來都是輕哼著答應，從來沒說過什麼外甥的話，他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這三個字咬得特別輕。

落在耳朵里有種別樣的味道，哪家的舅舅會老是抱外甥的！

把腦袋往下埋了埋，只出泛紅的耳朵尖，甕聲甕氣地說了聲知道了。

「王爺……舅父，這邊請。」

沒想到一直在旁邊沉默的凌維舟，竟突得開口道：「孤也有許久不曾逛過沈家了，這會不急著得回宮，既然皇叔父有這樣的雅興，孤也願意同嫿兒一道陪皇叔父逛逛。」

沈嫿：……？

他要留下，自然沒有將人趕走的道理，沈嫿雖然覺得凌維舟奇奇怪怪的，但也沒有別的法子，大步走在前頭，領著他們出了院子。

待人都出去后，沈長洲才疑地看向自家父親，「呦呦年恐在王爺面前會說錯話，待客這樣的事，父親為何不予我？」

沈延緩慢地翻了，朝他揮了揮手：「你小子懂什麼啊，你爹我做事自有道理，快去給我端盞參茶來。」

沈長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是不懂，怎麼有人能被人從馬上給拽下來的。」

「你個小兔崽子，給我滾回來！將弟子規給我抄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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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祖輩曾被封護國公，府邸較之普通的宦人家自然是要氣派寬敞許多，但架不住後頭的子孫不爭氣，將家底敗得差不多了。

如今只是勉強維持著昔日的模樣，與住慣了東宮與肅王府的這兩位來說，本就不夠看。

沈嫿也不知道有什麼好逛的，唯一能看得過去的便是沈延喜舞文弄墨，效仿先賢塑了座墨池。

不僅在墨池旁寫字讀書，還會呼朋喚友辦個賞詩宴，算在京中小有名氣，實在想不出沈家有什麼值得賞玩的，便領著兩人往那走。

剛好這一路可過花園也可不過，沈嫿促狹心起，故意領著他們從花園中間穿過。

「這園子本沒什麼稀奇的，但有一點，我祖母最喜牡丹，在院中栽了十幾種不重複的牡丹花，這會尚未到花期，到時盛開了隔著遠遠都能瞧見花海。」

沈嫿腳步輕盈，走在前面領路，上有趣的就會手指給他們看。

的聲音本就甜，帶點小姑娘特有的憨，就像是一顆吸滿了水的桃，一口咬下去甜到了心裡。

且說到興緻足的時候，還會眼睛發，亮晶晶的就像世間最璀璨的寶珠，讓人是看著的眼睛，都會捨不得說半句重話。

凌越叔侄則跟在後面，說什麼凌維舟都會應和幾句，不會讓冷場，而凌越真端著個長輩的款，不言不語，好似多看兩眼已是對的恩賜。

雖然凌越從未開口，只是漫不經心地踱著步，但他散發出的迫力卻無法讓人忽視，以至於凌維舟一直在分神關注著他。

說來也很奇怪，凌維舟明知道這兩個人，不管怎麼看都是絕不可能的。

皇叔父在外征戰十餘年，與沈嫿可以說是接甚。先不說兩人輩分年齡上的差距，就說以他皇叔父眼高於頂，冷漠兇戾的子，眼裡哪容得下什麼子。

可他就是覺到了莫名的敵意，那是出自於男子天生的直覺。

所以方才在屋，他才會口而出說自己也要跟著。

這麼一路下來，也沒看出這兩人有任何的不妥，想來確是他想多了。

凌維舟心思不集中，甚至連走到了哪兒都沒注意，直到沈嫿說了句注意腳下的臺階，他才環顧了下四周，驚覺此眼的很。

那個亭子不就是他剛剛與趙溫窈濃意之，雖然當時在場的只有他們兩人，但走到此還是會有些心虛。

尤其是還與沈嫿一塊，他看向前面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再想到溫順可人的趙溫窈，心虛又被另一抹刺激給替代。

若能一直不被人發現，好像也不失為一個絕妙的驗。

他正這般遐想著，耳邊驀地響起道冷厲的聲音：「選哪個？」

凌維舟險些要口而出，話到邊才冷不丁地反應過來說話的是誰。

還好沈嫿已經走遠了，正蹲著在看一株牡丹花的葉子，他方琢磨了下道：「皇叔父這是何意？」

凌越本就比他要高出半個多頭，外加行軍打仗之人，背脊都尤為拔，他隨意地站著，便猶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巒。

這讓凌維舟不得不仰著頭，他心底打著鼓，不明白凌越究竟是何意。

凌越卻擰了擰眉，不願多看地移開了眼，這樣的人竟了大雍的太子，真是諷刺至極。

他最不耐與這等人周旋，乾脆地單刀直道：「怎麼，你還想齊人之福？」

一句話讓凌維舟寒直立，猶如有雙眼睛時刻盯著他，到底是何時被發現的，是只有他知道，還是別人也知道了？

他與趙溫窈一共私下見過三回，一次在宮，一次在熙春園，還有就是今天了，到底是何時……

凌維舟突然想起頭回在宮，他那會確實聽見有什麼聲響，但四下環顧過卻什麼都沒發現，難道就是那次。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毫不留的譏誚聲傳來，令凌維舟猶如渾被乾淨了般，他心虛地撇開了眼，「我心之所向自是嫿兒。」

凌越看著不遠正在摘什麼東西的沈嫿，旁的丫鬟不知說了什麼，掩著笑得很是開心，一雙眼淺淺的彎起猶如皎潔的弦月。

出自名門卻未被后宅的沉悶與枷鎖束縛，既保持著純真，又不蠢笨，這樣的子配了他真是糟蹋。

「那你怕什麼？」

凌維舟被問得一愣，他怕嗎？在與沈嫿的親事中，他該是佔據主導地位的，他是太子，不過是個文臣之。

這世上哪個男子沒有妻妾，即便他真的與表妹相好，也是為了將來嫁過來有個伴，若是個賢惠大度的，應當主為他分憂，他有什麼可心虛的？

可事實是，沈嫿最近待他不如以往那般熱忱，他本沒底氣說出納妾之事。

那邊沈嫿已經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一隻花骨朵，揚著笑臉朝他們走來。

凌越沒再等他的回復，自顧自抬腳迎了上去，只丟下冷冷的一句：「在這點上，你連你那窩囊廢的父親都不如。」

凌維舟遲疑了幾息，才發覺凌越在罵他的父皇……

這天底下，或許也只有他敢如此辱罵一國之君，且他毫不懷疑，凌越甚至敢當著父皇的面這般罵。

不知為何，明明他也挨了罵，心裡卻沒那麼不痛快了。

他正要跟上去，想解釋一二，那邊小太監就來尋他了，他還有一堆政務要理，實在是無暇他顧，雖然不甘心但也只得匆匆與凌越道了別。

待坐上回宮的馬車，他驀地回過神來，他這皇叔父是閑得慌嗎？什麼時候還管他人姻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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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嫿摘完花回來，人了一個，雖然的那個正好是不想看見的，但還是出了些許詫異的神。

「王爺，他人呢？」

「罵走了。」

沈嫿著手裡的花骨朵，眨了眨漆黑的眼，若是換個人說這話，肯定覺得那人在吹牛，誰敢罵太子啊，就算要罵也該和一樣背地裡罵。

但這個人是凌越的話，那就一定是真的了，好奇地湊過去小聲道：「王爺罵了什麼？」

凌越眼睜睜看著那顆茸茸的腦袋湊了過來，像是要與他說什麼似的，他說什麼話向來都是大大方方，從未如此遮遮掩掩過。

可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討厭，相反的還有幾分趣味，有些矮，他竟屈尊降貴地往下俯了俯。